记录孩子们在中学里的生活，教育故事《幸会一场》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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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哭狗事件
也许对于有可能结交坏朋友的孩子来说，放学不及时回家确实问题多多，但汤老师仍然觉得林妈妈的做法欠妥。
本来孩子小学的时候，需要一个管理严格的家长，时常规范引导；等孩子进入了青春期叛逆期，就需要一个民主型家长，适度放手，有事多商量。可在林珮莉家里，完全反过来了——小时候疏于管理，叛逆期又出现干涉型家长。
就探望郭一航这件事而言，其实林珮莉的热心、善良是值得表扬的，却被妈妈泼了冷水。如果这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成绩不好的女儿身上，而是发生在一个闺蜜身上，林妈妈是不是还会反对呢？林妈妈自己都是个热心肠的人，想必不仅不会反对，还会鼓掌赞成吧？
可见还是成绩第一的心态在作怪。在这种心态面前，美德都不如成绩重要。也是在这种心态驱使下，只要与提高成绩无关的事情，家长就反对；只要有能提高成绩的措施（哪怕副作用很大），家长就强加。这种急切心态造成家长既没有与孩子平等交流的姿态，也没有俯身倾听的兴趣，她们在孩子面前的形象，不像朋友，倒像工头。
汤老师提醒林妈妈，在邬倩离开以后，林珮莉的学习面貌已经有所改变，那么结交不良在她的成长问题中已经下降为次要问题，而妈妈与她的冲突，不和谐的母女关系，上升成为主要问题。孩子把家长当对手的时候，家长再正确的意见她也不可能接受。师生之间讲“亲其师信其道”，母女之间不也有这样的道理吗？

隔天早上下了第一节课，物理老师有点不高兴地对汤老师说：“高雨涵整节课都没有来，是怎么回事？”高雨涵原本物理不错，但这学期物理老师一直对她的状态不满意，直到邬倩离了校，郭一航也回了家，高雨涵的状态才有了提升。可没有几天，又出现这样整节课不来，难怪物理老师不高兴。
汤老师答道：“她刚才来电话，说上学路上看到一只狗被车压伤了脚，趴在路边没人管，很可怜。就打电话请假，说把那狗送到动物诊所再来上学。”
英语老师说：“啊，我早上有看见她，就在离学校最近那个十字路口。我看见围了好大一群人，过去一看，高雨涵正在那狗旁边哭得伤心。那狗很大，估计她一个人弄不走。当时（6）班还有两个女生想帮忙，后来他们班主任看见了，说——是你们家的狗吗？她们就只好上学去了。”
物理老师说：“自己学习不管去管狗，难怪成绩老是上不去，看这架势，下节课都不会上。”
英语老师说：“我不是有早读课吗，当时就匆匆地走了。我劝她把狗交给交警跟我上学，但她说交警在指挥交通，顾不上管的。”
汤老师笑笑，这件事情该怎么评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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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tian2005 发表于 2016-2-7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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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男女大战
等高雨涵赶到学校，正好打二节课的下课铃。
她意外地看到班级的公告栏里写着这样几行小字：
班级辩论赛复赛第二场
正方（谭欣雅队）观点：高雨涵应该救狗
反方（袁凯文队）观点：高雨涵应该按时上学。
高雨涵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早上才发生的事成了辩论的题目，赶紧去问谭欣雅。她自己也是谭欣雅队的队员，还有两个队友是陈佳和张苇。这个全是女生的队伍在初赛中伶牙俐齿，说得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谭欣雅似笑非笑地说是上节课抽的签。这显然是汤老师要拿她们开涮，还好抽的是正方观点，要是抽的是反方，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高雨涵原本以为救下狗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想到还有人认为不对。想想觉得这样也好，正好通过比赛讲清楚自己的主张，给那些质疑自己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他们的对手，与其叫辩论队不如叫篮球队，清一色的篮球队员——袁凯文、刘唯彬、于鹰、张百悟。所以这场比赛还有另一层意义，就是坊间传的“男女大战”。
有这样的噱头作铺垫，女孩们越发觉得不能输给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子，这场比赛也越发地引人关注起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对方辩友，下午好。我是正方的一辩张苇，我方的观点是，高雨涵宁可迟到，也应该救那只狗。
我们认为，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这么美好，除了丰富多彩的世间万物，还有就是感人肺腑的世道人心。善良与同情，尊重与爱心，从来都是我们学校教育的基本主张，社会道德的重要基石……”
两周的准备期之后，这场备受瞩目的辩论如期举行，张苇的发言拉开了比赛的序幕。
本来，几个女孩觉得，谭欣雅讲话有气势，应该让她来当一辩，先声夺人。但是张苇主动请缨承担一辩，她说：“你们几个脑子比我灵活，在后面讲话应变要好些。”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合计一阵，最终谭欣雅支持了张苇。她觉得张苇上了快两年的语言班，口才进步了不少。而且，从她生日之后，她的情绪也好像忽然好起来，应该可以完成任务。
正想着，张苇已经在收尾了：“综上所述，我方支持高雨涵的选择。我方的二辩和三辩将从事实和道理两个角度展开分析，谢谢大家。”
张苇的发言很清晰，谭欣雅不由得想，初一才进来的时候，谁会想象她可以有这样的表现？
她看了担任仲裁的汤老师一眼，老师也似乎在微微地点头，好像对张苇的发言表示嘉许。
这让谭欣雅的心境安定了不少，一本正经地拿出小卡片，开始复习起自己的发言。
汤老师喜欢搞这样的比赛，既考验知识，又训练技能；既有竞胜的快乐，又有合作的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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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唇枪舌剑
反方派了张百悟打头阵，这也是经常考班上第一名的男生，他不紧不慢地说：“同情心是一种美好，但不是唯一的美好。遵守纪律是对学生的基本要求，以学习为自己的主要任务，这应该是学生的基本觉悟。我方的观点是，高雨涵应该按时上学……”
“哼，早料到你们要讲纪律。”谭欣雅一边想，一边在卡片上记录张百悟的表述。
首轮发言完毕，双方旗鼓相当，这勾起了听众的兴趣，更加期待二辩的发挥。
正方的二辩是高雨涵，她有一点小紧张，毕竟她和她的家庭成员，都不大擅长在众人关注的公开场合讲话。她起身以前，谭欣雅捏了捏她的手，表示支持。
“大家好，我是正方二辩高雨涵，我想，我是事件的当事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比我更清楚当时的情况的。
我不希望迟到，如果当时能有既拯救狗狗，又保证出勤的办法，我是一定会选的。但是很遗憾，不能两全其美。我想，缺了课，我还可以补习；但是狗狗失去了生命，就再也无法挽回。所以，对我当时的选择，我不后悔。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选择救狗！”
“哗——”观众鼓起掌来了。
谭欣雅满意地想：“就要这个效果！”女孩子们对高雨涵的分工就是要以情感人。比赛前谭欣雅反复提醒高雨涵，汤老师在讲座的时候说过，泪如雨下就失态了。就是要保持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引导大家设身处地，感受狗狗的境遇，达到抓住听众的效果。
高雨涵的发言赢得了不少掌声，她有点不敢相信，捂住嘴巴坐了下来。
该正方的二辩刘唯彬发言了，他一站起来就似笑非笑地对高雨涵说：“对方刚才讲到，如果是我们的亲友躺在那里我们会怎么做？我想提醒对方，那不是人是狗，它跟你们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听众一下子哄笑起来。
汤老师却皱着眉，在本子上记录。挤眉弄眼，言语轻佻，这个亮相可不大好。而且，话好像俏皮，但很没有水平，容易招致对方的反击。
刘唯彬又说：“那只狗该不该救还没有定论，但是我查了一下高雨涵这学期的班级记录，迟到八次，作业迟交缺交十三次，半期考试只考了三十五名，以前还可以考二十多名吧？马上就要沦为学渣了，还说救狗？我想先救救自己再说吧！”
大家又哄笑起来，觉得刘唯彬太毒了。
汤老师仍然在皱着眉头不停地记录，刘唯彬这段虽然有针对性，但是有点人身攻击的嫌疑，这在比赛中是大忌。
果然，接下来刘唯彬的表述开始显得凌乱，材料也不充实。
为什么常常感觉这小子思维不错，临到起来发言却常常不精彩呢？汤老师想，从这稿子来看，还是下的功夫不够。
在一片笑声中，刘唯彬结束了他的二辩陈辞，摇头晃脑地坐回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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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胜过自己的朋友
轮到正方三辩陈佳上场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那只狗不是我的亲戚，但它可以做我的朋友。尊重生命，关爱生命——哪怕它们与我们不同形式，是我们从征服自然到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转变中，最重要的收获。
对方辩友在讥讽我们把狗当做亲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反对达尔文的教会人士，也曾经讥讽他把猿猴当亲戚。可是时至今日，这些人的论调已经被证明是无知与粗鄙。”

谭欣雅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陈佳。她忽然想起上学期的一件事，那是她还在当班长的时候，有一次汤老师提醒她，她很热心是好事，但她总是和不如自己的同学做朋友。汤老师说帮助别人的感觉是很愉快，但在自己的朋友队伍里，一定要有胜过自己的朋友。
老实说，谭欣雅对这条意见不以为然，她觉得一定要找胜过自己的朋友，显得太功利了，说严重点，总想着从朋友那里得到点什么，就是用企图玷污了友谊。
但是这一次和陈佳合作，谭欣雅第一次感到了优秀朋友的好处。谭欣雅自认是个认真的人，但是比起陈佳也自愧不如。陈佳接下任务后，每天回家上网搜集了大量资料，又检索了不少书籍，不仅是满足了自己陈述的需要，还为大家提供了材料。
而且陈佳还催着她经常把队友们集中起来开碰头会，全队的观点架构是陈佳搭建的，所有人的稿件都经过了陈佳和谭欣雅的修改。谭欣雅觉得，和陈佳在一起，有一种投缘的感觉，常常她想到什么好点子，陈佳马上就能补充完整，这种感觉是高雨涵张苇她们不能带给她的。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佳总能考前三名。
当然，陈佳也在她身上学习勇敢与外向，这种互补的关系或者说共同进步的关系让谭欣雅很享受，她想，自己与陈佳的友谊一定要保持下去。

汤老师也喜欢陈佳这种理性又不失犀利的辩论状态，不禁抬头看了陈佳一眼。他看到的是一个眼睛炯炯有神，甚至额头都在放光的女生。那道光驱散了以前笼罩在陈佳眉宇间的阴霾，汤老师管那叫智慧之光。
但当汤老师要低头下去的时候，却注意到林珮莉坐在教室一角，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什么，但显然没有听。
汤老师忍不住又往她那个方向多瞟了几眼。一会儿，林珮莉把头抬起来了，摆出在听的样子，隔一会又低下头去。
汤老师微微地探出身去，看到林珮莉在下面摆弄的东西——手机。
按照学校要求，在教学区使用手机都是不允许的，更不用说这是在上课时间。
汤老师猜到她是在给郭一航发短信，但看到教室里辩论比赛的热烈氛围，他并不想做没收手机这样煞风景的事情。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回头要怎么和林珮莉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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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卫老师的吐槽
回过神来，陈佳还在陈述：“纪律诚可贵，爱心价更高。平时口口声声要珍爱生命，却为了自己不被老师批评而放弃对生命的救助，是不是有见利忘义之嫌呢？中国古代有叶公好龙的故事，如果我们光有善良的口号，却没有实际的行动，是不是也成了叶公一样的人呢？”
谭欣雅一抬头，发现坐在观众席的余远航在向她竖大拇指，然后又被赵一贤拍了头，问他是不是男生。
当陈佳完成陈述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在气势上女孩们已经完全占据上风了。
随后的反方三辩没能扭转局势，而到了自由辩论阶段，光是女生们人手一份的厚厚的准备材料就已经让男生们绝望了。四个女生伶牙俐齿，反应敏捷，说得男孩们面红耳赤。
反方的四辩袁凯文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是中规中矩地做了总结陈辞：“我们今天讨论的实质是在纪律与爱心发生冲突的时候，如何选择的问题。按照辩题，我们不是要讨论人们该如何选择，我们应该讨论的是高雨涵该如何选择。就像施教要因才，对这个问题的评判我们应该结合高雨涵的具体情况。高雨涵如果缺的是爱心，我们就应该教会她善良；高雨涵如果缺的是面对学习的态度，我们就应该教给她认真和守纪。归根结底，物理老师对高雨涵迟到有意见，不是反对高雨涵的善良，而是对高雨涵一直以来没有做好学生的本职工作的不满……”
汤老师乐了，看看高雨涵——记录得很认真——因为要为谭欣雅的总结陈辞支招。汤老师心想，这还需要我再教育吗？
比赛的结果当然是女生队获胜，不过汤老师相信，她们收获的不止是一场胜利。

汤老师心满意足地走出教室，迎面正碰上卫老师，手上拿着一小摞本子，神色忧郁地走过来。
印象中的卫老师都是神采飞扬的，怎么今天看上去情绪不好呢？汤老师本想问问情况，不料卫老师一见面就吐起槽来。
“汤老师你看看，”卫老师扬了扬手里的作业本，“这是我今天在（11）班收的作业。”
（11）班有超过50人。汤老师瞥了一眼本子，只有20来本，笑道：“我在这个班每天收的作业多一点，还是能收到40本。”
“那是因为你从初一教上来，我们是半路接手的，另外不听语文课可能还能做作业，不听英语课看到作业就像天书了——除非他乱选。”
“是这个道理。”
“那你现在感觉学生上课状态怎么样呢？”
汤老师实话实说：“死气沉沉。”
“哎呀，我跟你老实说嘛，我每次进（11）班教室都要调整好情绪再进去，在他们班上课就如同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讲40分钟都得不到一声回应，太折磨人了。”
汤老师苦笑：“这事我跟付娟说过很多次，她也表态要整顿，但感觉没什么效果。”
卫老师不以为然：“我跟你说，我觉得现在付娟是有些被皮小星闹怕了，根本不敢管班里的事。不信，跟我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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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恶作剧
汤老师跟着卫老师来到（11）班后门，从门上的小窗往里边张望。
只听得付娟问道：“早上的作业哪些同学没交？”
没有人应声，教室里死一样地沉默。
付娟加了一句：“学习委员？”
问完这句话，皮小星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他肆无忌惮地张大的嘴巴和无所顾忌地伸展的四肢。
付娟脸色很不好看，却只白了皮小星一眼，什么也没说，而是把头转向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懒洋洋地站起来，报上了七八个名字，都是些老不交作业的。报完名字她就似笑非笑地坐下去，和其他组的学生交换一个暧昧的眼色——和她关系好的名字已经被省略掉了。
卫老师继续吐槽：“你看看，一点正气都没有。”
付娟开始宣布处置意见，她复述了学习委员刚才念的每一个名字——唯独避开了皮小星，让这些人每个都把缺的作业补三遍。
付娟用她的办法来对付皮小星，这个办法就是冷落。你不是要和我吵吗，我连吵的机会都不给你。任你胡作非为，我就不和你说一句话。
皮小星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暗自盘算放学后想个什么阴招，好好报复回来。
其他几个被罚补作业的学生，倒有一半都没打算把作业补过来。他们都和皮小星走在一起，知道付娟拿皮小星没辙，也跟着见样拣样。何况，只要给学习委员打个招呼，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汤老师在人群中看到了陆旭。这个初一时喜欢仗义执言的班长现在正埋头做自己的习题，就算周围一片喧哗，他也不会把头抬一下。考上高中宏志班，摆脱皮小星这群人，现在成了他的唯一目标。
卫老师郁闷地说：“平时只知道抓自己的学科，根本拿不出有力的措施管理班级。科任老师根本得不到班主任的支持，只好各自为政，这就是这个班的现状。”说罢，她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汤老师也回了办公室，一边改着作业一边寻思着还能帮付娟想到什么办法。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汤老师才走到年级走廊，忽然听到“啊——”的一声凄厉的尖叫。这尖叫来自于办公室，汤老师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还没进门，又听到“啪”的一声，感觉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正要进门，付娟捂着嘴从门里冲出来，对着走廊的柱子干呕起来。
汤老师跨进办公室，看见付娟的玻璃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水溅到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水洼的中间，漂浮着一只硕大的蟑螂！
看样子是付娟早上来端起水杯想喝水，却被杯子里的蟑螂吓坏了。
付娟干呕了一阵，又呕不出东西，只好将手捂在嘴上抑制自己想呕的感觉。汤老师正想过去安慰几句，却见付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种待遇？眼泪淌过付娟的脸颊，又漫过她的手指，一颗颗滴落下来。
汤老师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手足无措间，听得付娟泣不成声地说：“这班主任，我是当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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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主任从宽大的眼镜片后面抬起眼来，看了对面的汤老师一眼：“这么说，付娟是下决心不干了？”
汤老师不抽烟，所以坐得离朱主任远远的：“反正我是劝不动她了。我说这是她的第一届，劝她争取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开个好头，希望她能坚持——可她后来说，她想明年生孩子，坚决不上初三——我还能说什么呢？”
朱主任伸出他胖胖的手指头掸掸烟灰：“现在的年轻人啊，很多都意志力薄弱，动不动就撂挑子。”
“也难怪，一踏上社会，就要面对很多心灵不那么健康的小孩——和不健康的小孩相处特别折磨人，需要老师有一个特别成熟强大的心灵。”
朱主任说：“可惜我们的付娟小朋友自己都还没有成熟哩，哪里还谈得上去指点学生！”
在和汤老师的交谈中，付娟觉得自己手气很背，抽到了这么一个难管的班，遇上了皮小星这样的煞星。这观点汤老师觉得不能苟同，他认为这就像自己小时候和父亲下棋，每每到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父亲就会调转棋盘，就着自己留下的残兵剩卒，再度下得自己丢盔弃甲——关键不是手气问题，而是水平问题。
在和朱主任的对话中，付娟又说认为自己不适合当班主任。如果从工作安排的角度来说，付娟确实更适合只教专业知识，不过朱主任也心想，班主任既在教学生如何做人，也是在促使自己成为一个完全的人。这当中的种种得失，对付娟自己以后教育自己的孩子，学会与家人甚至仅仅是与自己好好相处，都很有意义。付娟说自己不适合当班主任，那她以后会不会说自己不适合当母亲，不适合当妻子？
这想法说来夸张，因为付娟毕竟会用对家人的爱来弥补自己水平上的不足，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在个人成长的道路上，走得更勇敢一些呢？
朱主任觉得，要让付娟这一批年轻人快点成熟起来真是一个难题，他吐出一个烟圈，看看烟圈后面的汤老师，忽然有了主意。
“班爸爸，”他说，“你觉得付娟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可以分析一下，”汤老师接招，“你先说。”
“首先是丧失威信。”朱主任言简意赅。
威信是怎么来的？来源于你做的是让人佩服的事，来源于你是一个让人信服的人。付娟精湛的教学技艺本来可以为威信加分，但她把情绪的发泄当成处理问题的途径，还有她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的襟怀，都在毁掉她的威信。说到底，威信丧失反映的是她为人水平的问题。
“对班主任这个工作缺乏认识，也就是缺乏职业意识。”汤老师也讲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对这事有足够的认识，就会意识到学校是个教化育人的地方，就要“有教无类”，接受学生的差异。学校不是公司，学校的公益性质决定了它不能优秀的学生就接纳，不够优秀的就开除。如果付娟认识到这一点，也许她会对皮小星多一些耐心。
付娟没有想过，对自己的男朋友，她想随便发脾气也可以，使小性子也可以，但不可以这样对待学生。因为老师这个职业担负的社会责任决定了，她就要为学生做一个好的榜样，做一个人生的领路人。
有的年轻老师会觉得，汤老师的想法过于理想化，就凭一个月那几千块的微薄工资，凭什么要我们这样完美？也有的老师猜想，汤老师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不过也会有人明白，不管人们对老师的评价如何，但社会对于老师的期许真的很高！老师如果意识不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和职业尊严，就会随意地看轻自己！
世风的改变是需要教化的。作为教育者，不能一边抱怨国人的素质不高，一边又对自己的职业自轻自贱。这样往大处说，是关乎国家民族的未来，往小处说，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还能指望谁来尊重你？
在有的年轻老师的认识里，自己就是一普通人，承担不了也没必要承担那么多责任。可要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进了学校，又生怕老师不负责任。
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己所不欲，能不能勿施于人？
说付娟不负责任可能她有点委屈，可就像说刻苦的陈佳是勤奋的懒人一样——只延长教学时间，不承担教育职能，又怎能算负责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