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孩子们在中学里的生活，教育故事《幸会一场》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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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领导”很开心
待她打着饱嗝擦完嘴，汤老师才问她：“这算是奇迹吗？”
张苇想了一想，说：“算。”在教室里吃大餐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去年和前年妈妈都忘记了给她过生日。
汤老师说：“我觉得奇迹也好，梦想也好，是有可能等到的。但是，需要等待的人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坚强。不坚强的人，配不上得到梦想。”
张苇说：“但是，这个过程很难熬吔。”
汤老师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到等待的方法。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你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你不去关注该关注的事情，当然会觉得难熬了。”
“哪些是我该关注的事情呢？”
“比如说，你的写作。其实你有很丰富的想法，表述也很独特，这都是成为一个作家的有利条件。但是，你现在的作文没有一点逻辑性，这是因为你的思维方式造成的。你总是从自己出发，想到哪就写到哪，不会考虑别人的阅读感受，你为什么不多读点书，争取克服这一点呢？
你来到新的集体，得到了大家的很多照顾，你为什么不琢磨一下，怎样做一个照顾别人的人呢？张苇，不要只盼着做一个被别人照顾的人，学会照顾其他人，把快乐带给大家。”

回宿舍的时候，大楼已经要关门了。轻轻地摸进寝室，室友们已经快洗漱停当。没人问她去了哪里，因为反正她也经常喜欢找没人的地方呆着。
张苇掀开帐子，那封信还好好地躺在床上。
张苇把那封信捧在胸口，悄悄地溜到阳台上，关上阳台的门。
她忽然听到自己发出一阵笑声。那是她在庆幸，自己不用死了。
她就这样一直在阳台上放声大笑，直到那笑声化作啜泣与呜咽。

汤老师也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
妻子问他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还喝了酒。
汤老师余兴未尽：“领导，我在我们班教室摆了一台西餐，还找了厨师和服务员到现场！烛光晚宴，给那个自言自语的小妹妹——我跟你说过的——过生日！”
妻子翻个白眼：“效果一定很棒——能否说说花了多少？”
汤老师坦白：“我找的老黄，熟人价，只收了三千。”
“三千！？”
汤老师解释：“这是最低价了，人家要付人工，还要把东西搬到现场，很麻烦的。低于这个价，没人肯答应的。”
妻子佯装不开心：“你很有钱？”
汤老师摆出一张认真脸：“老婆，她等不到奇迹就要自杀。三千块钱，可以救一条命，你说救不救？”
妻子不说话了。
她一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责怪汤老师。其实她知道，汤老师还一直在悄悄地资助班上的贫困学生，就在这个班，也已经花了几千块了。
她觉得这是在做善事，应该支持，所以她装作不知道。
这样汤老师很开心，作为汤老师的“领导”，她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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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邬倩的出走
半期考试过后，邬倩又没来上学。
她妈妈打来电话说，邬倩又离家出走了。
邬倩在这个班上是个特殊的存在。她的家在这个城市低收入者聚居的一个地区，她本人的成绩也并不怎么样，不知道她妈妈想了什么办法，把她弄进了这所中学。
她按时来上学，也交作业，不违反任何纪律。
她在班上总是不动声色，心情好的时候，才和班上的同学聊一聊。她对逛街和流行潮流的经验之丰富，常常让林珮莉和高雨涵之流目瞪口呆。只是，她更多地是用一种冷漠的眼光看着教室里的人。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像她身边的同学，都幼稚得在上幼儿园。常常一下课，她就找高年级的女生去了。
每隔一两个月，她会有一两天不来学校。开始她妈妈总是打电话给她请病假，搞得汤老师常常去关心她的健康状况。可她在学校的时候，看上去气色好得很。
后来次数多了，她妈妈才开始向老师抱怨，说邬倩不听她的话，常常和她争吵，吵了就离家出走。
通话的次数多了，汤老师了解到，邬倩的爸爸根本没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另一所房子里。她妈妈又要经常去和她爸爸一起住，就留邬倩一个人在家里。
汤老师说会在学校加强对邬倩的教育，但更重要的是家长加强管理，怎么能长期让小孩子一个人住家里呢？邬倩妈妈不耐烦地答应着。汤老师从她的语气听出，她只是在敷衍。她其实并不关心怎么教育好孩子，只是希望邬倩能自己乖乖地呆在屋里。
好在每次邬倩都只走一两天，钱用完了就会回来。
这个学期的开学典礼，邬倩没来报到。她妈妈说因为生气打了她，她从寒假一开始就离了家，整个寒假都没回来。妈妈说拿邬倩没办法，又说等她找到了孩子再送来上学。
又隔了一周，邬倩妈妈发短信给汤老师：老师，我还是没找到邬倩，你能不能拜托同学帮忙找找？告诉她妈妈不会再打她，也不会再要求她学习。
汤老师不是很喜欢这位家长，但还是发动班级内外可能与她联系的学生了解她的下落。
终于有学生与她在QQ上搭上了话，告诉老师她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汤老师马上通知邬倩妈妈，把她领回了家。
终于，在开学一周多以后，邬倩妈妈带着她到学校，要求继续上课。
年级组长对这种情况大为光火，要求邬倩写了保证书，保证再不无故旷课，还让邬倩妈妈也签了字。
邬倩回来以后，好像一切照旧，还是按时来上学，按时交作业，除了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违反任何纪律。
大家唯一知道的邬倩的兴趣就是唱歌。为了让她把兴趣留在校内，汤老师专门在运动会开幕式的时候设计了一个微型音乐剧，让邬倩和林珮莉来担任主唱。她很高兴地接受了，当着全校，过了一把明星瘾。
但那都是半期以前的事了。半期考试是在周五上午结束的，中午学生们吃完饭回到学校以后，发现邬倩没有回来。
汤老师打电话给家长，邬倩妈妈也不十分着急，反正这种情况她也经历得多了，她说让她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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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学闹
这天下班以后，汤老师来到城南的酒吧街。
在五光十色的招牌中找了好一阵，他进了一家叫星缘的酒吧。
进门没人招呼，只看见一个驻唱的男生抱着吉他，自我陶醉地边弹边唱。汤老师打量了一下环境，酒吧里人不多，显得有点冷清。
汤老师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个服务生端水上来，送上酒水单。
汤老师一边翻着酒水单，一边问：“小梁在不在？”
服务生向着柜台喊了一嗓子：“老板，有人找！”
柜台后面的小屋里走出来一个光头的胖子，皮肤棕黑，戴着金项链。
那胖子远远地望了一阵，又摸着光头摇摇晃晃地走近，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忽然脱口而出：“汤老师？”
汤老师点点头，说：“你好，小梁。好久不见了。”
那胖子一下子跳上来抓住汤老师的手一阵乱晃：“啊哈，汤老师！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喝什么？我请客！”
汤老师笑着说：“我只知道你在开酒吧，不清楚具体地址。你这儿的位置是小于告诉我的——找你有事。”
待服务生离开以后，梁胖子问：“汤老师，你怎么头发都开始白了，是不是像我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太多了？”
汤老师笑笑，说：“调皮的其实不多，不过今天真是为学生的事来的。不知道小梁哥肯不肯帮忙啊？”
梁胖子拍拍胸脯：“瞧你说的，我不给别人面子也不敢不给您面子，是吧？你说，什么事？”
汤老师掏出几张照片：“照片上这个女孩子叫邬倩——我在背后写了名字——家住在咱们以前的学校附近，常不来上学。最近又有一个星期没出现了。我听说，她经常活动的地方，要么在你们这条街，要么在CBD那几家最大的夜店。你朋友多，能不能打听她的下落？还有她和家人有联系没有。”
梁胖子看了看照片：“小事情。这点事情都让你出动到我这儿了，她犯了事？”
汤老师喝口水：“犯事倒没有。她妈妈前几天先是来学校说，她在朋友家住着，不愿意回家。想给她办退学，要学校退还当初交的全部择校费。但学校说，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不能随便退学，只能办理了转学才退钱。”
梁胖子打个哈哈：“我都毕业十年了，还是这个政策。我听新闻说，这择校费也收不了多久了……”
汤老师继续说：“她妈妈对退不到钱的事情很光火，说小孩不愿意再读书了，一定要学校退钱，学校没答应。隔了两天她再来，就换了口径。说她找不到她的小孩，没办法办转学。还说学校对她小孩的失踪有责任，要学校还他小孩。”
梁胖子说：“自己不来上学，关学校屁事？”
汤老师说：“她找了几个老太婆，天天来学校闹，说学校弄丢了她们孩子。那女孩是中午放学后全校学生回家吃饭的时候走的，没有再回来，她们就说是从学校走失的。又说，孩子不回学校是因为受了老师的歧视，不敢回来。学校不理会她们，她们就睡办公室门口，在大门前堵住门拉横幅。为了弄走她们，110都出动了。”
梁胖子笑了：“摊上学闹了？为了几万块钱，何必嘛。不过，她们也是看准了你们学校好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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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友情岁月
在那些年，学闹如同医闹，没有任何的法律约束。只要你有借口，愿意找人来闹市，都不会有什么后果。单位毕竟要继续运作，没那么精力与闹事的人斗争，最后的结果常常是各让一步，息事宁人。所以，这堵校门的风气有抬头之势。
耍流氓没有代价还可以有甜头，那当然有人乐此不疲了。
像梁胖子这样在社会上混的人，对这类事情早就司空见惯，没准自己都组织参与过。
汤老师说：“现在的关键是她们声称找不到孩子。可我听到消息，她们其实是跟孩子有联系的。如果能证实这一点，她们就没有理由了。”
梁胖子点点头，对着照片上的邬倩说：“小妹妹挺漂亮的，这么早就出来做事了，连我们无敌的汤老师都教育不了你。”
汤老师端起酒杯：“我最多算个牧师，又不是上帝。”
梁胖子大笑：“牧师，要是没别的事，在我这里唱两首歌嘛。想当年汤老师的歌声还是很吸引我们的。”
汤老师也不推辞：“那你帮我点一首《友情岁月》，古惑仔的主题歌。”
梁胖子一愣：“什么年代了，你还唱这样老的歌？”
“没办法，我看到你就只会想起这首歌。”
梁胖子耸耸肩，在电脑上选好了歌，汤老师拿起了麦克风。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不相信会绝望，不感觉到踌躇，在美梦里竞争，每日拼命进取。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飘泊岁月里；风吹过已静下，将心意再还谁，让眼泪已带走夜憔悴。”
看着汤老师，梁胖子的思绪回到了十二年前。
小梁的爸爸是个酒鬼，妈妈没什么文化，从小就没人管着他。小学的时候，他就是同学中的老大，那条街上的地痞流氓，没有他不认识的。
进了街上唯一一所中学，他遇到了汤老师。
汤老师对小梁不一样。
有的老师觉得小梁是坏学生，或是就算教育了也不会有多少成效，对他疏远、冷漠甚至歧视，汤老师总在关心帮助他；有的老师知道他小学打过老师，有些怕他，但在汤老师面前，反而是他怕——怕老师不再喜欢他；有的老师为了让他不闹事，总是像他妈妈一样迁就他，但汤老师对他做了要求，从来不让步。
他想起很多画面：摔伤的时候老师陪他上医院，饿肚子的时候给他买早饭，知道他做不出作业给他一道道讲解，和其他老师发生冲突之后带他赔礼道歉，冲动的时候将他死死摁在墙上……
还有一起看动画片，一起踢球，一起到河边……
有一次，汤老师对他说起学校有老师怀疑他参加不良社团，身上有纹身。尽管老师没有说要检查他，但他立刻脱掉上衣给老师检查。他说：“其他人怎么看我无所谓，但我不能让汤老师对我有怀疑。”
还有就是差点跑路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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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下跪
那是初一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放学，汤老师在班上当着全班批评小亮的社会习气，他很烦躁。这时，他的小兄弟，隔壁班的阿雷在门外捣乱，故意怪叫。忍无可忍的汤老师冲出教室，严厉斥责阿雷，将他一直推到走廊尽头。小梁就坐不住了——他认为老师可以批评他，但不能动他的小兄弟，否则他就会很没面子。放学以后他到处张罗人手，想要打汤老师，给阿雷出气。
他就这个性格。前一天还觉得汤老师就像他大哥，冲动起来就谁也不认。
他们计划在厕所里把汤老师蒙上头用棍棒揍一顿，没想到他的发小，也是在班上最要好的兄弟小于给汤老师报了信，还把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劝散了。
平时小于和他在一起言语不多，但小梁知道这小子心里特别有数，小于是铁了心不准他动汤老师。小于的爸爸因为贩毒进了监狱，而汤老师经常上小于家看看，对小于好。
小梁没办法对小于下手，又觉得没脸见汤老师，于是作了跑路的打算。
但是汤老师不准他跑路，还让小于来找他，要他一定回去见面。
回学校的时候是午休的时间，操场上只有汤老师一个人。从校门口走到汤老师面前，平时小梁要不了二十秒，那天他走了一分钟。
他想起汤老师对他的好，根本不敢看汤老师。
汤老师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从入校以来，我有任何一件事对不住你，你就只管揍我，我绝不还手；但是如果一件事也找不出来，你回来，还是做我的学生。”
他觉得五雷轰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汤老师，我再要想打你，就把手砍下来……”
汤老师替他擦干眼泪，带他去学生处接受了处分。看他又累又饿，又带他去吃了午饭。
这以后，汤老师再没向他重提过这件事……
汤老师唱完了，梁胖子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大声叫起好来。

天色已晚，汤老师有点微醺，梁胖子把他扶出门。
他忽然问汤老师：“那年，我回学校以后，有个女老师，好像是教数学的，不喜欢我。你跟她吵架，还记不记得？”
汤老师看他一眼：“有这回事？”
“那次，我照你的意思，在她写完黑板下课以后，给她打水洗手，结果她说我不配。后来你跟她吵起来了……”
汤老师看着梁胖子。
梁胖子慢慢地说：“你跟她讲，认为成绩好的就是好人，成绩差的或是犯过错的就是坏人，这是一种精神的洁癖。你当时很激动，朝着她大吼，说成绩好的也有卑鄙自私虚伪的，成绩差的也有高尚无私真诚的，犯过错的可以改正，还说有这种洁癖的就不配做老师。”
汤老师摇摇手：“那时候年轻气盛，现在不可能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了。”
梁胖子又说：“当时在那条街上混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好几个都已经进去好几次了。我没进去过，都是因为遇见你。”
汤老师借着酒意，指指天上的星星：“牧师没告诉你吗？神救自救者——走了！”
梁胖子有点动情：“十年没见了。临走，拥抱一个吧？”
他紧紧抱住汤老师，不，是抱住了他的大哥。
或者说，父亲。
汤老师眼眶有点湿润，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我就走了……拜托小梁哥的事情，就劳您费心了。”
梁胖子骂道：“滚蛋，跟我说这些，你喝多了。老师，以后常来坐！”
他站在酒吧门口，目送着汤老师晃晃悠悠地走到街口，打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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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生于上帝之城
几天之后梁胖子回了电话。
邬倩改了年龄，在一些小型KTV坐台。CBD规模大点的夜店她去不了，毕竟看上去还小，别人不要她。她是什么时候入行的不知道，反正小学毕业她就已经不时在这些娱乐场所和哥哥们“耍”了。
就在汤老师去找梁胖子之前两天，邬倩的妈妈还冲到她常去的那家“九十九号”KTV，和她大吵一架。至于这两天，据说她已经回家。
掌握了这些情况，邬倩妈妈再带着老太婆到学校哭喊孩子生死不明的时候，被汤老师一阵冷嘲热讽，说她们不花心思教好孩子，就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
老太婆们虽然被戳穿，还是又上演了一次睡地上撒泼。最后学校还是做出让步，退了她们一半费用，把她们打发走了。
在教室里上课的谭欣雅们当然不知道教室外面发生这么多事。她们只知道，邬倩不再来上学了。林珮莉不知从哪里得了点消息，说邬倩家拿了学校的退款，第二天邬倩妈妈就带她出去旅游了。
但汤老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邬倩的生活方式固然与她的家庭有很大关系，但是也和她所在的下城区分不开。汤老师以前在那个地区教过书，知道那里小孩的生存环境。
目前教的这个（2）班，之所以问题学生多，是因为2007年招生的时候，学校动手晚了，周围的素质高一点的学生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只好从下城区降低标准补充了一批学生，导致这一届学生是历年来素质最差的一批。这些学生虽然不会认同邬倩去坐台，但在邬倩暴露出来以前，对邬倩的一些生活方式心怀羡慕的也有人在。汤老师决定要澄清认识。

汤老师在班会上作了一个报告，叫《生于上帝之城》。
“巴西电影《上帝之城》里边展现了里约的贫民窟。那里的小孩要想不变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你的同龄人都在犯罪，你的朋友也在学坏。就算你一开始厌恶罪犯，可你很难独善其身。有时，为了不被人欺负，自己也变成了小混混。”
汤老师想到当初教育小梁的时候，说什么什么不能做。小梁不以为然地说，老师，这一带出来“耍”的人，个个都这样做。汤老师当时就火了，说你要记住你是个学生，为什么要当出来“耍”的？
汤老师对大家说：“每一个城市，都有个上帝之城。那里的多数孩子无法抗拒环境的左右——同学朋友都在混网吧甚至混酒吧，我虽然不学但至少在教室里；他们在离家出走在打架斗殴，我只是躲着抽抽烟，比他们好哩！
有人庆幸，我没有生在上帝之城那个地区。别着急，我告诉你，那只是狭义的上帝之城。其实，那些孩子的家长往往具备这么几个特征，要么家庭经济状况不好，家长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要么是父母忙于事业或感情不和，也是顾不上孩子；还有就是家长水平素质太低，没办法教育管理孩子。
满足这几条的，都生活在上帝之城——广义的上帝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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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林珮莉的反思
汤老师停下来看看台下，孩子们个个都听得很认真。
“其实家长要是做好了这几条，孩子就常常不会出大问题；不做好这几条，想不出问题也难。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多生在上帝之城的人，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那里。于是上帝之城的悲剧和宿命继续在他们身上蔓延。家长做事不负责任，孩子做事也不讲质量；家长做事没有韧性，孩子做事也不能坚持……
如果他们不看清自己的处境，以后会怎么样？他们会少知识、欠修养、没文凭、缺能力，最重要的是没有智慧和方向。
像有的女孩，早早地离开学校，可以寄希望嫁个有钱人吗？那有多大概率？有钱人不知道找个素质高点的？不要只看那些学习不好却发迹了的特例，你去上帝之城看一看，那么多早早放弃教育的人，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更不用说实现什么梦想。他们将继续为了生存而挣扎，当一名没素质的家长，在他的下一代身上恶性循环。
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最大后果。所以，我希望大家，学会珍惜在学校里的时光。”
汤老师的眼光，从一个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扫过去：刘唯彬，郭一航，张苇，林珮莉，曾育强……
有的孩子低下了头。
汤老师说：“家长在孩子的成长中至关重要。我们看了《阿甘正传》，阿甘和珍妮都出生在不完整的家庭，但是阿甘和珍妮为什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阿甘有个善于教育的好妈妈，而珍妮的爸爸是个混蛋。
可是，如果家长没办法帮到我，我是不是就要注定沉沦呢？
我曾经帮助很多人走出上帝之城，但有一种人我没办法帮到他，就是那些认识不到自己身处上帝之城的人。他们看到周围有些同学与自己差不多，就以为自己身在天堂。我想告诉在座的有些还没看清形势的同学，认清自己的困境，用努力改变自己的宿命与人生。否则，你和你的下一代，将继续身处——上帝之城！”

班会结束了，同学们纷纷起身离开。林珮莉坐在原地，第一次开始了反思，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究竟要选择怎样的人生？
逛街、逛贴吧、找那些有社会习气的女生……这一切曾让林珮莉感到新鲜和有趣。虽然邬倩并不太搭理她，她心底却一度觉得邬倩是班上最值得她效仿的人。
可现在邬倩走上那条路了，这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忽然想起一直强烈反对自己和邬倩交往的妈妈，和妈妈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好些天，现在看来，她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那么，要不要主动与她讲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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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讲和
第二天中午，当林珮莉的妈妈看到女儿不声不响地钻进自己的办公室等着吃午饭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的。
她在心里想，准是出了什么事，回头问问老师。
林珮莉妈妈的办公室离学校不远，当初为了能随时到学校监控林珮莉，她特意把公司地址选在了这里。
鉴于女儿一贯的交往习惯，女儿一入学她就反复叮嘱，每天中午来自己办公室吃饭，既营养卫生，又避免了她有太多时间去结交不良。
可这样的安排只持续了半学期，林珮莉就开始以各种理由不来，比如老师留晚了呀，比如口味不合呀。林妈妈知道和家长在一起吃饭肯定比和同学一起吃饭拘束，却又不愿意放弃了原则，为这事时常和林珮莉起争执。
但那些都是毛毛雨，真正的导火索是得知半期成绩那天。
在林妈妈的观念里，评价一个小孩，除了品德，就要看成绩。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女儿成绩下降。反复地更换学校已经让她费了太多心力，更何况女儿答应了她，这次转学以后，她会安心读书。
可一看到成绩通知单，林妈妈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四门主科倒有三门不及格，比起以前不仅没有起色，还有明显的退步。
说到被骗了，林妈妈尤其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林妈妈自恃是事业上有能力，生活中有情趣，却在婚姻上狠狠的栽了跟头。按照她的说法，她的前夫，那个没有任何责任心和上进心的男人，一直只是在甜言蜜语地骗她。她觉得林珮莉的懒惰与谎言，简直就是那个男人的翻版，每每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对林珮莉爸爸的怨恨情绪，转移到林珮莉的身上。
她也不想想，上小学以前她都把林珮莉交给外婆带，压根没为林珮莉的教育操过心，如今看到林珮莉的缺点又大动肝火，这样对林珮莉太不公平。
林珮莉呢，一会觉得妈妈喜欢小题大做，一会又觉得从小得不到妈妈的照顾，是妈妈欠自己的，总之不肯接受妈妈的批评。两人声音越吵越响亮，最后林妈妈一怒之下，宣布取消林珮莉的所有零花钱，而且不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从第二天起林珮莉中午就彻底不去妈妈办公室了，晚上回家吃完沉默的晚饭，她就回自己房间，有时一天也不会和妈妈讲一句话。
过了几天，林妈妈有些后悔，有心要改善一下关系，可又找不到机会。
现在林珮莉肯自己回心转意，那自然再好不过，她赶紧为林珮莉张罗午饭，顺带旁敲侧击地打听林珮莉回心转意的原因。
林珮莉本不打算提邬倩出走的事，可转念一想，妈妈肯定要找老师打听，也就一五一十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想法。
听完了女儿的讲述，林妈妈觉得应该趁热打铁：“既然有认识了，就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
林珮莉往嘴里扒拉着饭，难得地没有对妈妈的唠叨产生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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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郭一航受伤
接下来的几周，林珮莉上学不迟到，作业不拖欠，上课也不走神了，每天放学也乖乖回家，不再在外面游荡了。
林妈妈自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希望一鼓作气把林珮莉的成绩突击上去。
可这情况没持续多久，林珮莉又来找妈妈商量，想每天晚点到家。她的理由是郭一航受伤了。
郭一航受伤的原因是在体育课上和同学一起疯，被两个同学合作推进了花台里。花台里有一块小石头，正好顶在他的脊椎上。医生说椎骨破了一点，需要在家静养到期末。这期间不能上学，而且每天只能趴着。
对于好动的郭一航来讲，这简直就像要他的命。可医生叮嘱说他要是乱动，可能以后都起不来了。
为什么一个同学受伤了你需要每天都晚回来呢？妈妈显然不理解，看样子是怀疑林珮莉要找借口在外面玩。
林珮莉解释说，为了不让郭一航功课落下太多，谭欣雅和高雨涵把愿意帮助郭一航的同学做了分工，每天派几个到郭一航家里，帮他补习下一新课，自己也要去。
“你又没能力帮别人补习功课，那去凑什么热闹？”
“我可以给他讲讲学校里有趣的事，让他开心起来呀。”
妈妈说，其他同学不可以讲笑话给他听吗？非要你去？
妈妈不知道，自从邬倩走后，林珮莉不再觉得那些爱学习的同学很无聊，她在班上的朋友开始多起来。
她新增加的朋友里边固然有谭欣雅这样的自来熟，但最要好的还是郭一航。
因为郭一航常常逗得她哈哈大笑，她觉得郭一航很有意思。而且郭一航还愿意帮她跑腿，请她吃东西。
得知郭一航请长假的时候，她还哭了一场，班上同学去医院探望郭一航，也是她和谭欣雅、高雨涵一起组织的。
妈妈生怕林珮莉故态复萌，还在念叨着要她争取下次月考上升五名，林珮莉已经在想给郭一航带什么礼物了。
妈妈唠叨了一阵，却发现林珮莉并没在听，不由得心里窝火：“总之，你跟着同学去探望一次就行了，用不着天天去。”
“啊？！”这句林珮莉倒是听见了。
“凭什么呢？”林珮莉开始有点悲愤的意思了，觉得妈妈一点也不近人情。
“就凭你的成绩每次都考在班级四十名以外。好不容易好了几天，你又要出幺蛾子了？”
“可是我不是最近表现好吗？你也不答应我的正当要求？”林珮莉委屈地说。
“总之就这么决定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妈妈有事出去，你自己快去做作业吧。”妈妈急着要出门，没有兴趣再和她磨牙。
林珮莉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狠狠一摔，然后吚吚呜呜地哭起来。

林珮莉的性子，其实和她妈妈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急躁、执拗、不会控制情绪。当天晚上她越想越气，每道题都乱画，填空题的线上填的全是AB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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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磨合
教初二（5）班数学的蔡老师看到林珮莉的作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由得推了推自己的近视眼镜，心想，这个小孩的态度这段时间刚有些好转，怎么又开始乱来了？
蔡老师这学期才接手（5）班，一走来就和林珮莉有了一个磨合期。林珮莉觉得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里，评价老师也要看颜值。数学前任裴老师是个帅哥，所以林珮莉虽然数学从小学就不好，却也勉为其难地学一学；而蔡老师其貌不扬，自然就不受林珮莉待见了。
更让林珮莉光火的是，裴老师对她特别关照，有时候知道她困难会高抬贵手，而这个蔡老师却总不肯放过她，有一道题没改对都不放她走。
林珮莉本来就不喜欢数学，这下每天放学都需要在办公室里改错，更是恨死了蔡老师。她回家大哭大闹了一场，说蔡老师歧视她，她再也不愿意上数学课了。又说，如果她跳楼了，一定是蔡老师害的。
妈妈听了立即行动，打电话给蔡老师，希望她能调整态度。蔡老师一心想提高林珮莉的成绩，却接到这样的电话，不由得一肚子委屈，不愿意再理睬林珮莉。
说起来林珮莉的妈妈其实也在意孩子成绩，可是一遇到孩子的抱怨却这样不冷静，汤老师感觉这位家长处理事情不是靠思考而是靠本能反应的。当然，班主任像润滑剂，该做的工作还得做，他专门找母女俩谈话，告诉她们蔡老师是学校最负责的数学老师之一，教学水平也很高。她也许不像裴老师那么风趣幽默，但她的风格很严谨，总是默默无闻地把分内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她之所以花时间在林珮莉身上，是因为觉得林珮莉聪明，数学不该是这个成绩。汤老师劝林珮莉要懂得别人对她的关心，又说她妈妈处理这个事情的方式是不对的。
回过头还要做蔡老师的工作。这种事情对汤老师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总会找到办法让同学和科任老师融洽起来，就像班上同学有对英语老师的严格有意见的，他就放“日本人说英语”的搞笑视频，告诉大家不学好英语就是这个样子；有对体育老师的训练有意见的，他又拿着手机在体育课上到处拍，编成短片给大家看，让大家在笑声中没了意见。
这一次不知道他怎么给蔡老师说的。蔡老师难过了两天，情绪又好了起来，仍然像原来那样尽心尽力对林珮莉。
林珮莉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数学考试破天荒地及了格以后，她写了一篇关于蔡老师的周记，叫《她是一个好老师》。
汤老师又把这篇周记放在蔡老师的桌上。

正是因为前面发生了这样的故事，蔡老师决定不直接去找林珮莉，而是由班主任来出面沟通。
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汤老师的意料之中，尽管邬倩的离开让林珮莉的学习态度有了提升，但要让这个学业荒废已久的孩子走上正轨，必然会经历不断的反复。对于一个没有真正形成学习意愿的学生来说，放弃学习是分分钟的事情。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她放弃学习的理由，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学习对她的意义和价值。
他找林珮莉了解情况之后，拨通了林珮莉妈妈的电话，建议家长做点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