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五四」,數典忘祖,其論述不僅害了思想,也害了學風
日期: 2008/08/11 發言人: 瓔珞
主題: 中國封建麽?中國落後麽?
日期: 2008/08/11 發言人: 王財貴
此文甚好,甚重要。
十幾年來,我很驚訝,大陸幾乎各個城市都有「五四路」,而且往往都是重要路段。「五四」,數典忘祖,其論述離經判道,尖酸刻薄,硬拗強辯,蠻橫無理,不僅害了思想,也害了學風。
其害中國還不淺嗎?中國人居然拿它來紀念!真所謂「認賊作父」了。
但幾十年來,沒有人敢批評五四,小學生開始就讀五四諸名流的文章,慘!
好了,這下有人敢出來發聲了。觀此文所述,就知五四一輩人膚淺之一二了,中國人還要繼續受騙麼?
回想我三四年前於東莞演講時,曾以「三個故事」作言,就是暗指五四以及五四所影響的中國人。那時KEVIN曾於會後憑記憶將此三故事大略發在「全球讀經網」上。此講已全部轉錄成文字,放了許久,我未加潤飾,還沒發佈。今先將此三故事貼出,以響應此文。演講全文於日後整理完,會發佈在網上。
誦讀經典 快樂成長
王財貴教授主講
各位領導,各位教育界的同仁,各位女士先生,大家好!這是我第一次到東莞來,安排講三場演講、兩場座談會,今天是最後一場。我前天講第一場的時候,他們定了一個題目-「教育是很簡單的事」。我想,不只是教育是很簡單的事,所有人間的事情都是很簡單的,所以今天的演講也是很簡單的,每一個人聽了兩個小時的演講,都一定可以完全了解我所講的意思。如果真能夠完全了解我所講的意思,我們的教育就沒有問題,不僅是教育沒有問題,人生就沒有問題。所謂「大道之簡」,最高明的道理原來是最簡單的。今天我們只要講幾個觀念,人生的困境,完全是因為頭腦的問題,把觀念轉一轉,先把觀念弄清楚了,接著認真做去,原來的問題就沒有了。如果你的觀念錯誤,你所付出的努力,可能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愈努力障礙愈大。所以我們今天既然要談教育的問題,那我們就只要講講一些教育的觀念就可以了。雖然這些觀念很簡單,也需要我們各位努力的來一起思考。不過,大部分的人老早就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了,不會思考問題,既然不會思考問題,則問題雖然明明擺在你眼前,但這問題為什麼會產生,從那裏來,都不了解,如何去解決它,就更不了解了。如果是這種情形,請問問題什麼時候才得以解決?所以,一個人一定要頭腦清楚,會思考,先把問題想清楚,努力才不會白費。
尤其是教育,教育號稱是「百年大計」,是整個國家民族存亡繼絕的關鍵所在,也是每個家庭非常關心煩惱的大事,所以我們對於教育問題一定要認清楚,我認為要認清楚教育的問題很簡單,我想,只要明白我以下講的三個故事,大概就可以明白當前的教育問題之來由,明白了來由,就自然知道解決之道。同時,也可以因為對教育道理的明白,而明白人生其他一切問題的發生和解決之道,原來都是那麼簡單容易。我用故事來說明是有道理的,因為一般人不喜歡聽人說教,講故事,好像不是在說教,比較喜歡聽,而故事裡面卻含蘊很深的道理,可以讓人時刻去思考,其實是大說教。
第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蘋果樹結了蘋果,東邊陽光照射充足,蘋果皮先紅了,西邊的顏色還是綠的。有兩個人,某甲和某乙,甲站在東邊指著蘋果說:「蘋果是紅的。」乙站在西邊指著蘋果說:「蘋果是綠的。」這兩個人都堅持己見,他們堅持是有道理的,因為他們「眼見為憑」,是有「證據」的。而且這兩個人都自以為是知識份子,自以為是有道德的人,自以為是為真理奮鬥的人,認為所看到的是真理,因此兩個人相持不下,不只辯論,還要打架,不只是打架,還非要把對方「打倒」不可,於是這兩個人兩敗俱傷。雖然兩敗俱傷,畢竟有一方還是勝利的,假設某乙勝利,也就是說「蘋果是綠的」的人勝利了,這個消息流傳出去,整個村子裡的人,天天生活在蘋果樹附近,天天走過蘋果樹,他們頭也不抬,問他們蘋果是紅的還綠的?他們說「蘋果當然是綠的!」為什麼?因為某乙曾經打勝了。這個大村子裡面有十億多人,這十億多人認為「蘋果是綠的」的觀念流傳了八十六年,到現在他們還在告訴他們的子孫說:「那顆蘋果樹的蘋果是綠的。」
各位,你先不要在心裏嘟噥,說,這麼無聊的故事,世間那有這種事?西方有一位詩人說﹕「現在正在講的,就是你的故事,我只是把名字換成某甲某乙和一個大村子。」你假如從這裡恍然大悟,你就會知道中華民族這八十幾年來所有的痛苦和悲劇,都只不過是有人堅持蘋果是紅的、有人堅持蘋果是綠的。人生就這麼簡單,但是它就不簡單,轉不過頭來,十幾億人流傳八十六年,並且他們還在教他們的子孫,你看這是什麼力量?蘋果是綠的,只因為當時有位某乙打勝了,蘋果是紅的還是綠的,還要打架嗎?但十幾億人都以為非打個水落石出你死我活不可。(鼓掌)
第二個故事,是一位很有名很偉大的人物,叫做「王陽明」,明朝的大理學家。王陽明的祖先也都讀書人,是書香世家,有天晚上他的祖母作了一個夢,有一位穿著紅衣服的人站在雲頭上,抱了一個孩子往下丟,剛好落在他家屋頂,那天晚上他們家裡生了一個小孫子,祖父聽說祖母作了這個夢,他想這孩子可能是有來歷的,所以就取名為「王雲」,全村的人都知道那戶人家生了一個特別的孩子,村仔裡的人把王陽明出生的那棟樓叫做「瑞雲樓」。這個孩子長大到一歲兩歲三歲,都不會講話,一直到了五歲還是不會講話,有天僕人帶著他在外面玩耍,有一個瘋瘋癲癲的道人走過來看了這個孩子一下,摸摸他的頭說:「唉呀!是一個好孩子,可惜道破了!」說完就走掉了。他的祖父一聽說有個這樣子的人,講了一句那樣的話,馬上領悟了,原來是洩漏了天機,因此馬上幫他改名為「王守仁」,這孩子立刻就會講話了。會講話了就會背書,他會背很多書,四書五經都會背,祖父覺得很奇怪,問什麼時候什麼人教他背書的,王守仁說:「我小時候聽你在唸書,就會背了!」所以王陽明從小學問功底就很深了。十一歲那年,祖父帶著他去遊歷,有天晚上,祖父和朋友們喝酒,酒酣耳熱想作詩,這些人絞盡腦汁,正在沉吟,王陽明在旁邊,首先賦了一首。大家都非常驚訝,於是叫他再作一首,王陽明立即隨口又作了一首。現在要講的是這第二首詩,十一歲的孩子作的那種兒童詩:「山高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於月,若人有眼大如天,還見山高月更闊。」「山高月遠覺月小」,我們前面有座山,很高,山的背後有月亮,月亮很遠,山高而月遠,看起來,我們感覺月亮掛在山背上,比山小多了。「便道此山大於月」,於是一般人會說:「這座山比月亮大」。第三句「若人有眼大如天」,依照起承轉合的基本結構,第一句是起,第二句是承,現在第三句意思轉了:假如有人有像天那麼大的眼睛。「還見山高月更闊」,他反頭過來看到山雖然高,月亮卻更加的廣闊。大家不妨把這首詩體會琢磨一下:很難有人有像天這麼大的眼睛,可以看清世界的真相,所以有些時候你明明看到了某些自以為很確定的事實,請你不要太過堅持執著。你以為你是明明看到了,但果真看清楚了嗎?請你要多方衡量衡量,尤其是世間的事情,是有多方面多層次的,可以從多角度去觀察了解。人生的價值,尤其是有各方面各層次的「境界」。有的層次比較低,你雖然明明看到它的作用,它的好處,它的效果,但請你要再想想:有沒有更大的作用、更大的好處、更大的效果?而這個更高明的境界是可以包含較低級的各種層次的。假如你的心靈能夠不局限於現實的所知所見,從中跳出來,往更高處走,這叫做「有智慧」。
所以我們所秉持的人生見解,什麼是有價值的?有沒有更高價值?你應該選取什麼價值作為你的人生觀和作為你一生奮鬥的目標?從教育立場說,你的孩子正在接受某種教育,你明明看到你孩子接受了這種教育,有相當的效果,但,有沒有更高的效果?你要不要再思考一下和追求一下?如果以現實為滿足,或以為世界只能如此,不想再思考,不知道再追求的人,他的智慧是有限的。
再來講第三個故事:有一個鄉下人到城裡要買花瓶,他走進人家告訴他賣花瓶的店,左看右看看不到花瓶,就問老闆:「你們這裡有沒有賣花瓶?」老闆說:「我們這裡全部都是花瓶阿!你沒看到嗎?你前後左右的櫃子上都是花瓶阿!」原來老闆怕花瓶會進灰塵,所以把瓶子都反過來擺,鄉下人端詳一下,說:「你們花瓶怎麼這麼奇怪?都沒有瓶口?沒有瓶口怎麼插花?」老闆說:「你把他倒過來就是了!」他倒過來一看,「不僅沒有瓶口,也沒有瓶底,瓶底是一個洞,不能裝水阿!」(眾笑)第三個故事講完了,其實,現在講著的,就是我們自己的故事,我只是把名字換成「鄉下人」。我們要常想想:我們是不是常常把事情看顛倒了,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拼命做;該追求的不追求,不該追求的拼命追求?假如是這樣,你不是把花瓶看顛倒,你是把人生弄顛倒了。要能夠不把人生弄顛倒,我們一定要把觀念轉過來!而要把觀念轉過來,你一定要有那種眼光見識,「若人有眼大如天,還見山高月更闊」,有了這種眼光見識,你跳出來以後才能夠知道,蘋果原來說是紅的跟說是綠的,都對,是同一個蘋果,我ㄧ把就抓住了全部。(鼓掌)
假如我們人生沒有思考的能力,我們只跟著時代風氣這樣走,時代的風氣如果是好的,那你是瞎貓碰到死老鼠,算你幸運,但是人生不一定都這樣幸運;假如時代風氣是不對的呢?你的鄰居左右追求的是不對的呢?
8、真實的世間沒有「凡是」的事
文章主題: [轉貼]80后拯救中国文学方案出炉:4步走向诺贝尔
哲萱
[這篇文章最後由季謙在 2008/10/19 10:26am 第 1 次編輯]
胡適以白話文學對抗文言文學,陳獨秀以平民文學對抗貴族文學,
都不問「文學」本身的好壞,直說:凡是文言都是死的,凡是貴族都是腐朽的。
這是用「貼標籤」模式來思考問題,這種模式是幼稚簡陋的,但卻是動人的,因為民眾常是庸俗而起哄的。
若只以某個「時間點」來劃分好的文學和不好的文學,或有希望的文學和沒希望的文學,而此觀點被社會所接受,則可覘五四之歪風猶熾,而國人尚要繼續受苦也。
須知,只有虛擬的邏輯世界,有「凡是」的命題,真實的世間沒有「凡是」的事。
尤其,人類的文化成就,既不能單以民族判,也不可單以時代判,何況單以「文體」判?單以「時間點」判?
更有甚者,一開始,就擺出一種要與假想的「對方」「鬥爭」個「你死我活」的架勢,甚可畏也,甚可畏也!
2008/10/19 10:25am
9、中國人欺騙中國人,欺騙了八十年
文章主題: [轉貼]中国人,醒来,醒来
kevin
[這篇文章最後由季謙在 2008/09/18 11:35am 第 1 次編輯]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但這次是八十年河東,八十年河西,
請回首八十年前五四運動時,以胡適為首的中國名人,
他們在證明中國文化該滅、西方文化當頭的文章,
也舉了許多「實例」,鐵證如山,每提到中國的歷史人事,總是醜陋的,每引用到西方人事,總是光輝的。因為歷史的人事多到不可勝數,應有盡有,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要拿什麼「證據」來,都唾手可得,愚昧的人,只好被蒙騙了,而普羅大眾總是愚昧的。再加上兩大黨政府的教育政策,受了五四的影響,也一直灌輸國民「背祖棄宗」的思想,就這樣,中國人欺騙中國人,欺騙了八十年!
醒來,這次的醒來,不會是五四式的了,但應一步到位,一往是理性的,光明的,而不是義和團式的。
2008/09/18 11:31am
10、立此存照——兩大反對读经的魯訊和胡適的文章
文章主題: 如何面對一切反對讀經的聲音--兼論孟母堂現象
季謙
當然,反對者的意見也應知道,所以以下帖出兩大反對人物,魯訊和胡適的文章.凡我讀經朋友,對此兩篇反對文章,也要深入研究,則可見他們的思想之膚淺低俗,並可見八十年來,中國人思想並沒有什麼進步也.
魯 迅 十四年的“讀經” 1935年4月7日
選自<<傅斯年全集>>第六冊
自從章士钊(釗)主張讀經以來,論壇上又很出現了一些論議,如謂經不必尊,讀經乃是開倒車之類。我以為這都是多事的,因為民國十四年的“讀經”,也如民國前四年,四年,或將來的二十四年一樣,主張者的意思,大抵並不如反對者所想像的那麼一回事。
尊孔,崇儒,專經,復古,由來已經很久了。皇帝和大臣們,向來總要取其一端,或者“以孝治天下”,或者“以忠詔天下”,而且又“以貞節勵天下”。但是,二十四史不現在麼?其中有多少孝子,忠臣,節婦和烈女?自然,或者是多到歷史上裝不下去了;那麼,去翻專誇本地人物的府縣誌書去。我可以說,可惜男的孝子和忠臣也不多的,只有節烈的婦女的名冊卻大抵有一大卷以至幾卷。孔子之徒的經,真不知讀到那裏去了;倒是不讓字的婦女們能實踐。還有,歐戰時候的參戰,我們不是常常自負的嘛?但可曾用《論語》感化過德國兵,用《易經》咒翻了潛水艇呢?儒者們引為勞績的,倒是那大抵目不識丁的華工!
所以要中國好,或者倒不如不識字罷,一識字,就有近乎讀經的病根了。“瞰亡往拜”“出疆載質”的最巧玩意兒,經上都有,我讀熟過的。只有幾個糊塗透頂的笨牛,真會誠心誠意地來主張讀經。而且這樣的腳色,也不消和他們討論。他們雖說什麼經,什麼古,實在不過是空嚷嚷。問他們經可是要讀像顏回,子思,孟軻,朱熹,秦檜(他是狀元) ,王守仁,徐世昌,曹錕;古可是要複到像清(即所謂“本朝”)、元、金、唐、漢、禹湯文武周公,無懷氏,葛天氏?他們其實都沒有定見。他們也知不清顏回以致曹錕為人怎樣,“本朝”以至葛天氏情形如何;不過像蒼蠅們失掉了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況且既然是誠心誠意主張讀經的笨牛,則決無鑽營,取巧,獻媚的手段可知,一定不會闊氣;他的主張,自然也不決不會發生什麼效力的。
至於現在的能以他的主張,引起若干議論的,則大概是闊人。闊人決不是笨牛,否則,他早已伏處牖下,老死田間了。現在豈不是正值“人心不古”的時候嘛?則其所以得闊之道,居然可知。他的主張,其實並非那些笨牛一般的真主張,是所謂別有用意;反對者們以為他真相信讀經可以救國,真是“謬以千里”了!
我總相信現在的闊人都是聰明人;反過來說,就是倘使老實,必不能闊是也。至於所掛的招牌是佛學,是孔道,那倒沒有什麼關係。總而言之,是讀經已經讀過了,很悟到一點玩意兒,這種玩意兒,是孔二先生的先生老聃的大著作裏就有的,此後的書本子裏還隨時可得。所以他們都不比不識字的節婦,烈女,華工聰明;甚而至於比真要讀經的笨牛還聰明。何也?曰:“學而優則仕”故也。倘若“學”而不“優”,則以笨牛沒世,其讀經的主張,也不為世間所知。
孔子豈不是“聖之時者也”麼,而況“之徒”呢?現在是主張“讀經”的時候了。武則天做皇帝,誰敢說“男尊女卑”?多數主義雖然現稱過激派,如果在列寧治下,則共產之合與葛天氏,一定可以考據出來的。但幸而現在英國和日本的力量還不弱,所以,主張親俄者,是被盧布換去了良心。
我看不見讀經之徒的良心怎樣,但我覺得他們大抵是聰明人,而這聰明,就是從讀經和古文得來的。我們這曾經文明過而後來奉迎過蒙古人滿洲人大駕了的國度裏,古書實在太多,倘不是笨牛,讀一點就可以知道,怎樣敷衍,偷生,獻媚,弄權,自私,然而能夠假借大義,竊取美名。再進一步,並可以悟出中國人是健忘的,無論怎樣言行不符,名實不副,前後矛盾,撒誑造謠,蠅営狗苟,都不要緊,經過若干時候,自然被忘得乾乾淨淨;只要留下一點 道模樣的文字,將來仍不失為“正人君子”。況且即使將來沒有“正人君子”之稱,於目下的實利又何損哉?
這一類的主張讀經者,是明知道讀經不足以救國的,也不希望人們都讀成他自己那樣的;但是,耍些把戲,將人們作笨牛看則有之,“讀經”不過是這一回耍把戲偶爾用到的工具。抗議的諸公倘若不明乎此,還要正經老實地來評道理,談利害,那我可不再客氣,也要將你們歸入誠心誠意主張讀經的笨牛類裏去了。
以這樣文不對題的話來解釋“儼乎其然”的主張,我自己也知道有不恭之嫌,然而我又自信我的話,因為我也是從“讀經”得來的。我幾乎讀過十三經。
衰老的國度大概就免不了這類現象。這正如人體一樣,年事老了,廢料愈積愈多,組織間又沉積下礦質,使組識變硬,易就於滅亡。一面,則原是養 人體的遊走細胞(Wanderzelle)漸次變性,只顧自己,只要組織間有小洞,它便鑽,吞食各組識,使組織耗損,易就於滅亡。俄國有名的醫學者梅契尼珂夫(Elias Metschnikov)特地給它別立了一個名目:大嚼細胞(Fresserzelle)。據說,必須撲滅了這些 ,人體才免於老衰;要撲滅這些,則須每日服用一種酸性劑。他自己就實行著。
古國的滅亡,就因為大部分的組織被太多的古習慣教養得硬化了,不再能夠轉移來適應新環境,若干分子又被太多的壞經驗教養得聰明了,於是變性,知道在硬化的社會裏,不妨妄行。單是妄行的是可與論議的,故意妄行的卻無須再與談理。惟一的療救,是在另開藥方:酸性劑,或者簡直是強酸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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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批評讀經政策之前,有幾件歷史事實應該知道。
一、中國歷史上的偉大朝代都不是靠經術得天下造國家的,而一經提倡經術之後,國力每每衰落的。我們且一代一代地看去,周朝還沒有受這些經典於前代,那時候的學問只是些禮樂射御書數的實際事件。秦朝焚書坑儒,更不必說。漢朝的締照,一半賴高帝之武,一半賴文帝之文,高帝侮儒,文帝宗老,直到武帝才表章六經,然而茂陵一年所行,無事不與儒術相反。宣帝以後,儒術才真正流行,東海邊上的讀經人作師作相,漢朝也就在這時節起頭不振作,直到王莽,遍天遍地都是經學。李唐創業,最表彰的是老子,到了玄宗,儒學才在中天,玄宗親自注孝經,玄宗也親自聽破潼關的漁陽鼙鼓。趙宋的太祖太宗都是武人,真宗像個道士,仁宗時儒術乃大行,也就從仁宗時起仰契丹如上國,有蕃夏而不能制。趙普號稱以半部論語治天下,我卻不知道他之受南唐瓜子金,教太宗以奪嫡,在半部之外或在內?明朝是開頭便提倡宋元新儒學的,其結果造成些意氣用事的儒生,釀成燕變而不能制。若不是當外國人不鬧,若不是永樂 真有本領,中國又要沉淪了。再看偏安的南朝。南朝的第一流皇帝,一個是純粹流氓寄奴,一個是高超儒生蕭老公。劉寄奴到底還滅燕滅秦,光復舊物,蕭老公卻直弄到斷送南渡以來的漢人基業。我說這些話並不是蔑視六經、《論語》、《孟子》等之歷史的價值,它們在當年自然有過極大的作用,我們的先民有這些貢獻猶是我們今日可以自豪自負的。我只是說,雖在當年簡單的社會裏,國家創業也不是靠經學的,而一旦國家充分提倡經學,一面誠然陶治出些好人物,一面又造成浮文詭化的儒生。不看宋明的亡國嗎?儒生紛紛降索虜,留夢炎本是狀元,洪承疇更是理學人望,吳澄、錢謙益則勝國之蓋世文宗也。事實如此,可知在古時經學製造的人物已經是好的敵不過不好的了。或是當時若沒有經術,事情更糟,也未可定,不過當時的經術開無六七十分以上的成績,是件確定的史實。
二、當年的經學,大部是用作門面裝點的,詞章家猜其典話,策論家壯其排場,作舉業的人用作進身的敲門磚。念經念到迂腐不堪的缺點雖極多,而真正用經文以“正心誠意”的,可就少了。這本也難怪,經文難懂,又不切後代生活。所以六經以外,有比六經更有勢力的書,更有作用的書。即如《貞觀政要》,是一部帝王的教科書,遠比《書經》有用, 《太上感應篇》,是一部鄉紳的教科書,遠比《禮記》有用,《近思錄》是一部道學的教科書,遠比《論語》好懂。以《春秋》教忠,遠不如《正氣歌》可以振人之氣,以《大學》齊家,遠不如治家格言實實在在。這都是在歷史上有超過五經的作用的書。從《孝經》,直到那些勸善報應書,雖雅俗不同,卻多多少少有些實際效用。六經之內,卻是十分之九以上但為裝點之用,文章之資的。我這些話不是我的議論,更不是我的主張,只是我敍述歷史的事實。若明白這件事實,便當了然讀經的效用,從來沒有獨自完成過。即就維持儒家的道德教化論,在這年五經大半也還是門面的,也還是靠別的書支持儒教。那麼,在當年的社會中失敗了的讀經,在今日反能成功嗎?
三、漢朝的經學是漢朝的哲學,“以《春秋》折獄”,以三百篇當諫書“,那裏是《春秋》三百篇本文之所有的事?漢朝的儒生自有其哲學,只拿五經比附出場面來而已。宋朝的經學是宋朝的哲學,自孫複石介以下每人都是先有其哲學,再以經文傳會之,豈特王安石一人而已。漢朝、宋朝的經學在當時所以有力量者,正因本是思想創造的事業,本來不是純粹的經學,所以才有動盪力。清儒之所謂漢學是純粹的經學了,乾嘉的經學也就全無政治的道德的作用了。清末,一面在那裏為新學,一面在那裏讀經,更因今文為“康梁逆黨”之學,不得用,讀經乃全與現物隔開。上者剽竊乾嘉,下者死守高頭講章,一如用八股時,那時學堂讀經的笑話真正成千成萬。少年學生上此課者,如做夢一般。我不知今之主張讀經者,為的是充實國文或是充實道德力量?如欲以讀經充實國文,是最費氣力不討好的;如欲以之充實道德力量,還要先有個時代哲學在。不過據六經造這時代哲學,在現在又是辦不到的事了。
據以上三類歷史事實看去,讀經從來不曾真正獨自成功過,朝代的締造也不會真正靠它過,只不過有些愚民的帝王用它籠絡學究,使得韓文公發明“臣罪當誅天王聖明”的公式,又有些外來的君主用他破除種族見解,弄到朱文公也在那裏暗用“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稱讚金章宗!
難道相去不遠的舊社會中試驗二千年不曾完滿成功的事,在相去如南北極的新社會中值得再去嘗試嗎?
以上是歷史的考察,再就現在的情形論,尤覺這一面事斷不可為。我的見解如下:
第一,現在中小學的兒童,非求身體健全發育不可,所以星期及假日是不能滅的,每日功課是不能過多的。同時,兒童青年之就學,本為養成其國民的需要,謀生的資格,自然也該把知識教育的力量發揮到最大無害的限度,以便成就其為有用之人。況且現在的世界是列國竟進的,若是我們的中小學程度比起歐美日本同等學校來不如,豈非國家永遠落後,即是永遠吃虧?在這又要兒童青年健康,又要他們程度不比人差的難題之下,原有的功課已嫌難於安排,若再加上一個千難萬難的讀經,又怎樣辦?挖補自兒童的身體呢?挖補自兒童的近代知識呢?
第二,經過明末以來 學的進步,我們今日應該充分感覺六經之難讀。漢儒之師說既不可恃,宋儒的臆想又不可憑,在今日只有妄人才敢說詩書全能瞭解,有聲音、文字、訓詁訓練的人是深知“多見闕疑”“不知為不知”之重要性的。那麼,今日學校讀經,無異拿些教師自己半懂不懂的東西給學生。若是教師自己說實話,“不懂”,或說“尚無人真正懂得”,誠不足以服受教者之心,若自欺欺人,強作解事,無論根據漢儒宋儒或杜撰,豈不是以學校為行詐之練習所,以讀經為售欺之妙法門?凡常與歐美人接觸的,或者如我一樣,不免覺得,我們這大國民有個精神上的不了之局,就是不求深解,渾沌混過,又有個可恥之事,就是信口亂說,空話連篇。西洋人並不比中國人聰明,只比我們認真。六經雖在專門家手中也是半懂半不懂的東西,一旦拿來給兒童,教者不是渾沌混過,便要自欺欺人,這樣的效用究竟是有益於兒童的理智呢?或是他們的人格?
以上第一件說明中小學課程中“排不下”這門功課,第二件說明“教不成”它。我想,這也很夠反對這件事的“充足原理”了。至於六經中的社會不同於近代,因而六經中若干立義不適用於民國,整個用它訓練青年不定出什麼怪樣子,更是不消說的了。以世界之大,近代文明之富,偏覺得人文之精華萃於中國先秦,真正陋極了!
至於感覺目下中小學國文及歷史教材之淺陋荒謬,我卻與若干時賢同意見,這是必須趕快想法的。政府或書店還應編些嘉言集,故事集,模範人格的傳記以作教訓,以為啟發。國文,公民,及歷史的教材中,也當充實以此等有用的材料。這些材料不必以中國的為限,為中國的自不妨一部份取資於六經中之可懂的,有啟發性的,不違時代的材料。這就很夠了。
2006/08/03 05:15pm
這是胡適的:
胡適 讀經平議 1937年4月14日
選自《胡適文集》第十一冊
前幾年陳濟棠先生在廣東,何鍵先生在湖南,都提倡讀經。去年陳濟棠先生下野之後,現在提倡讀經的領袖,南方仍是何鍵先生,北方有宋哲元先生。何鍵先生本年在三中全會提出一個明令讀經的議案,他的辦法大致是要兒童從小學到中學十二年之間,讀《孝經》、《孟子》、《論語》、《大學》、《中庸》。到了大學,應選讀他經。冀察兩省也有提倡小學中學讀經的辦法。
學校讀經的問題,傅孟真先生在兩年前的《大公報》星期論文(民國二十四年四月七日)裏曾有很詳細的討論(轉載在《獨立評論》一四六號)。他先從歷史上考察,指出三項事實:(一)中國歷史上的偉大朝代創業都不靠經學,而後來提倡經學之後,國力往往衰弱;漢唐宋明都是實例。(二)經學在過去的社會裏,有裝點門面之用,並沒有修齊治平的功效;五經的勢力在政治上遠不如《貞觀政要》,在宗教道德上遠不如《太上感應篇》。(三)各個時代所謂經學,其實都只是每個時代的哲學;漢宋學者都只是用經學來附會他們自己的時代思想;我們在今日要想根據五經來造這時代哲學辦不到的了。
傅先生又從現在事實上立論,指出兩點:(一)現在兒童的小學中學課程已太繁重了,決不可再加上難讀的經書了。(二)經過這三百年來的 學時代,我們今日應該充份承認六經的難讀:“六經雖在專門家手中也是半懂半不懂的東西,一旦拿來給兒童,教者不是渾沌混過,便要自欺欺人。”
傅孟真先生是經史學根柢最深的人,他來討論這讀經問題,正是專家說內行話,句句值得提倡讀經的人仔細考慮。當時我十分贊同傅先生的議論,我也在《獨立評論》 (第一四六號)上發表了一篇《我們今日還不配讀經》(收在《胡適論學近著》第一集裏),特別引申他的最後一段議論。我指出近幾十年來的“新經學”的教訓是要我們知道古代經書的難讀。博學如王國維先生,也不能不承認“以弟之愚暗,于(於)《書》所不能解者殆十之五,於《詩》亦十之一二”。我舉了許多例子,說明古經典在今日還正在開始受科學的整理的時期。我當時說:
《詩》、《書》、《易》、《儀禮》,固然有十之五是不能懂的, 《春秋三傳》也都有從頭整理研究的必要,就是《論語》、《孟子》也至少有十分之一二是必須經過新經學的整理的。最近一二十年中,學校廢止了讀經的功課,使得經書的講授完全脫離了村學究的胡說,漸漸歸到專門學者的手裏,這是使經學走上科學的路的最重要的條件。二三十年後,新經學的成績積聚的多了,也許可以稍稍減低那不可懂的部份,也許可以使幾部重要的經典都翻譯成人人可解讀的白話,充作一般成人的讀物。在今日妄談讀經,或提倡中小學讀經,都是無知之談,不值得通人的一笑。
這都是兩年前的老話。不幸我們說的話,提倡讀經的文武諸公都不肯垂聽。他們偏不肯服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古訓,很輕率的把幾百萬兒童的學校課程,體力腦力,都看作他們可以隨便逞胸臆支配的事。我們有言責的人,對於這種輕率的行為不能不指摘,對於這種重要問題不能不鄭重討論。
我現在用很簡單的語言,表明我個人對於學校讀經問題的見解:
第一,我們絕對地反對小學校讀經。這是三十多年來教育家久已有定論的問題,不待今日再仔細討論。小學一律用國語教本,這是國家的法令,任何區域內任何人強迫小學校用古文字的經典教學,就是違背國家法令,破壞教育統一,這是政府應該明令禁止的。何況今日的小學教員自己本來就沒有受過讀經的教育,如何能教兒童讀經?
第二,初中高中的選讀古文,本來沒有不許選讀古經傳文字的規定,所以中學教本中,不妨選讀古經傳中容易瞭解的文字。今日初中讀本往往選《孟子》、《論語》、《詩經》、《左傳》、《禮記》,高中讀本竟有選到《尚書》
、小雅、大雅的。中學選讀古經傳,有幾點必須特別注意:(一)中學選古經傳,必須限於那些學者公認為可解的部份。今日有些選本實在選的不妥當,例如傅東華先生的高中國文第一冊就選了小雅的《六月》和大雅的《民勞》,這正是王國維先生一流學者認為不易解的部份(例如《民勞》的詩的“汽”字,“式”字,傅君皆無注。今年中央研究院丁聲樹先生發表專文釋“式”字,是為此字第一次得著科學的解釋)。(二)中學選古經傳的文字,與其他子史集部的文字同等,都是把他們看作古人的好文字,都是選來代表一個時代的好文學,都不是“讀經”的功課。例如《孟子》 “魚我所欲也”一章,是最懇切哀絕的美文,無論他是經是傳是文集,都應該選讀。我們把經史子集裏的一切好文章都一律平等看待,使青年學子知道古經傳裏也有悱惻哀豔的美文,這是引導青年讀古經最有效的法門。(三)如果中學生被這些經傳美文引誘去讀四書、《詩經》等書,教師應該鼓勵他們,指示他們的途徑,給他們充份的幫助。但我們絕對反對中學有“讀經”的專課,因為古經傳(包括《孝經》、四書)的大部份是不合現代生活的,是十二歲到十七八歲(中學年齡)的一般孩子們不能充份瞭解的。我們都是嘗過此中甘苦的,試問我們十幾歲時對於“天命之謂性”“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一類的話作何瞭解!我們當時只須讀幾本官版經書,不妨糟蹋一點時間去猜古謎;現在的兒童應該學的東西太多了,他們的精力不可再浪費了!
最後,我有一個愚見,要奉勸今日提倡讀經文武諸公。諸公都是成年的人了,大可以讀經了,不妨多費一點工夫去讀讀諸公要小孩子讀的聖賢經傳。不但一讀再讀,還應該身體力行。諸公最應該讀的,第一是《孝經》的第十五章,聖人說:
昔者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諍友,則身不離於令名。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諸公試自省,諸公有幾個諍臣呢?第二應該讀的是《論語》第十三篇的“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一章,特別是那一章的下半截:
曰:“一言而喪邦,有諸?”
孔子對曰:“言不可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為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諸公試自省,諸公提一案,下一令,影響到幾百萬兒童的學業體力,而諸公屬下專司教育的廳長局長是不是都惟惟諾諾奉命惟謹呢?這是不是已到了“不善而莫之違”的程度呢?諸公讀的聖賢經傳,難道不記憶了嗎?
2006/08/03 05:17pm
11、胡適太早開「聰明」了
[這篇文章最後由季謙在 2008/04/28 06:49pm 第 4 次編輯]
請特別注意這一位:
20.胡适
五岁
<学为人诗>、<原学>、《律诗六钞》、《孝经》、 《小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书经》、《易经》、《礼记》
背诵、讲书、自学
在十一岁时,已经能自己看古书。
原來胡適一生的能耐,是這樣來的。
但我曾認為其中「背書、講書、自學」的三步驟中,在「講書」一節出了問題。
胡適太早開「聰明」了,因為他的母親特別塞錢給先生,要先生提早跟胡適「開講」。所以胡適顯得比他的同學都「聰明」得多,因此以為自己什麼都懂了,他十一歲時,能自己看古書,以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自己看書,大概就定了他一生學問的境界了,他成熟了。他一生又沒有別的老師,可以點破他的膚淺。他後來的老師只是杜威,也未能真正深入杜威哲學。他一生崇拜西方,也不知西學的要旨。就學術生命說,他是一生只活十一歲的人。
以歷史眼光而論,或以宗教修證工夫而論,一個人知識的增加,名氣的飛騰,不算數的,最重要的是「見識境界」的提升。讀經界的朋友,請注意此要點!
2008/04/28 06:25p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