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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ezhi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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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能和分类] 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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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09:33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雪球 十六日
  雪还是不断地下着,今天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雪地里发生了一件可怜的事;小孩们一出街道,就将雪团成了石头一样硬的小球来往投掷,有许多人正在旁边通过。行人之中有的叱叫着说,"停止停止!他们大恶作剧了。"忽然听见惊人的叫声,急去看时,有一老人落了帽子双手遮了脸,在那里蹒跚着。一个少年立在旁边叫着:"救人啊!救人啊!"
  人从四方集拢来,原来老人被雪球打伤了眼了!小孩们立刻四面逃散。我和父亲站在书店面前,向我们这边跑来的小孩也有许多。嚼着面包的卡隆、可莱谛、"小石匠"、收集旧邮票的卡洛斐,都在里面。老人已被人围住,警察也赶来了。也有向这里那里跑着的人。大家都齐声说:"是谁掷伤了的?"
  卡洛斐立在我旁边,颜色苍白,身体战抖着。
  "谁?谁?谁闯了这祸?"人们叫着说。
  卡隆走近来,低声向着卡洛斐说:"喂!快走过去承认了,瞒着是卑怯的!"
  "但是,我并不是故意的。"卡洛斐声音发抖地回答。
  "虽则不是故意的,但责任总须你负。"卡隆说。
  "我不敢去!"
  "那不成。来!我陪了你去。"
  警察和观者的叫声,比前更高了:一是谁投掷的?眼镜打碎,玻璃割破了眼,恐怕要变成瞎子了。投掷的人真该死!"
  这时,我以为卡洛斐要跌倒在地上了。"来!我替你想法。"卡隆说着,捉了卡洛斐的手臂像扶病人似的拉了过去。群众见这情形,也搞到闯祸的是卡洛斐,有的竟捏紧了拳头想打他。卡隆推开了他们说:"你们集了十个以上的大人,来和一个小孩作对手吗?"人们才静了不动。
  警察携了卡洛斐的手,推开人们,带了卡洛斐到那老人暂时住着的人家去。我们也随后跟着。走到了一看,原来那受伤的老人就是和他的侄子同住在我们上面五层楼上的一个雇员。他卧在椅子上月手帕盖住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卡洛斐用了几乎听不清楚的低声,抖抖索索地反复着说。观者之中有人挤了进来,大叫:"伏在地上谢罪!"想把卡洛斐推下地去。这时,另外又有一人用两碗将他抱住,说"咿呀,诸位!不犟如此。这小孩已自己承认了,不再这样责罚他,不也可以了吗?"那人就是校长先生。先生向卡洛斐说:"快赔礼!"卡洛斐眼中忽然进出泪来,前去抱住老人的膝。老人伸手来摸卡洛斐的头,抚掠他的头发。大家见了都说:
  "孩子!去吧。好了,快回去吧。"
  父亲拉了我出了人群,在归路上向我说:"安利柯啊!你在这种时候,有承认过失负担责任的勇气吗?"我回答他:"我愿这样做。"父亲又问我:"你现在能对我立誓说必定能这样做吗?"我说:"是的,我立誓,父亲!"
女教师 十七日
  卡洛斐怕先生贵罚他,很担心。不料先生今天缺席,连助手先生也没有在校,由一个名叫克洛弥夫人的年龄最大的女先生来代课。这位先生有两个很大的儿子,其中一个正病着,所以她今天面有忧容。学生们见了女先生就喝起彩来。先生用和缓的声音说:"请你们对我的白发表示些敬意,我不但是教师,还是母亲呢。"大家于是都肃静了,唯有那铁面皮的匆兰谛,还在那里嘲弄先生。
  我弟弟那级的级任教师代尔卡谛先生,到克洛弥先生所教的一级里去了。另外有位绰号"修女"的女先生,代着代尔卡谛先生教那级的课。这位女先生平时总穿黑的罩服,是个白皮肤、头发光滑、炯眼、细声的人,无论何时,好像总在那里祈祷。她性格很柔和,用那种丝一样的细声说话,听去几乎不能清楚,发大声和动怒那样的事是决没有的。虽然如此,只要略微举起手指训诫,无论如何顽皮的小孩也立刻不敢不低了头肃静就范,霎时间教室中就全然像个寺院了,所以大家都称她作"修女"
  此外还有一位女先生,也是我所喜欢的。那是一年级三号教室里的年轻的女教师。她脸色好像蔷薇,颊上有着两个笑涡,小小的帽子上插着长而大的红羽,项上悬着黄色的小十字架。她自己很快活,学生也被他教得很快活。她说话的声音像银球转滚,听去和唱歌一样。有时小孩喧扰,她常用教鞭击桌或用拍手来使他们镇静。小孩从学校回去的时候,她也小孩似的跳着出来,替他们整顿行列,帮他们戴好帽子,外套的扣子不扣的代他们扣好,使他们不至于伤风;还怕他们路上争吵,一直送他们出了街道。见了小孩的父亲,教他们在家里不要打小孩;见小孩咳嗽,就把药送他们,伤风了,把手套借给他们。年幼的小孩们缠牢了她,或要她接吻,或去抓她的面罩,拉她的外套,吵得她很苦。她永不禁止,总是微笑着一一地去吻他们。她回家去的时候,身上不论衣服或别的什么,都被小孩们弄得乱七八糟,她仍是快快活活的。她又在女子学校教女学生绘画。据说,她用她一人的薪金养着母亲和弟弟呢。
访问负伤者 十八日
  伤了眼睛的老人的侄子,就是帽上插红羽那位女先生所担任一级里的学生。今天在他叔父家里看见过他了。叔父像自己儿子一样地爱着他。今晨,我替先生誉清了下星期要用的《每月例话·少年笔耕》,父亲说:"我们到五层楼上去望望那受伤的老人吧,看他的眼睛怎样了。"
  我们走进了那暗沉沉的屋里,老人高枕卧着,他那老妻坐在旁边陪着,侄子在屋角游戏。老人见了我们很欢喜,叫我们坐,说已大好了,受伤的不是要紧地方,四五日内可以痊愈。
  "不过受了一些些伤。可怜!那孩子正担心着吧。"老人说,又说医生立刻就来。恰巧门铃响了,他老妻说"医生来了",前去开门。我看时,来的却是卡洛斐,他着了长外套站在门口,低了头好像不敢进来。
  "谁?"老人问。
  "就是那掷雪球的孩子。"父亲说。
  老人听了:"嘎!是你吗?请进来!你是来望我的,是吗?已经大好了,请放心。立刻就复原的。请进来!"
  卡洛斐似乎不看见我们也在这里,他忍住了哭脸走近老人床前。老人抚摩着他:
  "谢谢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母亲,说经过情形很好,叫他们不必挂念。"
  卡洛斐站着不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事吗卢老人说。
  "我,也没有别的。"
  "那么,回去吧。再会,请放心!"
  卡洛斐走出门口,仍站住了,眼看着送他出去的侄子的脸。忽然从外套里面拿出一件东西交给那侄子,低声地说了一句:"将这给了你。"就一溜烟去了。
  那侄子将东西拿给老人看,包纸上写着"奉赠"。等打开包纸,我见了不觉大惊。那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卡洛斐平日那样费尽心血,那样珍爱着的邮票簿。他竟把那比生命还重视的宝物,拿来当做报答原有之恩的礼品了。
少年笔耕(每月例话)
  叙利亚是小学五年生,十二岁,是个黑发白皮肤的小孩。他父亲在铁路做雇员,在叙利亚以下还有许多儿女,一家营着清苦的生计,还是抬据不堪。父亲不以儿女为累赘,一味爱着他们,对叙利亚百事依从,唯有学校的功课,却毫不放松地督促他用功。这是因为想他快些毕业,得着较好的位置,来帮助一家生计的缘故。
  父亲年纪大了,并区因为一向辛苦,面容更老。一家生计全负在他肩上。他于日间在铁路工作以外,又从别处接了书件来抄写,每夜执笔伏案到很迟才睡。近来,某杂志社托他写封寄杂志给走户的封条,用了大大的正指字写,每五百条写费六角。这工作好像很辛苦,老人每于食桌上向自己家里人叫苦:
  "我眼睛似乎坏起来了。这个夜工,要缩短我的寿命呢!"
  有一天,叙利亚向他父亲说:"父亲!我来替你写吧。我能写得和你一样好。"
  父亲终不许可:"不要,你应该用你的功。功课,在你是大事,就是一小时,我也不愿夺了你的时间。你虽有这样的好意,但我决不愿累你。以后不要再说这话了、"
  叙利亚向来知道父亲的脾气,也不强请,独自在心里设法。他每夜夜半听见父亲停止工作,回到卧室里去。有好几次,十二点钟一敲过,立刻听到椅子向后拖的声音,接着就是父亲轻轻回卧室去的步声。一天晚上,叙利亚等父亲去睡了后,起来悄悄地着好衣裳,蹑着脚步走进父亲写字的房子里,把洋灯点着。案上摆着空白的纸条和杂志定产的名册,叙利亚就执了笔,仿着父亲的笔迹写起来,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恐惧。写了一会儿,条子渐渐积多,放了笔把手搓一援,提起精神再写。一面动着笔微笑,一面又侧了耳听着动静,怕被父亲起来看见。写到一百六十张,算起来值两角钱了,方才停止,把笔放在原处,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去睡。
  第二天午餐时,父亲很是高兴。原来他父亲一点不察觉。每夜只是机械地照簿誊写,十二点钟一敲就放了笔,早晨起来把条子数一数罢了。那天父亲真高兴,拍着叙利亚的肩说:
  "喂!叙利亚!你父亲还着实未老哩!昨晚三小时里面,工作要比平常多做三分之一。我的手还很自由,眼睛也还没有花。"
  叙利亚虽不说什么,心里却快活。他想:"父亲不知道我在替他写,却自己以为还未老呢。好!以后就这样去做吧。"
  那夜到了十二时,叙利亚仍起来工作。这样经过了好几天,父亲依然不曾知道。只有一次,父亲在晚餐时说:"真是奇怪!近来打油突然费多了。"叙利亚听了暗笑,幸而父亲不再说别的,此后他就每夜起来抄写。
  叙利亚因为每夜起来,渐渐睡眠不足,朝起觉着疲劳,晚间复习要打瞌睡。有一夜,叙利亚伏在案上睡熟了,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打吨。
  "喂!用心!用心!做你的功课!"父亲拍着手叫。叙利亚张开了眼。再用功复习。可是第二夜,第三夜,又同样打腔,愈弄愈不好:决是伏在书上睡熟了,或早晨晏起,复习功课的时候,总是带着倦容,好像对功课很厌倦似的。父亲见这情形,屡次注意他,结果至于动气,虽然他一向不责骂小孩。有一天早晨,父亲对他说:
  "叙利亚!你真对不起我!你和从前不是变了样子吗?当心!一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呢。你知道吗?"
  叙利亚有生以来第一次受着叱骂,很是难受。心里想:"是的,那样的事不能够长久做下去的,非停止不可。"
  这天晚餐的时候,父亲很高兴地说。"大家听啊!这月比前月多赚六元四角钱呢。"他从食桌抽屉里取出一袋果子来,说是买来让一家人庆祝的。小孩们都拍手欢乐,叙利亚也因此把心重新振作起来,元气也恢复许多,心里自语道:"咿呀!再继续做吧。日间多用点功。夜里依旧工作吧。"父亲又接着说:"六元四角哩!这虽很好,只有这孩子——"说着指了叙利亚:"我实在觉得可厌!"叙利亚默然受着责备,忍住了要迸出来的眼泪,心里却觉得欢喜。
  从此以后,叙利亚仍是拼了命工作,可是,疲劳之上更加疲劳,终究难以支持。这样过了两个月,父亲仍是叱骂他,对他的脸色更渐渐担起忧来。有一天,父亲到学校去访先生,和先生商量叙利亚的事。先生说:"是的,成绩好是还好,因为他原是聪明的。但是不及以前的热心了,每日总是打着呵欠,似乎要睡去,心不能集注在功课上。叫他作文,他只是短短地写了点就算,字体也草率了,他原可以更好的。"
  那夜父亲唤叙利亚到他旁边,用了比平常更严厉的态度对叙利亚说:
  "叙利亚!你知道我为了养活一家怎样地劳累?你不知道吗?我为了你们,是把命在拼着呢!你竟什么都不想想,也不管你父母兄弟怎样!"
  "啊!并不!请不要这样说!父亲!"叙利亚咽着眼泪说。他正想把经过的一切说出来,父亲又拦住了他的话头:
  "你应该知道家里的境况。一家人要刻苦努力才可支持得住,这是你应该早已知道的。我不是那样努力地做着加倍的工作吗?本月我原以为可以从铁路局得到二十元的奖金的,已预先派入用途,不料到了今天,才知道那笔钱是无望的了。"
  叙利亚听了把口头要说的话重新抑住,自己心里反复着说:
  "咿呀!不要说,还是始终隐瞒了,仍旧替父亲帮忙吧。对父亲不起的地方,从别一方来补报吧。学校里的功课原非用功及格不可,但最要紧的是要帮助父亲养活一家,略微减去父亲的疲劳。是的,是的。"
  又过了两个月。儿子仍继续做夜工,日间疲劳不堪,父亲依然见了他动怒。最可痛的是父亲对他渐渐冷淡,好像以为儿子太不忠实,是无甚希望的了,不多同他说话,甚至不愿看见他。叙利亚见这光景,心痛的了不得。父亲背向他的时候,他几乎要从背后下拜。悲哀疲劳,使他愈加衰弱,脸色愈加苍白,学业也似乎愈加不勤勉了。他自己也知道非停止做夜工不可,每夜就睡的时候,常自己对自己说:"从今夜起,真是不再夜半起来了。"可是,一到了十二点钟,以前的决心不觉忽然宽懈,好像睡着不起,就是逃避自己的义务,偷用了家里的两角钱了,于是熬不住了仍旧起来。他以为父亲总有一日会起来看见他,或者在数纸的时候偶然发觉他的作为。到了那时,自己虽不申明,父亲自然会知道的。这样一想,他仍继续夜夜工作。
  有一天晚餐的时候,母亲觉得叙利亚的脸色比平常更不好了,说:
  "叙利亚!你不是不舒服吧?"说着又向着丈夫:
  "叙利亚不知怎么了,你看看他脸色青得——叙利亚!你怎么啦?"说时显得很忧愁。
  父亲把眼向叙利亚一瞟:"即使有病也是他自作自受。以前用功的时候,他并不如此的。"
  "但是,你!这不是因为他有病的缘故吗?"父亲听母亲这样说,回答说:
  "我早已不管他了!"
  叙利亚听了心如刀割。父亲竟不管他了!那个他偶一咳嗽就忧虑得了不得的父亲!父亲确实不爱他了,眼中已没有他这个人了!"啊!父亲!我没有你的爱是不能生活的!——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如此说,我--说了出来吧,不再欺瞒你了。只要你再爱我,无论怎样,我一定像从前一样地用功。啊!这次真下决心了!"
  叙利亚的决心仍是徒然。那夜因了习惯的力,又自己起来了。起来以后,就想往几月来工作的地方做最后的一行。进去点着了灯,见到桌上的空白纸条,觉得从此不写有些难过,就情不自禁地执了笔又开始写了。忽然手动时把一册书碰落到地。那时满身的血液突然集注到心胸里来:如果父亲醒了如何;这原也不算什么坏事,发见了也不要紧,自己本来也屡次想说明了。但是,如果父亲现在醒了,走了出来,被他看见了我,母亲怎样吃惊啊,并且,如果现在被父亲发觉,父亲对于自己这几月来待我的情形,不知要怎样懊悔惭愧啊!——心念手头万绪,一时迭起,弄得叙利亚震栗不安。他侧着耳朵,抑了呼吸静听,并无什么响声,一家都睡得静静的,这才放了心重新工作。门外有警察的皮靴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车蹄轮声。过了一会,又有货车"轧轧"地通过。自此以后,一切仍归寂静,只时时听到远犬的吠声罢了。叙利亚振着笔写,笔尖的声音"卿卿"地传到自己耳朵里来。
  其实这时,父亲早已站在他的背后了。父亲从书册落地的时候就惊醒了,等待了好久,那货车通过的声音,把父亲开门的声音夹杂了。现在,父亲已进那至,他那白发的头,就俯在叙利亚小黑头的上面,看着那钢笔头的运动。父亲对从前一切忽然都恍然了,胸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慈爱,只是钉住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叙利亚忽然觉得有人用了震抖着的两腕抱他的头,不觉突然"呀!"地叫了起来。及听出了他父亲的嘴泣声,叫着说:
  "父亲!原恕我!原恕我!"
  父亲咽了泪吻着他儿子的脸:
  "倒是你要原恕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真对不起你了!快来!"说着抱了他儿子到母亲床前,将他儿子交到母亲腕上:
  "快吻这爱子!可怜!他三个月来竟睡也不睡,为一家人劳动!我还只管那样地责骂他!"
  母亲抱住了爱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宝宝!快去睡!"又向着父亲:"请你陪了他去!"
  父亲从母亲怀里抱起叙利亚,领他到他的卧室里,让他睡倒了,替他整好枕头,盖上棉被。
  叙利亚说了好几次:
  "父亲,谢谢你!你快去睡!我已经很好了。请快去睡吧!"
  父亲仍伏在床旁,等他儿子睡熟,携了儿子的手说:
  "睡熟!睡熟!宝宝!"
  叙利亚因为疲劳已极,就睡去了。几个月来,到今天才得好好地睡一觉,梦魂为之一快。早晨醒来太阳已经很高了,忽然发见床沿旁近自己胸部的地方,横着父亲白发的头。原来父亲那夜就是这样过的,他将额贴近了儿子的胸,还是在那里熟睡哩。
坚忍心 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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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10:36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坚忍心 十八日
  像笔耕少年那样的行为,在我们一级里,只有斯带地做得到。今天学校里有两件事:一件是受伤的老人把卡洛斐的邮票簿送还了他,还替他粘了三枚危地马拉共和国的邮票上去。卡洛斐欢喜得非常,这是当然的,因为他寻求了危地马拉的邮票已三个月了。还有一件是斯带地受二等奖。那个呆笨的斯带地居然和代洛西只差一等,大家都很奇怪!那是十月间的事,斯带地的父亲领了他的儿子到校里来,在大众面前对先生说:
  "要多劳先生的心呢,这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当他父亲说这话时,谁会料到有这样的一日!那时我们都以为斯带地是呆子,可是他不自怯,说着"死而后已"的话。从此以后,他不论日里、夜里,不论在校里、在家里、在街路上,总是拼命地用功。别人无论说什么,他总不顾,有扰他的时候,他总把他推开,只管自己。这样不息地上进,遂使呆呆的他到了这样的地位。他起初毫不懂算术,作文时只写些无谓的话,读本一句也记不得。现在是算术的问题也能做,文也会做,读本熟得和唱歌一样了。
  斯带地的容貌,一看就知道他有坚忍心的:身子壮而矮,头形方方的像没有项颈,手短而且大,喉音低粗。不论是破报纸,是剧场的广告,他都拿来读熟。只要有一角钱,就立刻去买书,据说自己已设了一个小图书馆,邀我去看看呢。他不和谁闲谈,也不和难游戏,在学校里上课时候,只把两拳摆在双颊上,岩石样坐着听先生的话。他得到第二名不知费了多少力呢!可怜!
  先生今天样子虽很不高兴,但是把赏牌交给斯带地的时候,却这样说:
  "斯带地!难为你!这就是所谓精神一到何事不成了。"
  斯带地听了并不表示得意,也没有微笑,回到座位上,比前更认真地听讲。
  最有趣的是放课的时候:斯带地的父亲到学校大门口来接,父亲是做针医的,和他儿子一样,也是个矮身方脸、喉音粗大的人。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得赏牌,等先生出来和他说了,才哈哈地笑了拍着儿子的肩头,用了力说:
  "好的,好的,竟看你不出,你将来会有希望呢!"我们听了都笑,斯带他却连微笑都没有,只是抱了那大大的头,复习他明日的功课。
感恩 三十一日
  安利柯啊!如果是你的朋友斯带地,决不会派先生的不是的。你今天恨恨地说"先生态度不好",你对自己的父亲母亲,不是也常有态度不好的时候吗?先生有时不高兴是当然的,他为了小孩们,不是劳动了许多年月了吗?学生之中有情义的固然不少,然而也有许多不知好歹,蔑视先生的亲切,轻看先生的劳力的。平均说来,做先生的苦闷胜于满足。无论怎样的圣人,处在那样的地位,能不时时动气吗?并且,有时还要耐了心去教导那生病的学生,神情的不高兴是当然的。
  应该敬爱先生:因为先生是父亲所敬爱的人,因为是为了学生牺牲自己一生的人,因为是开发你精神的人。先生是要敬爱的啊!你将来年纪大了,父亲和先生都去世了,那时,你在想起你父亲的时候也会想起先生来吧,那时想起先生的那种疲劳的样子,那种忧闷的神情,你会觉得现在的不是了吧。意大利全国五万的学校教师,是你们未来国民精神上的父亲。他们立在社会的背后,拿着轻微的报酬,为国民的进步发达劳动着。你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应该敬爱。你无论怎样爱我,但如果对于你的恩人——特别的是对于先生不爱,我断不欢喜。应该将先生当做叔父一样来爱他。不论持你好,或责骂你,都要爱他。不论先生是的时候,或是你以为错了的时候,都要爱他。先生高兴,固然要爱,先生不高兴,尤其要爱他。无论何时,总须爱先生啊!先生的名字,永远须用了敬意来称呼,因为除了父亲的名字,先生的名字是世间最尊贵、最可仰慕的名字呢!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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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12:16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第四
一月

助教师 四日
  父亲的话不错,先生的不高兴,果然是病了的缘故。这三天来,先生告假,另外有一位助教师来代课。那是一个没有胡须的像孩子似的先生。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可耻的事:这位助教师,无论学生怎样说他,他总不动怒,只说;"诸位!清规矩些!"前两日,教室中已扰乱不堪,今天竟弄得无可收拾了。那真是稀有的骚扰。先生的话声全然听不清了,无论怎样晓谕,怎样劝诱,学生都当做耳边风一样。校长先生曾到门口来探看过两次,校长一转背,骚扰就依然如故。代洛西和卡隆在前面回过头来,向大家使眼色叫他们静些,他们哪里肯静。斯带地独自用手托了头凭着桌子沉思,那个钩鼻的旧邮票商人卡洛斐呢,他向大家各索铜元一枚,用墨水瓶为彩品,做着彩票。其余有的笑,有的说,有的用钢笔尖钻着课桌,有的用了吊裤带上的橡皮弹纸团。
  助教师一个一个地去禁止他们,或是捉住他的手,或是拉了去叫他立壁角。可是仍旧无效。助教师没了法,很和气地和他们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难道一定要我责罚你们吗?"
  说了又以拳敲桌,用了愤怒而兼悲哀的声音叫:"静些!静些!"可是他们仍是不听,骚扰如故。勿兰谛向先生投掷纸团,有的吹着口笛,有的彼此以头相抵赌力,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了。这时来了一个校工,说:
  "先生,校长先生有事请你。"
  先生现出很失望的样子,立起身匆忙就去。于是骚扰愈加厉害了。
  卡隆忽然站起来,他震动着头,捏紧了拳,怒不可遏地叫说:
  "停止!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因为先生好说话一点,你们就轻侮他起来。倘然先生一用脱力,你们就要像狗一样地伏倒在地上哩!卑怯的东西!如果有人再敢嘲弄先生,我要打掉他的牙齿!就是他父母看见,我也不管!"
  大家不响了。这时卡隆的样子真是庄严:堂堂的立着,眼中几乎要怒出火来,好像是一匹发威的小狮子。他从最坏的人起,一一用眼去盯视,大家都不敢仰起头来。等助教师红了眼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肃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助教师见这模样,大出意外,只是呆呆地立住。后来看见卡隆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就猜到了八九分,干是用了对兄弟说话时的那种充满了情爱的声气说:"卡隆!谢谢你!"'
斯带地的图书室
  斯带地的家在学校的前面。我到他家里去,一见到他的图书室,就羡慕起来了。斯带地不是富人,虽不能多买书,但他能保存书籍,无论是学校的教科书,无论是亲戚送他的,都好好地保存着。只要手里得到钱,都用以买书。他已收集了不少书,摆在华丽的栗木的书架里,外面用绿色的幕布遮着,据说这是父亲给他的。只要将那细线一拉,那绿色的幕布就牵拢在一方,露出三格书来。各种的书,排得很整齐,书脊上闪烁着金字的光。其中有故事、有旅行记、有诗集,还有书本。颜色配合得极好,远处望去很是美丽。譬如说,白的摆在红的旁边,黄的摆在黑的旁边,青的摆在白的旁边。斯带地还时常把这许多书的排列变换式样,以为快乐。他自己作了一个书目,严然是一个图书馆馆长。在家时只管在那书箱旁边,或是拂拭尘埃,或是把书翻身,或是检查钉线。当他用粗大的手指把书翻开,在纸缝中吹气或是做着什么的时候,看了真是有趣。我们的书都不免有损伤,他所有的书却是簇新的。他得了新书,洗拭干净,插入书架里,不时又拿出来看,把书当做宝贝珍玩,这是他最大的快乐。我在他家里停了一点钟,他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未曾给我看。
  过了一会儿,他那肥胖的父亲出来了,手拍着他儿子的背脊,用了和他儿子相像的粗声向我说道:
  "这家伙你看怎样?这个铁头,很坚实哩,将来会有点希望吧。"
  斯带地被父亲这样地嘲弄,只是像猪犬样地半闭着眼。不知为了什么,我竟不敢和斯带地取笑。他只比我大一岁,这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我回来的时候,他送我出门,像煞有介事地说:"那么,再会吧。"我也不觉像向着大人似的说:"愿你平安。"
  到了家里,我和我父亲说:"斯带地既没有才,样子也不好,他的面貌令人见了要笑,可是不知为了什么,我一见了他,就觉得有种种事情可以学。"父亲听了说:"这是那孩子待人真诚的缘故啊。"我又说:"到了他家里,他也不多和我说话,也没有玩具给我看。我却很喜欢到他家里去。这因为你佩服那孩子的缘故。"父亲这样说。
铁匠的儿子
  是的,艾亲的话是真的。我还佩服泼来可西。不,佩服这个词还不足表示我对于没来可西的心情。没来可西是铁匠的儿子,就是那身体瘦弱的小孩,有着悲哀的眼光,胆子很小,向着人总说"原恕我,原恕我",他却是很能用功的。他父亲酒醉回来,据说常要无故打他,把他的书或笔记簿掷掉。他常在脸上带了黑痕或青痕到学校里来,脸孔肿着的时候也有,眼睛哭红的时候也有。虽然如此,他无论如何总不说父亲河他。"父亲打你了。"朋友这样说的时候,他总立刻替父亲包庇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有一天,先生看见他的作文簿被火烧了一半。对他说:"这不是你自己烧了的吧?"
  "是的,我不小心把它落在火里了。"他回答。其实,这一定是他父亲酒醉回来踢翻了桌子或油灯的缘故。
  泼来可西的家就住在我家屋顶的小阁上。门房时常将他们家的事情告诉给我母亲听。雪尔维姊姊有一天听得泼来可西哭。据说他向他父亲要买文法书的钱,父亲把他从楼梯上踢了下来。他父亲一味喝酒,不务正业,一家都为饥饿所苦。泼来可西时常饿着肚皮到学校里来,哈卡隆给他的面包。一年级时教过他的那个戴赤羽的女先生,也曾给他苹果吃。可是,他决不说"父亲不给食物"的话。
  他父亲也曾到学校里来过,脸色苍白,两脚抖抖的,一副怒容,发长长地垂在眼前,歪戴着帽子。拨来可西在路上一见父亲,虽战惧发震,可是立刻走近前去。父亲呢,他并不顾着儿子,好像心里在想着别的什么似的。
  可怜!泼来可西把破的笔记补好了,或是借了别人的书来用功。他把破了的衬衣用针别牢了穿着,拖着太大的皮鞋,系着长得拖到地上的裤子,穿着太长的上衣,袖口高高地卷到肘上。见了他那样子真是可怜!虽然如此,他却很勤勉,如果他在家里能许他自由用功,必定能得到优良的成绩的。
  今天早晨,他颊上带了爪痕到学校里来,大家见了说:
  "又是你父亲吧,这次可不能再说'没有的事'了。把你弄得这步田地的,一定是你父亲。你去告诉校长先生,校长先生就会叫你父亲来,替你劝说他的。"
  拨来可西跳立起来,红着脸,抖索着,发怒地说:"没有的事,父亲是不打我的。"
  话虽如此,后来上课时他究竟眼泪落在桌上了。人家去看他,他就抑住眼泪。可怜!他还要硬装笑脸给人看呢!明天,代洛西与可莱谛、耐利原定要到我家里来,我打算约没荣可西一块儿来。我想明天请他吃东西,给他书看,领他到家里各处去玩耍,回去的时候,把果物给他装进口袋带回去。那样善良而勇敢的小孩,应该使他快乐快乐,至少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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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14:59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友人的来访 十日
  今天是这一年中最快乐的星期四。正好两点钟,代洛西和可莱谛领了那驼背的耐利来了。泼来可西因为他父亲不许他来,竟没有到。代洛西和可莱谛笑着对我说,在路上曾遇见那卖野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据说克洛西提着大卷心菜,说是要卖了去买钢笔。又说,他新近接到父亲不久将自美国回来的信,很欢喜着呢。
  三位朋友在我家里留了两小时光景,我高兴非常。代洛西和可莱谛是同级中最有趣的小孩,连父亲都欢喜他们。可莱谛穿了茶色的裤子,戴了猫皮帽子,性情活泼,无论何时非活动不可,或将眼前的东西移动,或是将它翻身。据说他从今天早晨起,已搬运过半车的柴,可是他还没有疲劳的样子,在我家里跑来跑去,见了什么都注意,口不住地说话,像松鼠一般地活动着。他到了厨房里,问女仆每束柴的价钱,据说他们店里卖二角一束。他欢喜讲他父亲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参加柯斯脱察战争时候的事。礼仪很周到。确像我父亲所说:这小孩虽生长在柴店里,却含着真正的贵族血统。
  代洛西讲有趣味的话给我们听。他熟悉地理,竟同先生一样闭了眼睛说:
  "我现在眼前好像看见了全意大利。那里有亚配那英山脉突出在爱盎尼安海中,河水在这里那里流着,有白色的都会。有湾,有青的内海,有绿色的群岛。"他顺次背诵地名,像眼前摆着地图一样。他穿着金纽扣的青色的上衣,举起了金发的头,闭了眼,石像似的直立着,那种丰采,使我们大家看了倾倒。他把明后日大葬纪念日所要背诵的三页光景长的文章,在一小时内记牢。耐利看了他也在那悲愁的眼中现出微笑来。
  今天的会集真是快乐,并且给我在胸中留下了一种火花样的东西。他们三人回去的时候,那两个长的左右夹辅着耐利,携了他的手走,和他讲有趣的话,使一向未曾笑过的而利笑。我看了真是欢喜。回来到了食堂里,见平日挂在那里的驼背的滑稽画没有了,这是父亲故意除去的,因为怕耐利看见。
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大葬 十七日
  今天午后二时,我们一进教室,先生就叫代洛西。代洛西立刻走上前去,立在小桌边,向着我们朗背那大葬纪念辞。开始背诵的时候,略微有点不大自然,到后来声音步步清楚,脸上充满着红晕。
  "四年前今日的此刻,前国王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的玉棺,正到罗马太庙正门。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功业实远胜于意大利开国请王,从来分裂为七小邦,为外敌侵略及暴君压制所苦的意大利,到了王的时代,才合为一统,确立了自由独立的基础。王治世二十九年,勇武绝伦,临危不惧,胜利不骄,困逆不馁,一意以发扬国威爱抚人民为务。当王的柜车在掷花如雨的罗马街市通过的时候,全意大利各部的无数群众,都集在路旁拜观大葬行列。枢车的前面有许多将军,有大臣,有皇族,有一队仪仗兵,有林也似的军旗,有从三百个都市来的代表,此外凡是可以代表一国的威力与光荣者,无不加入。大葬的行列到了崇严的太庙门口,十二个骑兵捧了玉棺入内,一瞬间,意大利全国就与这令人爱慕不尽的老王作最后的告别了,与二十九年来做了国父、做了将军、爱抚国家的前国王永远离别了!这实是最崇高严肃的一瞬间,上下目送玉棺,对了那色彩黯然的八十流的军旗掩面泣下。这军旗实足令人回想到无数的战死者,无数的鲜血,我国最大的光荣,最神圣的牺牲,及最悲惨的不幸来。骑兵把工棺移入,军旗就都向前倾倒。其中有新联队的旗,也有经过了不少的战争而破碎的古联队旗。八十条黑流,向前垂下,无数的勋章触着旗杆丁冬作响。这响声在群众耳里好像有上千人齐声在那里说:'别了!我君!在太阳照着意大利的时候,君的灵魂永远宿在我们臣民的心胸里!'
  "军旗又举到空中了。我们的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二世陛下,在灵庙之中永享着不朽的光荣了!"
勿兰谛的斥退 十一日
  代洛西读着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吊词的时候,笑的只有一人,就是勿兰谛。勿兰谛真讨厌,他确是个坏人。父亲到校里来骂他,他反高兴,见人家哭了,他反笑了起来。他在卡隆的面前胆小得发抖,碰见那怯弱的"小石匠"或一只手不会动的克洛西,就要欺侮他们。他嘲消大家所敬服的拨来可西,甚至于对于那因救援幼儿跛了脚的三年生洛佩谛,也要加以嘲弄。他和弱小的人吵闹了,自己还要发怒,务必要对手负了伤才爽快。帽子戴得很低,他那深藏在帽檐下的眼光好像含有着什么恶意,谁都见了要害怕的。他在谁的面前都不顾虑,对了先生也会哈哈大笑。有机会的时候,偷窃也来,偷窃了东西还装出不知道的神气。时常和人相骂,带了大大的钻子到学校来刺人。不论自己的也好,人家的也好,摘了上衣的纽扣,拿在手里玩。他的纸、书籍、笔记簿都又破又脏,三角板也破碎了,钢笔杆都是牙齿咬过的痕迹,不时咬指甲,衣服非破则龌龊。听说,他母亲为了他曾忧郁得生病,父亲已把他赶出过三次了。母亲常到学校里来探听他的情形,回去的时候,眼睛总是哭得肿肿的。他嫌恶功课,嫌恶朋友,嫌恶先生。先生有时也把他置之度外,他不规矩,先生只装作没看见。他因此愈加坏了,先生待他好,他反嘲笑先生;若是骂他呢,他用手遮住了脸装假哭,其实在那里暗笑,曾罚他停学三天,再来以后,反而更加顽强乱暴了。有一天,代洛西劝他:"停止!停止!先生怎样为难,你不知道吗?"他胁迫代洛西说:"不要叫我刺穿你的肚皮!"
  今天,勿兰谛真个像拘一样地被逐出了。先生把《每月例话·少年鼓手》的草稿交付给卡隆的时候,勿兰谛在地板上放起爆竹来,爆炸的声音震动全教室,好像枪声,大家大惊。先生也跳了起来:
  "勿兰谛出去!"
  "不是我。"勿兰谛笑着假装不知。
  "出去!"先生反复地说。
  "不情愿。"勿兰谛反抗。
  先生大怒,赶到他座位旁,捉住他的臂,将他从座位里拖出。勿兰谛咬了牙齿抵抗,终于力气敌不过先生,被先生从教室里拉到校长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先生独自回到教室里,坐在位子上,两手掩住了头暂时不响,好像很疲劳的样子。那种苦闷的神气,看了教人不忍。
  "做了三十年的教师,不料竟碰到这样的事情!"先生悲哀地说,把头向左右摇。
  我们大家静默无语。先生的手还在发抖,额上宣纹深得好像是伤痕。大家都不忍起来。这时代洛西起立:
  "先生!请勿伤心!我们都敬爱先生的。"
  先生听说也平静了下去,说:
  "立功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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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17:20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少年鼓手(每月例话)
  这是,一八四八年七月二十四日,柯斯脱寨战争开始第一日的事。我军步兵一队,六十人光景,被派遣到某处去占领一空屋,忽受奥地利二中队攻击。敌人从四面来攻,弹丸雨一样地飞来,我军只好弃了若干死伤者,退避入空屋中,闭住了门,上楼就窗口射击抵御。敌军成了半圆形,步步包拢来。我军指挥这队的大尉是个勇敢的老士官,身材高大,须发都白了。六十人之中,有一个少年鼓手,赛地尼亚人,年虽已过了十四岁,身材却还似十二岁不到,是个肤色浅黑,眼光炯炯的少年。大尉在楼上指挥防战,时时发出尖利如手枪声的号令。他那铁锻成般的脸上,一点都没有感情的影子,面相的威武,真足使部下见了战栗。少年鼓手脸已急得发青了,可是还能沉着地跳上桌子,探头到窗外,从烟尘中去观看白服的奥军近来。
  这空屋筑在高崖上,向着崖的一面,只有屋顶阁上开着一个小窗,其余都是墙壁。奥军只在别的三面攻击,向崖的一面安然无事。那真是很厉害的攻击,弹丸如雨,破壁碎瓦,天幕、窗子、家具、门户,一击就成粉碎。木片在空中飞舞,玻璃和陶器的破碎声,轧啦轧啦地东西四起,听去好像人的头骨正在破裂。在窗口射击防御的兵立,受伤倒在地板上,就被拖到一边。也有用手抵住了伤口,呻吟着在这里那里打圈子走的。在厨房里,还有被击碎了头的死尸。敌军的半圆形只管渐渐地逼近拢来。
  过了一会儿,一向镇定自若的大尉忽然现出不安的神情,带了一个军营急忙地出了那室。过了三分钟光景,那军曹跑来向少年鼓手招手。少年跟了军曹急步登上楼梯,到了那屋顶阁里。大尉正倚着小窗拿了纸条写字,脚旁摆着汲水用的绳子。
  大尉折叠了纸条,把他那使兵士战栗的凛然的眼光注视着少年,很急迫地叫唤:
  "鼓手!"
  鼓手举手到帽旁。
  "你有勇气吗?"大尉说。
  "是的,大尉!"少年回答,眼睛炯炯发光。
  大尉把少年推近窗口:
  "往下面看!靠近那屋子有枪刺的光吧,那里就是我军的本队。你拿了这条子,从窗口溜下去,快快地翻过那山坡,穿过那田畈跑入我军的阵地,只要一遇见士官,就把这条子交给他。解下你的皮带和背囊!"
  鼓手解下了皮带背囊,把纸条放入口袋中。军曾将绳子从窗口放下去,一端缠在自己的臂上。大尉将少年扶出了窗口,使他背向外面:
  "喂!这分队的安危,就靠你的勇气和你的脚力了!"
  "凭我!大尉!"少年一边回答一边往下溜。
  大尉和军营握住了绳:
  "下山坡的时候,要把身子伏倒!"
  "放心!"
  "但愿你成功!"
  鼓手立刻落到地上了。军曹取了绳子走开了。大尉很不放心,在窗畔踱来踱去,看少年下坡。
  差不多快要成功了。忽然在少年前后数步之间冒出五六处烟来。原来奥军已发见了少年,从高处射击着他。少年拼了命跑,突然倒下了。"糟了!"大尉咬着牙焦急地向自己说。正在此时,少年又站起来了。"啊,啊!只是跌了一交!"大尉吐了一口气。少年虽然拼命地跑着,可是,望过去一条腿像有些破。大尉想:"踝骨受了伤了哩!"接着烟尘又从少年的近旁冒起来,都很远,没有打中。"好呀!好呀!"大尉欢喜地叫,目光仍不离少年。一想到这是十分危险的事,不觉就要战栗!那纸条如果幸而送到本队,援兵就会来;万一误事,这六十人只有战死与被虏两条路了。
  远远望去:见少年跑了一会儿,忽而把脚步放缓,只是跛着走。及再重新起跑,力就渐渐减弱,坐下休息了好几次。
  "大概子弹穿过了他的脚。"大尉一边这样想,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年,急得身子发震。他眼睛要迸出火星来了,测度着少年距离发光的枪刺间的距离。楼下呢,只听见子弹穿过声,士官与军曾的怒叫声,凄绝的负伤者的哭泣声,器具的碎声和物件的落下声。
  一士官默默地跑来,说敌军依旧猛攻,已高举白旗招降了。
  "不要照他!"大尉说,眼睛仍不离那少年。少年虽已走到平地,可是已经不能跑了,望去好像把脚拖着一步一步勉强地往前走。
  大尉咬紧了牙齿,握紧了拳头:"走呀!快走呀!该死的!畜生!走!走!"过了一息,大尉说出可怕的话来了:"咿呀!没用的东西!倒下哩!"
  方才还望得见在田畈中的少年的头。忽然不见了,好像已经倒下。隔了一分钟光景,少年的头重新现出,不久为篱笆挡住,望不见了。
  大尉急忙下楼,子弹雨一般地在那里飞舞,满室都是负伤者,有的像醉汉似的乱滚,扳住家具,墙壁和地板上架满血迹,许多尸胶堆在门口。副官被打折了手臂,到处是烟气和灰尘,周围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大尉高声鼓励着喊:
  "大胆防御,万勿后退一步!援兵快来了!就在此刻!注意!"
  敌军渐渐逼近,从烟尘中已可望见敌兵的脸,枪声里面夹杂着可怕的哄声和骂声。敌军在那里胁迫叫快降服,否则不必想活了。我军胆怯起来,从窗口退走。军营又追赶他们,迫他们向前,可是防御的火力渐渐薄弱,兵立脸上都表现出绝望的神情,再要抵抗已不可能了。这时,敌军忽然减弱了火力轰雷似的喊叫起来:"投降!"
  "不!"大尉从窗口回喊。
  两军的炮火重新又猛烈了。我军的兵士接连有受伤倒下的。有一面的窗已没人守卫,最后的时刻快到了。大尉用了绝望的声音:"援兵不来了!援兵不来了!"一边狂叫,一边野兽似的跳着,以震抖的手挥着军刀,预备战死。这时军曹从屋顶阁下来,锐声说道:
  "援兵来了!"
  "援兵来了!"大尉欢声回答。
  一听这声音,未负伤的、负伤的、军营、士官都立刻冲到窗口,重新猛力抵抗敌军。
  过了一会儿,敌军似乎气馁了,阵势纷乱起来。大尉急忙收集残兵,叫他们把刺刀套在枪上,预备冲锋,自己跑上楼梯去。这时听到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窗口望去,意大利骑兵一中队,正全速从烟尘中奔来。远见那明晃晃的枪刺,不绝地落在敌军头上、肩上、背上。屋内的兵士也抱了枪刺呐喊而出。敌军动摇混乱,开始退却。转瞬间,两大队的步兵带着两门大炮占领了高地。
  大尉率领残兵回到自己所属的联队里。战争依然继续,在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他为流弹所中,伤了左手。
  这天战斗的结果,我军胜利。次日再战,我军虽勇敢对抗,终以众寡不敌,于二十七日早晨,退守混契阿河。
  大尉负了伤,仍率领部下的兵士徒步行进。兵士困惫疲劳,却没有一个不服从的。日暮,到了泯契阿河岸的哥伊托地方,找寻副官。那副官伤了手腕,被救护队所救,比大尉先到这里。大尉走进一所设着临时野战病院的寺院,其中满住着伤兵。病床分作两列,床的上面还设着床。两个医师和许多助手应接不暇地奔走,触耳都是幽泣声与呻吟声。
  大尉一到寺里,就到处寻找副官,听得有人用低弱的声音在叫"大尉'。大尉近身去看,见是少年鼓手。他卧在吊床上,脑以下覆盖着粗的窗帘布,苍白而细的两碗露出在布外面,眼睛仍像宝石一样地发着光。大尉一惊,对他喊道:
  "你在这里?真了不得!你尽了你的本分了!"
  "我已尽了我的全力。"少年答。
  "你受了什么伤?"大尉再问,一边看附近各床,寻觅副官。
  "完全没料到。"少年回答说。他的元气恢复过来了,开始觉得负伤在他是荣誉。如果没有这满足的快感,他在大影前恐将无开口的气力了。"我拼命地跑,原是恐被看见,屈着上身,不料竟被敌人看见了。如果不被射中,还可再快二十分钟的。幸而逢着参谋大尉,把纸条交付了他。可是在被打伤以后,一点也走不动,口也干渴,好像就要死去。要再走上去是无论如何不能的了。愈迟,战死的人将愈多。我一想到此,几乎要哭起来。还好!我总算拼了命达到了我的目的。不要替我担心。大尉!你要留心你自己,你流着血呢!"
  的确如他所说,滴滴的血,正从大尉臂下的绷带里顺着手指流下来。
  "请把手交给我,让我替你包好绷带。"少年说。
  大尉伸过左手来,用右手来扶少年。少年把大尉的绷带解开重新结好。可是,少年一离开枕头,面色就变得苍白,不得不仍旧躺下去。
  "好了,已经好了。"大尉见少年那样子,想把包着绷带的手缩回来,少年似乎不肯放。
  "不要顾着我。留心你自己要紧!即使是小小的伤,不注意就要厉害的。"大尉说。
  少年把头向左右摇。大影注视着他:
  "但是,你这样困惫,一定是出了许多血吧?"
  "你说出了许多血?"少年微笑说。"不但血呢,请看这里!"说着把盖布揭开。
  大尉见了不觉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原来,少年已经失去了一只脚!他左脚已齐膝截去,切口用血染透了的布包着。
  这时,一个矮而胖的军医穿着衬衣走过,向着少年啊咕了一会儿,对大尉说:
  "啊!大尉!这真是出于不得已,他如果不那样无理支撑,脚是可以保牢的。——起了严重的炎症哩!终于把脚齐膝截断了。但是,真是勇敢的少年!眼泪不流一滴,不惊慌,连喊也不喊一声。我替他施行手术时,他以意大利男儿自豪哩!他家世出身一定是很好的!"军医说完急忙走开了。
  大尉蹙了浓而白的两眉,注视少年一会儿,替他依旧将盖布盖好。他眼睛仍不离少年,不知不觉,就慢慢地举手到头边除了帽子。
  "大尉,"少年惊叫。"做什么对了我!"
  一向对于部下不曾发过柔言的威武的大尉,这时竟用了充满了情爱的声音说道:
  "我不过是大尉,你是英雄啊!"说了这话,便张开了手臂,伏在少年身上,在他胸部吻了三次。
爱国 十四日
  安利柯啊!你听了少年鼓手的故事,既然感动,那么在今天的试验里,做"爱意大利的理由"题目的文字,一定很容易了。我为什么爱意大利!因为我母系是意大利人,因为我脉管所流着的血是意大利的血,因为我祖先的坟墓在意大利,因为我自己的生地是意大利,因为我所说的话、所读的书都是意大利文,因为我的兄弟、姊妹、友人,在我周围的伟大的人们,在我周围的美丽的自然,以及其他我所见、所爱、所研究、所崇拜的一切,都是意大利的东西,所以我爱意大利。这对于祖国的感情,你现在也许尚未真实理解,将来长大了就会知道的。从外国久客归来,倚在船舷从水天中望见教国的青山,这时,自然会涌出热泪或是发出心底的叫声来。又,远游外国的时候,偶然在路上听到有人操我国的国语,必会走近去与那说话的接近。外国人如果对于我国有无礼的言语,怒必从。心头突发,一旦和外国有交涉时,对于祖国的爱,格外容易发生。战争终止,疲惫的军队凯旋的时候,见了那被弹丸打破了的军旗,见了那裹着绷带的兵士高举着打断了的兵器在群众喝彩声中通过,你的感激欢喜将怎样啊!那时,你自能真正了解爱国的意义吧。那时,你自会觉到自己与国家成为一体了吧。这是高尚神圣的感情。将来你为国出战,我愿见你平安凯旋——你是我的骨肉,愿你平安自不必说。但是,如果你做了犀怯无耻的行径,偷生而返,那么,现在你从学校回来时这样欢迎你的父亲,将以万斛之泪来迎接你,父子不能再如旧相爱,终而至于断肠忧愤而死。
——父亲
嫉妒 二十五日
  以爱国为题的作文,第一仍是代洛西。华梯尼自信必得一等奖——华梯尼虽有虚荣心,喜阔绰,我却欢喜他,但一见到他嫉妒代洛西,就觉可厌。他平回想和代洛西对抗,拼命地用功,可是究竟敌不过代洛西,无论哪一件,代洛西都要胜他十倍。华梯尼不服,总嘲弄代洛西。卡罗·诺昆斯也嫉妒代洛西,却藏在心里,华梯尼则竟表现在脸上。听说他在家里曾说先生不公平。每次代洛西很快地把先生的问话做出圆满的回答的时候,他总板着脸,垂着头,装着不听见,还故意笑。他笑的样子很不好,所以大家都知道。只要先生一称赞代洛西,大家就对华梯尼看,华梯尼必定在那里苦笑。"小石匠"常在这种时候装兔脸给他看。
  今天,华梯尼很难为情。校长先生到教室里来报告成绩:
  "代洛西一百分,一等奖。"正说时,华梯尼打了一个喷嚏。校长先生见了他那神情就猜到了:
  "华梯尼!不要饲着嫉妒的蛇!这蛇是要吃你的头脑,坏你的心胸的。"
  除了代洛西,大家都向华梯尼看。华梯尼像要回答些什么,可是究竟说不出来,脸孔青青的像石头般固定着不动。等先生授课的时候,他在纸上用了大大的字,写了这样的句子:
  "我们不艳羡那困了不正与偏颇而得一等奖的人。"
  他写了是想给代洛西的。坐在代洛西近处的人都互相私语。有一个竟用纸做成大大的赏牌,在上面画了一条黑蛇。华梯尼全不知道。先生因事暂时出去的时候,代洛西近旁的人都立起身来,离了座位,要将那纸赏牌送给华梯尼。教室中一时充满了杀气。华梯尼气得全身震科。忽然,代洛西说:"将这给了我!"把赏牌取来撕得粉碎。恰好先生进来了,就继续上课。华梯尼脸红得像火一样,把自己所写的纸片揉成团塞入口中,嚼糊了吐在椅旁。功课完毕的时候,华梯尼好像有些昏乱了,走过代洛西位旁,落掉了吸墨水纸。代洛西好好地代他抬起,替他藏人革袋,结好了袋纽。华梯尼只是俯视着地,抬不起头来。
勿兰谛的母亲 二十八日
  华梯尼的脾气仍是不改。昨天早晨宗教班上,先生在校长面前问代洛西有否记牢读本中"无论向了哪里,我都看见你大神"的句子。代洛西回答说不曾记牢。华梯尼突然说:"我知道呢。"说了对着代洛西冷笑。这时勿兰谛的母亲恰好走进教室里来,华梯尼于是失去了背诵的机会。
  勿兰谛的母亲白发蓬松了,全身都被雪打得湿湿的。她屏了气息,把前礼拜被斥退的儿子推了进来。我们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咽着唾液。可怜!勿兰谛的母亲跪倒在校长先生面前,合掌恳求着说:
  "啊!校长先生!请你发点慈悲,许这孩子再到学校里来!这三天中,我把他藏在家里,如果被他父亲知道,或者要弄死他的。怎样好呢!恳求你救救我!"
  校长先生似乎想领她到外面去,她却不管,只是哭着恳求:
  "啊!先生!我为了这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如果先生知道,必能怜悯我吧。对不起!我怕不能久活了,先生!死是早已预备了的,但总想见到这孩子改好以后才死。确是这样的坏孩子——"她说到这里,呜咽得不能即说下去,"——在我总是儿子,总是爱惜的。——我要绝望而死了!校长先生!请你当作救我一家的不幸,再一遍,许这孩子入学!对不起!看我这苦女人面上!"她说了用手掩着脸哭泣。
  勿兰谛好像毫不觉得什么,只是把头垂着。校长先生看着勿兰谛想了一会儿,说:
  "勿兰谛,坐到位子上去吧!"
  勿兰谛的母亲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反复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连校长先生要说的话都被她遮拦住了。她拭着眼睛走出门口,又连连说:
  "你要给我当心啊!——诸位!请你们大家原怒了他!——校长先生!谢谢你!你做了好事了!——要规规矩矩的啊!——再会,诸位!——谢谢!校长先生!再会!原怨我这个可怜的母亲!"
  她走出门口,又回头一次,用了恳求的眼色又对儿子看了一眼才走。她脸色苍白,身体已有些向前弯,头仍是震着,下了楼梯,就听到她的咳嗽声。
  全级复肃静了。校长先生向勿兰谛注视了一会儿,用极郑重的调子说:
  "勿兰谛!你在杀你的母亲呢。"
  我们都向勿兰谛看,那不知羞耻的勿兰谛还在那里笑。
希望 十九日
  安利柯!你听了宗教的话回来跳伏在母亲的胸里那时候的热情,真是美啊!先生和你讲过很好的话了哩!神已拥抱着我们,我俩从此已不会分离了。无论我死的时候,无论父亲死的时候,我们不必再说"母亲,父亲,安利柯,我们就此永诀了吗?"那样绝望的话了,因为我们还可在别个世界相会的,在这世多受苦的,在那世得报;在这世多爱人的,在那世遭逢自己所爱的人。在那里没有罪恶,没有悲哀,也没有死。但是,我们须自己努力,使可以到那无罪恶无污浊的世界去才好。安利柯!这是如此的:凡是一切的善行,如诚心的情爱,对于友人的亲切,以及其他的高尚行为,都是到那世界去的阶梯。又,一切的不幸,使你与那世界接近。悲哀可以消罪,眼泪可以洗去心上的污浊。今天须比昨天好,诗人须再亲切一些:你要这样地存心啊!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试如此决心:"今天要做良心赞美我的事,要做父亲见了欢喜的事,要做能使朋友先生及兄弟们爱我的事。"并且要向神祈祷,求神给予你实行这决心的力量。
  "主啊!我愿善良、高尚、勇敢、温和、诚实,请帮助我海夜母亲吻我的时候,请使我能说,'母亲!你今夜吻着比昨夜更高尚更有价值的少年哩!'的话。"你要这样的祈祷。
  到来世去,须变成天使般清洁的安利柯,无论何时,都要这样存心,不可忘了,并且还要祈祷。祈祷的欢悦在你或许还未能想像,见了儿子敬虔地祈祷,做母亲的将怎样欢喜啊!我见你在祈祷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人在那里看着你、听着你的。这时,我能更比平时确信有大慈大悲至善的神存在。因此,我能起更爱你的心,能更忍耐辛苦,能真心宽恕他人的罪恶,能用了平静的。心境去想着死时的光景。啊!至大至七的冲!在那世请使能再闻母亲之声,再和小孩们相会,再遇见安利何——与圣洁而有无限生命的安利柯做永远不离的拥抱!啊!祈祷吧!时刻祈祷,大家相爱,施行善事,使这神圣的希望,字印在。心里,字印在我高贵的安利柯的灵魂里!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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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18:52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第五
二月

奖牌授予 四日
  今天,视学官到学校里来,说是来给予赏牌的。那是有白须着黑服的绅士,在功课将完毕的时候,和校长先生一同到了我们的教室里,坐在先生的旁边,对三四个学生做了一会儿考问。把一等奖的赏牌给与代洛西,又和先生及校长低声谈说。
  "受二等奖的不知是谁?"我们正这样想,一边默然地咽着唾液。继而,视学官高声说:
  "配托罗·拨来可西此次应受二等奖。他答题、功课、作文、操行,一切都好。"大家都向泼来可西看,心里都代他欢喜。泼来可西张是得不知如何才好。
  "到这里来!"视学官说。拨来可西离了座位走近先生的案旁,视学官用悯传的眼光打量着拨来可西的蜡色的脸和缝补过的不合身材的服装,替他将赏牌悬在眉下,深情地说:
  "拨来可西!今天给你赏牌,并不是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并且并不单只因为你的才能与勤勉;这赏牌还奖励你的心情、勇气及强固的孝行。"说着又问我们:
  "不是吗?他是这样的吧?"
  "是的,是的!"大家齐声回答。泼来可西喉头动着,好像在那里咽什么,过了一会儿,用很好的脸色对我们看,充满了感谢之情。
  "好好回去,要更加用功呢!"视学宫对拨来可西说。
  功课已完毕了,我们一级比别级先出教室。走出门外,见接待室里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那就是做铁匠的设来可西的父亲。他仍然脸色苍白,歪戴了帽子,头发长得要盖着眼,抖抖索索地站着。先生见了他,同视学宫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视学官就去找泼来可西,携了他的手一同到他父亲的旁边。泼来可西震栗起来,学生们都群集在他的周围。
  "是这孩子的父亲吗?"视学宫快活地对铁匠说,好像见了熟识的朋友一样。并且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
  "恭喜!你看!你儿子超越了五十四个同级的得了二等奖了。作文、算术,一切都好。既有才,又能用功,将来必定成大事业。他心情善良,为大家所尊敬,真是好孩子!你见了也该欢喜吧。"
  铁匠张开了口只是听着。他看看视学官,看看校长,又看看俯首战栗着的自己的儿子。好像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样虐待儿子,儿子却总是坚强地忍耐着的。他脸上不觉露出茫然的惊讶和惭愧的情爱,急把儿子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我们都在他们前面走过。我约拨来可西在下礼拜四和卡隆、克洛西同到我家里来。大家都向他道贺:有的去拖他,有的用手去摸他的赏牌,不论哪个走过他旁边总有一点表示。拨来可西的父亲用惊异的眼色注视着我们,他还是将儿子的头相在胸前,他儿子啜泣着。
决心 五日
  见了泼来可西取得赏牌,我不觉后悔,我还一次都未曾得过呢。我近来不用功,自己固觉没趣,先生、父亲、母亲为了我也不快活,像从前用功时候的那种愉快,现在已没有了。以前,离了座位去玩耍的时候,好像已有一月不曾玩耍的样子,总是高兴跳跃着去的。现在,在全家的食桌上,也没有从前快乐了。我心里有一个黑暗的影子,这黑影在里面发声说,"这不对!这不对!"
  一到傍晚,看见许多小孩杂在工人之间从工场回到家里去,他们虽很疲劳,神情却很快活。他们要想快点回去吃他们的晚餐,都急忙地走着,用被煤熏黑或是被石灰染白了的手,大家相互拍着肩头高声谈笑着。他们都从天明一直劳动到了现在。还有比他们还小的小孩,终日在屋顶阁上、地下室里,在炉子旁或是水盆里劳动,只能用一小片面包充饥,这样的人也尽多尽多。我呢,除了勉强做四页光景的作文以外,什么都不曾做。想起来真是可耻!啊!我自己既没趣,父亲对我也不欢喜。父亲原要责骂我,不过因为爱我,所以忍住了!父亲一直劳动辛苦到现在,家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父亲的力换来的?我所用的、穿的、吃的和教我的、使我快活的种种事物,都是父亲劳动的结果。我受了却一事不做,只让父亲在那里操心劳力,从未给他丝毫的帮助。啊!不对,这真是不对!这样子不能使我快乐!就从今日起吧!像斯带他样地捏紧了拳咬了牙齿用功吧!拼了命,夜深也不打呵欠,天明就跳起床来吧!不绝地把头脑锻炼,真实地把情性革除吧!就是病了也不要紧。劳动吧!辛苦吧!像现在这样,自己既苦,别人也难过,这种倦怠的生活决计从今日起停止!劳动!劳动!以全心全力用功,拼了命!这样才能得到游戏的愉快和食事的快乐,才能得到先生的亲切的微笑和父亲的亲爱的接吻。
玩具的火车 十日
  今天没来可西和长隆一道来了。就是见了皇族的儿子,我也没有这样的欢喜。卡隆是头一次到我家,他是个很沉静的人,身材那样长了,还是四年生,见了人好像很羞愧的样子。门铃一响,我们都迎出门口去,据说,克洛西因为父亲从美国回来了,不能来。父亲就与发来可西接吻,又介绍卡隆给母亲,说:
  "卡隆就是他。他不但是善良的少年,并且还是一个正直的看重名誉的纳土呢。"
  卡隆低了平顶发的头,看着我微笑。拨来可西挂着那赏牌,听说,他父亲重新开始做铁匠工作,五日来滴酒不喝,时常叫没来可西到工作场去帮他的忙,和从前比竟然如两个人了。没来可西因此很欢喜。
  我们开始游戏了。我将所有的玩具取出给他们看。我的火车好像很中了泼来可西的意。那火车附有车头。只要把发条一开,就自己会动。泼来可西从未见过这样的火车玩具,惊异极了。我把开发条的钥匙交付给他,他低了头只管一心地玩。那种高兴的脸色,在他面上是未曾见过的。我们都围集在他身旁,注视他那枯瘦的项颈,曾出过血的小耳朵,以及他的向里卷的袖口,细削的手臂。在这时候,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玩具、书物,都送给了他,就是把我自己正要吃的面包,正在穿着的衣服全送给他,也决不可惜。还想伏倒在他身旁去吻他的手。我想:"至少把那火车送他吧!又觉得非和父亲说明不可。正踌躇间,忽然有人把纸条塞到我手里来,一看,原来是父亲。纸条上用铅笔写着:
  "拨来可西很欢喜你的火车哩!他不曾有过玩具,你不想个办法吗?"
  我立刻双手捧了火车,交在没来可西的手中:
  "把这送给你!"没来可西看着我,好像不懂的样子,我又说:
  "是把这送给你。"
  泼来可西惊异起来,一边看我父亲母亲,一边问我:
  "但是,为什么?"
  "因为安利柯和你是朋友。他这个送给你,当做你得赏牌的贺礼。"父亲说。
  泼来可西很难为情的样子:
  "那么,我可以拿了回去吗?"
  "自然可以。"我们大家答他。没来可西走出门口时,欢喜得嘴唇发振,卡隆帮他把火车包在手帕里。
  "几时,我引你到父亲的工作场里去,把钉子送你吧!"拨来可西向我说。
  母亲把小花束插入卡隆的纽孔中,说:"给我带去送给你的母亲!"卡隆低了头大声地说:"多谢!"他那亲切高尚的精神,在眼光中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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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20:27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傲慢 十一日
  走路的时候偶然和拨来可西相碰,就要故意用手拂拭衣袖的是卡罗·诺琵斯那个家伙。他自以为父亲有钱,一味傲慢。代洛西的父亲也有钱,代洛西却从不以此骄人。诺琵斯有时想一个人占有一张长椅,别人去坐,他就要憎嫌,好像玷辱他了。他看不起人,唇间无论何时总浮着轻蔑的笑。排了队出教室时,如果有人踏着他的脚,那可不得了了。平常一些些的小事,他也要当面骂人,或是恐吓别人,说要叫父亲到学校里来。其实,他对着卖炭者的儿子骂他的父亲是叫化子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亲责骂过了。我不曾见过那样讨厌的学生,无论谁都不和他讲话,回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对他说"再会"。他忘了功课的时候,连狗也木愿教他,别说人了,他嫌恶一切人,代洛西更是他嫌恶的,因为代洛西是级长。又因为大家欢喜卡隆,他也嫌恶卡隆。代洛西就是在诺琵斯的旁边的时候,也从来不留意这些。有人告诉卡隆,诺琵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说:"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懂,理他做什么?"
  有一天,诺琵斯见可莱谛戴着猫皮帽子,很轻侮地嘲笑他。可莱谛说:
  "请你到代洛西那里去学习学习礼貌吧。"
  昨日,诺琵斯告诉先生,说格拉勃利亚少年踏了他的脚。
  "故意的吗?"先生问。
  "不,无心的。"格拉勒利亚少年答辩。于是先生说:
  "诺琵斯,在这样小的事情上,你有什么可动怒的呢?"
  诺琵斯像煞有介事地说;
  "我会去告诉父亲的!"
  先生怒了:"你父亲也一定说你不对。因为在学校里,评定善恶,执行赏罚,全由教师掌管。"说完又和气地说:
  "诺琵斯啊!从此改了你的脾气,亲切地对待朋友吧。你也早应该知道,这里有劳动者的儿子,也有绅士的儿子,有富的,也有贫的,大家都像兄弟一样地亲爱,为什么只有你不愿意这样呢?要大家和你要好是很容易的事,如果这样,自己也会快乐起来哩。对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诺琵斯听着,依然像平时一样冷笑。先生问他,他只是冷淡地回答:"不,没有什么。"
  "请坐下,无趣啊!你全没有情感!"先生向他说。
  这事总算完结了,不料坐在诺琵斯前面的"小石匠"回过头来看诺琵斯,对他装出一个非常可笑的鬼脸。大家都哄笑起来,先生虽然喝责"小石匠",可是自己也不觉掩口笑着。诺琵斯也笑了,却不是十分高兴的笑。
劳动者的负伤 十五日
  诺琵斯和勿兰谛真是无独有偶,今天眼见着悲惨的光景而漠不动心的,只有他们俩。从学校回去的时候,我和父亲正在观看三年级淘气的孩子们在街上溜冰,街头尽处忽然跑来了大群的人,大家面上都现出优容,彼此低声地不知谈些什么。人群之中,有三个警察,后面跟着两个抬担架的。小孩们都从四面聚拢来观看,群众渐渐向我们近来,见那担架上卧着一个皮色青得像死人的男子,头发上都粘着血,耳朵里口里也都有血,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跟在担架旁边,发狂似的时时哭叫:"死了!死了!"
  妇人的后面还有一个背革袋的男子,也在那里哭着。
  "怎么了?"父亲问。据说,这人是做石匠的,在工作中从五层楼上落了下来。担架暂时停下,许多人都把脸避转,那个戴赤羽的女先生用身体支持着几乎要晕倒的我二年级时的女教师,这时有个拍着肩头的人,那是"小石匠",他脸已青得像鬼一样,全身战栗着。这必是想着他父亲的缘故了。我也不觉记起他父亲来。
  啊!我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父亲只是在家伏案书写,所以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许多朋友就不然了,他们的父亲或是在高桥上工作,或是在机车的齿轮间劳动,一不小心,常有生命的危险。他们完全和出征军人的儿子一样,所以"小石匠"一见到这悲惨的光景就战栗起来了。父亲觉到了这事,就和他说;
  "回到家里去!就到你父亲那里去!你父亲是平安的,快回去!"
  "小石匠"一步一回头地去了。群众继续行动,那妇人伤心叫着:"死了!死了!"
  "哎呀!不会死的。周围的人安慰她,她像不曾听见,只是披散了头发哭。
  这时,忽然有怒骂的声音:"什么!你不是在那里笑吗!"
  急去看时,见有一个纳土怒目向着勿兰谛,用手杖把勿兰谛的帽子掠落在地上:
  "除去帽子!蠢货!因劳动而负伤的人正在通过哩!"
  群众过去了,血迹长长地划在雪上。
囚犯 十七日
  这真是一年中最可惊异的事:昨天早晨,父亲领了我同到孟卡利爱利附近去寻借别墅,预备夏季去住。执掌那别墅的门钥的是个学校的教师。他引导我们去看了以后,邀我们到他的房间里去喝茶。他案上摆着一个奇妙的雕刻的圆锥形的墨水瓶,父亲注意地在看。这位先生说:
  "这墨水瓶在我是个宝贝,来历很长哩!"他就告诉我们下面的话:
  数年前,这位先生在丘林,有一年冬天,曾去监狱担任教囚犯的学科。授课的地方在监狱的礼拜堂里。那礼拜堂是个圆形的建筑,周围有许多的小而且高的窗,窗口都用铁栅拦住。每个窗里面各有一间小室,囚犯就站在各自的窗口,把笔记簿摊在窗槛上用功,先生则在暗沉沉的礼拜堂中走来走去地授课。室中很暗,除了囚犯胡子蓬松的脸以外,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囚犯之中,有一个七十八号的,比别人更用功,更感谢着先生的教导。他是一个黑须的年轻人,与其说是恶人,毋宁说是个不幸者。他原是细木工,因为动了怒,用刨子投掷虐待他的主人,不意误中头部,致了死命,因此受了几年的监禁罪。他在三个月中把读写都学会了,每日读书,学问进步,性情也因以变好,已觉悟自己的罪过,自己很痛侮。有一天,功课完了以后,那囚犯向先生招手,请先生走近窗口去,说明天就要离开丘林的监狱,被解到威尼斯的监狱里去了。他向先生告别,用深情的亲切的语声,请先生把手让他握一握。先生伸过手去,他就吻着,说了一声"谢谢",先生缩回手时,据说手上沾着眼泪哩。先生以后就不再看见他了。
  先生说了又继续着这样说:
  "过了六年,我差不多把这不幸的人忘怀了。不料前日,突然来了个不相识的人,黑须,花白头发,粗布衣装,见了我问:
  "'你是某先生吗?'
  "'你是哪位?'我问。
  "'我是七十八号的囚犯。六年前蒙先生教我读法写法。先生想必还记得:在最后授课的那天,先生曾将手递给我。我已满了刑期了,今天来拜望,想送一纪念品结先生,请把这收下,当做我的纪念!先生!'
  "我无言地站着。他以为我不愿受他的赠品,注视着我的眼色,好像在说:
  "'六年的苦刑,还不足以拭净手上的不洁吗?'
  "他眼色中充满了苦痛,我就伸过手去,接受他的赠品,就是这个。"
  我们仔细看那墨水瓶,好像是用钉子凿刻的,真不知要费去多少工夫哩!盖上雕刻着钢笔搁在笔记簿上的花样。周围刻着"七十八号敬呈先生,当做六年间的纪念"几个字。下面又用小字刻着"努力与希望"
  先生不再说什么,我们也就告别。在回到丘林来的路上,我心里总在描摹着那囚犯站在礼拜堂小窗口的光景,他拥向先生告别时的神情,以及在狱中做成的那个墨水瓶。昨天夜里就做了这样的梦,今天早晨还在想着。
  今天到学校里去,不料,又听到出人意外的怪事。我坐在代洛西旁边,才演好了算术问题,就把那墨水瓶的故事告诉代洛西,将墨水瓶的由来,以及雕刻的花样,周围"六年"等的文字,都大略地和他述说了一番。代洛西听见这话,就跳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那卖野菜人家的儿子克洛西。克洛西坐在我们前面,正背向了我们在那里一心演算。代洛西叫我不要声张,又捉住了我的手:
  "你不知道吗?前天,克洛西对我说,他看见过他父亲在美洲雕刻的墨水瓶了。是用手做的圆锥形的墨水瓶,上面雕刻着钢笔杆摆在笔记簿上的花样。就是那个吧?克洛西说他父亲在美洲,其实,在牢里呢。父亲犯罪时,克洛西还小,所以不知道。他母亲大约也不曾告诉他哩。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使他知道好啊!"
  我默然地看着克洛西。代洛西正演算完,从泰下递给克洛西,附给克洛西一张纸,又从克洛西手中取过先生叫他抄写的每月例话《爸爸的看护者》的稿子来,说替他代写。还把一个钢笔头塞入他的掌里,再去拍他的肩膀。代洛西又叫我对方才所说的务守秘密。散课的时候,代洛西急忙对我说;
  "昨天克洛西的父亲曾来接他的儿子,今天也会来吧?"
  我们走到大路口,看见克洛西的父亲站立在路旁,黑色的胡须,头发已有点花白,穿着粗布的衣服。那无光彩的脸上,看去好像正在沉思。代洛西故意地去握了克洛西的手,大声地:
  "克洛西!再会!"说着把手托在颐下,我也照样地把颐下托住。
  可是这时,我和代洛西脸上都有些红了。克洛西的父亲亲切地看着我们,脸上却呈露出若干不安和疑惑的影子来。我们觉得好像胸口正在浇着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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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21:57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爸爸的看护者(每月例话)
  正当三月中旬,春雨绵绵的一个早晨,有一乡下少年满身沾透泥水,一手抱了替换用的衣包,到了耐普尔斯市某著名的病院门口,把一封信递给管门的,说要会他新近入院的父亲。少年生着圆脸孔,面色青黑,眼中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厚厚的两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父亲去年离了本国到法兰西去做工,前日回到意大利,在耐普尔斯登陆后忽然患病,进了这病院,一面写信给他的妻,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国,及因病人院的事。妻得信后很担心,因为有一个儿子也正在病着,还有正在哺乳的小儿,不能分身,不得已叫项大的儿子到耐普尔斯来探望父亲——家里都称为爸爸。少年天明动身,步行了三十英里才到这里。
  管门的把信大略瞥了一眼,就叫了一个看护妇来,托她领少年进去。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看护妇问。
  少年恐病人已有了变政,暗地焦急狐疑,震票着说出他父亲的姓名来。
  看护妇一时记不起他所说的姓名,再问:
  "是从外国回来的老年职工吗?"
  "是的,职工呢原是职工,老还不十分老的,新近从外国回来。"少年说时越加担心。
  "几时入院的?"
  "五天以前。"少年看了信上的日期说。
  看护妇想了一想,好像突然记起来了,说:"是了,是了,在第四号病室中一直那面的床位里。"
  "病得很厉害吗?怎样?"少年焦急地问。
  看护妇注视着少年,不回答他,但说:"跟了我来!"
  少年眼看护妇上了楼梯,到了长廊尽处一间很大的病室里,病床分左右排列着。"请进来,"看护妇说。少年鼓着勇气进去,但见左右的病人都脸色发青,骨瘦如柴。有的闭着眼,有的向上凝视,又有的小孩似的在那里哭泣。薄暗的室中充满了药气,两个看护妇拿了药瓶匆忙地走来走去。
  到了室的一隅,看护妇立住在病床的前面,扯开了床幕说:"就是这里c"
  少年哭了出来,急把衣包放下,将脸靠近病人的肩头,一手去握那露出在被外的手。病人只是不动。
  少年起立了,看着病人的状态又哭泣起来。病人忽然把眼张开,注视着少年,似乎有些知觉了,可是仍不开口。病人很瘦,看去几乎已从不出是不是他的父亲,头发也白了,胡须也长了,脸孔肿胀而青黑,好像皮肤要破裂似的。眼睛缩小了,嘴唇加厚了,差不多全不像父亲平日的样子,只有面孔的轮廓和眉间,还似乎有些像父亲,呼吸已很微弱。少年叫说:
  "爸爸!爸爸!是我呢,不知道吗?是西西洛呢!母亲自己不能来,叫我来迎接你的。请你向我看。你不知道吗?给我说句话吧!"
  病人对少年看了一会儿,又把眼闭拢了。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我就是你儿子西西洛啊!"
  病人仍不动,只是艰难地呼吸着。少年哭泣着把椅子拉了拢去坐着等待,眼睛牢牢地注视他父亲。他想:"医生想必快来了,那时就可知道详情了。"一面又独自悲哀地沉思,想起父亲的种种事情来:去年送他下船,在船上分别的光景,他说赚了钱回来,全家一向很欢乐地等待着的情形;接到信后母亲的悲愁,以及父亲如果死去的情形,都一一在眼前闪过,连父亲死后,母亲穿了丧服和一家哭泣的样子,也在心中浮出了。正沉思间,觉得有人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惊抬头看,原来是看护妇。
  "我父亲怎么了?"他很急地问。
  "这是你的父亲吗?"看护妇亲切地反间。
  "是的,我来服侍他的,我父亲患的什么病?"
  "不要担心,医生就要来了。"她说着走了,别的也不说什么。
  过了半点钟,铃声一响,医生和助手从室的那面来了,后面跟着两个看护妇。医生按了病床的顺序一一诊察,费去了不少的工夫。医生愈近拢来,西西洛忧虑也愈重,终于诊察到邻接的病床了。医生是个身长而背微曲的诚实的老人。西西洛不待医生过来,就站了起来。等医生走到协身铐一他忍不住哭了。医生注视着他。
  "这是这位病人的儿子,今天早晨从乡下来的。"看护妇说。
  医生一手搭在少年肩上,向病人俯伏了检查脉搏,手摸头额,又向看护妇问了经过状况。
  "也没有什么特别变化,仍照前调理就是了。"医生对看护妇说。
  "我父亲怎样?"少年鼓了勇气,咽着泪问。
  医生又将手放在少年肩上:
  "不要担心!脸上发了丹毒了。虽是很厉害,但还有希望。请你当心服侍他!有你在旁边,真是再好没有了。"
  "但是,我和他说话,他一些不明白呢。"少年呼吸急迫地说。
  "就会明白吧,如果到了明天。总之,病是应该有救的,请不要伤心!"医生安慰他说。
  西西洛还有话想问,只是说不出来,医生就走了。
  从此,西西格就一心服侍他爸爸的病。别的原不会做,或是替病人整顿枕被,或是时常用手去模病体,或者赶去苍蝇,或是听到病人呻吟,注视病人的脸色,或是看护妇送来场药,就取了调匙代为准喂。病人时时张眼看西西洛,好像仍不明白,不过每次注视他的时间渐渐地长了些。西西洛用手帕遮住了眼睛哭泣的时候,病人总是凝视着他。
  这样过了一天,到了晚上,西西洛拿两把椅子在室阳拼着当床睡了,天亮就起来看护。这天看病人的眼色好像有些省人事了,西西洛说种种安慰的话给病人听,病人在眼中似乎露出感谢的神情来。有一次,竟把嘴唇微动,好像要说什么话,暂时昏睡了去,忽又张开眼睛来寻找着护他的人。医生来看过两次,说觉得好了些了。傍晚,西西格把茶杯拿近病人嘴边去的时候,那唇间已露出微微的笑影。西西洛自己也高兴了些,和病人说种种的话,把母亲的事情,妹妹们的事情,以及平日盼望爸爸回国的情形等都说给他听,又用了深情的言语劝慰病人。病人懂吗?不懂吗?这样疑怪的时候也有,但总继续和病人说。不管病人懂不懂西西洛的话,他似乎很喜欢听西西洛的深情的含着眼泪的声音,所以总是侧耳听着。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都这样过去了。病人的病势才觉得好了一些,忽而又变坏起来,反复不定。西西洛尽了心力服侍。看护妇每日两次送面包或干酪来,他只略微吃些就算,除了病人以外,什么都如不见不闻。像患者之中突然有危笃的人了,看护妇深夜跑来,访病的亲友聚在一处痛哭之类病院中惨痛的光景,他也竟不留意。每日每时,他只一心对付着爸爸的病,无论是轻微的呻吟,或是病人的眼色略有变化,他都会心悸起来。有时觉得略有希望,可以安心,有时又觉得难免失望,如冷水浇心,使他陷入烦闷。
  到了第五日,病情忽然沉重起来,去问医生,医生也摇着头,表示难望有救,西西洛倒在椅下啜泣。可以使人宽心的是病人病虽转重,神志似乎清了许多。他热心地看着西西洛,露出欢悦的脸色来,不论药物饮食,别人喂他都不肯吃,除了西西洛。有时四唇也会动,似乎想说什么。见病人这样,西西洛就去扳住他的手,很快活地这样说:
  "爸爸!好好地,就快痊愈了!就好回到母亲那里去了!快了!好好地!"
  这日下午四点钟光景,西西格依旧在那里独自流泪,忽然听见室外有足音,同时又听见这样的话声:
  "阿姐!再会!"这话声使西西洛惊跳了起来,暂时勉强地把已在喉头的叫声抑住。
  这时,一个手里缠着绑带的人走进室中来,后面有一个看护妇跟着送他。西西洛立在那里,发出尖锐的叫声,那人回头一看西西洛,也叫了起来:"西西洛!"一边箭也似的跑到他身旁。
  西西洛倒伏在他父亲的腕上,情不自遏地啜泣。
  看护妇都围集拢来,大家惊怪。西西洛还是泣着。父亲吻了儿子几次,又注视了那病人。
  "呀!西西洛!这是哪里说起!你错到了别人那里了!母亲来信说已差西西洛到病院来了,等了你好久不来,我不知怎样地担忧啊!啊!西西洛!你几时来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误?我已经痊愈了,母亲好吗?孔赛德拉呢?小宝宝呢?大家怎样?我现在正要出院哩!大家回去吧!啊!天啊!谁知道竟有这样的事!"
  西西洛想说家里的情形,可是竟说不出话。
  "啊!快活!快活!我曾病得很危险呢!"父亲不断地吻着儿子,可是儿子只站着不动。
  "去吧!今夜还可以赶到家里呢。"父亲说着,拉了儿子要走。西西洛回视那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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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23:22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什么?你不回去吗?"父亲怪异地催促。
  西西洛又回顾病人。病人也张大了眼注视着西西洛。这时,西西洛不觉从心坎里流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爸爸!请等我一等!我不能回去!那个爸爸啊!我在这里住了五日了,将他当做爸爸了。我可怜他,你看他在那样地看着我啊!什么都是我喂他吃的。他没有我是不成的。他病得很危险,请等我一会儿,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回去。明天回去吧,等我一等。我不能弃了他走。你看,他在那样地看我呢!他不知是什么地方人,我走,他就要独自一个人死在这里了!爸爸!暂时请让我再留在这里吧!"
  "好个勇敢的孩子!"周围的人都齐声说。
  父亲一时决定不下,看看儿子,又看看那病人。问周围的人:"这人是谁?"
  "同你一样,也是个乡间人,新从外国回来,恰好和你同日进院。送进病院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话也不会说了。家里的人大概都在远处。他将你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呢。"
  病人仍看着西西洛。
  "那么你留在这里吧。"父亲向他儿子说。
  "也不必留很久了。"那看护妇低声说。
  "留着吧!你真亲切!我先回去,好叫母亲放心。这两块钱给你作零用。那么,再会!"说毕,吻了儿子的额,就出去了。
  西西洛回到病床旁边,病人似乎就安心了。西西洛仍旧从事看护,哭是已经不哭了,热心与忍耐仍不减于从前。递药呀,整理枕被呀,手去抚摸呀,用言语安慰他呀,从日到夜,一直陪在旁边。到了次日,病人渐渐危笃,呻吟苦闷,热度骤然加增。傍晚,医生说恐怕难过今夜。西西洛越加注意,眼不离病人,病人也只管看着西西洛,时时动着口唇,像要说什么话。眼色也很和善,只是眼瞳渐渐缩小而且昏暗起来了。酉西洛那夜彻夜服侍他、天将明的时候,看护妇来,一见病人的光景,急忙跑去。过了一会儿,助手就带了看护妇来。
  "已在断气了。"助手说。
  西西洛夫握病人的手,病人张开眼向西西洛看了一看,就把眼闭了。
  这时,西西洛觉得病人在紧握他的手,喊叫着说:"他紧握着我的手呢!"
  助手俯身下去观察病人,不久即又仰起。
  看护妇从壁上把耶稣的十字架像取来。
  "死了!"西西洛叫着说。
  "回去吧,你的事完了。你这样的人是有神保护的,将来应得幸福,快回去吧!"助手说。
  看护妇把窗上养着的董花取下交给西西洛:
  "没有可以送你的东西,请拿了这花去当做病院的纪念吧!"
  "谢谢!"西西洛一手接了花,一手拭眼。"但是,我要走远路呢,花要枯掉的。"说着将花分开了散在病床四周:"把这留下当做纪念吧!谢谢,阿姐!谢谢,先生!"又向着死者:"再会!……"
  正出口时,忽然想到如何称呼他?西西洛踌躇了一会儿,想起五日来叫惯了的称呼,不觉就脱口而出:
  "再会!爸爸!"说着取了衣包,忍住了疲劳,慢慢地出去。天已亮了。
铁工场 十八日
  泼来可西昨晚来约我去看铁工场,今天,父亲就领我到拨来可西父亲的工场里去。我们将到工场,见卡洛斐抱了个包从内跑出,衣袋里又藏着许多东西,外面用外套罩着。哦!我知道了,卡洛斐时常用炉屑去掉换;日纸,原来是从这里拿去的!走到工场门口,泼来可西正坐在瓦砖堆上,把书摆在膝上用功呢。他一见我们,就立起招呼引导。工场宽大,里面到处都是炭和灰,还有各式各样的锤子、镊子、铁棒及旧铁等类的东西。屋的一隅燃着小小的炉子,有一少年在抗风箱。泼来可西的父亲站在铁砧面前,别一年轻的汉子正把铁棒插入炉中。
  那铁匠一见我们,去了帽,微笑着说:"难得请过来,这位就是送小火车的哥儿!想看看我做工吧,就做给你看。"
  以前他的那种怕人的神气,凶恶的眼光,已经没有了。年轻的汉子一将赤红的铁棒取出,铁匠就在砧上敲打起来。所做的是栏杆中的曲子,用了大大的锤,把铁各方移动,各方敲打。一瞬间,那铁棒就弯成花瓣模样,其手段的纯熟,真可佩服。没来可西很得意似的看着我们,好像是在说:"你们看!我的父亲真能干啊!"
  铁匠把这做成以后,擎给我们看:"如何?哥儿!你可知道做法了吧?"说着把这安放在一旁,另取新的铁棒插入炉里。
  "做得真好!"父亲说。"你如此劳动,已恢复了从前的元气吧?"
  铁匠涨红了脸,拭着汗:
  "已能像从前一样一心劳动了。我能改好,你道是谁的功劳?"
  父亲似乎一时不了解他的问话,铁匠用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全然托了这家伙的福!做父亲的只管自己喝酒,像待狗样地虐待他,他却用了功把父亲的名誉恢复了!我看见那赏牌的时候——喂!小家伙!走过来给你父亲看看!"
  拨来可西跑近父亲身旁,铁匠将儿子抱到铁砧上,携了他的两手说:
  "喂!你这家伙!还不把你父亲的脸揩一下吗?"
  泼来可西去吻他父亲墨黑的脸孔,自己也惹黑了。
  "好!"铁匠说着把儿子重新从砧上抱下。
  "真的!这真好哩!拨来可西!"我父亲欢喜地说。
  我们辞别了铁匠父子出来。拨来可西跑近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将一束小钉塞入我的口袋里。我约设来可西于"谢肉节"到我家里来玩。
  到了街路上,父亲和我说:
  "你曾把那火车给了泼来可西。其实,那火车即使用黄金制成,里面装满了珍珠,对于那孩子的孝行来说,还是很轻微的赠品呢!"
小小的卖艺者 二十日
  "谢肉节"快过完了,市上非常热闹。到处的空地里都搭着变戏法或说书的棚子。我们的窗下也有一个布棚,是从威尼斯来的马戏班,带了五匹马在这里卖艺。棚设于空地的中央,一旁停着三部马车。卖艺的睡觉、打扮,都在这车里,竟像是三间房子,不过附有轮子罢了。马车上各有窗子,又各有烟囱,不断地冒着烟。窗间晒着婴儿的衣服,女人有时抱了婴孩哺乳,有时弄食物,有时还要走绳。可怜!平常说起变戏法的好像不是人,其实他们把娱乐供给人们,很正直地过着日子哩!啊!他们是何等勤苦啊!在这样的寒天,终日只着了一件汗衣在布棚与马车间奔走。立着身子吃一口或两口的食物,还要等休息的时候。棚里视客集拢了以后,如果一时起了风,把绳吹断或是把灯吹黑,一切就都完了!他们要讨还观客的戏资,向观客道歉,再连夜把棚子修好。这戏法班中有两个小孩。其中小的一个,在空地里行走的时候,我父亲看见他,知道就是这班班头的儿子,去年在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馆乘马卖艺,我们曾看过他的。已经大了许多了,大约有八岁了吧。他生着聪明的圆脸,墨黑的头发,露在圆锥形的帽子外边,小丑打扮,上衣的袖子是白的,衣上绣着黑的花样,足上是布鞋子。那真是一个快活的小孩,大家都喜欢他。他什么都会做,早晨起来披了围巾去拿牛乳呀,从横巷的暂租的马房里牵出马来呀,管婴孩呀,搬运铁圈、踏凳、棍棒及线网呀,扫除马车呀,点灯呀,都能做。闲空的时候呢,还是缠在母亲身边。我父亲时常从窗口看他,只管说起他。他的双亲似乎不像下等人,据说很爱他。
  晚上,我们到棚里去看戏法。这天颇寒冷,看客不多。可是那孩子要想使这少数的看客欢喜,非常卖力,或从高处飞跳下地来,或拉住马的尾巴,或独自走绳,豆在那可爱的黑脸上浮了微笑唱歌。他父亲看了赤色的小农和白色的裤子,穿了长靴,拿了鞭子,看着自己的儿子玩把戏,脸上似乎带着悲容。
  我父亲很可怜那小孩子,第二天,和来访的画家代利斯谈起:
  "他们一家真是拼命地劳动,可是生意不好,很困苦!尤其是那小孩子,我很欢喜他。可有什么帮助他们的方法吗?"
  画家拍着手:
  "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了!请你写些文章投寄《格射谛报人你是能做文章的,可将那小艺人的绝艺巧妙地描写出来。我来替那孩子画一幅肖像。《格射谛报》是没有人不看的,他们的生意一定立刻会发达哩。"
  父亲于是执笔作文,把我们从窗口所看见的情形等,很有趣地、很动人地写了下来;画家又画了一张与真面目无二的肖像,登火星期六晚报。居然,第二天的日戏,观众大增,场中几乎没有立足的地方。观众手里都拿着《格射谛报》,有的给那孩子看。孩子欢喜得跳来跳去,班头也大欢喜,因为他们的名字一向不曾被登过报。父亲坐在我的旁边。观众中很有许多相识的人,靠近马的人口,有体操先生站着,就是那当过格里波底将军部下的。我的对面,"小石匠"翘着小小的圆脸孔,靠在他那高大的父亲身旁。他一看见我,立刻装出免脸来。再那面,卡洛斐站着,他屈了手指在那里计算观众与戏资的数目哩。靠我们近旁,那可怜的洛佩谛倚在他父亲炮兵大尉身上,膝间放着拐杖。
  把戏开场了。那小艺人在马上、踏凳上、绳上,演出各样的绝技。他每次飞跃下地,观众都拍手,还有去摸他的小头的。别的艺人也交换地献出种种的本领。可是观众的心目中都只有他,他不出场的时候,观众都像很厌倦似的。
  过了一会,站在靠近马的人口处的体操先生靠近了班头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又寻人也似的把眼四顾,终而向着我们看。大约他在把新闻记事的投稿者是谁报告了班头吧。父亲似乎怕受他们感谢,对我说;"安利柯!你在这里看吧,我到外面等你。"出场去了。
  那孩子和他父亲谈说了一会儿,又来献种种的技艺。他立在飞奔的马上,装出参神、水手、兵士及走绳的样子来,每次经过我面前时,总向我看。一下了马,就手执了小丑的帽子在场内走圈子,视客有的投钱在里面,也有投给果物的。我正预备着两个铜元想等他来时给他,不料他到了我近旁,不但不把帽子擎出,反缩了回去,眼睛注视着我走过去了。我很不快活,心想,他为什么如此呢?
  表演完毕,班头向观众道谢后,大家都起身挤出场外。我被挤在群众中,正出场门的时候,觉得有人触我的手。回头去看,原来就是那小艺人。小小的黑脸孔上垂着黑发,向我微笑,手里满捧着果子。我见了他那样子,方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肯稍为取些果子吗?"他用他的土音说。
  我点了点头,取了两三个。
  "请让我吻你一下!"他又说。
  "请吻我两下!"我抬过头去。他用手拭去了自己脸上的白粉,把脱勾住了我的项颈,在我颊上接了两次吻,且说:"这里有一个,清带给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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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06:24:46 | 只看该作者

爱的教育

"谢肉节"的最后一天。十一日
  今天化装行列通过,发生了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情,幸而结果没有什么,没有造成意外的灾祸。桑·卡洛的空地上聚集了不知多少的用赤花、白花、黄花装饰着的人。各色各样的化装队来来往往巡游,有装饰成棚子的马车,有小小的舞台,还有乘着小丑、兵士、厨师、水手、牧羊妇人等的船,混杂得令人看都来不及看。喇叭声、鼓声,几乎要把人的耳朵震聋。马车中的化装队或饮酒跳跃,或和行人及在窗上望着的人们攀谈。同时,对手方面也竭力发出大声来回答,有的投掷橘于、果子给他们。马车上及群众的头上,只看见飞扬着的旗帜,闪闪发光的帽子,颤动的帽羽,及摇摇摆摆的厚纸盔。大喇叭呀,小鼓呀,几乎闹得天翻地覆。我们的马车进入空地时,恰好在我们前面有一部四匹马的马车。马上都带着金镶的马具,已用纸花装饰着。车中有十四五个绅士,扮成法兰西的贵族,穿着发光的绸衣,头上戴着白发的大假面和有羽毛的帽子,腰间挂着小剑,胸间用花边、苏头等装饰着。样子很是好看。他们一齐唱着法兰西歌,把果子投掷给群众,群众都拍手喝彩起来。
  这时,突然有一个男子从我们的左边来,两手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高高地擎出在群众头上。那女孩可怜已哭得不成样子,全身起着痉挛,两手颤栗着。男子挤到绅士们的马车旁,见车中一个细上俯身看着他,他就大声说:
  "替我接了这小孩。她迷了路。请你将她高擎起来。母亲大概就在这近旁,就会寻着她了。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绅士抱过小孩,其他的绅士们也不再唱歌了。小孩拼命地哭着,绅士把假面除了,马车缓缓地前进。
  事后听说:这时空地的那面有一个贫穷的妇人,发狂也似的向群众中挤来挤去,哭着喊着:"玛利亚!玛利亚!我不见了女儿了!被拐了去了!被人踏死了!"
  这样狂哭了好一会儿,被群众挤来挤去,着急死了。
  车上的绅士把小孩抱在他用花边、苏头装饰着的胸怀里,一边向四方寻找,一边哄着小孩。小孩不知自己落在什么地方,用手遮住了脸,哭得几乎要把小胸膛胀破了。这哭声似乎打击着绅士的心,把绅士急得手足无措。其余的绅士们把果子、橘子塞给小孩,小孩却用手推拒,愈加哭得厉害了。
  绅士向着群众叫说:"替我找寻那做母亲的!"大家向四方留心察看,总不见有像她母亲的人。一直到了罗马街,才看见有一个妇人向马车追赶过来。啊!那时的光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妇人已不像个人相,发也乱了,脸也歪了,衣服也破了,喉间发一种怪异的声音,——差不多分辨不出是快乐的声音还是苦闷的声音。她奔近车前,突然伸出两手想去抱那小孩,马车于是停止了。
  "在这里呢。"绅士说了将小孩吻了一下,递给母亲手里。母亲发狂也似的抱着贴紧在胸前,可是小孩的一只手还在绅士的手里。绅士从自己的右手上脱下一个镶金刚石的指环来,很快地套在小孩手指上:
  "将这给了你,当做将来的嫁妆吧。"
  那做母亲的呆了,化石般立着不动。四面八方响起了群众的喝彩声。绅士于是重新把假面戴上,同伴的又唱起歌来,马车慢慢地从拍手喝彩声中移动了。
盲孩 十四日
  我们的先生大病,五年级的先生来代课了。这位先生以前曾经做过盲童学校里的教师,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先生,头发白得像棉花做成的假发,说话的调子很妙,好像在唱悲歌。可是,讲话很巧,并且熟悉重重世事。他一进教室,看见一个眼上缚着绷带的小孩就走到他的身旁去问他患了什么。
  "眼睛是要注意的!我的孩子啊!"他这样说。
  "听说先生在盲童学校教过书,真的吗?"于是代洛西问先生。
  "噢,教过四五年。"
  "可以将那里的情形讲给我们听听吗?"代洛西低声说。
  先生回到自己的位上。
  "盲童学校在维亚尼塞街哩。"可莱谛大声说。
  先生于是静静地开口了:
  "你们说'盲童盲童',好像很平常。你们懂得''字的意味吗?请想想看,盲目!什么都不见,昼夜也不能分别,天的颜色,太阳的光,自己父母的面貌,以及在自己周围的东西,自己手所碰着的东西,一切都不能看见。说起来竟好像一出世就被埋在土里,永久住在黑暗之中。啊!你们暂时眼睛闭住了,想像想像终身都非这样不可的情境看!你们就会觉得心里难过起来,可怕起来吧!觉得无论怎样也忍耐不住,要哭泣起来,甚至发狂而死吧!虽然如此,你们初到盲童学校去的时候,在休息时间中,可看见盲童在这里那里拉提琴呀,奏笛呀,大踏步地上下楼梯呀,在廊下或寝室奔跑呀,大声地互相谈话呀,你们也许觉得他们的境遇并不怎样不幸吧。其实,真正的情况非用心细察是不会明白的。他们在十六七岁之间,大多少年气盛,好像不甚以自己的残废为苦痛。可是,看了他们那种自矜的神情,我们愈可知道到他们将来觉悟到自己的不幸会多么难过啊!其中也有可怜的脸色发育的似乎已觉悟到自己的不幸的人,他们总现出悲伤的样子,我们可以想见他们一定有暗泣的时候。啊!诸君!这里面有只患了两三日的眼病就盲了的;也有经过几年的病苦,受了可怖的手术,终于盲了的;还有出世就盲的,竟像是出生于夜的世界,完全生活在一个大坟墓之中。他们不曾见过人的脸是怎样的。你们试想;他们一想到自己与别人的差别,自己问自己,'为什么有差别?啊!如果我们眼睛是亮的……'的时候,将怎样苦闷啊!怎样烦恼啊!
  "在盲童中生活过几年的我,永远记得那些闭锁着眼的无光明无欢乐的小孩们。现在见了你们,觉得你们之中无论哪一个都不能说是不幸的。试想:意大利全国有二万六千个盲人啊!就是说,不能见光明的有二万六千人啊!知道吗?如果这些人排成行列在这窗口通过。要费四点钟光景哩!"
  先生到此把话停止了。教室立刻肃静。代洛西门:"盲人的感觉,说是比一般人灵敏,真的吗?"
  先生说:
  "是的,眼以外的感觉是很灵敏的、因为无眼可用,多用别的感觉来代替眼睛,当然是会特别熟练了。天一亮,寝室里的一个盲童就问。'今天有太阳吧!'那最早着好了衣服的即跑出庭中,用手在空中查察日光的有无以后,跑回来回答说:'有太阳的。'盲童还能听了话声辨别出说话的人的长矮来。我们平常都是从眼色上去看别人的心,他们却听了声音就能知道。他们能把人的声音记忆好几年。一室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在那里说话。其余的人虽不做声,他们也能辨别出室中的人数来。他们能碰着食匙就知其发光的程度,女孩子则能分别染过的毛线与不染过的毛线。排成二列在街上行走的时候,普通的商店,他们能因了气味就知道。陀螺旋着的时候,他们只听了那呜呜的声音,就能一直过去取在手里。他们能旋环子,跳绳,用小石块难筑屋子,采茧花,用了各种的草很巧妙地编成席或篮子。——他们的触觉练习这样敏捷,触觉就是他们的视觉。他们最喜探模物的形状。领他们到了工业品陈列所去的时候,那里是许可他们摸索一切的,他们就热心地奔去捉摸那陈列的几何形体呀,房屋模型呀,乐器等类,用了惊喜的神气,从各方面去抚摸,或是把它翻身,探测其构造的式样!在他们叫做''"
  卡洛斐把先生的话头打断,问盲人是否真的工于计算。
  "真的罗。他们也学算法与读法。读本也有,那文字是突出在纸上的,他们用手摸着读,读得很快呢!他们也能写,不用墨水,用针在厚纸上刺成小孔,因了那小孔的排列式样,就可代表各个字母。只要把厚纸翻身,那小孔就突出在背后,可以摸着读了。他们用此作文、通信,数字也用这方法写了来计算。他们心算很巧,这因为眼睛一无所见、心专一了的缘故。盲孩读书很热心,一心把它记熟,连小小的学生也能互相议论历史、国语上的事情。四五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彼此看不见谈话的对手在哪里,第一位与第三位成了一组,第二位与第四位又成了一组,大家提高了声音间隔着同时谈话,一句都不会误听。
  "盲童比你们更看重试验,与先生也很亲热。他们能凭借步声与气味认识先生。只听了先生一句话,就能辨别先生心里是高兴或是懊恼。先生称赞他们的时候,都来扳着先生的手或臂,高兴喜乐。他们在同伴中友情又极好,总在一处玩耍。在女子学校中,还因乐器的种类自集团体,有什么提琴组、钢琴组、管乐组,各自集在一处玩弄。要使她们分离是不容易的事。他们判断也正确,善恶的见解也明白,听到真正善行的话,会发出惊人的热心来。"
  华梯尼问他们是不是善于使用乐器。
  "非常喜欢音乐,弄音乐是他们的快乐,音乐是他们的生命。才入学的小小的盲孩站着听三点钟光景的演奏,他们立刻就能学会,而且用了火样的热心去演奏。如果对他们说'你演奏得不好',他们就很失望,因此更拼了命去学习。把头后仰了,唇上绽着微笑,红了脸,很激动,在那黑暗中心神贯注地听着谐和的曲调。见了他们那种神情,就可知音乐是何等神圣的安慰了。对他们说,你可以成为音乐家,他们就发出欢声露出笑脸来。音乐最好的——提琴拉得最好或是钢琴弹得最好的人,被大家敬爱得如王侯。一碰到争执,就一同到他那里求他批判,跟他学音乐的小学生把他当做父亲看待,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都要对他说了"请安息'才去睡。他们一味谈着音乐的话,夜间在床上固然这样,田间疲劳得要打吨的时候,也仍用了小声谈说乐剧、音乐的名人,乐器或乐队的事。禁止读书与音乐,在他们是最严重的处罚,那时他们的悲哀,使人见了不忍再将那种处罚加于他们。好像光明在我们的眼睛里是不能缺的东西一样,音乐在他们也是不能缺的东西。"
  代洛西问我们可以到盲童学校里去看吗。
  "可以去看的。但是你们小孩还是不去的好。到年岁大了能完全了解这不幸,同情于这不幸了以后,才可以去。那种光景看了是可怜的。你们只要走过盲童学校前面,常可看见有小孩坐在窗口,一点不动地浴着新鲜空气。平常看去,好像他们正在眺望那开阔的绿野或苍翠的山峰呢,然而一想到他们什么都不能见,永远不能见这美的自然,这时你们的心就好像受了压迫,觉得你们自己也成了盲人了。其中生出来就盲了的因为从未见过世界,苦痛也就轻些。至于二三月前新盲了目的,心里记着各种事情,明明知道现在都已不能再见了,并且记在心中的可喜的印象也逐日地消退下去,自己所爱的人的面影渐渐退出记忆之外,就觉得自己的心一日一日地黑暗了。有一天,有一个非常悲哀的和我说;'就是一瞬间也好,让我眼睛再亮一亮,再看看我母亲的脸,我已记不清母亲的面貌了!'母亲们来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将手放在母亲的脸上,从额以至下颐耳朵,处处抚摸,一边还反复地呼着:'母亲,母亲!'见了那种光景,不拘心怎样硬的人也不能不流着泪走开!离开了那里,觉得自己的眼睛能看,实在是幸运的事;觉得能看得见人面、家屋、天空,是过分的特权了啊!我料想你们见了他们,如果能够,谁都宁愿分出自己的一部分视力来给那班可怜的——太阳不替他们发光,母亲不给他们脸看的孩子们的吧!"
病中的先生 十五日
  今日下午从学校回来,顺便去望先生的病。先生是因过于劳累得病的。每日教五小时的课,运动一小时,再去夜学校担任功课二小时,吃饭只是草草地吞咽,从朝到晚一直没有休息,所以把身体弄坏了。这些都是母亲说给我听的。母亲在先生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在楼梯里看见黑发的考谛先生,他就是只吓唬小孩从不加罚的先生。他张大了眼看着我,毫无笑容地用了狮子样的声音说可笑的话。我觉得可笑,一直到四层楼去按门铃的时候还是笑着。仆人把我带进那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我才停止了笑。先生卧在铁制的床上,胡须长得深深的,一手迹在眼旁。看见了我,他用了含着深情的声音说:
  啊!安利柯吗?"
  我走近床前,先生一手搭在我的肩上:
  "来得很好!安利柯!我已病得这样了!学校里怎样?你们大家怎样?好吗?啊!我虽不在那里,先生虽不在那里,你们也可以好好地用功的,不是吗?"
  我想回答说"",先生拦住了我的话头:
  "是的,是的,你们都看重我的!"说着太息。
  我眼看着壁上挂着的许多相片。
  "你看见吗?"先生说给我听。"这都是二十年前的,都是我所教过的孩子呢。个个都是好孩子,这就是我的纪念品。我预备将来死的时候,看着这许多相片断气。我的一生是在这班勇健淘气的孩子中过了的罗。你如果毕了业,也请送我一张相片!能送我吗?"说着从桌上取过一个橘于塞在我手里,又说:
  "没有什么给你的东西,这是别人送来的。"
  我凝视着橘子,不觉悲伤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和你讲,"先生又说。"我还望病好起来。万一我病不好,望你用心学习算术,因为你算术不好。要好好地用功的啊!困难只在开始的时候。决没有做不到的事。所谓不能,无非是用力不足的缘故罢了。"
  这时先生呼吸迫促起来,神情很苦。
  "发热呢!"先生太息说。"我差不多没用了!所以望你将算术、将练习问题好好地用功!做不出的时候,暂时休息一下再做,要一一地做,但是不要心急!勉强是不好的,不要过于拼命!快回去吧!望望你的母亲!不要再来了!将来在学校里再见吧!如果不能再见面,你要时时记起我这爱着你的四年级的先生啊!"
  我要哭了。
  "把头伸些过来!"先生说了自己也从枕上翘起头来,在我发上接物,且说:"可以回去了!"眼睛转向壁看去。我飞跑地下了楼梯,因为急于想投到母亲的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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