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电影中的哈姆雷特——忠实还是变调 这是一个问题2016-03-07 凉凉姜 [url=]幕间戏剧[/url]
世界电影中的哈姆雷特
忠实还是变调 这是一个问题
文丨凉凉姜
莎士比亚是不可复制的经典。他的作品从生活真实出发,展示广阔的社会背景,蕴藏深层的奥义。结构工整缜密、冲突激烈震荡、悬念奇绝丛生、人物个性丰满、语言诗意律动……莎剧的不息光芒从未沾染时间的尘埃。450年,不应是我们与经典的距离,因为由莎剧改编而来的电影作品之众,让我们曾在喜闻乐见的光影天地与莎士比亚只隔一层银幕而已。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哈姆雷特》是篇幅最长,也是被演绎得最丰富,被搬上银幕次数最多的一部。依据1994年出版的英文著作《影视中的哈姆雷特》统计,《哈姆雷特》改编版的电影和电视电影共计93部(集)。2004年出版的英文著作《银幕上的莎士比亚:影视的世纪》中列举出《哈姆雷特》有声电影的重要版本就多达20部,这其中还不包括以哈姆雷特的故事为母题或由其中的人物故事衍生出的改编版本。我无法面面俱到地描述每一部《哈姆雷特》电影,试撷取六个版本进行比较,它们分别是:1948年劳伦斯·奥利弗、1980年罗德尼·班内特导演的哈姆雷特,完成了舞台与银幕的初融;1990年佛朗哥·泽菲雷里、1996年肯尼思·布莱纳导演的哈姆雷特,力图用影像叙事塑造大片气质;2000年麦克·阿尔默瑞德导演,2009年格雷戈里·道兰导演的哈姆雷特则是后现代解构与古典回归。
劳伦斯·奥利弗执导电影《哈姆雷特》(1948)
1948劳伦斯·奥利弗:大胆取舍完成从剧院到影院的飞跃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创作于1599年至1602年间,目标演出地是伦敦环球剧院。凭借想象,大概可以在头脑中勾勒出伊丽莎白时代剧院里演出的豪华景象。如何将这台戏剧搬上银幕,让舞台效果与电影手段相融合,1948年奥利弗自导、自演的《哈姆雷特》做了出色的回答。
那一年,他正处于和费雯丽的婚姻,单从片中他展露的风范与才情就足以让我们理解这个让费雯丽眷恋一生的男人。《哈姆雷特》改编电影面临两个主要问题: 一是宏大的历史背景下情节环环相扣,如何取舍才能既不伤筋动骨,又保持原汁原味;二是莎剧的独特语言华丽堆叠,什么样的画面才能与之相衬。奥利弗的做法是大胆而冒险的,他将列于原著人物表第三位的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抹去,轻巧避开了与之相关的国土纷争之乱,将全片矛盾集中于一座宫殿之内的复仇故事,为细节的展开预留了空间。在表现手法上,他充分利用蒙太奇和饱含意味的长镜头叙事,打破由莎剧台词给观众带来的戏剧错觉,并尽量用画面还原叙述中的事件场景,使镜头语言丰富且极具表现力。哪怕是场景的转换,奥利弗也尽量通过镜头的设计巧妙衔接,光影的细腻布局亦弥补了黑白片的色彩缺憾。尽管人物的删减和心理解释的简化削弱了这一悲剧所蕴含的多层意味,但全片的宏伟气魄正与原作相合。奥利弗的《哈姆雷特》实现了莎剧从环球剧院到奥斯卡的飞跃,成为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非美国电影。
罗德尼·班内特导演《哈姆雷特》(1980)
1980罗德尼·班内特:银幕舞台化电影特征缺失 同样是探索舞台与银幕的关系,1980年班内特导演的《哈姆雷特》尝试“银幕舞台化”,更忠于戏剧的表现规则,舞台设计过于简单,电影语汇贫乏,导致电影特征的缺失。全剧虽情节齐全但气氛平淡,未能捕捉到原作的灵魂而又丧失了自己的特色。这个让观众遗憾的改编成为奥利弗理念的另一个佐证:电影的《哈姆雷特》还需充分调动电影的表现手段,让舞台在观众心目中渐渐退去,从而进入导演预设的情境当中,做一个电影梦。
佛朗哥·泽菲雷里导演《哈姆雷特》(1990) 1990佛朗哥·泽菲雷里:偶像耀眼内心演绎薄弱 20世纪末,电影产业急速发展,多元的电影创作技法不断创新,这个时期的《哈姆雷特》改编不再顾虑戏剧舞台的因素,而是调动娴熟的电影语言进行全新的演绎,呈现出与奥利弗和班内特的《哈姆雷特》完全不同的面貌与气质。
1990年,泽菲雷里的《哈姆雷特》打开叙事空间,开篇增加了原著以外的国王葬礼,从哈姆雷特的主观视角观察了王后的前后转变,为后续做足铺垫;同时打碎原作空间,打开场景空间,让内景更丰富,并用部分外景替代内景,形成画面的对比开合,比原作更加灵动。大卡司也是这个版本的看点之一,梅尔·吉布森的血气方刚,“Alice的红桃皇后”海伦娜·伯翰·卡特年轻时的清甜模样让这一版《哈姆雷特》跨入“偶像”行列。泽菲雷里借鉴了奥利弗避开历史背景的方法,让故事简化,更易驾驭,但内心演绎的薄弱还是为这个版本留下硬伤。
肯尼思·布莱纳导演《哈姆雷特》(1996)
1996肯尼思·布莱纳:完璧呈现四小时的“黑童话” 1996年布莱纳自导、自演的《哈姆雷特》拥有更强大的明星阵容,朱迪·丹奇、罗宾·威廉斯、“大鼻子情圣”杰拉尔·德帕迪约等,还有当时名不见经传、一年后红遍全球的凯特·温斯莱特。豪华阵容为布莱纳赢得一份好眼缘,但他的导演才华才是片中更闪亮的部分。
布莱纳将《哈姆雷特》打造成一部特征鲜明的“黑童话”,片中时间设定为隆冬,城堡外白雪皑皑,宫殿内也是白色为主调,人物的着装则多为红色,色彩搭配充满童话氛围,却在讲一个关于复仇和杀戮的故事,鲜明对比形成丰沛张力。四个小时的长度足以容纳原作的全部情节,很多版本舍弃的历史背景在布莱纳的操控下完整呈现,挪威王子和哈姆雷特的互文关系终于建立。影片最后一个场景,死去的哈姆雷特被抬走,丹麦老王的铜像在挪威士兵的铁锤下破裂坠地,这不止是复仇的终结,也是一个王朝的终结。如此完整又寓意深刻的表达,让布莱纳的《哈姆雷特》成为当之无愧的大片。
麦克·阿尔默瑞德导演《哈姆雷特》(2000) 2000麦克·阿尔默瑞德:大胆拼贴得到无数裂缝 2000年以后的两部《哈姆雷特》,其创作共性是挣扎在后现代解构与回归古典的两难局面。这时的《哈姆雷特》不再追求上世纪末推崇的工整平顺的影像叙事,总想尝试割裂与拼贴,解构与重构。
阿尔默瑞德的《哈姆雷特》直接将故事穿越到当代纽约的一家集团公司,但人物语言风格仍沿用原著的古典风格,于是割裂感出现了:莎剧的语言与现代化的美国环境格格不入,原本用于一个国家的措辞嫁接给一个公司也不恰当,哈姆雷特自己拍摄的片段穿插则让影像更加杂乱。阿尔默瑞德想尝试一次大胆的拼贴,但他只得到无数裂缝。
格雷戈里·道兰导演《哈姆雷特》(2009)
2009格雷戈里·道兰:回归古典形式大于内容 2009年的《哈姆雷特》,道兰作为英国皇家莎士比亚话剧团的导演,表露出回归古典的倾向,将银幕重新对准了戏剧舞台,然而他的割裂感也很快出现了:人物着装属于现代,画面表现手法又要复古,营造戏剧观看的效果,结果是呆板的舞台很快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现代的服饰总感觉出戏,观众情绪不能投入其中;此外,片中还时常莫名穿插来自监控录像和哈姆雷特自拍的画面,形式远大于内容的跳剪也影响了全片意图的完整表达。
来自不同国家、不同阅历的人们对《哈姆雷特》的改编在一定程度上担负了传承经典的职能,以大众传播的方式保持它的鲜度与温度。莎士比亚成就了《哈姆雷特》的经典,它的至高地位不会因后来者的编撰而撼动。或许是我们浅薄疏远了它,但经典不朽,因为它的根系早已交织在人类文明的脉络中无法剥离。英国诗人、剧作家本·琼生曾说,“莎士比亚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永远,属于所有的世纪”。但,不属于过度消费。 本文原载于《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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