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孩子们在中学里的生活，教育故事《幸会一场》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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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家长的态度
他还是耐心解释：“其实那个同学受伤不重，这件事只是小孩一时冲动，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的意思是，家长老师要借这个事对小孩加强教育，比如提醒高雨涵，一个人的性情修养，会体现他的家庭教育，会影响他的人际关系，要时时反思完善。”
高雨涵妈妈不高兴了：“汤老师，您这话我不爱听。高雨涵的性情修养不好吗？还是我们的家庭教育有问题？”
汤老师也有点不高兴：“我没说您家庭教育有问题，但是可能没有哪个家庭的教育可以说是完美的吧？据我了解，高雨涵从小学开始人际关系就不好，我们是不是有责任帮助她改进呢？”
高雨涵妈妈大声在电话里说：“你就是觉得我们没教好她嘛！告诉你，我们所有的亲戚，几十口人，没有一个不说高雨涵好的！你说我们没教好，我还说你们没教好呢！我们高雨涵小学成绩在班上总是前面的，现在到你们班上，哪次进了二十名的？小学她多听话，现在居然周末逃补习班的课啦！那不是你们初中管得不好？”
没有文化又不愿意接受意见的家长，常常采取这种与小孩一样的策略，就是为了证明你没资格给我提意见，先给提意见的人找一堆毛病。这种家长，汤老师也见得多了。
他觉得不适合再交谈了，就说：“家长，请你冷静一点。我只重申两件事。第一，高雨涵砸破同学头这件事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第二，我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她不是为了批评她。我看，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顺带说一声，那男孩说不用赔偿，改天再联系。”
“啪”。高雨涵妈妈挂了电话。

汤老师放下电话，独自坐了一阵。
当老师十多年来，他一直担任班主任。绝大多数的家长，都对他高度认可甚至心怀崇敬。像高雨涵妈妈这样的，他也不愿意搞得太僵，因为常常最终会化解。
他想，高雨涵妈妈如果带着情绪给先生描述这件事，可能会产生更多误会。
他拨通了高雨涵爸爸的电话。
高雨涵爸爸终于接了电话，听汤老师介绍了来龙去脉。
汤老师说：“这件事情可能有些误会。老师的出发点是想帮助高雨涵，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表述得不好。如果有冒犯了您夫人的地方，我表示抱歉，毕竟都是为了孩子。”他想，我把姿态摆高点，问题就好解决了。
高雨涵爸爸说：“老师，我知道了。老师的话是要听的，我常常给孩子说，不听老师的话，不是在学校里吃亏，就是走出学校吃亏。”
高雨涵的爸爸收线了，像高雨涵妈妈对老师不客气，我表示抱歉之类的话，一句都没有。感觉汤老师确实做错了事情，道歉是应该的。

第二天早上，汤老师来上班的时候，看见高雨涵爸爸正送女儿进学校。汤老师远远地向他微笑，他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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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单独交流
两天以后的早上。
当高雨涵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听到同学传话，说汤老师让她去办公室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的。
意料之中，这两天她一直在等待这一时刻。
自己骂了老师，自己家长又得罪了老师，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但是在走出教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点天旋地转，扶着走廊的柱子定了定神。
刘唯彬来了，没有理会她，直接从身边过去了。
倒是谭欣雅来的时候看她手扶着柱子，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她摆摆手，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走向办公室。

这时才早上7点半，冬天的太阳还没露头，光线很暗。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汤老师的座位上方开了一盏灯。
她慢慢走到汤老师面前，汤老师手指交叉地托着下巴，从脸上看不出喜怒。
端详了她一阵，汤老师说：“坐。”
高雨涵依言坐下，各种念头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前天汤老师打电话怎么没说她发帖骂老师的事情呢？如果被家长知道了那件事，就算在面子上他们会维护自己，但下来还是会被修理的。难道汤老师忘了讲？
妈妈在电话里与老师的对话她全听到了。要是同学知道她妈妈是这样的，会怎么说她呢？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很想劝妈妈不要这样说话，但她也知道妈妈没什么文化，脾气急，怎么可能听她的呢？
以汤老师在班上的人气，不需要怎么修理她，只需要让大家知道昨晚电话的内容，再联系上次发的帖子，就能让她身败名裂。
高雨涵心如死灰，却又莫名地希望，千万不要有同学到办公室来。
就算他们晚一刻知道，也是好的。

汤老师开口了，语速很慢：“我需要和你沟通一下对前天这事的看法。”
高雨涵不说话，等着宣判。
“其实砸伤了刘唯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的意见是，我们要从我们经历过的事情里得到收获，否则宝贵的经历就被浪费了。你不要担心家长和我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会把那些事带到我们之间。我和你讲话，就是想帮助我的学生，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高雨涵的眼圈有点红了。
汤老师说：“你是大孩子了，遇到事情要多思考，不要不顾后果，跟着感觉走。不考虑后果就容易冲动，如果你平时就是个善于考虑后果的人，和刘唯彬的这件事可能就不会发生。”
不管高雨涵对汤老师有多少成见，听到这样的话都生不起气来，因为她能感受到老师是想帮助她的。她虽然未必聪明，可也不是傻子，不至于总是不分好歹。
就算真是有时候分不清好歹，原谅她这么多次，她也不会无动于衷。
汤老师又说：“不爱思考的另一个表现就是缺乏反思意识，这会导致看不到自己的问题，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从而招致别人的反感。
越是优秀的人，就越是善于反思自己，所以缺点越改越少；越是水平低的人，越是容易觉得自己没有问题，没啥值得反思的，所以毛病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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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对高雨涵父亲的分析
汤老师和高雨涵的交流，更像是家庭的内部教育，只是这样的教育内容，在高雨涵的家里绝少出现。
高雨涵还在听汤老师举例：“你在作文里提到过，从小同学就不喜欢你。我觉得这个问题就应该反思。我听你的小学同学说过，你爸爸还曾跑到教室里，给你的同学打招呼，让他们不要招惹你。你自己又常常不假思索地发脾气，还总想周围的人都听你的。遇到事情如果总是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不为别人着想，别人怎么会喜欢呢？”
高雨涵好像忽然看到小学时的自己，摆出骄傲的脸孔，集体活动的时候站得远远的——你们反正不喜欢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又好像听到爸爸的劝说——别理他们……
她的眼圈更红了。
在汤老师看来，高雨涵的乱发脾气来自母亲的影响，而不爱思考和自以为是，更多地来自父亲。
“坦率地说，我不认为你的家长善于反思。但我想，我的学生思维方式的形成也许离不开家长，但是要有觉悟超越家长。”
高雨涵的家长为什么会自我感觉良好？汤老师感觉甚至不能用骄傲来解释。
这个学期开始的时候，本校的于老师曾来打招呼，说高雨涵的爸爸是他的好友，拜托多加关照云云。
汤老师想，我对班上没有任何人情关系的孩子都不赖，这种同事特别关照过的孩子，总不会特别不好吧？
然而高雨涵的家长为什么还总是担心老师对她不好呢？
根据她小学的情况，汤老师的判断是——因为家长的自卑。
孩子小学虽然成绩不差，但在同学中不合群，也不特别被老师待见，这让家长产生了老师容易轻视孩子的潜意识，总是担心孩子被老师歧视。
而且，从高雨涵的周记里他知道，高雨涵的外公在世时，一直不欣赏高雨涵爸爸，这可能是高雨涵爸爸一直吹嘘自己的诱因——他想证明自己。
再加上缺乏反思意识，长期把自我表扬当成证明自我手段的高雨涵爸爸，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很不错。
于是又会下意识地表扬自己，逐渐形成一套别人可能认为荒谬但自己却觉得合理的世界观，每天活在这个世界里……
高雨涵自然无法知道汤老师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她只觉得汤老师说的话有些深奥，他和爸爸真是不一样的两种人。
只听汤老师又说：“你总觉得集体不接纳你，那是集体有问题。我却想劝你换个思维方式。如果你是个受欢迎的人，就算大家开始误会你，最后也会接纳你。可要是你自己有问题，哪怕开始很顺利，最后也未必受欢迎。还有就是感情需要经营，就像学业和生意都需要打理，你从来不在这项事业上投入，却要指望它给你好的回报，是不是种奢望？或者你抱怨它没给你好的成果，是不是理由不太充分？所以别等着集体来爱你，要学会主动去爱集体，关爱其他人，这样你自然会受到欢迎……”
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但高雨涵的泪水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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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解决
“我想，既然跟你的家长沟通出现了困难，我不如直接把想法对你讲。既然你做了我的学生，我就要对得起你。”汤老师是这样对高雨涵说的。
如何与高雨涵相处，这是一秒钟都不用想就可以知道的事。既然要做一个好老师，就要战胜一切困难去实现这个目标。好老师应该对学生宽容，所以无论怎样不好接受，汤老师都愿意以德报怨。可能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愚蠢，但汤老师却认为这种坚持恰好是智慧。总不能说，我愿意做个好老师，但家长不客气，我就不当好老师了……学生不配合，我就不当好老师了……追寻事业的路途中总会有困难和挫折，而在不如意的时候还能不忘初心，才是追寻理想的正途。
可是如何与高雨涵的家长相处，却是汤老师想很久也未必能想清楚的事。像很多不再年轻的人一样，汤老师也经历过不少表扬与批评，他当然清楚表扬与批评都不能代表他的优劣，所以高雨涵家长的意见其实对他没什么意义，但高雨涵家长对他的质疑又让他颇为不快，说深点就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做法正确，却被家长冒犯，有些委屈。
汤老师给于老师去了电话，讲述了这件事情。于老师说家长不懂事，改天带他赔罪。汤老师却道大可不必，只是感觉家长太没文化，无法沟通，以后有什么问题会直接与孩子沟通，不再通过家长。
于老师劝汤老师不要和家长计较，汤老师却说，自己不是圣人，也是有脾气的——不过放心，不会影响到孩子。
放下电话，心绪难平，既有直抒胸臆的快意，也有为自己火候不到的遗憾。
正是知易行难，教育学生容易，要求自己困难。平日里汤老师上课也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时常仰慕宠辱不惊，笑骂由人，但遇到这事，却依然不够淡定。
这样真的适合做学生的示范吗？
这念头让汤老师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做老师的不容易。听到“师表”之类的词汇，他会想不应该用道德上的完美来捆绑自己；可做了不那么完美的选择，又会觉得好老师的自我要求应该更高一些。
最后索性心里一横，对自己说，三十多岁的自己就这个程度的修为了，要虚怀若谷，也许要四十以后了。
有了这个不讲理的答案之后，他决定不再想这件不愉快的事了。

几天后班上放电影，《放牛班的春天》。
学生们对马修老师不那么恭敬，马修老师却依然组织了合唱队；被学生泼了墨水，他仍然不计前嫌地帮助学生。
高雨涵一边看这电影，一边在心里作比对，做代换。
影片的高潮是马修老师被校长赶离学校，学生因为没能获准送别老师，就把写满祝福话语的纸飞机，在马修老师的必经之路上，放飞下来。
在漫天飞舞的纸飞机中，马修老师百感交集，高雨涵也潸然泪下。
她给汤老师写了一封信。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汤老师看过了信，把信收进文件夹里，提笔在联系本上作回复：“被鞭打的快驴其实大可不必为自己老被鞭打而郁闷，因为最懒和最笨的驴没有鞭打的价值，却也少了成功的可能。
不用感谢，更不用感到抱歉。你还是个孩子，我也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他想，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吧，让我们都做我们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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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心中的波澜
虽然初二从来都是多事之秋，但从这件事以后一直到期末，初二（2）班也还过得平平稳稳，没有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陈佳和凯文一如既往地互相帮助，埋头复习。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周，才有一件小事在他们心里掀起波澜。
凯文从办公室抱本子回来，表情严肃地坐回座位自顾自地看书。一旁的陈佳也在看书，并没有抬头，却注意到凯文的变化——几分钟前凯文离开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陈佳想。
上课铃响了，汤老师在屏幕上投出了下学期的座位分布图。
每隔半个学期，班级座位都要调整一次，这没什么新鲜的。
可陈佳看了一眼屏幕就楞住了，她的同桌换成了李皓冬！再一找，发现袁凯文和林珮莉做同桌去了。
班上的座位安排是根据同学意见调整的，有换座意向的同学提出换座申请，讲明自己的要求，老师在排位置的时候统筹协调。
陈佳问了袁凯文一句：“你交了换座的条子？”
凯文闷闷地回了一句：“没有啊。”
陈佳不再说话，她相信凯文，而且，他们都愿意维持座位的现状。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佳想，一定是有人交条子要和自己坐一起，也有人要求与袁凯文坐，毕竟愿意做他们同桌的人从来都不少。他们俩自己又没交条子，汤老师肯定认为他们是服从安排。
两个人成绩人缘都不错，老师一定会认为，对整个班级而言，他俩坐一起太浪费资源，还是每人带动一个同学划算些。
陈佳觉得凯文应该去找汤老师把座位换回来，但凯文似乎没有这个觉悟，一副认命的姿态。陈佳又不好意思把话挑明，只好暗自生气，这一天再也不理凯文了。
到放学的时候，汤老师说公布的座位没有人提意见，就照这样搬桌子了。
于是教室里面一阵熙熙攘攘，大家都开始乾坤大挪移，凯文也站起来，搬起桌子走了。
本来两张连在一起的课桌，剩下了陈佳那一半。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凯文搬走后留下的空位——她自己的位置没有移动，变化是，李皓冬咧着嘴推着桌子过来了。
陈佳将头扭过去，从小学到中学，家长一直教育她——和谁做同桌无所谓，只要自己自觉就好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不会再那么想了。

袁凯文和林珮莉坐到了一起，汤老师希望他帮帮林珮莉。
坐了两天，凯文觉得不开心。
有时，做英语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他习惯性地抬头想问同桌，才想起同桌已经换了人，新同桌帮不了他。
做数学和物理的时候，他又想起，陈佳常常会拿着难题来问他。有时候，他讲了半天，陈佳还是不懂，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乐意给她讲。
陈佳在老师同学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在凯文眼里，她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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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换了回来
在凯文眼里，这个孩子的外表干净整齐，但里面却有点乱——就像她常常忙得顾不上收拾抽屉。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凯文教育她，要把抽屉里的卷子叠放整齐。看着凯文把她皱巴巴的卷子一张一张地整理好，她总是诧异说，一个男孩子为什么比女孩还爱收拾。一学期下来，她也学会像凯文一样拿文件夹分类存放试卷。当然，文件夹是她“强迫”凯文送的。
她觉得凯文平时好像不多言语，但是对熟人有说教癖。比如，常常念叨她不要边看书边玩书角，不要上完体育课就喝很多冷饮……
陈佳很享受这种被人管的感觉，毕竟从小到大，她被各种各样的人管着——尤其是爸爸。陈佳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总害怕自己会失败，面对压力她不知道怎么会产生那么多担心。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和感觉自己放松过度的时候她都会焦虑不安，常常抓狂地问凯文：“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凯文总会像哥哥一样来劝说她，让她从混乱的心绪中平复下来。就像她不敢上台去当值日干部，凯文说她的班干部恐惧症是因为小学当班干部的时候，班主任没有保护好班干部，让她受了伤害。凯文说他小学转学以前的班主任就不会这样，总是让班干部觉得很安全，很快乐。其实上台没那么可怕。
其实凯文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说教的感觉。她听完以后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所以她常常要求凯文教训她，还要凯文在她没有压力过于放松的时候给她施加点压力。
凯文开始有点好笑，觉得她有点幼稚，但是后来，好像也习惯了她的思维方式。
就像现在和林珮莉坐一起，同桌不需要他教训，凯文却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这才意识到，和陈佳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描述，他可能找这几个词：
充实、美好和快乐。
到第三天结束的时候，他决定去找汤老师，争取把座位换回去。
汤老师坐在办公室的桌旁，听他讲完了要求，笑眯眯地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凯文向老师略一鞠躬，转身离开。
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他忽然注意到，桌上有一张给汤老师的留言条，落的名字是陈佳。
过了几天，汤老师说换座位以后，有几个位置的同学看不到黑板或是上课讲话太厉害，一连调整了七八个人的座位。
袁凯文和陈佳又换了回来。
套用一句广告词，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和美好。
凯文第一次考进了前五名，陈佳也依然保持在三甲之列。他和她都坐在喜欢的同桌旁边，希望这样一直坐到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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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high歌
（2）班的成绩也在悄无声息地变化，期末考试在年级的排位已经到了第二。放假前最后一天的总结会上，汤老师大大地表扬了大家。
谭欣雅问汤老师，有什么奖励的实际措施。
汤老师说：“班级不是已经发过奖学金了吗？”
谭欣雅说：“那是常规的，我们是问考得好有什么额外的奖励。”
“那你们想怎样？”
谭欣雅眼珠转了几转：“我们想——你和我们去K歌。”
汤老师做出为难的样子：“带你们去娱乐场所，不好吧？”
“拜托！”谭欣雅说，“汤老师你就别OUT了，这班上有几个人没去过KTV的？我说我要组乐队，我爸还带我去酒吧看摇滚现场呢！”
汤老师其实并不想拒绝：“报名的人多我就去。”
谭欣雅立刻带上高雨涵和林珮莉去同学中间作宣传，当然他们宣传的热点就是——汤老师会去。
立刻吸引了二十来个人报名。
找一家设施好的KTV，订一个下午场的大房间，女孩们轻车熟路。QQ群里也早早地挂出了时间地点和摊下来的费用。
汤老师笑笑，不管与民同乐，还是换个角度观察，这样的活动都是值得一去的。

到了约好那天，汤老师准时到达预定的包房，发现按时到达的人只有一半。
这才是假期，这才是孩子们最放松、最自由、最真实的那一面。脱下统一款式的校服，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时尚休闲；不用担心有人打考勤，想迟到多久就迟到多久，哪怕她是学校里最守时的学生。
应歌迷要求，汤老师第一个献唱。他唱了一首粤语歌，虽然歌迷都觉得这是老男人那个时代的歌，但也没有吝惜他们的欢呼和掌声。郭一航更是疯狂地大叫：“主啊，你为什么不把原声关掉？”
陆陆续续有同学到达，真正的高潮却是在谭欣雅她们到达之后。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地争论点什么歌，又噼里啪啦地唱了一通韩文歌，然后嘻嘻哈哈地又唱又跳。这一千五百只鸭子责无旁贷地扛上了麦霸的重任，一连唱了七首歌。
她们疯狂HIGH歌的时候，汤老师出房间接电话，看见袁凯文在走廊上透气。
比起谭欣雅，袁凯文更沉稳，但也并不封闭。像K歌不是他擅长的项目，他也乐意来参加。
汤老师向他招招手，凯文走近了老师。
汤老师说：“凯文呀，下学期我们部分班委要改选，我想邀请你担任我们后面三个学期的班长，你愿意吗？”
袁凯文有点诧异，除了打篮球，自己在班上并不起眼。成绩不够拔尖，话不多，不大爱表现自己。他从没想过汤老师会让他做班长。
他迟疑了好一阵，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声音：“呃……好吧……”
汤老师拍拍他肩膀：“你没问题的，但是招募新班委的时候，你要记得来报名哟。”
汤老师进房间了，袁凯文还在原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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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她的眼神
耳畔忽然传来一些声音，很遥远，却又清晰，好像是有人在对凯文说着什么。侧耳细听，竟是一个女人，拉长了声音在问他：“你——还当过——班——长？”没等凯文回答，那声音化作一阵刺耳的狂笑，笑声中又传来几个清脆的童音，一个快嘴的小姑娘说：“就他那成绩还当班长？”另一个迟疑的男声说：“班长，不是要成绩好的来当吗？”又有一个男孩粗声粗气地说：“乡巴佬，还想当班长，滚回你的农村去吧！”
凯文猛一激灵，发现自己喘着粗气，浑身大汗地站在KTV的走廊上。
原来，只是回忆。
班长这个职务，袁凯文并不陌生。小学的前五年，他都是班长。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善解人意，见识不凡，老师喜欢，同学拥戴……这些词汇叠加起来，就是那时候的凯文。
六年级的时候他转学到城里，教材不一样，老师的讲法也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同学的基础也不一样。所以刚到新班级，他的考试成绩并不突出。班主任胡老师是教语文的，好像不太喜欢他这个插班生，嫌他拖后腿。
开始的时候，胡老师一提问，袁凯文就会举手。凯文最喜欢语文课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看那么多书。要知道在原来的班上，数他发言最积极，只要老师提的问题他会，他都会举手，不举手他就浑身不自在。他等着老师听完他的发言，再像往常一样表扬他。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很重要。
可是，他手都举酸了，胡老师总是叫别人。
大概是胡老师没看到我吧？凯文想。
终于有一次，胡老师问的问题只有他知道，他赶紧把手举得高高的。
胡老师的视线移过来了，凯文心里一阵激动。
他看着胡老师的眼睛，他知道胡老师明明也在看他。然而，胡老师的眼神就是那么无动于衷，那视线又从他身上无声无息地移走了。
袁凯文放下手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他再也不在胡老师课上举手了，在其他课上他也不想举手了。而且，他这个活动积极分子，除了打篮球，在新学校也不参加活动了。
他很努力，几个月后成绩就好些了。有一次胡老师问他，在原来班上有没有当过什么班干部，他支支吾吾地犹豫要不要说。胡老师又问：“是班长吗？”袁凯文来了个默认。胡老师笑着说：“哎哟！不错哟！”
袁凯文还记得那笑声。他估计那会是他一辈子最讨厌的笑声。那笑声里包含着轻视和嘲讽。胡老师可能从来没想过袁凯文可以当班长，或者就算当班长也只能在他原来那个区县小学。
这些事情改变了他的发言习惯，所以升入初中后汤老师评价他不轻易发言。直到班级举办了多次朗诵和演讲比赛之后，才有一点好转。
袁凯文很想胡老师听到汤老师对他的任命，他还想告诉胡老师，在我出乎你意料地保送进入求是中学以后，我又要当班长了。
他想看看她的眼神还会不会像原来一样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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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胖虎的歌声
汤老师回到房间里，唱歌的换成了万芮，安安静静地唱着《隐形的翅膀》。
万芮说以后要考音乐学院，这样她的音乐天赋才不会被埋没。汤老师听着她的歌声连连点头，暗笑刘唯彬这粗胚和万芮怎么般配，继而理所应当地认为，两人的交往最后无疾而终是因为彼此不合适，怪不得老汤。
想到这里，汤老师看了刘唯彬一眼，却发现刘唯彬正盯着他看。两人目光一接触，都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汤老师借机打量房间里的学生——这可是观察学生的好机会。
忽然，他注意到在角落里，有双眼睛眨了一下，定神一看，是坐在黑暗里的曾育强。
曾育强唱歌出了名的难听，嘶哑的破锣嗓，没有节奏还带跑调，效果类似于哆啦A梦里的胖虎。而且由于人缘不好，这种缺陷还被夸大，成为同学作文里或口头上的笑料。
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刻，看他可怜巴巴变地蜷缩在角落里，汤老师同情之心大起。他想，曾育强一定是兴致勃勃地前来，却又害怕一开口被众人无视甚至是嘲笑。
但曾育强也分摊了唱歌的钱。谭欣雅她们唱了七首歌，他却一句也没唱到。
汤老师等万芮唱完，忽然抓起麦克风：“我提议，麦霸们先休息一下，所有还没唱过歌的人举手，每人先唱一首。”
曾育强马上把手举得高高地。
汤老师把话题塞到他手里：“你唱什么，我帮你点。”
曾育强终于拿到话筒了。
终于可以一展歌喉，他激动得心跳都加快了。
但是，一开口，他的好心情就没有了。
好几个同学厌恶地转过头去，有的借口上厕所，有的低头玩手机。
曾育强很尴尬，但他还要硬着头皮把歌唱完。
汤老师拿起了另一个话筒：“我可以和你一起合唱吗？”
曾育强点点头。
有了汤老师的加入，终于听起来像在唱歌了。一曲唱完，也有了一些掌声。曾育强循声望去，刚刚进来的袁凯文，掌声最热烈。
汤老师摸摸他的头，赞道：“唱得不错！”
曾育强在这方面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老师你就别安慰我了。”
汤老师一脸的诚恳：“我觉得这歌适合你发挥。”
有的老师有这样的本事，就是学生可能本来做得不怎么样，但老师却能发自肺腑地把学生夸出花来。这种善意的谎言似乎有着神奇的鼓励作用，能让学生信心大增。
汤老师自认没这样的本事，虽然明知效果不好，他还是硬着头皮表扬了曾育强两句，他不愿意在班级里出现边缘人，想抓住机会让其他同学看到他对曾育强的支持。

回家的路上，曾育强又一次想到汤老师。汤老师总能让他感受到一些和父亲不一样的东西。
学校教育大家，过斑马线要等行人灯亮才可以。有一天，曾育强和爸爸走出学校，爸爸看见马路上没车，也不管灯没亮，抬腿就走了过去。过了马路他回头看见曾育强还在等行人灯，跳着脚对他一通臭骂，什么“傻瓜”“白痴”，层出不穷。而当时，曾育强身后还有班上的同学。
曾育强有时候很苦恼，自己怎么有这样一个爸爸。
还好还有汤老师。
上次曾育强忍无可忍和他爸爸展开全面对抗，他爸爸不准他上学，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准家人进去。汤老师来家里帮他说话，给爸爸说孩子有自己的主张，不要太专制；劝妈妈别总说曾育强不如别人家的孩子，还说家和万事兴……放假的时候汤老师不愿意爸爸揍他，明知他考得不好，还向爸爸表扬他，说他写作有进步，人际关系和自我要求也在慢慢改善……
有时候，对于曾育强而言，作出改进跟理想无关，也谈不上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对得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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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分享
寒假总是特别短暂，感觉春节没过几天，大家就又回学校了。
见了面少不得互相寒暄，聊一聊各自的假期安排，结果发现，假期班上掀起的是英语热，大多数人都去报了英语班。
这还要从上期末的家长会说起。
汤老师拽来了一个叫马涛的高三男生，让他给班上的同学分享学习经验；又把马涛的家长也请来，在家长会上作分享。
汤老师说马涛是他以前的学生，因为参加全国物理夏令营名列前茅，提前半年保送清华大学。趁他在家有空，汤老师把他拉到班上来和大家做交流。
身材高大的马涛坦率中带着几分羞涩，立刻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尤其是女生。
家长会开始前一个小时，马涛哥哥采用答记者问的方式与全班同学作了交流。大家围坐在他周围，提了很多问题，现场气氛很热烈。
最让大家受到震动的是马涛哥哥对接下来半年的安排。很多人想，哇，半年不用上学，太爽了，该怎么过呢？
马涛说爸爸给他提了四条建议，第一是要看点好书，理由是进了大学学业繁忙，工作之后事务缠身，未来很多年的时间里，可能很难找到这么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看自己喜欢的书；第二是学点英语，因为马涛想以后到国外开公司；第三是报一个无线电维修班，理由是马涛即将要学的电子专业理论的东西多，爸爸建议他提前接触一些实作的东西，对学习理论有帮助；第四是和爸爸长途旅游一次，既是放松，又开眼界。
“真是太高大上了！”这番分享让班上一些本想着假期怎么多玩会儿的小孩自惭形秽，不由得暗自盘算起假期的安排。
之所以让马涛来，汤老师有他的考虑。
这个孩子谦和有礼，不至于让人讨厌。同时自己的班级已经带了一年半，作了不少理想和学习目的的教育，估计马涛的分享会收到良好的反响，所以才让他过来。
从实际效果来看，也是令人满意的。不少同学希望能够与这个顶着高材生光环的大哥哥建立联系，马涛的发言也必然会改变一部分人的寒假规划。
在汤老师看来，请个偶像来的精神意义要大于实际指导意义，马涛的学习方法未必能指导到每个孩子的行为，但他们会知道，有这样的学生，他们有这样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这对他们的自我反思与设计，极有好处。
知其然当然要知其所以然，所以同学交流会完了就是家长会，马涛的爸爸应邀在家长会上向（2）班的家长介绍了自己的育儿经。从知识素养的保障到家庭氛围的营造，从孩子兴趣的培养到思想抛锚时的调整方式，一一道来。
马涛的爸爸戴副眼镜，是个带有儒雅气质的商人。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引得下面的家长掌声阵阵。汤老师认识他已久，暗自在心里赞叹，这种具备扎实文科知识的工科男就是厉害！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