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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曾颖民间记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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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0 22:16: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曾颖民间记事一: 民工看球 曾颖2003-02-08 民工钱二果的女儿小莲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两张花绿绿的足球票,凭着在民工子弟学校上过几天学,小莲知道这张票还没有过期,她于是像平常捡到水泥袋啤酒瓶一样,高高兴兴地交到父亲手上,因为那上面印着的80元钱一张的面值足以使她在吃晚饭的时候不被父亲骂成吃白食的。 钱二果拿着价值160元的两张薄纸感到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在城里呆了一年多,不再像刚来时那样看到什么东西都大惊小怪,但他还是对这两张金贵的薄纸产生了敬畏的感觉。拈着这两张纸,他感到有些惶恐而不知所措。这样一笔钱是可以买几十斤大米,几十斤土豆甚至还可以买几斤肥肉的,这些东西足以让他的三口之家美美的吃上一个月,而有人却把它拿来换成两张薄薄的纸,而且还漫不经心的把它丢掉。 就在民工钱二果为怎么处理那两张足球票而困惑的时候,工棚里的人们早已沸腾了。这沸腾的成分中,除了夹杂着跟钱二果一样的困惑外,更多的是羡慕,都说小莲运气好,说得满脸都是灰尘和汗水得小莲咯咯笑。 有人建议拿出去卖,160元卖100元,保证好卖。但马上友人反对,他们认为失主肯定会到体育场门口找,去卖票等于自投罗网送货上门,找揍。 有人建议拿到小卖部去换东西,小卖部那个小老板经常冲着电视机狂吼乱叫,肯定是个球迷,拿去找他换烟换豆瓣花生和酒,大家可以美美乐一场。 这个建议大家都乐意,但钱二果不愿意,他觉得自己凭什么要让大家高兴而让自己不高兴呢?即便是捡来的东西,但总归还要值160元钱啊!再不济,60元钱应该归自己才成啊! 几个小后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就说:不如这样子,你把票给我们,我们帮你捡水泥口袋,我们大家都得点实惠。 双方约定,至少要捡够价值80元的水泥纸,并请工棚里年龄最大的耿二爷作公证人。于是,4个渴望现代生活的小后生成为球票的新主人。 有盼望的日子过得很慢,但终归还要过去。在慢吞吞的时间里,4个小青年为周末的球赛做了很多准备,他们买了饼干并用捡来的矿泉水瓶装了自来水。由于只有两张票,他们商定一人看半场,就像他们平时喝酒那样,不一定非要喝足,大家尝尝是啥滋味就成了。 一连几天,他们都兴奋着,甚至在为钱二果捡水泥的时候他们都没停嘴。搞得工棚里的人们都说:这几天耳朵都快被足球磨出茧子了。 周末终于来了,球赛晚上7:40开场,虽然这一天工地照例加班,但包工头看到4个毛头后生眼中熊熊燃烧的火光,于是破例让他们先下班。小后生们一个个欢天喜地,跑回工棚洗了个冷水澡换上件新衣服,高高兴兴地赶车去体育场。 他们到达体育场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很多人身上插着旗脸上涂着油彩像在跳大神,还有很多人举着彩旗狂吼着,一副激动的样子。 经过猜拳定出输赢,两个幸运的后生先进去,他们在另外两个后生的要求下赌咒发誓,保证看到一半就出来。之后,他们兴冲冲地冲进球场,虽然他们的矿泉水瓶在门口很扫兴的被挡了下来,他们还是止不住的兴奋。 上万人在一起喊叫真是过瘾。球开场了,两只足球队在场上厮杀,由于没有望远镜且不懂规则,他们只是觉得几十个人在场上跑,一个球在四处乱窜。他们感觉场外的场面更好看,他们看见那些穿得很少的城里妞尖声狂叫着,浑身的肉都在乱颤,他们觉得特别养眼。 纸条在乱飞着,彩旗狂舞着。人浪一圈一圈地飞转。想着这巨大的人浪是由花80元以上的票进来的人组成的,他们惊呼着惊呼着,突然就没了语言。 上半场很快就结束了。双方球队交换场地。4个小后生也换了位置。先前进场的两个后生发现,原来,先进场的不是幸运,而是不幸。听着场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和叹息,他们觉得时间像瘸腿的大象走路那般让人难受。 好不容易等着散场。因为今天主队失利了,当初敲锣打鼓的人们显得非常沮丧,一个个拖着旗帜耷拉着脑袋,有的男人还哇哇哇哭得伤心。在门口等同伴的两个后生觉得他们特别可怜。 他们的同伴最后出来,这时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外面等得不耐烦的两位责怪他们说:你们愣要看到关灯才肯出来嗦? 后来出来的两个后生怀中抱着一大堆废报纸和塑料喇叭,说:这些都可以卖钱,你看地上还有这么多,快捡快捡,拿去卖了,我们今天车费就有了…… 他们于是开始捡纸,越捡越多,除了卖车票之外,他们几乎还可以为他们这辈子看的第一场球赛捡上一瓶庆祝的酒了。 <font color="#ee6600"> 发展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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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6:44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二: 民工斗雨 曾颖2003-07-04  盛夏时节,住在工棚里的民工们最渴望的是下雨,最害怕的也是下雨。  渴望下雨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闷热的空气像一团滚烫的棉花,沉沉地堵在他们脸上,使他们身上除了汗腺之外的所有零件都变得运转不畅。只有清凉而冰冷的雨能让他们在这个沉闷而痛苦的夏天里体会到一点点难得的清爽和幸福,有时他们甚至认为这是老天可怜他们,给他们送洗澡水来,因而,如果你看见下雨时民工们在雨中一面往身上抹肥皂一面唱歌的镜头千万别奇怪。尽管淋在他们身上的有可能是酸度和灰尘含量超标的脏水,但他们饱经生活磨励的皮肤似乎已经百毒不侵了,毕竟,酸雨还不算他们在生活中遭遇到的最恐怖的东西。  如果这场雨在民工们抹完肥皂唱完歌之后都还没停的意思的话,那就可以算是恐怖了。  工棚的地势很低,当初包工头设想的是,只要他们正在兴建的这幢大楼起来第一层,民工们就可以搬进去,因而,在工棚的制作成本上便大打了折扣,盖的是旧油毛毡,太阳一晒,软瘩瘩地往下流黑水,大雨一淋,则脱生生地往下落黑皮。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由于当初选址的潦草,使得工棚成为工地上雨水的集散地,每一次下大雨,最先淹的便是这个地方。  洗完雨水澡的民工们见雨还没有停的意思,于是赶紧跑回工棚,开始准备和雨水的战斗。通常,他们最先是将自己不多的行李甩上木板床,以防被水浸湿或漂走,接下来,他们开始将洗脸盆等盛水的工具攥在手中,看着雨水像魔影一样慢慢地爬过他们修了无数次的警戒线。如果雨水就此止步的话,他们于是就会拍手欢呼,甚至蹲在床上逗雨水说:有种你上来,上来啊!  然而,今天的雨显然不想给他们嚣张的机会,它很不费力地翻过门沿,慢慢地往前推进着。地上的干灰在水的裹挟之下也变得有些兴奋,空气中湿湿的一股灰尘味道。  民工们于是开始加固护堤并用盆子饭盒和碗等容器往外舀水,以往,他们曾经打过现代化的主意,想到保管室借一台潜水泵,只要用那玩意一抽,再大的雨他们也不怕。但包工头和保管员似乎和雨是一伙的,坚决不肯帮他们。碰了几次钉子之后,民工们便再也没有非分之想,只好高唱着下定决心地自力更生去了。  如果花大力气努力舀的话,工棚里这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和他们手上的武器大致还是可以和雨打个平手的。但是,今天的雨似乎比往日决心更大也更有智谋,在地面进攻不行之后,就开始空袭。  油毛毡盖着的工棚空洞得像一只鼓,在大雨的猛烈敲击之下,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接下来,原本就有旧伤的棚顶开始破裂,一个阵地失守,引发连锁反应,很快,几个大洞出现在民工头上,几根漂亮的银链,悬挂在工棚中央。这时,灯泡被雨淋炸了,工棚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民工们知道工棚中央那几个洞和银链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于是赶紧组织“敢死队”,冒险爬上棚顶,以堵机枪战术,用塑料布和雨披将那几个漏洞堵住,他们的手和脚被钉子扎出血,工棚里于是就有了些咸咸的腥气。  雨似乎像是见了血的公牛,开始更勇猛更狂野的冲击。民工们开始节节退缩,他们开始搬床,把床尽可能向没有漏雨的地方搬。本来,照这样的局面,他们应该弃城逃跑了,但无奈身后那容纳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他们了。  这时,他们的脚下已有了一条河。所有的床像他们家乡的吊脚楼一样杵在河中,塑料袋纸屑和垃圾则像树叶一样在吊脚楼下面游荡着,翻卷着。他们知道,再干下去已是徒劳,于是各自收了脚,往床上一坐,开始掏烟,又发现烟和火柴已湿,于是稀稀拉拉又是一阵叹息。  一闲下来,才发现肚子的存在,他们猛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做,那就是吃饭。米倒是可以不用淘了,但柴却没有一块干的。有人提议上街去买些馒头。而更多的人则说:要买肉,还要买酒,天老爷不怜惜咱,咱自己怜惜。  连平常最节俭的人都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混着汗水和雨水的5元钞票,三名年青的后生拿了钱,勇士一般冲入雨中,不一会儿,便带回一大包猪头和鹅肉,还有一塑料桶酒。  工棚里于是就有了肉香和酒气,这似乎是民工们对付雨的最后一招了,饶是他再大的雨,在肉香和酒气面前,都显得没有了威力和脾气。只有周围住宅楼里的城里人觉得不可理喻,他们说:这些乡下人,一下雨就喝酒,真正是比诗人还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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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6:52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三: 民工作秀 曾颖2003-07-05铁路、公路等交通运输部门都在谋划着开涨价听证会的时候,民工廖大成知道,年关要来了,他必须在欠他工钱已经六个月的包工头面前做点什么。其实,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他曾经很谨慎地对包工头提起过工钱的事,尽管他谨慎得像一只小老鼠,但仍然惹起了包工头的愤怒,包工头敲着桌子吐着酒气满脸肌肉都移了位地呵斥他说:你不要忘了本,不是我带你出来,你娃能有今天?你看天天站在劳务市场傻等那些大脑壳,哪个有你日子过得好。人嘛是要讲良心的,不就是几个月工资吗?你怕我给你赖了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打麻将,随便乱放一炮也不止这个数啊! 听了包工头的这息话,民工廖大成自己都觉得有点瞧不起自己了,是啊!就为了那不到1000元钱的工钱,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真有点小器而没有良心? 又过了一个月,收谷子的季节到了,娃娃又要开学了,这两桩在别人眼里是喜事的事让廖大成更伤感了,收谷子要请人帮忙,没钱不成。娃娃读书,更不用说了。 这一次,廖大成决定不找包工头了,他去找有关部门,他想,包工头总得听当官的吧。 这次找有关部门的行动除了使他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大的办公室而且夏天还把人冷得直打哆嗦之外,便再无什么收获了。 接待的同志态度还算可以,只是他觉得对方说的很多话他不是太懂,譬如劳动合同,譬如最低工资保障。人家问什么,他都只能摇头,当他摇第15次头的时候,对方也开始摇头了,他知道,没戏了。 在此后的半个月里,民工廖大成还想过很多招法,譬如用袜子蒙住脑壳趁包工头打牌时去抓赌;或干脆把包工头的那个心肝宝贝二奶抓起来当人质,喊他拿自己的工钱来赎。但这些招法让他想想也觉得睡不着觉睡:我只是想要自己的工钱,又不是想犯罪。 就在廖大成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邻近工地上传来一个消息,有一位和他一样想领工钱想得快发疯的民工一怒之下上了几十米高的塔吊,报纸电视台110、120、119来了一大堆,包工头吓得软了,乖乖地把钱拿了出来。 正在廖大成琢磨着该不该学那位兄弟也上一回塔吊的时候,他所在的这个城市的东西南北门的建筑工地上纷纷传来民工上塔吊上井架上楼顶的事。随着年关将近,其规模呈急剧上升的趋势。 当报纸上出现18个民工同时上楼顶的新闻之后,媒体对民工跳楼的新闻不再感到兴奋,就像是对报道贪污金额100万以下的贪官一样。民工跳楼讨工钱这一社会现象,也遭到来自各方面的批评。有专家指出,这是一种做秀,必须立法对此进行整治,谁要是不通过合法途径而是采取跳楼秀的方式来追债,应该按扰乱治安论处。 民工廖大成从来不看报纸,消息自然很闭塞。当他喝下半斤老白干下定决心战战兢兢地走上塔吊顶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很孤独,城市在自己的脚下,很平静很自在地运行着,街上买菜的女人刷皮鞋的男人和修自行车的小工都像蚂蚁一样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记者没有警察没有医务人员,甚至没有在一旁喊“加油,快点跳!”的观众。站在塔吊顶上的廖大成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平日里吵得令人心烦的世界这时候突然变得很静,他听见风刮在衣服上发出呼呼的响声。 这时,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临出门时她老人家说,自己这辈子还没穿过一次棉裤,一定要带一条回来,年纪大了,一天比一天怕冷了。 他还想起他的妻子,那个不美丽但很可爱的女人,她想要一瓶甘油,她说那样冬天做活手就不会裂口。 他还想起了他的儿子,这小子比较奢侈,想要一个新书包。廖大成已盘算过无数回,并已无数次在地摊上为自己的亲人们梦想要的几样东西与小贩们谈妥最低价。但是,那伸手可及的东西,也就是亲人们伸手可及的幸福,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遥不可及。 廖大成有些愤怒了,从恨自己开始,恨包工头,恨天,恨地,恨风,恨用鄙夷眼光看他的城里人。 这时,他看见包工头的摩托从塔吊下冲过来,他感觉这家伙一定又喝了很多酒。想着他那被酒精鼓舞得夸张的一脸横肉,廖大成心中冒出一股强烈的苦味。突然,一种要用血和脑浆溅谁一脸的冲动使他莫名地想往下飞。 借着酒劲和风力,他飞了。 民工廖大成这辈子很难有一次按自己心愿顺利做成一回事情。这一次也不例外,在他飞的时候,空中的一根钢缆将他挂住,等再次落地时,劲道已消了大半,他没有肝脑涂地,只有一条腿血肉模糊。 廖大成成为本市第一个真正跳楼成功的民工。第一个肯定有新闻价值。包工头虽然喝了酒,但还是明白这个道理。除了封锁消息之外,他积极地想办法给他治腿。腿最终没保住,他只有硬着头皮找廖大成私了。他开出的条件是:除了工资和医药费之外,一次性再给他6万元钱。 工地上的民工们开始沸腾了,有的甚至开始羡慕廖大成了,他们算了个账:依廖大成现在的收入状况,他起码要苦挣20年,而且要不吃不喝一分不花才能攒够这个数。想不到才一条腿就换到了。 有人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廖大成说:如果换成我,再添三根手指头也愿意。 在民工们的羡慕和议论声中,廖大成拄着拐杖上路了,他背上背了一个大包,里面是母亲要的棉裤和妻子要的甘油以及儿子要的书包。尽管因为医疗他已错过了春节,但他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团聚以及错过了“春运”的高价车票而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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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6:59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四:民工洗澡  曾颖2003-07-08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每天晚上洗澡成为民工们最苦恼的事,夏天洗澡本来比冬天洗澡还好办一些,把水管子往僻静处一牵,衣服裤子一脱,黑夜成为最好的大浴室,又通风,又凉快,一天的劳顿和疲倦被凉水一冲,像身上的尘垢和泥土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多么惬意而舒坦的事啊!然而,很快开始安全文明生产了,民工们觉悟很低,理解不到安全文明生产的重要意义,只是觉得那些坐在空调车里的大人物们想出来的新招使他们感到难受,首先,严禁赤膊施工,因为这样很不文明,包工头们很不情愿地接受了文明,在处理品市场买回一大堆不透气不吸汗的厚衣服,把民工们扎扎实实地文明了起来。接来下,报纸的记者们又以暗访和卧底的形式,将民工们半夜在楼上洗澡和小便的镜头偷拍了下来,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又进行了一次专项治理。天气实在太热,不洗澡确实难以入眠,民工们于是决定以文明的方式到浴室去洗澡,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在三环路以内,很难找到一个浴室,他们每天下班去洗澡,来回的路程足以使他们再出一身大汗。而且,在浴室里文明地洗一回澡,几乎要消耗他们在毒日头下不文明地劳动挣来的几分之一的工钱。这条路自然也堵死了。后来,有头脑灵光者发现公共厕所其实是个洗澡的好地方,那里味虽然差点,但有水有地盘,花上几角钱门票,可以在里面美美地冲一回水。这个发现使民工们快乐了十天,在第十一天的时候他们发现,每晚10点,也就是他们下班的时候,厕所的水龙头上就会多一把锁。民工们又只好粘腻腻地回工棚睡觉,在充满潮气和汗味的工棚里,平常不请自来的瞌睡却怎么也不肯光临。有人憋不住了,悄悄溜出去,把水管牵进尚未竣工的大楼里悄悄地洗,他们可以止住自己不吹口哨不唱歌不发出任何表达得出他们洗澡时的快乐的声音,却制止不了水流在地上的声音,这个低弱的声音,却重重地刺激了大楼周围住宅里城里人们一天比一天脆弱的神经。于是,一个个窗户亮了,接下来就是一片叫骂之声。有人拨110;有人打报社热线。民工洗澡问题成为新闻媒体最关注的社会问题,专家和学者们在电视上无限痛苦和愤怒地指出:提高外来人口素质的紧迫性和重要性。民工们看不到报纸但听得到电视,他们说,我们不想要素质,我们只想一个洗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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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06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五: 民工张三的婚礼 曾颖2003-07-10 快过年的时候,民工张三觉得自己该结婚了。结婚本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所在的这座大城市,每天都会有上百对的新人在各式各样的花车簇拥之下走入洞房,那些新娘子身上漂亮的白褂褂让张三的女朋友羡慕得舌头都长了几寸。看着女朋友那副馋相,张三打心眼里觉得难过。女朋友是进城来之后认识的,不漂亮,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在饭馆洗盘子更不会嫁给张三。与她同来城的女孩子,有的给大款当了小蜜;有的去干一天挣几百元的好工作去了,最逊的,也嫁给了在城里做小买卖的小贩,只有她,还像刚来那样,蓬着枯黄的头发在小饭馆里混日子。张三就是在常来饭馆蹭汤认识她的。张三这种寒酸客人,是老板娘最讨厌的。其实,除了太穷之外,张三这人其实并不讨厌。为了能在寒冬腊月向老板娘讨一口热汤泡饭,他时常免费为饭馆运煤倒泔水,这些力气活没能感动老板娘,却感动了和他一样苦着的乡下妹子,他们相爱了,张三觉得万分幸福,他发誓要让女孩子跟了自己之后,能够幸福。经过两月的筹划,他们在三环路之外的农舍里找到了一间月租金100元的房子,这间这座城市最便宜的房子将耗去他们月收入的五分之一,接下来,他花钱买了涂料,将那九平方米的小屋粉刷了一次。小屋虽然还是那么黑暗,但毕竟干净了不少。因为房子太小,床又太贵,他们只买了一块床垫放到地上。这已使张三和她的未婚妻非常满足了,因为从小到大,这张床垫已是他们睡过的最好的床了。之后,他们决定去照一张照片做留念,他们换上干净衣服来到公园里,照相之前,张三特别嘱咐摄影师,一定要把远处一幢高楼照进去,因为去年他就在那里做工,而且险些摔死。喜酒照例是要摆的。抠门的饭馆老板娘破例优惠张三,八折为他摆一桌。张三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只要了半桌,倒不是他想省钱,而是他实在想不出,在这城里近一千万人中,有谁会来赴他的喜宴。最后,终于有三个工友和邻近的一位打工的诗人来赴宴,大家真诚地为张三高兴。因为没当地身份证,他们没有办结婚证。没有结婚证的新娘也是新娘,她不漂亮的脸上洋溢着漂亮的笑容。在喝第一杯酒之前,由新郎致辞。张三脸憋得通红,说:只要锅里还剩一碗稀饭,我都会让你先捞干的……众人笑了,新娘哭了。流着泪的新郎幸福地用散装白酒和低档烟向大家表达了他们的谢意。在她举瓶掺酒的时候,她身后的马路上,一列长长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地掠过,那轿车里的新娘子,头上的花瓣随风飘扬着,非常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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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14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六: 农民唐定山的秋天 曾颖2003-07-12 <img src="http://my.cnd.org/modules/zeuploader/dir/pic081603.jpg" border="0" onclick="javascript:window.open(this.src);" alt= style="CURSOR: pointer" onload="javascript:if(this.width>screen.width-500)this.style.width=screen.width-500;" /> 唐定山的女儿唐丹对于农民唐定山来说,今年的秋天是令他仇恨的,在初秋水稻刚灌浆需要水的时候,老天爷接连几十天不下雨。而中秋时节,总算要收割一点点被旱魔折磨得半残废的稻子时,老天爷却接接连连下起了雨。眼见着稻子在田里发芽,他的心里很痛。 对于农民唐定山来说,老天爷的恶作剧只是他痛苦的小序幕,像餐前的小点心那样微不足道。接下来的痛苦,却是他身体和心灵难以承受的--他含辛茹苦养了15年的女儿,他多少年来唯一的希望和盼头,他那灰暗的农家小院和暗淡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消失了,夺走她花一样笑容的恶魔是一场感冒病、一个无证诊所和一个爱钱爱得过分的医生。 唐定山永远记得那个赶集的日子,他带着女儿去买新学年的学习用具,也顺便去看一下女儿感冒引起的咳嗽病,他们一路说着笑着。直到女儿睡上夺走她性命的那张输液床,她还在和他开玩笑,并向他撒了15年里最后的一次娇。 之后,有人喊出事了。他只知道天在转,地在转。所有的针管和医疗器械,像扎木头一样,在女儿曾经娇嫩鲜艳的皮肤上扎着。直到这一切安静下来,他才知道,那一个被她叫做丹儿的女孩,从此闭上了眼睛。天堂上也许会多一个天使,但那不重要,他只知道他心爱的女儿没有了,他的梦里,从此定格下一双15岁女孩恋恋不舍的眼睛。 在这个秋天,农民唐定山的心被他所盼望的秋天击碎了,像一颗狂热的子弹击碎一个玻璃瓶。但他不能倒下,因为他必须用坚强的手扶住比她先倒下的妻子。他还必须想出很多很多的谎言,去向倚门守望的老父老母解释他们的宝贝孙女儿不能回来的原因。 家,有生第一次使他感到害怕,那个残破的小院里曾经有那么多令人害怕的贫穷和劳累,他从来没有怕过,但在这个秋天里,他却害怕了,他害怕看到女儿做作业的小板凳,害怕记忆中女儿永远也停不了的笑声,他害怕家里那扇刻着很多横线的门,女儿从小就在那里量身高,横线永远定在1.65米,女儿说:她还要长……然而,生活还必须进行下去。在这个秋天里,农民唐定山必须面对闻讯而来的亲人们以及记者还有有关部门永远不太爱笑的官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忆并重述那段女儿死时令他悲痛欲绝的情景,像剐肉一样,将伤口一次又一次撕得鲜血淋淋。他还必须强忍着痛苦,为所有关心他的人,端上一份混着泪水的菜饭,感谢他们的关心。 在这个秋天里,农民唐定山向人借了8000元钱给女儿在很远的山上买了一块墓地,那是女儿最想去的地方,他曾经向她许过愿,等明年她考上高中,一定带她去。除此之外,他必须用自行车驮着一天比一天轻的妻子到十几里外的县城,找有关部门询问鉴定结果,一次又一次奔波于一张又一张面色冷漠的办公桌前。他发现,对方说的中国话他根本不懂,他觉得自己应该补习点什么,譬如医学,譬如法律,譬如人际关系。在这个秋天里,农民唐定山握惯了锄把和谷子的手,不得不握着一张又一张写着各种符号的纸,出入于各种以往听也没听过名字的单位,听着各种让他越听越不明白的解释。 那个至今没有合法手续的诊所依然静静开着,那个医死他女儿的医生,至今仍面带一脸的笑容在为病人们介绍各种药品。这是在中国最著名的《南方周末》报道了他女儿死亡的第三天的事,这使他对有关部门公开表态的要坚决严肃处理这件事的承诺,表示出了深深的担心。 各方都期盼的尸检报告终于出来了,这是一份让他们看不懂的报告,不仅他们看不懂,连很多从事了几十年医疗工作的人也同样看不懂。这不怪省上的专家们,因为有关部门在送尸样标本时,非常非常“无意“地忘了最能说明问题的血样和尿样。唐定山痛恨自己不是医学专家,痛恨自己没出息,连主任医师级别的医疗知识都不懂,家里居然还敢出医疗事故,还敢死人。 在这个秋天,唐定山的悔和恨比天上的雨还多。为了能给女儿的死讨个说法,他已做好了砸锅卖铁的准备,亲人们,也决定将自家的锅借给他砸。可恨的是,就在他们准备收割田里残存不多的谷子,准备迎接一场持久的官司的时候,他的妻子又累倒了,她必须输液,那是夺去他女儿的一种医疗方式啊,唐定山的心绷得很紧。在这个秋天,快乐的人们依旧快乐着。农民唐定山将很憔悴地走很远的路,他觉得秋雨很冷,可能今年的冬天会提前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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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20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七:不要和农民聊矿难 曾颖2003-07-14一句无心的话险些让一位农村老太婆送了命,这事听起来很玄乎,但却是真的。 那天,我和电视台一位记者出去采访一个带着伤残老公出嫁的女人,这种题材虽然做得多了,但做起来很顺手并且很安全,因而是酷暑天最轻松不过的活儿。 我们的车在半路上出了故障,司机一脸痛苦钻下车底去修理,我们在车里坐着,眨眼间就被烘得全身流水。有眼灵的人看见前面有两间茅草屋,屋前枝繁叶茂的树投下的一片荫凉像个美丽的女子一般冲我们抛着媚眼。这使得我们一行人三步并做两步,像一块块炽热的炭,从炉中冲入水中一般地冲进那片绿荫。 树荫下放着几块石头和一把竹椅,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农正在那里编晒席,看得出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秋天做准备,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的妻子正在宰猪食,刀砍在木板和菜叶上空空的响。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除了斑驳的泥墙显得比别的农家更贫穷以外没有任何异样,两位老人见我们来了,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很狐疑地看着我们,好像想问什么,但又什么都没问。 我们自作主张地坐下,主动和老人套近乎,说说天气和今年收成之类的话,这些话使老人对我们放松了戒备,停下手中的活,叫老伴给我们倒水喝。 不一会,太婆端着两个身体有点残疾但还算干净的碗出来了,碗里盛着散发着清凉气的凉水。她端水的手像是石头刻成的一样,上面有很多很黑的裂纹,裂纹里累积了多年来艰苦劳作的痕迹。 有了水,有了树荫,我们自然轻松起来,开始聊天。从拉丹袭击美国到以色列围困阿拉法特一直聊到前两天吉林发生的矿难,有二十几个四川民工困在井下。 我发誓我们聊天纯属信马由缰,没有什么目的。但我却看见一直埋头干活的老农民停了下来,手中的竹刀开始颤抖。这时,他的身后,他白发苍苍的妻子轻飘飘地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很清脆地响了一声。 我们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有人说老人是中暑,赶紧掐人中,有人则想起自己采访包里还有藿香正气液,赶紧去拿。大家手忙脚乱一通忙活也不见效,有人提议赶紧送医院。 幸好,汽车在我们最需要它的时候修好了,乡卫生院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医生乡里乡亲的也算熟人,对老人的病似乎也很有把握,半小时的抢救,老人终于醒过来了。忙活完的医生一面洗手,一面对我们说:这老婆婆经不起刺激。 “我们自己聊天,没刺激她啊!”我们感到很委曲。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 不就是本拉丹阿拉法特吉林煤矿埋了二十几个人吗? 医生把眼镜一扶说:这还不算刺激?老人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 在外面打工,也不一定就是啊! 医生一脸正色地说:你想想,你们这一路人,又是摄像机又是采访车的,莫名其妙地就进了她家,还矿难矿难的,这年头,她们能捞着被采访的机会恐怕就只有家里人在外面死了,你想想吓不吓人啊? 我们还是有点迷糊,说:老人的儿子在吉林打工吗? 医生说:这倒不清楚,我上次抢救她时,好像是她听了广西出矿难的消息。我们这里通讯不方便,后生们出去打工,都像树叶一样,飘到哪是哪,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所有的矿难都会让他们的家人心惊肉跳。 听了医生的话,我们感到震惊和惭愧,在用车送老人回家时,我们拍着胸口向毛主席保证,我们只是路过她家讨口水喝的,跟他的儿子们没有任何关系。 老人眼里空空的点头表示相信。 我们眼里湿湿的踏上了归程。在路上,我们几个发誓,从此不再在农民面前聊矿难之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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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29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八:捡垃圾的大二学生 曾颖2003-07-15  2002年7月13日,持续几天的高温天气使成都这座还不太习惯夜生活的内陆城市变得不眠。尽管这两天交警和综合执法队加班加点整治街上的占道夜宵点,但小街小巷里的“冷啖杯”仍然生意兴隆,人们在燥热烦闷的空气中救火一般往肚里倒着啤酒。  这天我上夜班,在空调房里编着同事们采回来的汽车自燃民工中暑西瓜脱销之类新闻,感觉还有点耸人听闻,直至等领导签了版样走出空调控制的范围,才发现今年的夏天威力确实有点猛,老天爷仿佛正在用电吹风折腾他的子民们。  这时,同城另两家报社的哥们老何与小文打来电话相约去喝酒,这个提议无疑是酷暑中送冰淇淋是很难让人拒绝的。十五分钟之后,我们便陆续来到新鸿路上的一家小酒店里,胖老板娘见是熟客,没等我们吩咐便将我们平时常吃的菜和爱喝的啤酒端上桌来。  一口冻啤凉丝丝地从喉头一直凉到肚脐,气温似乎一下子变得不那么恶劣。我们开始交谈,从今天的天气一直聊到各自的工作,一阵地为一个好标题得意,一阵阵地为某个事后方知的错漏长吁短叹。  胖老板娘时不时地加入进来,发表她对当天报纸上新闻的看法,哪条稿子好看,哪条稿子无聊,说得头头是道,得意非凡。  这时,一个身影从店门口闪过,老板娘像发现了什么,止住谈话,冲出门去。过一会儿,便开始在店里翻箱倒柜地倒腾起来,把纸箱、废可乐瓶和各种口袋归拢在一起往门外抱。  我们打趣地对老板娘说:这么晚还有人收破烂啊!你又发了一笔。  老板娘不同意地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拿来送给大学生的。  这时,我们才看清,门口正有一个瘦瘦的青年正怯怯地看着我们。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一次性塑料袋加工成的背包,背包里已装了很多的易拉罐和可乐瓶,把背包拖得摇摇欲坠的。看他的样子,他绝对不是专业人士,无论身形还是穿着和表情都显得非常业余。  老板娘说,他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经常在对面的垃圾筒里捡垃圾,我看他穿得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其他捡垃圾的,就问他,结果才知道他是一个大学生。  出于职业养成的毛病,我、小文和老何几乎同时开始对小青年表示出了兴趣,虽然我们比谁都清楚近期大学校园里的负面新闻报道是禁区,但我们还是对他表示出了兴趣,并闪电式地在脑海中提出几个疑问:他是不是真的大学生?他为什么不选择别的勤工俭学的方式?是什么力量使他在半夜背着一堆垃圾在城市里游走?  我们不约而同地聚了过去,很快,我们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他用斯文的语气,回答了我们提出的许多有关他所在的那所学校的一些背景材料。这使得我们相信了他的大学生身份。  接下来,他又说起了兼职打工的不易,今年,4年前大学扩招的那批学生毕业了,那些拿着正式文凭的大学毕业生找工作还很不易,何况一个大二的兼差学生,其使用价值显然比不上劳务市场上那些物美价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乡下青年。因而,他选择了出来捡垃圾,他说每天从傍晚7点到第二天凌晨,他捡的废品可以卖7元钱左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有突破10元。他说你别小看这钱,它足以解决我一个月的生活。通常他每月的开销在120元左右。  据他说,像他这种情况的,他们学校还很多,几乎和那些家庭条件好、有手机并在外面租房居住的同学一样多,学校对他们这些特困生实行了减免学费等救济措施,但生活费必须由他们自己筹措,银行的助学贷款通常是贷给那些有偿还能力的人,对此,他们连想也不敢想。  古道热肠的小文听得眼睛已有了些泪光,他掏出100元钱,塞给大学生。大学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住了,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赶紧推辞,两人一个要送,一个拒绝,一推一拉,争得很激烈。大学生背上的背包带一下子断了,易拉罐散了一地。  小文有些急,拉住大学生的手硬把钱塞到他手里说:你别推了,放暑假了,也该回家看看吧,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车钱吧!  这句话像灵符一样将大学生的拒绝冻住了,这时,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起一层泪光。  老何将一大块西瓜递到他手上,他坐在路旁吃了起来,尽管他努力保持着斯文的姿态,但还是难以掩饰他此刻的饥饿。  吃完之后,他把西瓜皮小心放进塑料袋里,然后将口袋背上肩,那只巨大的塑料袋把他显得越发的瘦弱,在我们目送下,他慢慢消融于成都炽热而空旷的夜色之中。  我们三人继续喝酒,并开始聊自己早年那些打工遭遇到的苦事。这时,老板娘说:你们看,大学生丢了东西。她手中拿着一个皱巴巴的软面抄本,上面写满绢秀的文字,其中有几句诗:炊烟是一根根白色的绷带,包扎着我那痛苦的家乡;看着母亲被汗水打湿的身影,我恨自己不能画饼充饥……  我们传看了这首诗,并开始沉默不语。这天,我们三个抢新闻抢得发疯了的老新闻工作者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把当天的遭遇跟我们想写的新闻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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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37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九:小保安和老收荒匠 曾颖2003-07-16在城里生活的人都知道,保安和收荒匠是天敌,像猫和老鼠,因其职业特征的不同本能地对立着。 保安的职责是守门,把一切有可能影响小区安全和安静的因素堵在小区大门外。而收荒匠的职业特征,则是要在小区的旮旯里四处转悠,把城里人不要了的旧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以近乎白给的价格收回去,再转卖到乡下,他们南腔北调的吆喝,就成了影响小区安静的主要因素,因而他们也成为保安们主要防范的对象。 在我所住的小区里,前些日子新来了一个小保安。由于物管公司经营不是很理想,保安的生活待遇一降再降,因而,换保安之类的事也算稀松平常。小保安来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但收荒匠们却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因为每换一次保安,就意味着他们前一阶段所做的公关工作包括赔的很多笑脸和说的很多套近乎的话都白搭了,一切还得从头再来。小保安嘴上无毛一脸嫩相虽然不值得尊敬,但他身后那几百户人家中的旧彩电冰箱洗衣机却值得。 于是,新一轮公关工作开始,赔笑脸套近乎发烟,这些对小保安似乎都没什么效果,因为小保安不吃这一套,他这个工作,是费尽千辛万苦托熟人介绍的,他非常爱惜,决不愿意轻易的拿一支烟和几个陌生的笑脸去做交换。 收荒匠们公了几次关之后,见小保安水泼不进,于是各自心灰地走了。小保安耳根清静了,每日穿着崭新的保安制服,提着高压电棒手电筒在花园里转悠,感觉良好极了。 然而,这种好日子终于没有维持太久。 六月里的一个中午,太阳把蝉儿烤得惨叫,小保安照例在认真巡视院子,在烈日下,他觉得自己头上有焦糊的味儿。当他巡视到后门时,他发现一个老收荒匠在铁栅墙外面睡午觉按道理讲,这是在他的管区以外,他没必要管,但老收荒匠那头花白的头发和身后那块小得可怜的树荫使他隐隐有点难受的感觉,老收荒匠那满脸油汗甜甜的睡相使他想起他那当了一辈子铁匠的爷爷,他老人家劳禄一生,最大的快乐也无非就是抽张木头板子在别人家高房子的阴影下睡个午觉,他没吃过什么好的也没穿过什么好的,最知足最快乐的也就只有中午这1个多小时的清凉和安静。 想着他那位死于食道癌的铁匠爷爷,小保安心里酸酸的,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他进城以来最大的一个决定,他要让老收荒匠到小区的地下车库的通风口去睡午觉,那里既安静又荫凉,而且很少有人经过。 天大的好消息落在老收荒匠头上犹如横空砸下一个大馅饼,把老头砸得有点懵,他很惶惑地看着小保安,迟迟不敢接招。在端详了小保安半天,确信他的笑脸背后没有什么阴谋之后,他最终决定接受小保安的好意,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的通风口去睡午觉,他们约定,不许在小区里吆喝,不许做睡午觉以外的任何事,不许让人知道。 老收荒匠从烈日的小树荫下进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仿佛乞丐从茅草棚进了皇宫,一连几天中午反而睡不着觉了,总觉得担心吊胆。小保安于是就安慰他说:你放心睡吧,我已向领导汇报过了,他同意了。 小保安一句谎言,让老收荒匠从此安静地睡着了,夏天就在这平静幸福中慢慢地走进了秋天。 中秋节前夕,天气依旧还是闷热,幸福了整整一个夏天的老收荒匠决定要感谢那些让他幸福的人们,他把目标锁定在小保安和他的领导身上,当他把他这辈子买过的最贵的20元一盒的月饼送到保安主任面前,并诚惶诚恐地感谢他的时候,他看到主任的脸像猪肝一样充满了乌血。 小保安被扫地出门,像老收荒匠送的月饼一样,主任点着他的鼻子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帮助人?你配吗? 小保安没言语,从地上捡起月饼,很脆地咬了一口。这时候,中秋节的月亮从东边的楼群背后探出头来,像一只困惑的眼睛,惊愕地注视着让它越来越搞不懂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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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20 22:17:44 | 只看该作者
曾颖民间记事之十:孱弱的善良 曾颖2003-07-17星期天中午,朋友约我吃火锅,刚进火锅店,雨便倾盆地下了起来。这一场难得的雨,使闷热的空气一下子冷却了下来,汤锅里泛起的一阵阵浓烈的火锅香味让人感觉这个中午非常美好。我们吃着火锅喝着啤酒聊着近来所见所闻的趣事。许多天来被炎热的气候和各种不大不小的烦心事骚扰得不安的情绪难得的好了一回。这时,一个老人从玻璃门外蹒跚关走了进来,浑身上下淋得精湿,衣服和裤子都往下滴着水。老人的头发已白了九成,瘦得只剩了一层皮,那一层可怜的皮上留着长年在田间劳作被太阳烙下的灼痕。他的身子瑟瑟发着抖,在火锅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他像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一般,眼里露着怯怯的光。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试探着向火锅桌旁靠拢,向人们推销他提篮里的鸡蛋。嘴里不停地向人们说:这是土鸡蛋,真正的土鸡蛋,我一个一个攒了很久……。我想,为了推销出篮中的那三十个鸡蛋,他想要说的话很多。但吃火锅的人们显然没兴趣听完他的广告,一挥手把他呵斥开,像呵斥一个乞丐。老人就在几桌火锅旁反复上演着永远没法演完的活剧。在有小孩的桌上,他甚至做起了小孩子的工作,努力挤得脸皮像笑,讨好小孩子们说:“好鸡蛋,让你爸爸妈妈买吧。”他甚至连不满周岁的孩子也没放过。在巡逻完三十几桌火锅之后,他的30个鸡蛋依然原封不动地躺在篮里。他正要向坐在角落的我们走来时,火锅店的小工终于忍无可忍,连推带揎将他送回了雨中。我一直观察着老人,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绝望。这绝望,与他的焦急成正比。或许他家里正有一个急需用钱的理由使他不得不在这个雨天出来卖蛋。老伴病了?有人要交学费?或者仅仅是为了能给小孙子买几颗糖。我倒宁愿相信是第三个理由。我偷偷溜出去,将他的蛋全部买了下来,我用15元这么便宜的价钱,买得了一人老人的感激涕零。事实上,他只要13元,但没零钱找补。在我离座的时候,朋友们开始猜测我的去向。猜的内容七古八杂,什么都有,只有妻子猜对了,她知道我一直在观察那个卖蛋的老人。当我拿着一包蓝花布包着的蛋回桌旁时,朋友们都笑了。有笑我们夫妻心灵相通的,更多的,是笑我善良得幼稚。他们说:都什么年代了?此后的话题立即转化成了对我的批评教育。朋友们 个个苦口婆心得像是怕儿子变坏的孟母。他们讲自己被蛋贩子欺骗的经历;讲卖假货的小贩如何用可怜的外表欺骗人们的善良;讲自己好心得到的恶报;讲乞丐们的假伤口和真富裕。我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隆重的批判,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就算被骗,也不过15元钱嘛。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他是真需要钱,这该是多么大一个安慰啊。朋友们尽管不言语了,但我感到他们心中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想法。我很想给他们讲自己几年前在重庆的一次经历,那次,我到白公馆玩,回来的路上,钱包被小偷扒了,手中只剩一盒纪念币,是我在歌乐山上以100元买下来的。在沙坪坝的街头,我想以50元的价格卖出去,以便能搭车回驻地,驻地离沙坪坝只有5元钱的车程;但我在沙坪坝街上拦了近百人,纪念币价格从50元降到5元,却怎么也没卖出去。人们很漠然,甚至怀疑我是骗子——一个要将100元买来的东西用5元钱卖出去的骗子!最后,还是一个老婆婆救了我。她是那天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她给了我5元钱,但没有要我的纪念币。她用5元钱,拯救了我对人心的看法。可以说,今天买蛋的举动以及我残存的善良之心,都与她有关。我想把这个故事讲给朋友听,但见朋友们一副不屑的模样,也就忍了。事后的几天,我煮蛋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深怕有一个坏蛋冒出来,刺伤我对善良的信心。很多日子,我甚至不敢再到先前去过的那家火锅厅,怕碰到那个老人又在那儿卖蛋,如果他真是职业蛋贩子的话,朋友们的笑声足以挫断我的神经。想不到,我怀着善良的愿望做了一笔正常的交易,竟莫名背上了如此的精神负担,这或许是现在愿意做善事的人越来越少的原因吧?但我是绝然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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