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转帖

荒山庄主

（作者：在群）我的家乡在蒙阴县岱崮镇井旺庄村（2000年前隶属贾庄乡）。记忆中，我的父亲从未对母亲说过“我爱你”母亲也从未对父亲说过“我爱你”。但是，我知道，父亲母亲之间有爱。有大爱。

    外婆是在母亲8岁的那年逝去的，而母亲是1978年冬天刚满24岁的时候嫁给父亲的。那时父亲很穷。

    母亲对外公说：“我不怕穷，就图他人实在、能吃苦。”“你要想好。“外公说。

    “我想好了。”母亲说。

    母亲知道她前面横着的是什么，但还是要往前走，那天下着大雪。母亲收拾好几件衣服，走十几里山路，嫁了过来，只有大姨陪着。而父亲这边，连迎亲的人也没有，因为没有裤子穿。

    母亲刚嫁过来，就开始吃苦。天不亮，母亲就起床煮饭，给父亲吃。因为一大早，父亲就得动身，到山上去。下午收了工，母亲又去接父亲。母亲不放心父亲，怕山路上有个闪失。很多时候，母亲午饭都吃不上。

    天冷的时候，母亲就会给静坐在院子里的父亲披上一件绣花棉袄。那是母亲惟一的嫁妆。天热的时候，母亲就会摇着一把蒲扇，坐在父亲身边，给父亲驱赶蚊虫。父亲坐多久，母亲就陪多久。

    母亲干活，是村里所有女人中最多的。但不管怎样辛劳，工分都永远是6分，而且，还常受一些无端的气。母亲都忍着，只是在没有人的地方，才抬起手去抹眼角。一天晚上，父亲突然说：“人活着，真没意思。”母亲没有吱声。“没意思。”父亲又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活着没意思的话，那你先走了，我和娃儿马上就来陪你。”母亲终于说话了。

    父亲听了，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有喜了？“母亲点点头。

    父亲伸过一只手去摸母亲的脸：“你瘦多了，苦了你了。”母亲也抬起手去摸父亲的脸：“也苦了你了。但不管多苦，都要好好活下去。我和娃儿都看你的。”过了半天，父亲点点头。父亲把母亲的手握在掌心。母亲把父亲的手握在掌心。终于，父亲母亲一起熬了过来。

    父亲母亲很少吵嘴。但有一次却吵得很凶。直到母亲眼泪下来了，父亲才走出屋，坐到场院边上抽闷烟。一连两天，父亲母亲都没有跟对方说话。我成了传话筒。

    “双娃，去问他要吃多少？”母亲做饭时，总这样吩咐我。

    “双娃，去问你妈……“父亲遇到什么事要问母亲时，也这样吩咐我。

    第三天下午，父亲母亲要到一里外的地里去收割麦子。我也去了。割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停了下来，把我叫了过去。“双娃，喊你妈歇一会儿。”父亲对我说，“把水拿去给你妈喝。”父亲把水壶递给我。我便向挥汗如雨的母亲走去。“妈，爹喊你歇一会儿。”我对母亲说。母亲并没有理会我，只是割麦子。“妈，爹喊你喝水。”我把塑料水壶伸到母亲面前。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接过了水壶。

    “双娃，喊你爹加紧割，不然要摸黑。水壶给你爹拿过去。”母亲喝了两口水后，对我说。我接过水壶向父亲走去。父亲听了我的话，马上就站了起来，飞快地挥舞起镰刀。但是我们还是没能赶在天黑之前割完麦子。父亲母亲又摸了一阵黑，才割完麦子。捆好麦子后，父亲对我说：“你跟你妈说，我背回去就来接你们。喊你妈慢慢走，天黑。你跟你妈同路。”说完背起麦捆就走。

    我和母亲走到一半路，就停下来歇气。这时候，父亲来了。“我来背。”父亲说。他边说边去接母亲的麦捆。母亲不动，也不说话。“我来，你歇一下。”父亲又说。母亲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了。

    父亲背起母亲的麦捆走在前面，母亲和我紧跟在后面。回到家，母亲寻出一把扇子，递给我，说：“双娃，拿去给你爹扇扇。”隔了一会儿，母亲又把我喊到灶屋。说：“这是才泡的茶，给你爹端去。”

    父亲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儿凉，喝了两口茶，就起身走进灶屋，对正在往灶膛里加柴的母亲说：“你出去歇一会儿，我来煮饭。”母亲起身让开了，走到案板边，去洗菜。
“你要吃多少？”下面条的时候母亲问父亲。“一碗。”父亲答。我当时就在旁边，他们没让我再当传话筒。“双娃呢？”母亲问我。“大半碗。”

    吃完夜饭，父亲陪母亲喂好了猪。然后，我们一起坐到院子里歇凉。父亲没有说话。母亲没有说话。我一个人说了几句，也不再说话。“明天逢集，我一早就要到集上去一下。”回屋睡觉时，父亲对母亲说。“那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煮碗面吃。”母亲说。

    那年我才九岁。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我知道，父亲母亲“说话”了。

    一天中午，前村的表大娘火急火燎地跑来。“卖地瓜干的车在要上集的坡上翻了，死了两个人，也不晓得是哪个。双娃他爹可能在车上，你去看看。”表大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母亲正在灶屋里给我舀饭，听了这话，紧端在手里的饭碗突然就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母亲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碎碗片。捡在手里的碎碗片又不断落下去。母亲又不断地捡。

    “他表嫂子，他表嫂子……”表大娘喊母亲。母亲突然放下碎碗片，站起来就往外跑。

    我站在灶屋门口，看着母亲跑了出去，也跟着跑了出去。跑着跑着，我的泪水就跑了出来。我知道，父亲今天上午就是坐车去卖地瓜干的。

    跑到出事地点。母亲看父亲好好地站在那里跟几个人忙，一下子呆了，连话都不会说了。过了半天，两行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流了下来，落在母亲的衣服上、手臂上。父亲看见了，忙走了过来。

    “咋了你？”父亲问母亲。母亲不说话，只是流泪。“咋了你？”父亲又问。语气有些抖了。

    “刚才我表大娘说车翻了，死了人。妈寻思你在车上，就跑来看。”我轻声对父亲说。父亲听了我的话，拿一只手放在母亲的肩上，低声对母亲说：“别哭了，恁多人看了要笑话。我不是活生生的么？”

    母亲听了，忙抬起手去抹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我不知道平时很少流泪的母亲，为什么一下子有这么多眼泪。

    “你看你。”父亲边说边拿手去帮母亲抹眼泪，“快回去，回去吃饭，我还有事--双娃，快拽你妈回去吃饭。”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母亲还是不断地抬手去抹眼泪。

    如今，二十八岁的我，真的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有那么多怎么也抹不完的泪水。如今，我已参军六年了。平时很少有机会看到父母一起劳作的样子。去年回家探亲，我再次看到夕阳下，父亲母亲站在田埂上。父亲母亲都弓着腰背。微风吹着他们的白发。我远远的看着。虽然我没有站在他们身前，但我肯定，母亲一定会向父亲不停地诉说着什么。而父亲只是一心一意地倾听。我知道，一直以来，父亲总是把什么都埋在心底。我也敢肯定，母亲诉说的父亲倾听的，都与爱情无关。但与庄稼有关，与年景有关，也与他们的儿子有关……

   大爱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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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挚.朴实的爱同样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