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睹为快 The Great Gats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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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　内地将于8月份公映，先睹为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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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链接：http://ent.sina.com.cn/m/f/2013-07-26/1816397373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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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影视角】《了不起的盖茨比》：关于盖茨比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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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言四海】盛世盖茨比：美国梦如何迷失.

http://www.infzm.com/content/92347

作者：童明

2013-07-12 10:09:47 来源：南方周末


盖茨比的派对你也去过不成？他瞪眼：“你的书白念了，是比尔·盖茨，不是盖茨比！”

启蒙运动以来，现代化成为人类追求幸福自由、公正平等、和平发展的共同梦想。启蒙所建立的现代价值体系，由科学、光明、进步等关键词构成亦梦亦幻的宏大叙述。然而，现代化在产生巨大财富、深刻改变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同时，工具思维、商品价值和异化也像雾霾弥漫开来。失去思辨力量的反省、公民社会的参与、民主法治的制约，现代化造“富”的是极少数。现代崇尚的“工具理性”若背离公正，可服务于专制压迫、殖民主义、战争，将伪善和残忍发挥到极致。这样，梦想就变为梦魇。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梦魇。之后“喧嚣的二十年代”，是美国的盛世，接踵而来的是另一个梦魇：大萧条。盖茨比的故事（2013年又有新版影片）发生在盛世。当时，美国工业实力日增，城市化加速，贫富悬殊，文化迷茫且繁荣，风气轻浮难掩沉重。南方的黑人涌入大城市，带来爵士乐。原生态的爵士乐，蕴涵着黑人从痛苦争斗中升华的群体意志。而成为白人中产阶级附属品的爵士乐，虽保留其特殊的音阶及切分音节奏，已经由城市文化虚幻，从电唱机里溢出，与纸醉金迷的情调也能合拍。二十年代被称为“爵士乐时代”，指的不是黑人文化占了上风，而是一种新爵士乐宿命地降临。爵士乐此起彼伏，“旧富”和“新富”无所事事地驾车从一地挪到另一地，举行各种名目的派对。正处在禁酒期，派对上各种鸡尾酒极受欢迎，因为果汁中可以随意掺入私酒。借了酒兴，查尔斯顿舞（Charleston）越跳越猛。

菲茨杰拉德描述当时的盛世：“派对的规模更大，生活节奏更快，楼房盖得更高，道德水准更低”。补充一句：穷人更穷。剧作家埃尔默·戴维斯一语破的：“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是思想家，而是富人。”

1925年，新爵士乐鼎盛而疯狂。那一年，黑人爵士音乐家阿姆斯特朗和艾灵顿灌了第一张唱片。那一年，一名高中老师在课上教授达尔文进化论而触犯当时的法律被告上法庭，俗称：猴子审判。那一年，三K党徒在首都华盛顿游行。那一年，有些人派对，有些人在旗杆上面放一块板比赛看谁能坐得久，成为时尚的娱乐（当时没有电视，也没有“非诚勿扰”）。那一年，美国人读到了菲茨杰拉德的新小说《伟大的盖茨比》，在虚构的真实里体味现实的虚幻。

The Great Gatsby：国内译为《了不起的盖茨比》。其实，译为《伟大的盖茨比》与原文的艺术意图更吻合。主人公本来姓“盖茨”，为了追求黛西，不惜抛父母和出身于脑后，把姓改为Gatzby，与God’s boy谐音，赫然“上帝之子”。暴富之后，为吸引黛西的注意，又在她豪宅的对岸盖起更大的豪宅，聚集社会权贵、三教九流，举行现代式酒池肉林的派对，让醉生梦死的一群耳语相传：“他比上帝还富”。“上帝之子”，岂不“伟大”！“伟大”一词似在赞颂感叹，又在隐隐地讽刺，符合小说有意为之的模糊（ambiguity）。盖茨比屹立海湾眺望对岸的那一束绿光，是象征宏大的理想，还是暗示绿色美钞的诱惑？盖茨比的梦想是伟大还是卑微？读者要三思而后得启迪。

盖茨比是美国梦的讽喻。通俗版的美国梦尽人皆知：在机会均等之地，无论何人，勤奋努力终能成功。成功的重点是致富。事实上，美国梦的完整版还应包括它的精神层面，亦即美国开国的那些理念（根植于启蒙的理念），尤其是《独立宣言》所宣示的天赋权利，如“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到了19世纪，爱默生又将美国梦自强不息、自我实现的价值升华为超验哲学。超验理想这部分，在通俗版里通常被抹去。

表面上，盖茨比符合美国梦的两个要件：一、他出身贫寒，凭借个人毅力和奋斗获得巨大财富。二、他的理想源于过去。五年前，穷小子盖茨比邂逅黛西。在他眼里，这个富家女的世界美如天堂。他幻想登上天梯，摘星揽月。初吻黛西的那一刻，盖茨比的理想和黛西“永不息灭的呼吸”结缘联姻。黛西成为他理想的化身。盖茨比锲而不舍要“重复过去”，似乎颇有理想色彩。

盖茨比是没有实现美国梦，还是在得到的时候失去了？见仁见智。不过，我们看到他的错也有两处。其一，他为之奋斗的目标错了。黛西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她满口“达令”却谁也不爱，是经典版的“脑残炫富拜金女”，与精神文化毫不相干。当年，她不等盖茨比而嫁给汤姆·布坎南，只笃信一条：穷小子和富家女不能联姻。见到暴富的盖茨比，她感动得流下眼泪，竟然是因为盖茨比有如此多的高级衬衣。她和布坎南都是美国的既得利益者，信奉白人种族至上的寄生虫。

其二，五年之内就暴富的盖茨比，敛财不义。他的财富从哪里来？通常答：他在禁酒年代贩私酒获得暴利，所得非法。但是，贩私酒不至于让他富成这样。盖茨比能暴富，皆因他的老师沃尔夫斯海姆（Wolfsheim，可译“老狼”）。盖茨比的穿衣问答做派、装腔作势、伪造出身、操纵市场，处处可见狼影。老狼的本事，从他能“搞定”1919年棒球世界大赛就可见一斑。师徒二人的致富用的是现代化中最大的骗局：利用资本和权力的结合，操纵金融、债券、股市，先把钱都赚走，让一般投资人购买“预期”，将坏账烂债留给别人。西方人称之为“庞氏骗局”，中国百姓戏称“神偷”。神偷是经济危机的祸根。骗局未被识破时，盛世嘉年华。而骗局必然被识破，识破之日，经济危机来临。现代化起伏跌宕的历史，其中时有狼影。有一个细节寓意也很重要：让盖茨比丧命的，是穷人世界“灰烬之谷”的一颗子弹。

美国梦中并存的理想价值和金钱价值，往往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当金钱腐败时，理想还在吗？不妨借用《清教徒之酒》的作者布鲁克斯（Van Wyck Brooks）的话来比喻：美国梦（也是盖茨比的梦），就像是代表欧洲理想的老酒装进了美洲大陆的新酒瓶里；当酒瓶爆炸时，“酒香飘散在空气里，酒水泼洒在地上。酒的香味代表理想，化为超验哲学，地上的酒代表现实，变成商品价值”。

前两年，偶遇幼年的一个玩伴。几十年没见面了，一起坐下来喝酒。不知这位如何敛的财，总之非常有钱，茅台喝多了，滔滔不绝炫富，无非是各地房产、海边别墅、东莞艳事、繁华盛世。忍不住，问了他一句：“盖茨比的派对你也去过不成？”他瞪眼训斥：“你的书白念了，是比尔·盖茨，不是盖茨比！”这位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盖茨比的故事，遗憾却并不意外。不过，我突发奇想：茅台的酒香里有没有超验理想的成分？

（作者为世界文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