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学性教材的争议与反思（五）——艰难的学校性教育

胡萍

    虽然人们已经意识到性教育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但在学校开展性教育却难于上青天，在杨利伟等航天英雄辈出的时代，学校开展性教育却始终难以见到曙光。究其原因有一下几个：
    第一，  各自为政。
    体制内的性教育研究者和实验者们至今没有达成对建构性教育体系的共识。目前体制内的性教育“达人”们分布在北京、四川、杭州、上海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城市，各路达人都有自己的路子搞性教育，比如：该城市的相关机构能够获得专项基金支持开展性教育项目，或者性教育领头人恰好是该城市教育部门的领导，他们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这个城市的学校性教育开展了起来。然而，每一年的学校性教育交流会上（现在已经举办了三届这样的交流会），各个城市在交流中呈现出来的性教育观点却不尽相同，甚至完全相反。比如：要不要在小学开展防范性伤害的教育，一部分达人认为应该开展，让孩子们学会自我保护，而另外一部分达人认为教孩子防范性伤害会让孩子对社会没有了安全感；针对从小学几年级开始开展性教育的讨论，一部分达人认为应该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而另一部分达人认为应该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对于能否用生殖器图片给孩子们讲解结构和名称，一部分达人认为这是可以的，而另一部分达人认为这是暴露了隐私（这部分达人没有弄明白隐私的概念，如果将某人的生殖器拍照用作教学，那就是侵犯了这个人的隐私，如果是画出来的人体部分，不属于任何个人身体，这不是隐私，而是人体公共知识）针对要不要给六年级的学生讲解早恋的问题，一部分达人认为应该讲，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了解自己这个阶段情感和心理的发展，学会控制情感和性的冲动，懂得异性交往的规则和底线，而另一部分达人认为不应该讲，因为讲了就是鼓励孩子早恋……如此种种，各说各有理，呈现百家争鸣的状态。然而，这样的争鸣没有建构在尊重儿童和青少年性心理和认知发展心理的基础上，所以，争鸣是缺乏建设性的。有的城市来参加会议的团队，在自己的城市发言结束后就集体离开，不会听完其它城市的发言。在这样的会议上，最糟糕的是一线教师的发言和交流往往被非一线的达人来作评判，这些达人已经多年不在学校给孩子们讲课，或者由不了解小学生的大学性教育课教师来评判小学一线性教育教师，因为达人们被指派成为了专家，这种错位让小学一线教师很无奈，让人苦笑不得。或许，这样的状况正是学校性教育开展初期的一个状况，这是事物发展早期呈现出来的幼稚阶段，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过程会逐渐发展到成熟阶段，但我们同时需要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奇迹的出现。

     第二，缺乏更高一级的教育部门统领
    由于各个城市各自为政开展性教育，缺乏更高一级的教育主管部门统领，所以，全国学校性教育的研究没有专门的领导机构，没有专业的学术团队，这个专业学术团队应该由心理学、教育学、性学、一线性教育教师等各方面专家组成，在各个城市开展小学性教育的经验上，提升出小学性教育的目标，并将目标解码成课程，每一课的课堂目标都是朝着总目标的方向。各个城市在总的教学目标下实施性教育，同时可以结合自己城市的情况调整教学内容，这样可以让各个城市的性教育有章可循，又有自己发挥的余地。领导机构要定期组织各阶层的交流，比如专家们的交流、一线教师的交流、培训教师活动等，由于这一切都缺乏，由此，全国小学性教育研究处于一种各地为政，无更高一级教育主管部门的组织、无工作计划、无研究计划的三无状态。
    我在十年前提出了小学性教育的目标：学会爱、学会尊重、学会保护自己。也提出了小学性教育的内涵应该包括：性别教育、爱与生命的教育、情感和责任的教育、道德与法制的教育（具体阐述可以看我的书《善解童贞2——6~13岁孩子的性发展与性教育》）。我将目标解码成了我的课程体系，课程体系包涵着性教育的全部内涵。每一课的课堂目标和内容都直指总目标，与总目标紧紧相扣。比如，在“男孩女孩不一样”的课堂目标是：认识生殖器官，学会卫生常识，认识人体隐私部位。在给孩子们讲解生殖器简单结构的基础上，我将重点放在卫生常识和保护上，让孩子们学会爱护自己的身体，这是紧扣大目标中“学会爱”的一个部分，在认识隐私部位的环节，与大目标的“学会尊重、学会保护自己”紧扣；第二课我从哪里来的目标是热爱父母，珍爱生命，这个目标也与大目标“学会爱”紧扣；第三课防范性伤害与大目标中的“学会保护自己”紧扣……只有有体系的课程才能够通过每一课的课堂目标达成总目标，总目标就像一个总纲，统领着每一课的课堂目标，然后这些课堂目标被解码成了教学内容。我的课堂便围绕这个目标进行着，完成性教育内涵的实现。

    第三，  依赖课题支撑的学校性教育必定走不远
    在小学搞性教育搞得有点起色的城市，几乎都是靠课题，比如这次北京小学性教材的编写，在资料中我们看到这个课题在北京几十所学校进行，早年四川的小学性教育也是依靠课题搞得有声有色。课题能够给研究带来制度保障和资金保障，大部分课题基金来自一些西方基金组织，如果课题立项被看重，西方基金组织就会拨款，国内相应机构也就会呼应并按照一定比例拨付课题基金。课题研究给研究机构人员和参与研究学校带来很多的利益。
    参与课题研究的学校，一方面是学校领导注重孩子的身心健康，意识到性教育对孩子人格发展的重要性，一方面可以有课题基金（学校不用出钱）、课题研究成果（领导可以获得业绩、有机会发表专业论文）、教师获得发展的机会（参与课题的教师能够有机会参加相关国内国际会议、论文可以获得发表的机会、给自己带来理论提升、有利于职业发展等）……，这种多重好处让学校非常愿意参加这样的课题研究。所以，课题研究促进了学校性教育的开展，这是目前推动小学性教育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然而，课题研究是有周期的，如果两年一个周期，随着课题接近尾声，我们看到无数篇论文、专著纷纷登场，展示着这两年的研究成果，随后，课题在热闹中结题，然后没有了下文。课题的专著没有市场，成果也没有了踪影，至今我们没有看到花费无数时间、精力和金钱的性教育课题成果被推广，或者获得社会和市场接受！这种恶性循环在不断地重复着。所有参与的人都因为课题获益，而没有人再继续这个课题研究。课题研究没有持续性，成果不能够得到推广，看似热闹的学校性教育课题研究实则成为获益者们自娱自乐的过程。这也是学校性教育至今徘徊不前的重要原因之一。
    2007年我参加了一个四川的学校性教育推广研究，一共有11所小学参加了课题研究。当时我负责培训参加课题的小学学校的家长和老师，帮助家长了解性教育对孩子的重要性，了解我们如何进行性教育，给老师做理论培训和课堂示范，并帮助老师修正。两年后课题结题，我培训的小学老师在全国第一届学校性教育交流会上获得极大好评。然而，随着课题的结束，这些学校中仅有1~2所还坚持给孩子们上性教育课。没有人关心这个课题的成果如何推广了。
    由于课题研究依赖于基金的支持，而基金支持是有限度的，一旦基金不再支持，课题研究就没有希望进入更深更更广的阶段。这种靠输血活命的性教育课题研究，没有自身再造血的功能，必定是短命的。
    当然，如果没有课题研究作为基础，学校没有愿意主动开展性教育的。原因很简单：学校领导和老师没有获益。学校领导和老师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添忙和添乱，万一被某个学生家长来一句“黄色教育”并在网上喷痰，或者投诉到教育局，学校和老师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政府意识到了性教育关系国民素质，拿出钱来，有组织有计划地研究和推广，才是长久之事。这，也需要我们耐心地等待！

    这次对于北京小学性教材的讨论，让我有机会说出了多年来想说的话。这十年来走在性教育的这条路上，感触颇深，我写这个系列的目的是想让我们一起来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我的话有些尖锐，但我讲的都是事实，如果我们真的如我们所说：性教育是为了孩子更健康地成长，那么，我们只有敢于面对现实中我们的不足，我们才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

fangqi1405

学习了，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