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学性教材的争议与反思（三）——课题研究之殇

胡萍

    8月23日，北京市教委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成长的脚步》仅仅是北京一所小学的一项性教育研究课题的中期成果，并不是北京市的试点教材。由此我们得知这是一个课题研究的中期成果。
    在我看来，小学性教育是一项新课题，五千年的教育历史和文化中没有小学性教育系统地进入课堂的先例，于是，给我们这些后来者留下了探索和发展的空间，那么，该怎样来进行小学性教育进入课堂的探索呢？在现今的模式中，课题研究是探索的一个方式和保障，既有行政支持又可以获得资金资助，课题的成果还可以为探索者提供职业升迁的机会，这样的支持为探索者们提供了足够的保障。
    我曾经也是课题研究的受益者。2001年的时候，当时在成都外国语学校附属小学，在校长和成都市教科所的支持下，我对小学性教育探索的爱好变成了学校的一个课题，后来又变成了成都市教科所的一个课题。我获得的最大好处就是研究的自由，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我可以随意进入这个小学的任何一个班级进行我的研究，当时学校没有在各班级安排我的课，我就与思品课、劳动课、体育课等老师进行协商，他们每一学年让1~2节课给我，我上课，课时费我不要，老师们当然知道我在进行课题研究，也乐意我们的合作，于是，我在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供40个班级进行尝试，为我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和坚实的基础。
    当时没有教材，我的研究从六年级的一个班开始，讲青春期的生理变化。记得第一次与这个班的学生交流时，课堂没有按照我的预期进行，40个孩子有太多的困惑需要我的解答，问题已经超越我的课堂主题“青春期的生理变化”，他们不停地举手提问：“男人的精子到底是怎么与卵子结合的？”“女孩没有鸡鸡，她们是怎么小便的？”“为什么有春药？为什么我们进到性用品店里会被售货员赶出来？”“为什么国外的中学生可以同居，而中国的不可以？”“为什么父母要睡在一张床上？”“为什么有些人要强奸女孩？”……在后来的课堂里孩子们的问题越来越多，我开始记下孩子们的问题并将其整理成每一个课堂，于是我们的课堂有了“第一课男孩女孩不一样”“第二课  我从哪里来”“第三课防范性伤害”“第四课  青春期的生理”“第五课青春早期的异性交往”“第六课预防艾滋病”。我在六年级这个班的研究获得一些经验后，校长支持我在整个六年级开课，后来课堂开展到五年级，第三年课堂从一年级开始，整整四年的时间里，我将课堂的交流内容按照孩子们的年龄认知编写成了《成长与性》（上下册），并用漫画的形式成书，2004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发行。还记得当时编写这套书的时候，我将每一幅画都与学生们讨论，看他们是否能够看明白，让他们提出自己的看法，然后我再进行修改。至今，这套书还深受孩子们的喜爱。现在，我在工作室给小学生们上课的基础都是在当时打下的，我的课堂风格也一直保持了下来：自由、平等、关怀、传递主流的正面价值观。通过这个课题研究，我发现了自己毕生将要从事的事业，并且我踏实地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看到北京小学性教材是一个课题研究的中期成果，虽然现在只是一所小学的性教育读本，我认为编者没有踏实地与孩子们交流过每一课的内容，编者没有认真组织过每一课内容的内在逻辑。作为在课堂开展性教育的研究课题，第一步就是要将内容在课堂里与孩子们交流，掌握不同年龄孩子对性的认知规律，找到与孩子们交流的方式，找到前一课与后一课内容的内在逻辑关系，形成一个教学体系，编者们在这个过程中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性教育教师，以便在课题后期对承担课程的老师进行示范和培训，可以有多个年龄段的主讲老师来负责培训推广后承担课程的老师。第二步才是编写教材，教材的编写能够让编者的理论更加扎实。如果第一步没有走好，第二步必定会出问题。
    在采访编者的视频中我看到，这本教材将在这所实验的小学里开始试用，这可能是该课题的进一步研究，我认为这是不妥的。就连编者都没有认真踏实给孩子们上过课，谁来培训学校的老师？谁来给老师们示范教材中的知识怎么与孩子们交流？特别是关于精子卵子结合的这个知识难点，难道让孩子们拿着教材自学？还是让孩子们将教材带回家里让父母讲解？作为课题研究，这是极其不严谨的。这个课题的中期成果如果是成熟的，那么就应该有不同年级学生的性教育教材、编者们能够承担1~6年级孩子的性教育课、编者能够对即将承担课程的老师进行培训，并能够从理论上讲解1~6年级孩子性心理发展规律和认知发展规律，同时给老师们示范自己的教学方式。但在北京这所小学的课题研究中，我们没有看到这样的成熟成果。
    这几年看到过一些研究机构的课题申报，我非常熟悉的研究人员从来没有进入过小学生的课堂，但申报的课题研究是“小学课堂性教育内容的研究”“小学性教育课堂教学方法的研究”等等，而且还能够通过课题申报，还能够获得课题经费，然后课题结题写出论文。在一些相关会议上，从来没有给小学生讲过性教育课的人，发言的题目也是“如何在小学开展课堂性教育”，听得我目瞪口呆。然后这些论文用课题经费出版成书，然后这些书在作为研究者的成果后，要么躺在库房里作为老鼠的玩物，要么被当作废纸卖掉。因为这样的书没有市场，这就是课题研究之殇
    这本教材的争议中，关于尺度大小的争议是老百姓在热闹，作为性教育工作者和业内人士，争议的重点应该是这个教材的形成是否是科学的一个过程，这样的讨论才能够在将来如何进行学校性教育研究中起到建设性的作用。我国性教育的开展如此之艰难，原因众多，但我认为，作为体制内的研究者没有拿出能够站得住脚，能够经受住各方面质疑的“干货”，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

fangqi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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