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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自信源自父母的信任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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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9-1-19 09:57: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次参加家长会,幼儿园的老师说:“你的儿子有多动症,在板凳上连三分钟都座不了,你最好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她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因为全班30位小朋友,惟有他表现最差;惟有对他,老师表现出不屑。
  然而她还是告诉她的儿子:“老师表扬你了,说宝宝原来在板凳上坐不了一分钟,现在能坐三分钟了。其他同学的妈妈都非常羡慕妈妈,因为全班只有宝宝进步了。”
  那天晚上,她儿子破天荒吃了两碗米饭,并且没让她喂。
  儿子上小学了。
  家长会上,老师说:“全班50名同学,这次数学考试,你儿子排第40名,我们怀疑他智力上有些障碍,您最好能带他去医院查一查。”
  回去的路上,她流下了泪。
  然而,当她回到家里,却对坐在桌前的儿子说:“老师对你充满信心。他说了,你并不是个笨孩子,只要能细心些,会超过你的同桌,这次你的同桌排在21名。”
  说这话时,她发现,儿子黯淡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光,沮丧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
  她甚至发现,儿子温顺得让她吃惊,好像长大了许多。第二天上学时,去得比平时都要早。
  孩子上了初中,又一次家长会。
  她坐在儿子的座位上,等着老师点她儿子的名字,因为每次家长会,她儿子的名字在差生的行列中总是被点到。
  然而,这次却出乎她的预料,直到结束,都没听到。
  她有些不习惯。临别,去问老师,老师告诉她:“按你儿子现在的成绩,考重点高中有点危险。”
  她怀着惊喜的心情走出校门,此时她发现儿子在等她。
  路上她扶着儿子的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她告诉儿子:“班主任对你非常满意,他说了,只要你努力,很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
  高中毕业了。
  第一批大学录取通知书下达时,学校打电话让她儿子到学校去一趟。
  她有一种预感,她儿子被清华录取了,因为在报考时,她给儿子说过,她相信他能考取这所学校。
  她儿子从学校回来,把一封印有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的特快专递交到她的手,突然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大哭起来。
  边哭边说:“妈妈,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能欣赏我……”
  一句鼓励的话可改变一个人的观念与行为!
  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一句负面的话可刺伤一个人的心灵与身体!
  甚至毁灭一个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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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09-3-11 12:55:55 | 只看该作者
很有启发,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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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09-2-11 22:20:49 | 只看该作者
很感人,楼主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文章,继续贴呀,我很喜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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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09-1-22 12:45:38 | 只看该作者
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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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09-1-22 04:07:07 | 只看该作者
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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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17:21:29 | 只看该作者

孤独是一个人的骨头

《分家在十月》是他做的,很多人都看过。
  在2000年的年会上,看了这个片子之后,我来了评论部。
  刚到就赶上评论部的主持人合影。在《焦点访谈》的演播室里,前排是敬大姐、白岩松、水均益……还有他。
  我是刚来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站在后面。
  他转头看到我。
  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带到第一排中心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后来每一年评论部的年会,看他的主持都是我的大节目,看他在台上手挥目送,开领导的玩笑。戏谑锋头人物,逗逗女同事。但让大家永远在最真挚的东西面前掉下眼泪。
  台下众人呼喝,叫彩,吹口哨。大家都爱他。
  后来常常在食堂遇见他。远远看着,面色不太好,我们几个都为他担忧。
  有次去部里开会,他晚来,众人面前,自自然然地说:“我的抑郁症……”
  我呆住,只顾看他。很久后,发短信,去看看他。
  他那时正寄望于童年幻梦,一大屋子,都是老电影的剧照,他自己穿了各种各样的旧年代的衣服。扮戏中人。
  我们长谈数小时。他说得病的前后经过。他说得淡定,我听得揪心。
  再见他,是某个下午。坐在电脑前头的时候,突然办公室门开了,他走进来。 “咦?”我很惊喜,“你找谁?”
  “找你。”他坐下了。在我对面。
  然后我们聊天,我坐他对面。杜小静过来说:“呵,真像调查采访。”
  真的,这不似普通办公室里的谈话。他一句寒暄没有,那么认真,谈的是直见性命的事。他谈的问题我当然不陌生——社会良知的失去。缺少希望,缺少坚守的人,让人想要放弃……
  这些话,很多人在摄像机的红灯面前说,很多人在文章里说,很多人在喝酒后说。
  但是他只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坐在一个并不熟络的同事面前谈这些。
  他谈起这些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在表达,就好像,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就像是石头一样。死沉地压着他,逼着他。
  我隐隐地有些不安。
  我只能对他说他不能放弃,因为我们需要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名,或是幽默,而是他代表着我心中评论部的“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
  还有他身上的真诚,和绝不伪饰,有了这个,他才有勇气和智慧嘲弄那些可笑而巨大的东西。
  大姐找我问号码,他立刻起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拉开门又回身说了声:“谢谢!”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一点儿心酸。
  今年年会,他仍在台上。只是没有像《分家在十月》那样的片子了。
  “评论部,现在也得了抑郁症吗?”他站在台上说。
  底下悄然无声。
  这一场年会,他亲自张罗,请了赵本山,郭德纲……个部里的小小年会,不知他花了多少精力。
  但是陆陆续续,台下的人有些走了,或是打着手机出去了。
  最后一个节目,他请来罗大佑。
  罗大佑一直坐在场下,喝了两瓶酒,一直到11点多上场。
  大佑也不登台,踩只凳子抱住吉他。一束光。
  对着话筒说:“小崔,不怕,我也抑郁过,不是我们有病,是这个时代有病。”
  他们拥抱。
  我和大群人离开座位,围坐在他身后的地上。
  小崔向我招招手让我去他身边坐——那里正对罗大佑坐着,看着他晶光闪烁的双眼。
  我怕挡着大家,脚手着地地爬过去,与他并肩坐。
  大佑说:“唱什么?”
  “光阴的故事。”四百多条汉子齐声喊。
  大佑轻捻弦索,琴声清冽。
  我们高唱“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我看到对面坐的小宏眼里的泪水。
  后来他说:“知道吗?不是因为歌声,是因为我看到小崔热泪盈眶。”
  今年,是他到评论部的第十年。
  我听过他提起过一个梦。谁都知道他睡不好,更不要说深度的睡眠。
  但只有一次。
  他说:“我做过一个梦,梦到像自洋淀一样的地方,和朋友们在船上,能听见船桨划过水波的声音,还有水鸟从耳边掠过。”
  然后他醒来,发现自己睡了三分钟。
  他是一个在这个时代里,在这样的夜里,一直醒着的人。
  我只希望他能拥有那个只有水波和飞鸟的,宁静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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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16:46:49 | 只看该作者

孩子们给了我修复生命的力量

从地震的第二天开始,我就穿黑衣裳,要不就是深灰的衣裳,大夏天的连件白衣裳都没有穿过。但是我从绵阳出来的第一天,就在成都街头买了一件大红的衣裳,长长的,就像一盆火一样,在灾区我一直穿着红衣裳在晃。我觉得到了那里,我的生命态度有所改变。
   我在北川接触了那么多孩子,那么长时间,她们没有一个号啕大哭的。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种默契,就是默默流泪。我经常一进去就看见小孩在流泪,然后她们会在我的肩膀上默默流泪,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搂着她们,轻轻地拍,轻轻地晃。因为我的女儿做了噩梦或受到什么惊吓的时候,我就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不怕,不怕,妈妈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十八九岁的孩子和三岁的孩子在我的怀里是一样的,她就需要你拍着她晃着她。
   我在她们难受的时候就是妈妈,在她们恢复过来的时候就是老师,这是我自己特别欣慰的一个角色。我觉得孩子们流在我怀里的眼泪够堆成一个堰塞湖了,但我不能哭。她们在我怀里哭,我反而不能哭。我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们。
   我去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说要做心理辅导,让我跟她们聊天。有个小姑娘很安静,也不大哭,就是幽幽的,两眼望着远方,说,我爸我妈的尸体,现在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我们家是山体滑坡冲走的,十几天了,天气越来越热,我觉得我爸爸妈妈的尸体开始腐烂了,我都不知道我妈妈在哪儿烂的,你说我怎么看书呢?她用很安静的声音跟你说这种话题,你想这种骨肉之情!她在想生她养她的母亲在怎么腐烂,你说她什么心情?
   这些孩子会跟我讨论爱情,讨论生命。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就很平静地跟我说:我现在特别想生个孩子。我问为什么,她说,我爸爸妈妈全没了,我的家也没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了。我总想自己成为根,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种话其实是挺震撼人的。男孩子平时要比女孩子坚强,但到苦难来临时,女孩的彻悟能力比男孩要深多了。那些男孩一个个多独啊,眼前就不行了———我这高考怎么办呢———看的都是眼前事儿。那些女孩就不是,女孩谈的是生命,男孩就关注眼前的高考。
   其实女孩子都属于生命性动物,男孩子是社会性的动物,女孩子这个时候是生命性的反省,男孩子关注的是社会下的标准。每次我要走的时候,那些女孩子就搂着我的脖子说:我不让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我想起每次出差前,我女儿就是那么搂着我说,妈妈不走。所以我觉得,她们对生命的理解就像三四十岁成熟的女人;但是到你走的时候,那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是三岁的孩子。
   其实我更感慨的是一期杂志上的话:我们都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灾民。我去了,孩子们也在给我救赎。我觉得我们自我膨胀了太久,在这个物化的生活方式里面,习惯了被物质撑起来的那个孱弱的躯体,已经忘了什么是生命。就是这些孩子在修复我们,我去那儿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是这些孩子确实给了我修复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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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16:32:26 | 只看该作者

产科病房

这天,注定是不寻常的。凌晨,儿子出生了。虽然母子平安,但因为难产,需要住院治疗和观察,于是妻子住进了妇产科病房。这是一间三人病房,里面已经住了一位本地中年产妇,我们住进去以后,就还剩下一张空床。
   第三天中午,护士来到病房,通知说马上又有一名产妇要住进来,叫我们把东西整理整理。下午两三点,医院的护工阿姨把产妇送来了。这是一对外地农村夫妇,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衣着朴素而整洁,随身生活用品也不多。问他们哪里人,那男人说是湖北。又问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回答说是女孩。妻子低声说,估计这对夫妇是“超生游击队”成员,现在生了个女孩,恐怕心里不痛快呢。看他们的表情,男人是茫然中有点无奈,女人是失望中显出淡漠。丝毫没有生儿育女的喜悦,似乎印证着妻子的猜测。
   按照医生嘱咐,顺产的妇女要先卧床休息1个小时,然后尽快小便一次,这是为了恢复对膀胱的控制机能。但这位农妇的举动出人意料,她躺了不过十来分钟,就起床上厕所,而且不需要丈夫的搀扶。妻子表示很惭愧,她因为难产,生完小孩躺了3天还坐不起来,更别说独自行走了。
   趁着农妇丈夫不在的机会,我们问那农妇这是第几胎。农妇犹豫着,说是第二胎。又问,是不是想生个男孩啊?农妇说,是啊,家里男人就想要个男孩。农妇的话像是一种推脱,又像有些沮丧,却丝毫没有埋怨。打扫卫生的护工阿姨接过话头说,看你产后这么快就能下床,只怕不止第二胎吧?农妇没有否认,也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也看得出来,这对农村夫妇对刚出生的女婴,并不疼爱。特别是当他们知道这个病房的另外两个新生儿都是男孩时,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他们的自怨自艾了。晚饭时分,农妇从床上坐起来吃饭的时候,孩子正好放在身边,农妇顺手拉了下被子,把孩子从头到脚都盖住了。这举动让我和妻子面面相觑。我尽管没有育儿经验,但孩子睡觉时不该把脸蒙住,这是基本常识,而这农妇的举动,看似无意,却似有意,像在掩盖某种令人羞耻的事物。我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悲凉。
   接下来,似乎又有新的情况在酝酿。晚饭后,护工阿姨进进出出了几次,后来还曾带进一位陌生的本地中年妇女,她们跟那对农村夫妇低声商量着什么。双方的语气冷静且平和。妻子悄声跟我说,估计这对夫妇不想要这女孩,想把孩子送人。我吃了一惊,但隐约听到那位护工和那位陌生的本地妇女,都曾低声提到“营养费”“没有孩子”“这家人条件很好”等等。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来了老老小小四五个本地妇女。妻子向我示意了一下,我明白她的意思:看来这对农村夫妇真的同意把孩子送人了。前来接孩子的女人们,带了些营养品给农妇,又用带来的被褥衣物给小孩换上。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还对那农妇说,放心好了,这家人对孩子很“宝贝”的。你看刚才给孩子买衣服奶粉就花了1000多元。农妇和她男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坐在床边。只是,那农村男人的目光却始终被那孩子牵引着,而那目光,显然只有亲生父亲才有。
   不到半个小时,孩子被接走了。这对农村夫妇仍然沉默着,表面淡漠的神情里,似乎又多了一丝无奈。过了半晌,隔着布帘听到点数钞票的声音。也许,这就是对方给的“营养费”吧。又过了一会儿,到午饭时分,他们已经在收拾衣物,看样子是准备出院了。果然,等我吃完午饭再进病房,他们已经离开了。
   人的命运真是无常,就像这孩子,注定得不到父母的欢迎。出生才一天,一个孩子和她的亲生父母,从此就各分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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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11:54:19 | 只看该作者

父亲与狗

上个世纪70年代,一个初冬的傍晚,我们在村口等受批斗回来的父亲。父亲怀里抱着一条狗,累得气喘吁吁的。“爹,这条狗好可怜,肚子都饿瘪了。”8岁的我,有些心疼地说。
  父亲走进里屋,拿出一个煮熟的冷萝卜,扔到狗的面前,“吃吧,饿坏了!饿饭的日子,畜牲也跟着遭罪啊”。它一点儿也不客气,立刻趴在地上,用两个前爪把萝卜捧住,啃了起来。父亲又舀了一瓢水,倒在洗脚盆里,然后用手,指指洗脚盆,示意它吃完萝卜后,还可以去喝水。它就欢快地摇摆着尾巴,脖子戴着的破铜铃铛也欢快地响个不停。
  狗喝完水后,就围着我们姊妹4个转,还不时地伸出红红的舌头来舔我的衣襟。父亲说:“它是黄颜色的,我们就叫它‘阿黄’吧。”狗不嫌家穷,就这样,“阿黄”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后来,父亲不再受批斗,成天到附近的地里默默地干活。阿黄就摇着尾巴,在父亲的不远处转悠,时不时还“汪汪”地叫几声,以便引起父亲的注意。
  父亲干活很认真,干着干着就忘了时间。阿黄便跑过来,用牙齿咬着父亲的裤脚,使劲地拽。同时,父亲听见母亲喊他回家的声音。暮色四合时,父亲领着阿黄向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阿黄就很开心,铜铃铛在晚风中留下一串串优美的音符。
  回到家里,父亲开始洗脸洗脚。阿黄慌慌忙忙地把布鞋叼在嘴里,给父亲送来。父亲刚刚把洗脚水倒掉,阿黄又把旱烟袋给父亲叼来了。父亲高兴地从阿黄的嘴里接过旱烟袋,“啪嗒啪嗒”地吸起来。
  快乐总是短暂的。一个蝉声沉落、蛙声升起的日子里,80岁高龄的外祖母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下了神经错乱、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她躺在床上,整日整夜地大喊大叫:“我饿啊,我想吃肉……”父亲长吁短叹。母亲默默抹泪。
  阿黄焦急地跑进跑出,摇着长长的尾巴,黄色的铜铃铛来来回回地响个不停。有时候,阿黄在外祖母的病床前,一站好久。
  一个落雨的午后,阿黄嘴里叼了一大块瘦肉,出现在家门口。父亲感到非常惊奇。阿黄钻进厨房,把两个前爪朝砧板上一搭,就把肉吐到砧板上了。然后阿黄抖抖身上的雨水,吐着红红的舌头,气喘不匀地望着母亲。父亲一狠心,对母亲说:“把这块肉用热水洗洗,用盐水泡泡,再弄给妈吃吧。”外祖母吃着阿黄偷回来的猪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黄总是隔三差五地叼回来一块肉。有时是瘦肉,有时是肥肉,有时是大块,有时是小块。那一年,我们家里闹饥荒,连油花花都见不着,更不用说吃肉了。父亲出门挣钱时,担心阿黄出事,嘱咐母亲把阿黄看紧点儿。
  阿黄终于东窗事发,它被生产队长痛打一顿。因为阿黄偷他们家的肉,被队长逮个正着。阿黄的两条后腿,断成三四截。看到阿黄的身躯朝着我们家的方向爬动,五大三粗的队长撵上来,在阿黄的头上捆了一个炸药包,留出一截尺余长的导火线。
  阿黄就拼命地爬呀,使劲地爬呀!突然,“轰隆”的一声,炸药包开了花。阿黄被弹出一丈多远,右耳化成点点滴滴的肉末子,血飞溅了一地。阿黄昏死了。
  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带着我一起去看阿黄。
  这时阿黄已经醒了。它躺在路边。母亲蹲下身子,伤心地用手抚摸着阿黄的头,右耳处的伤口,已经结出一层厚厚的黑色血痂,母亲又摸摸那个铜铃铛,阿黄从那黑黑的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我把吃的东西放到阿黄的面前,那是一小块荞麦馍馍,一盘有盐味的青菜。阿黄犹豫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吃。
  第三天下午,父亲回来了。
  父亲流着泪,用手轻轻地摸着阿黄断了骨头的后腿。看到它是那么的悲哀,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
  父亲心里很难过:“阿黄,你有思想吗?你懂感情吗?你为什么不能用言语向我倾诉你的伤痛呢?就像当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绝望无奈时对你的诉说那样?”
  父亲从地里拔回来一些中草药,洗净捣碎,用干净的旧布片子,给阿黄敷在受伤的腿上。父亲东家西家地借鸡蛋,然后用鸡蛋清兑蜂蜜,调均匀,敷在阿黄失去右耳的伤口上。父亲说,这些草都是治跌打损伤的。
  在父亲精心的照料下,阿黄的腿骨慢慢地长好了,耳朵那里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右耳也失聪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铜铃铛的声音似乎没有以前悦耳了。这时候,外祖母的叫喊不再是“我想吃肉”。而变成:“我要喝鱼汤。你们给我弄鱼汤来啊。”
  终于等来下雨涨水,父亲就拿一根竹竿,准备到洪水渐涨的河岸边去钓鱼。父亲走的时候,阿黄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钓鱼的时候,阿黄趴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父亲。父亲总算有收获,钓了几条小鲵、土鱼、红尾巴鱼以及一些黄鲴头鱼。
  猝不及防,一个浪头,从河岸上游呼啸而来。父亲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后退一步。但一只鞋子被水冲走了。说时迟,那时快,阿黄一个箭步,飞快地跃入水中,把漂在河里的鞋子用嘴叼住。那个铜铃铛在一瞬间,弹出的响声,仿佛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父亲扔下篮子,顺着岸边往下游跑去追阿黄。阿黄拼命地向上游,由于水的阻力很大,阿黄还是随水朝下流。父亲急了,脱下蓑衣,跳到齐腰的水里,把阿黄抱着举起来。阿黄虽然被水冲走了几丈远,但父亲的鞋子却一直被它咬在嘴里。父亲奋力地把阿黄送到岸上,自己却好久才爬上来。
  浑身湿透的父亲,把阿黄带回了家。外祖母喝着有浓烈的鱼香味的汤,咧着嘴,笑个不停。金桂花谢了的时候,外祖母就咽了气。
  到了冬天,实在没有粮食吃,我们只好把萝卜当做主食。因为阿黄,父亲每顿都要从牙缝里省出两个萝卜来。阿黄的饭量很大,好像一直吃不饱似的。即使这样,阿黄还是渐渐地壮了起来。
  大年三十的上午,父亲出门还没有回来。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用来做团年饭了。母亲独自唠叨:“这一年到头,不沾荤,娃儿们连脚都拖不起来。”爷爷沉思良久才说:“那就炖一锅狗肉萝卜汤吧!”爷爷用左手把阿黄拉着,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阿黄的黑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爷爷愣了一下:阿黄是个通人性的动物,知道自己生命将尽了。突然间,阿黄两条前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脖子上的铜铃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响声!我看见爷爷脸上的筋脉颤动了一下。阿黄流泪,爷爷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阿黄给人下跪,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到。爷爷犹豫了两分钟,还是举起了菜刀。爷爷闭着眼睛,一狠心,菜刀就落了下去。鲜红的血从阿黄的脖子里流了出来。然后,取下铜铃铛,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阿黄死了,它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清澈透明地睁着!当阿黄的腹腔被打开时,爷爷震惊了。在阿黄的子宫里,静静地躺着4只金黄色的已经长成型的小狗。
  这时候,父亲回来了。知道一切后,眼泪刷刷地直掉:“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您要了阿黄的命?”爷爷瘫坐在地上,难过地喃喃自语:“我还不是为了五六个娃儿们嘛!”父亲不能再多说什么,他用手轻轻地摸着每条小狗的鼻孔,它们虽然已经断气,但身上还有些余温。父亲明白了:阿黄为什么要在临死前给爷爷下跪求情,它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才肯给人下跪流泪啊!
  父亲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父亲决定团年不允许吃“狗肉萝卜汤”。父亲把阿黄、4只小狗的尸体以及那个铜铃铛,一起掩埋在外祖母的坟前。
  从那以后,父亲就再也不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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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huan + 10 + 10 我为阿黄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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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11:45:36 | 只看该作者

世界上最荒凉的动物园

灰场动物园离我家大约有三公里路程,我开始去那儿临摹动物时它作为一个动物园已经是徒有虚名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动物园给人以一片荒凉的印象,几棵半枯的老树下陈列的不是动物,而是空空荡荡的兽笼,几乎所有的兽笼都己锈蚀或残破,动物园剩下的居民只有一群锦鸡、一头麋鹿和两只猴子,如此而已。

  我早已过了迷恋动物园的年龄,我跑到这个被人遗忘的动物园来只是因为我在学习绘画。我的绘画老师以擅画动物在本地享有盛名,是他建议我来这个地方画动物写生的,他说,千万别去市动物园,那儿太吵太乱了,灰场动物园没什么动物,但那儿有猴子,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画上一天,没有人会妨碍你的。

  我在那儿画画的时候周围确实很安静,除了风吹树叶和锦鸡的啁啾之声外,一切都似乎在午睡之中,只有猴房里的那两只猴子生气勃勃,它们在攀援和奔跑中始终朝我观望着。两只幸存的猴子,一老一小,小猴子有时会突然跳到老猴子背上,每逢这时老猴子就伸出长臂在小猴子肮脏的皮毛上搔几下,我猜它们是一对父子。值得一说的是那只老棕猴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是瞎的,这么一只独眼猴使我的写生遇到了难题,我不知道怎么画那只瞎了的猴眼,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把那只猴眼的位置空在纸上了。

  离开猴房后我又在园里转悠了一圈,经过废弃的猴笼时我看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老头在笼子里睡觉,他坐在一只大缸上,手里抓着一根粗壮的水管,水管里还在哗哗地淌水,但他却睡着了。我猜他是这里唯一的饲养员了。大概是我的脚步声惊醒了他,饲养员突然站起来,冲着我大喊一声,门票,买门票!

  我猜饲养员有六十多岁了,他的苍老的脸上有一种天生的怒气,我看见他拖拉着水管从狮笼里跑出来,一只乌黑粗糙的手掌朝我伸过来,在我紧张地掏挖口袋时我听见他在翻弄我的画夹,画猴子?饲养员的鼻息带着一股酒昧喷在我的脸上,他的声音仍然是怒气冲冲的,画猴子也要买门票,一毛钱,买门票!

  我递给他一毛钱时忍不往抗议了一句,这种动物园也配收门票?我是故意跟这个讨厌的老头顶嘴的,但我发现他将钱塞进口袋时脸上已经是一种歉疚的表情,他眨巴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甩下我又走进了狮笼,我看见他抓着水管朝狮笼的地面喷水,一边喷水一边嘀咕:你们生气我就不生气吗?这些动物没人稀罕,可它们不死你就得养着,不死就得给它们进食,给它们出粪,都是我一个人干。现在没人管这园子了,就我一个人管,我都是脖子入土的人了,我有心脏病,关节炎,下雨天浑身疼得要冒烟,可我还得伺候它们,伺候它们吃喝拉撒呀!

  我没有耐心听饲养员的牢骚,那时候天已黄昏,附近灰场工业区的厂房烟囱已是一片胭脂红,我离开动物园,骑着自行车与工业区下班的工人一起向市区而行,途经肥皂厂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蹬着自行车从斜坡上冲下来,与我们逆向而行。那个人戴眼镜,肩上搭着一条黑围巾,我认出他是我们学校的生物教师,我没有叫他,我不知道他到灰场这一带干什么。

  我的绘画老师批评了我的动物写生,他认为我画的两只猴子死板僵硬,这哪儿像活蹦乱跳的猴子?像两个猴子标本嘛!绘画老师批评我总是毫不留情的,他指着我画的那只老猴子问我,怎么就画了一只眼睛?还有一只眼睛呢?我说,还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我画不出来。绘画老师浓眉扬了起来,你说那是只独眼猴子?他拍着大腿道,那不是最好的写生素材吗?你一定要画出那另一只眼睛,你总是抓不住动物的神韵,再去画那只独眼猴子,把另一只眼睛也画出来,画好了它猴子的神韵也许一下就出来啦。

  大概是我愚笨的原因,我始终不知老师嘴里的神韵为何物。但我还是决心去捕捉猴子的神韵,于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又去了三公里以外的灰场动物园。

  就在那天我与学校的生物教师不期而遇。我在猴房前静静观察那两只猴子,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生物教师笑盈盈地朝我走过来,他说,没想到你在这儿画画,我在这儿还是第一次碰到熟人呢。我问他来这儿干什么,他有点神秘地笑了,说,来看动物,你知道我对动物最感兴趣。我说看动物应该去市动物园,那儿才是真正看动物的地方。生物教师摇了摇头,手指着饲养员的红砖小屋说,我跟老张是老熟人了,我常上这儿来,跟他谈点事情。

  我猜不出生物教师与饲养员会谈什么事情,也不宜多问。但生物教师对这个动物园无疑是非常熟的,我在画猴子的时候听见他在旁边向我介绍有关动物园的许多内幕。

  生物教师说,以前猴房里有过三十只猴子,现在都迁到新动物园去了剩下的这两只猴子当时生了肺炎,留在这儿了,那边的鹿也是这么回事,留下了就没人要了。

  生物教师说,你看见那老猴子的瞎眼了吧?那是五年前给一个醉鬼用铁条捅的,他一只手拿香焦,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拿着那根铁条。世上总有这种人,他们不爱动物,不爱也没什么,可他们对动物竟然如此残暴。

  生物教师还说,我爱动物,我爱一切动物,即使是那只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猴,当然独眼总是个遗憾,假如它在我手里,我会让它变得漂亮一些完美一些。
我与生物教师的谈话无法深入,坦率地说我觉得生物教师有点古怪,一个画猴子的人与一个爱猴子的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或许是生物教师先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地他谈兴大减,他凑近我的画夹看了看纸上的猴子,说,眼睛,眼睛画得不好,一只瞎眼也可以画出生命来的。

  生物教师的批评也同样让我很困惑,我不知道怎么在一只瞎了的猴眼里画出生命,我想画动物尤其是画猴子真是太难了。在我面对那只背负小猴的老猴时,脑子里一片空茫,那只老猴与小猴嘻戏之余朝我频频回头张望,我突然想起那个醉鬼和他手里的铁条,我似乎看见老猴失去眼睛的真实瞬间,一种强烈的刺痛感突然传遍我的全身,我觉得我已经捕捉到了绘画老师所说的神韵,它的神韵就是痛苦。

  大约是在半个小时以后,我听见饲养锦鸡的地方传来锦鸡们嘈杂的叫声,回头一看我便终于明白了生物教师到这里来的目的,我看见饲养员领着生物教师走进栅栏门,饲养员以异常年轻敏捷的动作抓住了一只狂奔的锦鸡,那是一只羽毛绚烂如虹的锦鸡,它在饲养员的手中徒劳地扑扇着翅膀,最后被投进一只蓝布口袋中,我看见生物教师张开那只口袋,然后抓起口袋的两角打了一个死结。

  我与生物教师本来仅仅是点头之交,自从有了灰场动物园的那次邂逅,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亲密了许多。我在教工食堂里遇见他,忍不住提出我的疑问,那个老头怎么肯把锦鸡送给你?生物教师一边嚼咽着包子一边对我神秘地微笑着,他说,不是送的,是我买的。我还是不相信,我说他怎么能把动物园的动物卖给你呢?生物教师朝四周环顾了一番,他脸上的微笑更显神秘了,我跟他很熟悉嘛,他突然凑近我对我耳语道,他欠我的情,他孙子的入学问题是我给他解决的。

  生物教师热情地邀请我去参观他的标本展览室,我就跟着他去了位于校办厂区域内的那间小屋,一进去我首先就看见了那只美丽的锦鸡。

  它被固定在一根树桩上,很明显它已经被开膛破肚,完成了防腐处理,我看见锦鸡的姿态栩栩如生,但它的羽毛上还沾着血与药液的痕迹。

  其实我的鸟类标本不少了。生物教师把锦鸡标本移到猫头鹰和鸵鸟之间的位置,他淡淡地说,我现在最想做的是灵长类动物标本。

  我并没有在意生物教师的话,应该说我很不适应那间小屋的气氛,我觉得许多鸟许多猫还有许多我未见过的动物一齐瞪大眼睛盯着我,由于它们的静态和屋里的光线,每个动物看上去都异常安详舒适,但是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难以描述的酸腥味,它使我难以坚持看完小屋里陈列的每一种标本。当我找了个理由匆匆退出小屋时,生物教师仍然深情地望着他的标本,我听见他在里面喃喃自语的声音: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爱动物呢?

  我猜生物教师肯定后悔对我的邀请了,而我自己也后悔去了小屋。因为从那儿出来以后的整个下午,我一直心情抑郁,眼前不时闪现出锦鸡湿漉漉的沾满血迹与药液的羽毛。我怜惜那只锦鸡,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对动物投入了感情。

  生活中许多事情是触类旁通的,在我后来的绘画习作中我试着把对锦鸡的怜惜带入笔下,结果我的绘画老师认为我的动物写生有了长足的进步,你现在抓到了猴子的神韵。他指着我画的那只老猴子说,你画出了那只瞎眼,这只猴子身上的神韵就在眼睛里,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第二次在灰场动物园遇见生物教师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发现猴房里的棕猴父子在雨天里表现出一种惊人的亲情。小猴子被老猴子掖在怀里躲雨,当浑身湿透的老猴子手抬前额观望天空中的雨丝时,我忽然觉得它唯一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忧患,我怀着激情画下了它抬头观雨的神态,也就在这时,我听见从饲养员的屋子里传来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争吵声忽高忽低的,我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我听出另外一个人就是我们学校的生物教师。

  等我走近那个窗口时他们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他们似乎提防着我,我看见饲养员扭过身子,用后背对着我,而生物教师对我露出他特有的温和天真的微笑,你也来了?他说,我正跟老张谈事情呢,他今天心情不好,谈起事情来跟吵架似的。其实他是一个大好人。

  我很想知道他们正在谈的事情,但我在那儿站着对他们是个妨碍,我只得知趣地离开,返回到猴房那儿继续我的写生。雨这时候下大了,猴房顶部苫盖的一块塑料布突然被风吹落,转瞬之间猴子们失去了唯一一块干爽的空间,我发现那只独眼棕猴变得异常焦躁起来,它抛下小棕猴在铁丝网上疯狂地跳跃奔跑着,不时发出几声悠长的啼啸,我当时对猴子的命运一无所知,因此我把它的反常归咎于雨和天气的变化,我还在雨地里自作聪明地总结了人与动物的一个共同点:他们或它们对天气之变都是很敏感的。
那场越下越大的雨中断了我的写生计划,我原先想到饲养员的小屋里去躲一会儿雨的,但是我想到那样会给他们带来种种不便,干脆就钻到了鹿房低矮的木板房顶下面,正如我那点可怜的动物学常识所知道的,鹿是温驯善良的动物,在我栖身鹿房的一个小时里,那只孤单的麋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它吃它的草,我躲我的雨,我与麋鹿井水不犯河水地共度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密集的雨线渐渐又松散开来,渐渐地雨完全停了。

  雨一停我就想离开了,我带来的纸都被雨弄湿,无法再画下去。我站起来摸了摸麋鹿美丽的脖颈,与它道别。雨后的灰场动物园更显冷清荒凉,除了残余在枯树上的雨水滴落在地的声音,周围一片死寂,我走过饲养员的屋子时敲了敲他的窗子,我想假如生物教师还在那里也许愿意跟我同路回去,但屋子里没有人,透过窗玻璃我看见的只是桌子上的一堆东西,两盒前门牌香烟、一包糕点和两瓶白酒。

  我已经推起了自行车,就是在这时候我听见从猴房那里传来一种奇怪的类似婴儿的啼哭声,最初我不知道那是猴子的哭声,我只是觉得那种声音异常凄厉异常碜人,于是我骑上车朝猴房那儿驶去。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我再次看见的猴房里只剩下那只小棕猴了,仅仅是隔了一个小时,仅仅是隔了一场雨,那只瞎了右眼的老棕猴不见了,我看见那只小棕猴用双臂抓住铁网迎向我,它像一个人类的婴儿一样向我哭泣,我清晰地看见它粉红的脸上满是泪水,不是雨水,是泪水,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猴子的泪水,像人的眼泪一样,也是晶莹透明的。

  直到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在刚才的大雨中发生的事情,也终于知道生物教师今天与饲养员谈的事不是关于锦鸡,而是那只可怜的老棕猴。我一时愣怔在那儿,我内心充满了酸楚与疼痛的感觉,但我不知道该对那只小棕猴做些什么,我在口袋里找到一颗潮湿了的咸花生仁,隔着铁网喂给小棕猴,但它刚咽下去就吐出来了,我一直以为它在颤栗,这时才懂得那种颤栗就是猴子的哭泣。

  几行杂乱的脚印留在雨后的泥地上,一直从猴房通往废弃的狮笼那里,追寻着这些脚印,我在狮笼里找到了饲养员,饲养员像上次那样,正在用水管冲洗地面,尽管水管里冲出来的水很急很大,我还是看见了狮笼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污,还有饲养员长筒胶靴上沾着的一片棕色的我又不是杀人犯!

  我指了指积满水的狮笼,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就在这儿,就在这儿,杀?

  饲养员说,这儿能避开小猴子,不能让它看见,你们不懂,猴子也通人性的。

  我看了看树林那边的猴房,确实有树枝和房子遮挡了视线。我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向饲养员表达我的感受,我只是向他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杀它容易吗?

  人杀什么不容易?饲养员嘿地一笑,他轻蔑地瞟了我一眼,继续朝地上冲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我跟许老师交情很深呐,他帮过我大忙,我也只好答应他,人又不是动物,做人就要讲良心嘛。

  我说不出什么来,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即离开这个动物园。我骑着车一口气骑到了肥皂厂门口,那儿有许多工人在厂门口出出进进的,我的惊悸的心情终于放松了,在那里我打开了被雨淋湿的画夹,那只独眼棕猴最后抬头观雨的神态被我画在了纸上,我想起了我的绘画老师关于神韵的说法,我想猴子的神韵在于它的泪水,大概就是它的泪水吧。

  我曾经偷偷地跑到生物教师的标本室外面看望那只棕猴,说起来我大可不必这样掩人耳目,只要你对动物具有一定的兴趣,生物教师总是乐于为你打开标本室的门。但我似乎害怕与那只棕猴直面相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安静的午后爬到了那间小屋的窗台上。

  我看见一只棕猴盘腿坐在一张课桌上,让我惊讶的是它现在不仅洁净而安详,作为某种特征的残眼竟然金蝉脱壳,受成了一只明亮的无可挑剔的眼睛,那只我所熟悉的独眼棕猴,现在它有了一双完美的眼睛!不知道生物教师是怎么做出猴子的眼睛的,我只能感叹他对猴子的爱比任何人深厚一百倍,那样的爱往往是能创造奇迹的。

  说到我所热爱的绘画,我的绘画注定是不成器的。我的老师是个著的专画动物的大师,他总是要求学生去捕捉动物的神韵,但我认为动物们的神韵在于它的泪水,我努力了多年,还是画不出那种泪水,最后干脆就不去画了。那个位于工业区的灰场动物园,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去也无妨,我猜那大概是世上最荒凉的动物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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