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湖北仙桃的一名花鼓戏“花旦”演员熊丽遭遇一场特大车祸,全身大面积重度烧伤,而此时,她已身孕6个月。她必须使用抗生素治疗烧伤,而前提条件是必须和肚里的骨肉分离。生活就这样陡然之间推给她一个残酷的两难选择:要么放弃容颜放弃舞台;要么放弃孩子……
然而,这位年轻的妈妈以其无私伟大,毅然而顽的放弃了前者。她以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承受着炼狱般的痛苦。终于,2007年新春,一声昂扬的啼哭在武汉市三医院的病房中传开,一个2.7公斤的男婴平安地幸福地来到了人间……
2006年12月中旬,湖北监利荒湖农场搭高台唱大戏,力邀熊丽所在剧团出演,由于熊丽是戏团的台柱子,而县且是当地名人,虽然她已身怀六甲,但是她想就以此作为生孩子前最后一场演出,然后就静心在家休养。去后,熊丽演了《半夜夫妻》、《秦香莲》等剧目,赢得一片喝彩声。
孰料,一场横祸却在猝然间发生了——24日上午,由于她们的车子人太多,她老公怕挤着肚子的宝宝,所以她和一个也怀着身孕的女同事一同乘着中巴客车返家。然而当车子驶离县城50公里到了潜江市的总口镇。突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左飞驰而来,司机见状,忙打方向盘向右避让。一辆满载烧碱的车却也从转弯处突然驶出,“轰隆”一声巨响,中巴车与它撞到了一块。巨大的惯性中,烧碱盖子被冲开,瞬间,一大股烧碱“砰”的一声飞溅而出,倾进客车窗口,无情地泼向靠坐在窗边的人……熊丽就是其中一个。
下午,熊丽同其他伤员一起,被送往潜江市人民医院抢救。此时的熊丽全身衣服已被烧成碎片,胸部、背部及四肢被严重烧伤,脸部大部分被灼伤。她的双手,还紧紧贴着腹部,保持着车祸猝发时那一个本能的动作。医生们轻轻挪开她的双手,只见手掌遮盖之处,没有灼伤的皮肤呈现出完整的两只手印。望着她隆起的腹部,医生想问问身边的人,但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连连发出感叹。
随后,医生们对熊丽采取了相应的急救措施。他们把已与皮肉粘在一起的衣片用手术刀一片片挑开,然后给她涂上一层厚厚的药物。一会儿,除了两只眼睛没被蒙上,她整个身躯已如一节木炭了。
一个小时后,正处在生命蛮荒状态的熊丽试图睁开眼睛,但终究没能睁开,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含糊念了一句“孩子……我的孩子”,然后又昏睡过去……
此次事故,造成一死九伤。坐在熊丽前排的售票员被当场烧死,熊丽是事故中烧伤最严重的,属于深度烧伤,烧伤面积高达百分之四十。
40来分钟后,唐红刚见到了熊丽。看到原本身段婀娜笑容灿烂的妻子如木炭般躺在病床上,他感到心里一阵刀割似的发痛。他焦急地询问医生:“医生,快告诉我,她有没有生命危险呀?她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呀,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医生说:“如果抢救及时,母体能够平安,并且脸部创伤不大,只要用足量的抗生素控制感染就行了,不过,如果这样,她腹内的孩子就必然受到影响,只能选择流产了……”唐红刚怔了一下,痛苦但坚定地说:“留树先留根,先救大人要紧,孩子我们以后再生吧。”医生点点头,建议说,武汉市第三人民医院是治疗烧伤的专业医院,为让病人更好更快病愈,你们得尽快转院过去……
于是,这天晚上,熊丽被迅速转往武汉。
武汉市第三人民医院主任医生田晖接诊了熊丽。在对病人进行诊断后,她与治疗烧伤专家谢卫国、王德运等商议,制定出医疗方案。专家们的意见与潜江医院的意见是一致的:必须用足量的抗生素控制感染,医治烧伤,然后,再施行植皮术,而第一步工作,只能以失去孩子为代价。
事已至此,唐红刚不再说什么,表示了同意。
就在医生们依据方案开始治疗时,熊丽仿佛冥冥中预感到腹内的骨肉将与自己分离,猛地醒了过来。她费力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大叫起来:“我的孩子……”并要将双手抬起来移到腹部。很快,她发现手已被药物裹住了,不管如何用力都是陡劳,眼泪顿时涌出了她的眼眶……
医生们见此,想到既然病人已醒,也要征求一下本人意见,便把残酷的两难选择告诉了熊丽——毕竟,这是一位母亲啊,她与腹内的生命已骨肉相连了!接着,医生还告知她脸部伤情只要用上大剂量的抗生素就能控制,出院之后,她应该可以重上舞台……听到这话,熊丽呆住了,她无助地看看医生也看看守在旁边的丈夫,隔了半天,她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医生们都摇着头。绝境之中,熊丽体内陡然升起一股本能的力量,她坚定地对医生和丈夫说:“不,不能这样,我的孩子不能死,我要挺下来,挺到孩子生下来那一刻……”
医生们不好违背熊丽的意愿,只好不上一切对胎儿有影响的抗菌药物,对熊丽进行无副作用的保守治疗。自此,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了对一个新生命艰苦卓绝的浴血守望。
25日上午,按照治疗方案,熊丽必须接受一场手术——清洗伤处,剔除腐肉。这是一场血肉剥离的手术,在以往任何同类手术中,麻醉药是必上的。当主治医生田晖不无担忧地再度问熊丽要不要麻醉时,熊丽摇了摇头。她说:“只要不痛死在手术台上,就让我痛吧。”看着这位刚强的母亲,田晖深深感动了。手术过程中,她暗暗对自己说:“轻点,再轻点……”极其轻柔的动作中,熊丽身上那层“黑炭”被剥离开来。田晖拿起手术刀,轻轻地将腐肉游离。然后,再拿来药水,尽可能化为雾汁,将伤口冲洗。然而,不管这过程进行得何等细腻轻柔,血肉剥离的疼痛仍痛入骨髓,熊丽咬着牙,将丈夫的手抓得越来越紧,脸上的汗珠点点滚落……
当天挺过手术关后,熊丽被再度包裹起来,置于杀菌灯下。本以为情况会有所好转,没想到术后,遍布全身的伤口,每一处都是疼痛之源,迅猛地将她“吞噬”。手术结束的第一天晚上,在难以言述的疼痛中,眼看身边触手可及的止痛药物,她坚强的防线也险些崩溃。她大声叫喊着“孩子、孩子”,以此给自己力量和意志。叫到无力时,在手术过程中没落下一滴泪的她还是哭了,边痛哭边死死咬住枕头,一会儿,她的嘴唇已是血迹斑斑……
这一幕,让守候在一旁的唐红刚还有家人都急得手足无措。眼看哭声越来越弱,丈夫着急了,他叫来了医生,请他们赶紧给妻子上镇痛药,不能再管孩子了。熊丽听到了丈夫焦急的声音,双眼紧闭的她仍在拼命摇头。唐红刚一时无法可想,情急之中,只得跪倒在妻子病床边,央求她,让她同意上止疼药,要不,会疼得昏死过去的。泪水,从熊丽眼角涌了出来,她依然在摇头……
也许,母子连心与生俱来,就在熊丽游走在崩溃边缘,几近要放弃时,她猛地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分外急促的胎动。那是新生命的鼓点,是生命冻土中顽强出土的幼苗。顷刻之间,熊丽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母子合二为一的力量。她赶紧叫来丈夫,要他将手放在腹部,夫妻俩一起感受新生命顽强的律动……
暂时闯过疼痛的关口后,依据病情,医生用上吊瓶,开始对熊丽不间断地注射药物。
对于药物,熊丽是陌生的。每挂上一瓶新药,她都要重复几遍问护士:“这药没问题吧?不会影响孩子吧?”护士耐心解释着,对胎儿有一点影响的,都据实告诉她,对这类药物,熊丽也一律坚定地拒绝使用。
缺少药物的有效支持,熊丽与病菌的博弈,只能是孤独求胜。治疗在一天天进行,而她的病情却不能从根本上控制下来。2007年元旦过后,她昏迷了几次,还伴有轻微的抽搐。而新一轮的疼痛,也在与日俱增。
看到这情况,唐红刚便劝说妻子及早接受全面治疗:“天下的女人,谁不把一张脸看得最重要啊,你以前那张脸多漂亮,现在灼伤的不多,医生说了,如果用足药,是不会有影响的,你会如以前一样漂亮,还能上舞台。你就放弃孩子吧。”熊丽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红刚,你说的没错,我每天这样躺着,多少次都在想你刚才说的事,可是,是一张脸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再说,孩子都8个月了,我病了还能感觉他在踢我肚皮咧……我现在呀,只是一天天弯着手指计算,离孩子足月还有多久,只求快点,再快一点……”
1月20日,是小生命在熊丽腹中孕育8个月的日子。这天一早,熊丽感觉到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胎动。虽然伤痛也是一日比一日更为难以忍受,但听到这一阵鼓点般的胎音,她想,好了,好了,孩子很快要成熟了,就是我死,孩子也能健康出生了,并且,没有受到药物影响,是健康的。她美丽的丹凤眼有了久违的笑意,她要叫丈夫来好好听听这声音。也许是过于激动,她刚叫出一声“红刚”,人却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田晖医生闻讯,迅速对熊丽进行急救,并同时叫来产科医生检查了胎儿状态。一会之后,熊丽苏醒过来,双手一如从前,习惯地伸向腹部,急切地问医生:“我的孩子没事吧?”产科医生说:“你放心,没事。”极度虚弱中,熊丽稍停片刻,又问:“什么时候可以成熟啊?”“十来天吧。”医生说。听到这个答复,熊丽的的眼眶一片湿润。
新生命在成长,母亲的生命仿如炼狱。作为主治医生,田晖明白这一点,也对熊丽的安危担负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在感动于母爱的同时,她不得不严肃地对熊丽说:“你不能再这样挺下去了,必须迅速接受有效的治疗。”熊丽急了,忙说:“田医生,请你理解我,让我再挺十来天,到孩子能剖腹产了,再给我上抗生素吧,我能挺住的……”越到最后的博弈,越显残酷。由于没有药物控制,熊丽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直在扩大“地盘”,并最终成片,穷凶极恶地蚕食她脆弱不堪的生命。1月25日,熊丽脸部灼伤面受感染出现溃烂。1月26日,熊丽再度出现昏迷。1月27日,医生拆开纱布惊讶地看到,熊丽大腿创口面加大,竟已深达骨骼和肌腱。
更为危急的情况出现在1月30日。晚上9时起,熊丽脸部发肿,最后肿得眼睛根本睁不开,丈夫的身影,亲人的身影,医生护士的身影,在她眼里都是模糊的一片。她多次高烧到40.3℃,身子出现抽搐。危急之时,她将头转向丈夫,喃喃说道:“红刚,我可能真的挺不住了,孩子能出生了吧?我相信他是健康的,你一定要医生保住宝宝……”田晖见状,忙叫来妇产科医生,一同对熊丽母子施救。
在产科医生采取相关措施后,2月1日晚,熊丽出现腹痛,并伴全身发冷与出汗。医生说,不用着急,这是临产的症状。37天的漫长等待,37天的“血雨腥风”,盼的就是这一刻啊!
阵痛持续了整整一夜。熊丽感到,伴随着幸福的阵痛,她全身的伤口也在炸裂,疼痛的围堵下,她脸色发白,大汗如雨。不过,这不要紧,所有的痛苦,因为新生命的急切来临变得甜蜜而明亮起来。当新一天的阳光透过病房窗帘时,熊丽还浅浅地睡了一会。这天下午1时2分,熊丽进入三医院产房手术室。母亲托住了她的头部,唐红刚托着她的臀部,医务人员忙碌在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在以不同的姿势同英雄母亲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阵阵呻吟声持续了6分钟,一声嘹亮的啼哭终于在产房里荡漾开来……
男婴。2.7公斤。健康。母爱以炼狱的方式,终于化蛹成蝶。熊丽的母爱传奇,深深感动了湖北省妇幼保健院的医护人员,为让新生儿更健康成长,他出生后即被该院接去,由专人养护起来。孩子出生之后,三医院立即调整了熊丽的治疗方案。熊丽伤后第一次麻醉,再次接受了剥离腐肉,清洗消毒的手术。之后,相关抗生素全都用上了。几天后,她的伤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不过,她脸部的创伤却因感染没有能控制住,伤痕溃烂弥漫,今生将留下无法更改的遗憾。
2月10日,熊丽叫丈夫找来了一面圆镜——她已40来天没照过镜子了。颤抖着双手将镜子打开,鼓足勇气睁开眼睛,镜中的那张脸让她的心一阵阵发痛。她痛苦却又欣慰地长叹了一声,对唐红刚说:红刚呀,我这一生啊,已与花旦、舞台无缘,能够出演的角色,只能是一位妈妈了,相信儿子将来会给我掌声吧……
唐红刚更细心地陪护妻子,每天,还要去妇幼保健院看看儿子,并将儿子的情况说给妻子听——他知道,儿子是妻子爱的寄托。熊丽无法走动,就躺在病床上听丈夫说儿子,一遍遍看儿子的照片,以解思儿之情。听着,看着,她总是不由自主流着泪,喃喃地说:“儿子呀,你知道吗?妈妈好想抱抱你啊!”
这场无情的横祸后,生命给予熊丽两个反差强烈的舞台。此前,你是舞台上绚烂夺目的星光,而如今,命运将你无情地逼入了生活的暗处,此时,你选择的是纵使花容尽失生命归零,也要演绎人生舞台上最伟大的角色——母亲……
熊丽家所在的仙桃市,妇联的同志来了,民政局的同志也来了。潜江交警部门则在尽快处理车祸事故,督促车祸责任方对熊丽进行赔偿。熊丽所在的花鼓戏剧团,每一场演出,都必将她爱的故事传颂。很快,熊丽共收到社会各界捐助款1.8万元。
社会爱心涓涓成河时,医院内血脉亲情也在滴滴相融。在熊丽病情稳定可以做植皮手术时,她的双方母亲及唐红刚相继做了植皮配型检查。可是,配型效果不太理想。这种情况下,医院决定采用熊丽本人的头皮进行第一次植皮术。
2月16日,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三医院烧伤科副主任王德运率领5名大夫,为熊丽进行植皮手术。王德运说,之所以选取这一时间,就是为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让英雄母亲化蛹成蝶。上午9时,熊丽上了手术台。望着熊丽伤痕累累的腿部创面,肉眼可见骨骼和肌腱的身躯,王德运不禁长叹一声:“多么伟大的母爱啊……”之后,他从熊丽头上取下块块头皮,再梅花点般贴到了她的伤面,他像对自己也像对副手们说:“轻点、再轻点……”3个多小时后,手术成功完成。
我们相信,在充满爱心的荆楚大地,谁都不会漠视一位英雄母亲和她孩子的求助。在众人的关爱下,熊丽很快就能走出医院,和孩子一起沐浴温暖的春风。
据记载,重度烧伤孕妇娩下健康宝宝,全世界极为罕见。在长达37天与死神的顽强博弈背后,生命绝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母爱每分每秒都在泣血而歌……
[ 本帖最后由 小小辣椒 于 2007-11-7 09:4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