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经不等同于古文教育
孙景坛 读了郭庆海君的大作《古文教育有其好处》(8月19日《联合早报·言论》),感慨万千。郭君是大陆古文造诣极深的学者,能为古文仗义执言,很令人钦佩。但在钦佩的同时,又感到有某种缺憾,因为“儿童背经”与“古文教育”毕竟不是一回事。
一、经学与古文的内涵不同。 虽然经学从语言和文字上看也是古文,古文从广义上说包括了经学,但二者仍有质的差别。经学是思想著作,主要包括政治、哲学、历史、伦理等思想体系,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和精髓。一般意义的古文则侧重于文学、语言、文字及美学,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语文。所以它们分属两个学术领域,是两个不同学科。
二、“读经”能涵盖“古文教育”,“古文教育”不能涵盖“读经”。 经学是古文,通过学习经学,能获得“古文教育”,增长文学知识,提高文言文水平。但若只学狭义的古文,如《陋室铭》、《兰亭集序》等,则难以增长经学知识。即便学广义的古文(包括经学在内),选些经学片断作为古文教育的教材,但学习者也仍主要是能多增长些古文知识,很难增长经学知识。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在“古文教育”中,教与学的角度,始终是语文知识,而非经学知识。
要想增长经学知识,非要专门读经书不可,尤其是读原经,不是读“坐着火车听广播”的二手材料。尤其是,经学是逻辑性极强的思想著作,若不从原著入手进行整体把握,仅以片言论之,无异于盲人摸象。
一个古文功底很厚的人读经,虽然经文中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并能从《说文解字》考证出其源流,但要想在经上说出个所以然,十分不易。这不仅因为他进行“古文教育”时,所训练的思维方法与经学的思维方法不同,而且因为他缺少经学底蕴,隔行如隔山。
如果说,经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最高层次的学问,那么古文(文学或语文)便是较次一级的学问。许多读经出身的人古文水平都很高,如唐宋八大家,他们都是从读经转到古文上的。
相反,有些古文水平极高的人,在经学上则是门外汉。如唐代的李白和杜甫、清代的曹雪芹和蒲松龄等,他们虽然诗文盖世,但在科场上却失之交臂。尽管后人多为其鸣不平,殊不知科举要求的是经学水平,不是一般的古文水平,他们考不上是自然的,非人为因素。
在古代,古文(文学和语文)只是雕虫小技,不能与安邦定国的大学问棗经学相比,为正统儒士所不齿。所以,在古代人们对寒门儒士倍加器重,认为他的飞黄腾达只是迟早的事,而对一般的落魄文人则不屑一顾,知道将来在社会上无大作为,他们大多人也只好与多情的妓女“形影相吊”,这便是众多当今知名的古代文人生前的悲剧之所在。
笔者认为,“儿童背经”侧重点要放在“经”上,绝不能动摇。“经”是根本,是第一位的。但在背经的同时,可根据具体情况兼学文、史。由背经转到学古文,极易上手,学古文不知要比“背经”容易多少百倍!
文学性的古文(包括诗)更易记,易懂,易于消化。史是“背经”本身的要求,古人说“六经皆史”,我不赞同,但要学好经,没有一定的史学基础不行。
但是,不能用一般的“古文教育”取代“背经”(中国现在的教育界即如此),也不能用一般的“古文教育”冲淡“背经”,因为这样会使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把握,蹈入“擤鼻涕,捏眼睛棗用力不当”,或“丢西瓜,拈芝麻。棗不知什么大什么小”的歧途。
儿童背经,只有从真正的“经”入手,才能增加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才能使其日后在政治、哲学、历史、伦理、文学、科学等诸方面都获得补益。
需要重申的是,笔者只是就郭君的“古文教育”谈点“儿童背经”与“古文教育”的浅见,目的是怕有人会将“背经”当成一般的“古文教育”,或将一般的“古文教育”当成“背经”棗这可能是杞人之忧;对郭君,绝无责难之意,更不是说郭君想用一般“古文教育”来妨害“儿童背经”。望郭君不要产生误会。
(载:新加坡《联合早报》2000年9月1日) 于南京“困 陋 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