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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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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加油站]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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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0:55 | 只看该作者
第五节直到进入一所新的学校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有多么的声名狼藉。这所新的中学离我家有十五公里,可是那里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我性如烈火,爱和别人打架。好学生见了我避让三分,坏学生见了我横眉冷对,大有决一胜负的意思。而且当时我的形象也颇为滑稽,因为在矿山干活,我剃了个光头,在太阳下面亮的反光,让人一看就有一种天生的痞性,最晕菜的是当时我还穿了一身米黄色的西服,显得不伦不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别扭。果然,我来到新学校的第二天麻烦就来了。下午放学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敬老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抬头,对面初三(1)班的窗户打开了,有一个留着分头的小伙子正笑嘻嘻地盯着我。我没有支声,善意地对他笑了笑,赶紧走了,一个人在外地总要多加小心,何况我现在也确实不想惹事。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没几天,我正在教室写作业,天渐渐暗了下去,我走到门口把教室的灯打开,回到座位上继续写着,没想到从外面走来一个小伙子,伸手便把灯关了。我的眼前一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我的火气腾的上来,我用眼睛逼视着他,他毫不示弱地与我对视,我强把这口气咽下,走过去再次把灯打开,他马上又给关掉,斜着眼睛看我,一脸的挑衅。我回到座位把书包拎起来想走,刚到门口,他竟然用胳膊使劲把我顶住。我仔细看了他一眼,整个人比我矮半头,要打架他也不是对手啊,我一把抓住他衣服领子,甩手把他丢到一边,拔腿便走。这个时候从外面一下围上来七八个人,气势汹汹,显然是来找茬的。一个瘦高个上来便推我肩膀,我后退了一步,没有还手,问道:“我哪里惹着你们了吗?”瘦高个说:“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在你们学校坏过了来我们学校坏啊。”我说:“我不想和你们打架。”瘦高个挑衅地说:“我们想和你打架。”说完又上来推我,我忍着屈辱,一动不动。这个时候有人说:“二哥,我看他挺老实的,别欺负他了。”我扭头一看,是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显得文质彬彬,和周围的人气质迥异。瘦高个显然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同时又觉得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欺负我也没什么意思,他想了一下,对我说:“和我们走吧,一块去喝点酒,大家认识认识。”我当然知道这种酒绝对不是好喝的,可是他们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强迫,不去也得去,想到这里便把心一横,不就是喝酒嘛,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好怕的,去就去,于是背着书包和他们来到街头一家小酒店。刚一坐下,他们便展开了车轮大战,一杯一杯的啤酒倒个不停,每个人劝我酒时眼睛都翻翻着,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而且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站起身,来者不拒,一口菜不吃,就在那里干喝,母亲遗传给我的对酒免疫的基因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到最后,他们几乎全部倒下,而我依旧屹立不动。那个高个男孩显然被我超人的酒量和狂饮的豪气所倾倒,再也不难为我,反而把几个人叫在一起,和我称兄道弟,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排位时我名列老七,那个文静的男孩最小,也就是老八。既然成了哥们,他们对我关照有加,我们走出小酒店,他们一群人围在我身边,陪我回敬老院,大家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互相搀扶着,真是一群典型的坏学生,我们班主任杜老师恰巧从我们身边走过,看到我那颓废的样子,她更加坚信我骨子里的痞性了。走到敬老院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我和这群新认识的朋友挥手再见后径直向大门走去,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我放学回家的路,显得非常焦急。妈妈一看到我,赶紧迎上来,一闻我浑身酒气,忙问我:“和谁喝酒了?”我晃了晃头,被暖风一吹,我的酒劲上涌,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我说:“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妈妈用力地扶住我,把我搀到宿舍,我不停地挥着手,说:“妈,你放心,我没事。”妈妈紧紧地拉着我,不停地叮咛道:“下次不要再和他们喝酒了,你喝了多少啊,酒味怎么这么重!”我倒在床上,晕晕忽忽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酒劲逼醒了,肠胃在剧烈地搅动,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在床上疯狂地呕吐,然后不停地翻滚,难以形容的痛苦。妈妈一直都没回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我的床头,等我呕吐过后妈妈开始把我擦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妈妈不停地为我按摩,以求减轻我酒醉的痛苦。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妈妈两眼布满了血丝,她一夜未眠,挂在脸上的是不尽的怜爱。我愧疚地爬起来,腿依旧发软,脑袋疼的好象要炸掉。妈妈给我端来早饭,我喝了一点稀粥,感觉舒服多了,我坐在床上,不知道能和妈妈说些什么。妈妈没有责怪我,她默默地把餐桌收拾干净,离开的时候对我说:“快去上学吧,不要迟到了。”我对妈妈说:“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和他们喝酒了。”我背起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告戒自己再也不要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了。几天之后,下午上课之前,我正在操场上玩乒乓球,就看见和我一起喝酒的小分头发疯似的奔跑过来,他见了我就象见了救星,我发现他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个小伙子满脸是血,他冲上来后,小分头从手里掏出一把链锁,劈头盖脸地朝那小伙子猛砸,小伙子不顾一切地把小分头按住,伸手抢过链锁,反过来照小分头一通猛打,小分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链锁重重地砸在他手上、头上、肩膀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血顺着他的头流了下来。那种血腥的场面迅速刺激了我狂燥的心,我脑子一发热就想往上冲,如果我把那个小分头当作我的兄弟,出于义气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然而,就在我往上冲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平日里辛苦忙碌的样子,想起了每次我闯祸后妈妈一脸无奈的表情,我的脚象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瘦高个等人闻信赶来,那个小伙子见事不好飞快地跑掉了。当那群酒桌上的朋友见我看朋友挨打竟然无动于衷,都用仇视兼鄙视的目光瞅着我,我的脸一阵阵的发热,可是我心里知道我这样做是对的,为了爱我的妈妈,我再也不能图一时痛快而蛮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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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1:10 | 只看该作者
在一个新的环境,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在这所新的学校,我没有什么朋友,每天上学,然后回家,生活显得非常单调。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补习落下的课程上,每天很早就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书,晚上也要读到深夜,困的受不了的时候就用凉水洗一把脸,直到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妈妈会送来一些吃的东西,然后坐在旁边,安详地看着我读书。经历了生活的种种坎坷,我再也不会把读书当作一件辛苦的事情。我很少出去,我习惯于每天放学后陪在妈妈身边,妈妈的辛苦被我近距离的透视,她每天都要很早就起来,给十多个老人做饭,然后把每个老人的饭都送到他们的房间,为他们打扫卫生,如果谁生病了,妈妈还要精心地服侍他们,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如果大小便失禁,房子里会臭气熏天,妈妈每次都要给他们擦洗身体换洗衣服。这种工作可是说高尚,更可以说卑微,在好多人眼里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我走在这里的街头,许多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那个伺候人的女人的儿子,我听在耳朵里,没有一点反感,如果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呢?如果那种又脏又累的工作妈妈都能坚持着做下来,我作为她的儿子又怎么会瞧不起这种工作,又怎么会看不起我自己的妈妈?我一直都这样认为,我的妈妈没有太大的本事,可她永远都有一颗爱我的心,我不相信人有贵贱之分,即使有,那么我这苦命的妈妈给我的爱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真挚,最宝贵的爱。悲惨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妈妈的性格,她开始不善言辞,甚至不愿意和别人交往,妈妈对我和弟弟倾注了她所有的感情,却拼命地压缩着自己的生活空间。妈妈对我们花钱从不控制,可是她自己连一双袜子都是补了又补,总也舍不得买双新的,她习惯于在牙缝里节省着每一分钱,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衰老的像个老太太,让儿子看了就觉得心如刀割。我刚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老师对我印象很不好,而且我的成绩也并不突出,妈妈下午总是站在敬老院的门口,当杜老师下班经过这里的时候,妈妈总会想尽办法告诉她我曾经辉煌的过去,开始的时候,杜老师看着妈妈那喋喋不休的样子竟然以为她有神经病,任凭妈妈怎么解释杜老师始终不肯相信我学习曾那样好过。好像都过去了很多时间,杜老师对妈妈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对我的熟悉程度,她开始理解她面前这位疲惫的母亲的感受了,同时,她也被妈妈那执着的劲头所打动,她答应妈妈一定会重视我,直到那个时候妈妈的脸上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初二期末考试前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看书,天气突然变的阴沉起来,狂风大作,合腰的大树被吹的落叶满地,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啪啪”作响,当时教室里就我一个人,我的心情随着天气一起变的很糟,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暴风骤雨,突然很想家,家对我来说是什么呢,是我原来出生的简易棚,还是后来爸爸盖起的青砖瓦房?我不知道,只是小时侯的岁月再次回归我的大脑,每天都面对着生活的巨大压力,只有在想起以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也曾快乐过。我来到自己座位上,拿出笔,任自己的思路信马由缰,纵横驰骋,随手写下了自己思家的感受。就在我写到兴头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我抬头一看,是妈妈,她披了一件雨衣,雨水早把她的整个身体都打湿了,她正努力地向教室里张望,看到我后显出一脸兴奋的样子。我赶紧跑过去,打开门,雨水顺着妈妈的眉毛流了下来,她都顾不得擦一擦,而是先把给我带来的雨衣从衣服里抽出来,上面没有一滴雨水,还保留着妈妈的体温。我说:“妈妈,你来接我干什么,像这种阵雨,一会儿就过去了。”妈妈一边帮我穿雨衣,一边对我说:“现在都到吃饭的时候了,必须按时吃饭,要不然对身体可不好。”我站在那里,任凭妈妈给我穿雨衣,看着妈妈帮我把所有的扣子都系上,我好像突然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刚刚会走路,妈妈在我眼里是那样的高大,简直就是我最强有力的靠山,现在,我比妈妈整整高出了一头,可是在妈妈面前,我还是那样的弱小,无论什么时候,妈妈博大的胸怀都是我疲惫后得以停泊的港湾。当我们走出教室的时候,风停了,雨也小了。妈妈和我开玩笑地说:“我就是苦命,你就是甜命,你看,你一出来老天爷都不下雨了。”我挽着妈妈的手说:“妈,如果我是甜命,那么我还会让你受苦吗?”妈妈看着我,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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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2:1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去上学,等到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杜老师叫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办公室,路上还在想,我也没有闯什么祸啊。在杜老师的办公桌前,我第一次发现杜老师是如此的和蔼。她三十五六的年纪,身体有点发福,瞪起眼睛来让人望而生畏,再坏的学生在她面前都显得服服帖帖,她教我们物理,要求非常严格,教学成绩也很突出。她指着桌子上的一份稿纸问我道:“林海,这是你写的吗?”我凑上前一看,是我昨天下午写的短文,奇怪,怎么到杜老师手里了呢,我点了点头。杜老师说:“今天早上,我在你桌上发现了它,文章很吸引人,写的都是你的亲身感受吗?”我说:“是,昨天下午下大雨,我困在教室,顺手就写了这篇文章。”杜老师说:“写的不错,很感人,一个人在外地读书难免孤单,不要老想这个,多在学习上下工夫。”我点了点头。杜老师又说:“以前我可能对你有点小误会,你的情况你妈妈都和我说了,既然你的成绩曾经那么棒,只要肯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再创辉煌。”我感激地看了看杜老师,好长时间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和我说过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别人就是只在语言上鼓励我一下我也会终生难忘的啊。我对杜老师说:“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那个期末考试我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在考试前的数个夜晚我都通宵不眠,可是成绩下来后还是很不理想,只是勉强进入了班里的前十名。看到结果后,我的情绪一下消沉下来,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没有一点成效。回到敬老院,我一声不吭,妈妈看出我的失落,并没有问我的成绩,看着妈妈在我身边不停的忙碌,我越发觉得惭愧,在懊恼中我竟然掉下了眼泪。妈妈坐在我身边,对我说:“你看,前些天你老是搞疲劳战术,考试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吧,那能考好吗?你的压力太大了,如果放松一点就会好多了。”我皱着眉头说:“妈,为什么好多题我怎么做也不会呢?”妈妈抚着我的肩膀说:“你想想,你都多长时间没上学了,要追他们也要有个过程啊。”我觉得压力是那样的大,我感觉自己已经倾尽全力了,可是还是不行,一种空前绝望的感觉迎面扑来,我开始认为自己是如此无能,我觉得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杜老师,对不起所有关心我和信任我的人。就象自己被悬在半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无奈,我的胸口象被千钧巨石压住,让我喘不过起来,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楼住妈妈,纵情的痛哭起来。如果你没有那样痛苦的经历你就很难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可是每天的生活还是要依赖疲惫不堪的妈妈,我已经辍学过一次,现在自己要求又回到学校,我想通过考学走出农村这个狭小的空间,这里寄托了我对未来所有的期待,可是我的成绩依旧一塌糊涂。我几乎看不到什么希望,未来是那样的黯淡,我当时的心情近乎于绝望。妈妈紧紧地抱住我,轻声地安慰我,直到我哭的累了,心中积留已久的郁闷情绪随着眼泪一起排了出来。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向所有的人证实我的价值,我会继续努力。初三一开学,紧张的氛围逼的人透不过气来。我现在所在的中学四面为群山环绕,平日里大家都生活在一种异常闭塞的环境中,这里的报纸都很少更新,电视也只能收到有限的几个频道。因此,这里的同学改变自己命运的愿望更加强烈,大家都拼命地学习,互相攀比,正好那一年教育体制改革,中专、中师、重点高中所录取的学生分配指标到各个学校,我们所在的中学总共分到两个中专、两个中师和一个省重点高中的指标,也就是说这个学校学生成绩再好也只有五个同学能实现走出家乡的目标,这样一来,原本对外的竞争成为了对内竞争,好同学之间总是互相提防,生怕别人在某一学科超过自己,进了前五名并不绝对保险,出了前五名则让你心惊胆战。在现在读大学如此轻松的时候,相信好多人已经记不得曾经读书时的种种艰辛,也许只有七十年代以前在农村出生的孩子才会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我记录的那种感觉。在初三上到一半的时候,兄弟班一个成绩非常出色的小女孩病倒了,而且病的非常严重,我忘记了她具体的病名,直到她倒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平日里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而且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饮食没有规律,吃的质量很差,营养根本补充不上,像这样的人一倒下就很难再起来。学校号召同学给她捐款,一群乡下的孩子能拿出多少钱呢?老师咬着牙掏出五十,想挽救住自己的学生,同学们你一元我五角,捐出了自己的零用钱,我当时拿了五元,已经是学生中最多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捐款下来,只募集到一千元,师生已经倾尽全力,可是这点钱对那位身患重病的孩子来讲真的只是九牛一毛。最后,我看到那位同学的父亲充满感激地从校长手里接过捐款,在一片同情的目光中走出学校。好多年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碰到了那个同学,她大病不死,但是身体一直不好,那个时候,她已经嫁人了,为人妇、为人母,手里领着自己的孩子,当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拉住我的手问长问短,当我告诉她我所有的经历后,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神情,似乎在瞬间回忆起自己曾经辉煌的过去,她对我喃喃地说:“你们真好,能够上大学,将来我的孩子一定也会考上大学。”说完,抱起自己的宝宝,怜爱地在宝宝额头上亲吻着。那个时候,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孩子对自己的母亲来说有多么的重要。<font color="#73a2a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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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5:26 | 只看该作者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教室里只有一个火炉,外面的冷风总能钻进窗户,在房间里扫荡一圈,空气立刻变的冰凉。我坐在最后一位,身上总裹着厚厚的大衣,除了上厕所,平时总是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一样。我要抓紧每一分钟学习,把课本翻了好多遍,练习册和习题集做了不计其数,我的成绩开始稳步回升,在几次摸底考试中我都进入了前三名。我像一匹黑马一样冒了出来,让那些昔日没有留意我的老师同学大跌眼镜,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起我。只有杜老师对我的重视是一贯的,她会经常鼓励我,也许是妈妈期盼的目光打动了她吧,可能她并不相信我有那么大的潜力,可是她还是非常愿意看到我上进的样子。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去办公室,杜老师随手递给我一本书,我接过来一看,是《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试题集》,她对我说:“林海,我看你挺聪明的,有时间看看这本书,对你提高成绩会有好处的。”我打开书一看,确实和我们平常做的试题风格完全不同,我对杜老师说了声“谢谢老师”,然后走出教室。我刚回到教室,就听有人在门口叫我的名字,我一看,是刘涛,也就是前面我说过的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他虽然也和那群成绩不好的孩子在一起,但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不仅小伙子英俊帅气,而且成绩非常突出,在长时间的交往中,他成了我在这所学校最好的朋友。我走过去问他道:“有什么事?”他一脸狡黠的笑容,小声说:“好小子,在家有女朋友都不和我们说,真不够意思,不过真漂亮啊。”我当时就糊涂了,问他道:“你吃错药了,还是喝酒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是吧?”他哼了一声,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看你还赖得了,走,和我一起去看看。”我被他拉住胳膊,顺着甬路向学校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果然有一个女孩子靠着自行车,穿着雪白的风衣,在积雪旁边站立着,一动不动,整个人与外在的环境浑然一体,显得气质高雅,冰清玉洁。我们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一抬头,我发现她竟然是董艳丽。我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似乎她在我的世界中已经消失了一样。她看了我显得非常兴奋,跳着扑了过来,大声对我说:“林海,你这个坏蛋,转学了也不告诉我。”在她的热情面前我显得很不适应,我说:“哦,我都忘记了,再说,我转学本来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当然不会四处做广告了。”董艳丽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仰着脸对我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不带我看看你们校园?”我说:“好啊,走吧。”把董艳丽带到学校,刘涛早就知趣地跑开了。我和董艳丽在学校转了一会儿,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便把她领到了敬老院,妈妈知道我原来的同学来看我,非常的高兴,也非常的热情,给我们做了最可口的饭菜。董艳丽在妈妈面前表现的非常活跃,不停地和妈妈说笑,哄的妈妈异常开心。我突然发现眼前的董艳丽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性格忧郁的女孩,她此时的表现就是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午饭过后,我们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她要回学校了。我一直把她送到村口。临别时,我对她说:“现在冰天雪地的,你千万要慢一点。”她笑着点点头,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放心吧,你也要自己多注意,你妈妈真好。”我对她说:“谢谢你。”她睁大了眼睛,充满了期待地对我说:“林海,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你会一辈子都这样对我好吗?”我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来的很意外,顿时哑口无言了。她笑了笑,很自信的对我说:“我相信你会的,因为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有责任感的,对吗?”我还是没有吱声。她看了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起,对着广袤的原野大声喊到:“林海,我喜欢你!”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睛里流露着无限的期盼。即使我再傻我也明白她想听的是什么,可是我却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对董艳丽是怎样一种感觉,是好朋友之间的真诚关心,还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真情的自然流露,反正不是爱情,在那种生活的重压下我的生活远没有那么丰富,再说,传统的说教模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根本没考虑过那个方面的问题。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她顺从地骑上自行车,眼神里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她走了,不停地回头看我,我也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白皑皑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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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5:41 | 只看该作者
初三那个春节我都在看书,随着自己成绩直线上升,我的自信开始重新构建起来。也许是因为杜老师对我的关心,我开始对物理产生了超强的兴趣,那本竞赛试题集被我翻了不知多少遍,上面圈圈点点做了数不尽的记号,许多原来不明白的问题最终都被我彻底搞清楚了,做完这种习题再回头做模拟题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我稳固了自己年级第一的位置。第二学期开始不久,我们去参加物理竞赛,初赛的地点就是我原来的学校。回到自己曾经的母校,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学校没有什么变化,格局依旧,同学依旧,老师依旧,变化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份。最为巧合的是,我们竞赛的地点竟然就是我初一时的教室,走到里面,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侯老师,想起了冬云,想起了我那班可爱的同学和那段快乐而难忘的日子。坐在那里,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在答题的过程中,我仍然在不停地走思,我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可是我竟然学会了怀旧。一个月后,初赛成绩出来,我们全镇只有我一个人取得了复赛资格,杜老师高兴的不得了,她很幽默地对我说:“林海,好样的,这个成绩已经足以让你在咱们学校青史留名了。”我也笑了,顽皮地说:“是吗?没准我还能在复赛中取得更好的名次呢。”杜老师也笑了,说:“希望如此啊。”不过,她想了一下,很真诚地说:“那可是很难啊。”看到杜老师对我很没信心,我的斗志立刻被激发出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可是憋足了劲头。回到敬老院,我开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物理竞赛上。随着我成绩的好转,妈妈的气色也逐渐好转起来。在我备考这一年中,妈妈比我更劳累,那个女同学病倒之后妈妈变的异常紧张,她生怕我营养不良,不顾我坚决反对,买了一个小电饭锅,每天在为老人们做好饭菜之后单独为我开小灶。晚上,妈妈陪我读书直到深夜,早上,妈妈又要很早便起床。妈妈一个月也就挣三百多块钱,其中绝大部分都用来给我改善伙食,妈妈开始成篮子的买鸡蛋,动不动就给我炖鸡、炖鱼,每当我回到宿舍里就会闻到诱人的香气。我发现妈妈变的很能花钱,出手也很大方,为了儿子她是什么都舍得啊。最让我难受的是,妈妈还是和我分开吃,她坚持着吃敬老院的大灶,可是我都十七八的人了,怎么能忍心自己吃独食呢?有一次,我甚至是用企求的口气让妈妈和我一起吃,可是妈妈还是干脆地拒绝了,她知道,她再像我们小时侯那样骗我们说她自己根本不喜欢吃好东西不会有任何成效,她什么都不再解释,只是被我磨的不成时就在我的碗里夹上很小的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然后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妈妈已经吃过了,味道不错,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三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我要去唐山参加物理竞赛的复赛,碰巧杜老师那一天要去迁安参加一个培训,没有办法带我去考试。她很愧疚地说:“林海,你能自己去吗?”我很痛快地说:“能。”等我和妈妈一说,妈妈坚决反对,她说:“不行,你在唐山人生地不熟,绝对不能自己去。”我强词夺理说:“我小时侯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啊。”妈妈突然不再言语,我恍然间明白,我在唐山生活的那段时间是妈妈永远解不开的痛。我看着妈妈,不由得想起了小时侯和妈妈分开的那段岁月,心里非常的难过,我对妈妈说:“妈,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吧。”妈妈点了点头,妈妈只去过一次唐山,还是去接我,可是只有她在我身边她才会放心啊。周六的下午,我和妈妈一起走了十公里的山路,到镇里去坐车,一路颠簸,快到晚上的时候才到了唐山,我们下了车,问了很多人,直到天黑才找到复赛的场地。我们找了一个廉价的小旅馆住了下来,那时已经万家灯火,我和妈妈一起出去吃饭,我们找了一个小吃铺坐了下来,妈妈看了半天,选中了她认为最有营养的东西,那就是肉饼,妈妈大声地对老板说:“来两斤肉饼。”服务员被妈妈吓了一跳,显然看出来妈妈是个乡下人,一脸的不屑,嘟嘟囔囔的,似乎在说妈妈真能吃。我们没有理她,等肉饼端上来,妈妈先用筷子把肉饼掀开,看里面肉还很多,妈妈很高兴,对我说:“海海,你把这肉饼都吃了。”我皱了皱眉头,说:“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妈,你也吃吧。”妈妈说:“怎么会吃不了呢,他们这里分量都不够,两斤也赶不上咱家里一斤。”碰巧这话被服务员听见了,她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我埋下头,慢慢地吃,妈妈就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我吃饭,我一抬头,看到妈妈一脸的满足。我再次劝妈妈说:“妈,你也吃吧。”妈妈犹豫了一下,笑着说:“我不想吃肉饼,我想吃点豆浆油条,不过好象这里没有啊。”旁边的服务员正好听见了,赶忙跑过来说:“有,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要什么?”妈妈厌恶地看了一眼服务员,大概心里在想:小丫头真烦人,来你这看来是不消费不成啊。服务员看妈妈不说话,紧着追问道:“您想要点什么?”妈妈只好问道:“你们这里油条多少钱一条?”服务员说:“五毛钱一根,很便宜的。”妈妈吃惊地说:“五毛钱还便宜,够贵的了,我们那里才两毛钱啊,不要了,不要了。”服务员摇了摇头,走开了,一脸的鄙视。我最了解自己的妈妈,我知道她就是不想花钱,我对妈妈说:“妈,我吃饱了。”妈妈着急的说:“不可能,你怎么会只吃这么一点呢?”我说:“您什么也不吃,我自己怎么能下咽呢,再说,您看,这二斤的肉饼我怎么吃的了呢?”妈妈仔细地看了一下,确信我是真的吃不了后才拿起了筷子,妈妈很认真的肉饼的面皮掀了下来,把里面的肉都堆在我的盘子里,把皮放到自己嘴里,妈妈一定已经很饿了,嚼东西的声音很大,吃的很香,边吃还边说:“海海,你快吃,把肉都给吃了。”我垂下头,鼻子有点发酸,这就是我的妈妈,同周围的高楼大厦相比,妈妈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土气,那样的卑微,就像空气中的一粒灰尘那样微不足道,她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自己周围的世界,她走到哪里她的心里想的都只有她的儿子,我无意再度表达妈妈对我的爱,这种爱早已深入我的骨髓,看着妈妈陈旧的衣服,看着妈妈略显木讷的表情,看着妈妈头上斑斑的白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让泪水顺着我的鼻子一滴一滴地落在餐桌上。第二天,我走上考场,第一次精力如此集中,三个小时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大部分的试题都不会做,我只想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参加这样的考试本来就是重在参与。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我显得非常轻松,我出门正看见妈妈,那是一个让我既滑稽又心碎的镜头,妈妈一个人,在阳光底下,面朝南方,双手合十,在不停地礼拜,不用问肯定是在为我而祈祷。她周围的人好象看怪物一样看着妈妈,众多的人都在对着妈妈指手画脚,有的人甚至忍俊不禁,咯咯发笑。我赶紧跑过去,拉住妈妈,笑着问:“妈,你看你,在干什么呢啊?”妈妈好象突然醒悟过来,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没什么,没什么,考的怎么样?”我真是哭笑不得,说:“有您老人家的祈祷,儿子还能考不好吗?”妈妈看着我,难为情地说:“海海,妈妈是不是给你丢脸了?”我生怕妈妈误会,故意大声说:“没有,妈,我因为有您这样的妈妈而自豪呢。”我的声音很大,而且我本来就希望周围的人能听到,我昂着头看了周围的人们一眼,拉起妈妈的胳膊,大跨步地走开了,也许旁边的人以为我们娘俩精神有问题,我才不管呢,因为我就是非常真实地感受到了妈妈对我的爱啊。我一向是个唯物论者,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是妈妈的祈祷给我带来了福音。两个月后,在我们中考报志愿的前期,我们的成绩下来了。那一天,我正在教室上自习,杜老师神采飞扬地从外面走进来,什么都没和我说,而是直接大声向全班宣布道:“林海,林海同学在全国奥林匹克化学竞赛中荣获河北赛区一等奖。”全班同学马上沸腾了,这样的成绩是大家平日想都不敢想的,而我却把它实现了。我当时也懵了,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反应过来,我问老师道:“您确信这是真的吗?”杜老师坚定地对我说:“当然确定,证书马上就要发下来了。”我马上想到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我没有和老师请假,直接冲出教室,飞快地向敬老院跑去,路面崎岖不平,我连窜带跳,跨越了重重障碍,一口气跑到宿舍,在门口便大声的喊:“妈,妈,你在哪?”妈妈闻声赶紧跑了出来,看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以为我又在外面闯祸了,妈妈的脸立刻变的紧张起来,她故做镇定地安慰我道:“海海,出了什么事了?你不要着急,慢慢和妈妈说。”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后,妈妈顿时兴奋起来,她竟然像个孩子似的手脚无措,我和妈妈紧紧的抱在一起,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留下了激动的眼泪。<font color="#73a2a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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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08:06 | 只看该作者
临近考试,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弥足珍贵,很快就到报志愿的时候了。我第一次面临着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择。那是一九九五年,当时农村的孩子最喜欢报的就是中专和中师,因为这样做可以一步到位,可以转户口,可以有工作,可以吃上商品粮变成城里人。这是一道人为的屏障,却横在每一个农村孩子面前,让他们无法跨越,跳农门就是他们最现实的追求。志愿表发到手里的时候,我盯着这一页纸陷入了沉默当中。毋庸讳言,我一直都想考大学,那是支撑着我努力的一个梦想。许多个夜晚,我都会在睡梦中勾勒着自己的理想,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唐山,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城市了,我对城市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可是我一直都幻想着在那里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想考迁安一中,那是一所省级重点中学,以前在那所学校门口经过的时候我就曾有一种跑进去的冲动。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忍的,我纵有千万种理想可还是要立足于这个贫困的家境。想一想日见衰老的妈妈,想一想少不更事的弟弟,想一想一贫如洗的家庭,我是长子,肩上的负担尤其沉重。思前想后,我最终在第一志愿上填写了“中师”两字,如果自己平生不能实现上大学的梦想,那么就让我将来的学生去实现它吧。当我把志愿表教给杜老师的时候,她看了一下,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她示意我坐下,我便坐在她旁边。杜老师对我说:“林海,你是我带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了,你知道吗?你应该考大学。”老师的话正说到了我的痛处,我又何其不想呢?我伤心地抬起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杜老师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林海,你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你做事很有主见,贫穷是一时的,可是你读书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如果你将来读书没钱,老师可以帮你。”我站起身,坚定地对老师说:“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可是我不能让我那可怜的妈妈再辛苦下去,如果说我长大了,那么我就必须尽早挣钱,看着妈妈多劳累一天,我就会多心碎一天。”杜老师不再说话,一脸的惋惜,我心里特别难受,转身飞快地走出教室,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跑到操场的一个角落,纵情地痛哭起来。我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因为考什么学校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妈妈没有给我任何的压力,如果说是命运的不公,那么我不会迁怒于任何人,妈妈已经为了我辛苦了半辈子,我又有什么理由让她再继续辛苦下去呢?晚上回到宿舍,妈妈刚刚为我炖了一锅排骨,酷热的晚风吹进屋子,妈妈的额头沁满了汗珠。浓浓的肉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可是我却没有一点胃口,我和妈妈说了一句话,然后把书包放在桌上,拿出模拟试卷,在那里做题。妈妈对我说:“先别看书了,去洗澡吧,回来后正好吃饭。”我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进了浴室,那是一种暖水袋,中午在太阳的暴晒下温度很高,冲在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我机械地搓洗着身体,内心是一种枯涩的感觉。当我走回宿舍,妈妈早已经把排骨炖好,还炒了一盘苦瓜,妈妈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对我说:“快吃吧,我听别人说吃苦瓜可以败火,这么热的天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啊。”我感激地看了妈妈一眼,端起饭,却怎么也没有胃口,我想在妈妈面前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却显得那样做作,平日里妈妈看惯了我狼吞虎咽,她此时立刻敏锐地感觉到我有心事。妈妈坐在我旁边,轻声地问我道:“怎么了,在学校考试不理想吗?”我朝妈妈笑了笑,笑的一定很勉强,我说:“没有,妈,你放心吧,这次中考我心里有底。”妈妈一直很信任我,听了我的保证,她更加开心了。我努力地吃着东西,可还是剩了很多,我放下筷子后,妈妈给我递来一杯水,然后妈妈小心翼翼地把我吃剩的东西收拾起来。我着急地和妈妈说:“妈,你看,这些东西今天不吃光明天就要坏的。”妈妈笑着对我说:“敬老院对门那家人新买了一台冰箱,他家也没什么东西,我们正好可以把排骨放在那里,明天中午再热给你吃。”我说:“妈,你看多麻烦啊,还要端那么远,你就自己吃了吧。”妈妈说:“那怕什么,东西是好的啊,你看别人家有点冷粥还往冰箱里放,我们的排骨和冷粥相比那可是贵族呢。”没想到妈妈还和我幽默了一下,我“扑哧”一声笑了。妈妈开心地对我说:“海海,你拿着旁边的猪肉,我刚才新买的,我们一起把东西送过去。”我答应一声,拎起东西,和妈妈一起走了出去。我们刚一出大门,正好碰上杜老师从学校骑车过来,她在邻村住,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妈妈看了杜老师赶紧打招呼:“杜老师,您来家里坐一会儿吧。”杜老师从车上下来,闻到了喷香的排骨味,笑着说:“我说林海上初三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呢,原来生活的这么好啊,怎么,排骨给谁送去啊?”妈妈连忙对着杜老师解释,我站在旁边,生怕杜老师提报志愿的事,谁知你怕什么就来什么,没说几句,杜老师就说到这事上了,她对妈妈说:“大姐,林海这孩子是我带过的最有出息的孩子,我们可要多为孩子的前途着想啊,不能因为家里困难就把他一辈子给耽误了啊。”妈妈对着老师很认真的说:“不会,老师您放心,只要林海争气,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他读书。”老师点了点头,说:“大姐,我知道你的难处,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非常的不容易,可是并不是哪个孩子都有这样的资质,您听我的,只要林海上高中,我给您打保票,他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你要是让他去读中师,整个孩子就糟蹋了。”我在旁边急的发毛,紧着给老师使眼色,可是杜老师正和妈妈说的兴起,根本不看我一眼。妈妈有点糊涂了,她疑惑不解地问杜老师:“林海怎么了,他不能读高中吗?”杜老师说:“现在林海想考什么学校都没问题,关键是他报的是中师啊,他没和您商量吗?”妈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一下子呆在那里,我赶紧过来解释,说:“妈,考中师也一样,还能早毕业,早一点参加工作呢,您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妈妈木然地问杜老师:“林海的志愿表已经填好了吗?”杜老师点了点头。妈妈又问:“不能再改了吗?”杜老师为难地说:“很难再改了,因为明天早上我就要给报到教育局去了。”一种绝望的表情迅速涌上妈妈的脸颊,她手一松,装满排骨的罐子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里面的汤洒了出来,溅在杜老师的裤脚上,妈妈好象突然醒悟过来,连忙蹲下身,不停地为杜老师擦着裤子。杜老师赶紧把妈妈拉起来,妈妈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她转过脸,非常难过地对我说:“海海,难道妈妈在你眼里就真的这样无能吗?妈妈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供你读书的啊。”我无声地站在那里,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感情困扰着我,想哭又不敢哭。杜老师看着我们,茫然不知所措。妈妈突然对杜老师说:“杜老师,林海的志愿表在您手里吗?”杜老师慌忙说:“在,在我这里,您别着急,我给您找。”说完,杜老师赶紧打开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找出我的志愿表,把它交给妈妈,妈妈接过来,把那页纸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着,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我站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突然,妈妈像发疯似的把上面的照片撕了下来,然后把志愿表揉成一团,继而撕的粉碎,一甩手,碎片在空气中纷纷散落。杜老师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妈妈,不知说什么。我一跺脚,伤心地喊道:“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妈妈看着杜老师,很平静地说:“老师,您不要紧张,我在县里认识一个人,明天早上我就带林海去找他,请他帮忙,让林海重新报一个志愿。”杜老师赶忙说:“大姐,您不要着急,没关系,明天我带林海一起去县里,直接在教育局重新填一份就可以了。”妈妈看着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口吻说:“海海,遇到重要的事情要想着和妈妈商量一下,妈妈是很无能,但是妈妈有足够的能力供你读书,只要你上的起,妈妈就供的起。”多年以后,我一直非常地感谢妈妈,在我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头,是妈妈让我做出了不悔的选择。妈妈自己背上了一个重重的枷锁,其目的就是让儿子在更广阔的空间里翱翔。……第二天,我和杜老师一起去的教育局,改志愿的事一帆风顺。一个月后我走进了中考的考场,成绩下来后,八百的满分我考了七百五十一分,在整个迁安排名第五,顺利的考上了迁安一中。<font color="#73a2a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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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10:46 | 只看该作者
第六节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过的轻松而快乐,弟弟也来到了我们身边,他还是那个老样子,胖墩墩的,见谁都笑嘻嘻,整天也没愁事。我最习惯的动作就是把他拉到我身边,一比身高,还是比我矮一头,我便叹气道:“这孩子,怎么也不长个呢?”妈妈在旁边笑着说:“他在长,你也在长啊。”那个时候,我简直就是弟弟心中的偶像,弟弟在学校逢人便说:“我大哥是林海,知道吗?哼,文武双全,厉害着呢。”即使我和老师打架在他眼里也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弟弟和我的性格截然不同,我性格粗犷,他却心细如丝。我们在妈妈身边,受不到一点委屈,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多吃个包子而遭人冷眼。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妈妈经常给我们零用钱,给我要多一些,给弟弟很少,也就是三五角钱,弟弟从不瞎花,他有一个储蓄罐——泥做的发财猪,弟弟对它简直是爱不释手,把所有的钱都放到里面,没事就抱着发财猪摇晃,听着里面钱币碰撞发出“哗哗”的响声,眯着眼睛,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我在他旁边的时候就会揪着他的耳朵骂道:“小财迷,将来肯定没出息。”有时真把他揪疼了,他便使劲挣脱,抱着他的储蓄罐跑到一边去,还是笑嘻嘻,从来不生气。弟弟的这种乐观心态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他可以说尝尽了生活的坎坷和不幸,在他只有九岁的时候,爸爸便去世了,当时他嚎啕大哭的情形让我心如刀割,周围的人看了无不泪如雨下,我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便发誓再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特别懂得心疼妈妈,我们一起去地里干活,我经常会觉得累的受不了,向妈妈强烈要求休息一会儿,可是弟弟虽然人不大,手脚却异常麻利,像个小磙子,你稍不留意他就跑到前面去了。每次割完麦子,我都特别渴望立刻回家,弟弟则总是一声不吭地蹲在地里捡麦穗,一会儿就能捡来一篮子。在家的时候,无论吃什么,他都要让妈妈先尝一口,妈妈总是闭上眼睛,咬下小小的一块,细细地品位,然后脸上充满了满足,这个时候弟弟便开心的不得了。我在弟弟面前,总是一副兄长的样子,弟弟也非常的听我话,可是现在想来,这个小孩子身上有着多少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啊。夏天,我们那里非常炎热,孩子吃雪糕是最寻常不过的了,在爸爸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妈妈每天中午给我们一人一毛钱雪糕专用款,我每次都买那种最大最甜的,在太阳的照射下,大口地吃着雪糕本来就是一种享受,可是弟弟很少吃,即使吃,也是买那种五分钱一块的冰棒,放在嘴里半天也化不开,我看了都倒胃口,他居然在我面前吃的津津有味。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直到有一天,我们在放学的路上碰到一个卖虾皮的小商贩,弟弟居然在那里停了下来,往人家口袋里不停地张望。我使劲拉了他一下,说:“走,快回家,虾皮有什么好看的,回头让妈妈给你买。”弟弟朝我眨了眨眼睛,说:“大哥,妈妈最喜欢吃虾皮了,对吧。”那个时候,过端午节,我们吃螃蟹,妈妈骗我们说她喜欢吃虾皮,我们都当真了,我便点了点头。弟弟便对小贩说:“给我称一斤虾皮。”小贩看了看弟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不屑地问他道:“你有钱吗?一块钱一斤呢。”我赶紧拉弟弟走,弟弟却使劲地挣扎,用手吃力地在口袋里翻着,居然拿出了一大把硬币,这都是他平日里节省下来的雪糕钱。我们数了数,居然两块多,在孩子群中弟弟绝对算得上大款了。小商贩见钱眼开,连蒙带哄地称给弟弟两斤虾皮。弟弟拎着虾皮快乐地往家跑去。当弟弟把虾皮递到妈妈手里的时候,妈妈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懂事的儿子,她的眼睛里泛满了泪花。很快,那个假期就要过去了,我们开始为开学做准备,这一次,我要住校,每个月只能回来一次,要带的东西很多。开学前一天,妈妈专门到市场给我买了许多新衣服,她不想让我在别人面前有一点自卑。晚上的时候,我一件一件地试穿,弟弟站在旁边,看的兴高采烈,妈妈突然意识到她完全忽视了弟弟,竟然什么都没给弟弟买来,于是,妈妈充满歉意地对弟弟说:“江江,等哥哥走了,妈妈再专门给你买衣服啊。”弟弟憨憨地笑了,说:“给我买什么,我还没考上一中呢,等我考上了一中再给我买也不迟啊。”妈妈心疼地把弟弟搂到怀里,怜爱地说:“江江,有志气,将来和你哥哥一样上重点高中。”弟弟使劲地点了点头。晚上,我很早就睡了,趴在被窝里,弟弟却毫无睡意,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储蓄罐发呆,过了一会儿,用力地摇啊摇,传来硬币的撞击声,我不耐烦地说:“小财迷,该睡觉了,就你那点破钱还整天摇来晃去,你还盼着它给你生小钱呢啊。”弟弟看了我一眼,顺从地爬上床,乖乖地睡觉了。第二天,弟弟吃过早饭便跑了出去,我和妈妈在宿舍收拾东西,当我们确认没有任何遗忘之后,一看表,已经上午十点钟了,开往县城的班车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赶紧走到门口候车,妈妈奇怪地问我:“江江跑哪去了,他昨天不是还说要来送你吗?”我说:“小孩子,说过就忘了,不定往哪疯去了。”我们正说着,班车开了过来,我们上了车,车缓慢地启动,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弟弟的声音,他在大声地叫着:“大哥,大哥,等等我!”我一回头,弟弟正在后面飞速地奔跑着,我忙对司机说:“师傅,停一下,我等一个人。”车嘎然而止,弟弟满头大汗地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妈妈问他道:“你这个孩子,明知道你大哥今天开学怎么还出去玩?”弟弟一只手扶住车门,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他从里面拿出来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塞到我手里说:“大哥,你在外面要用钱,这是我给你的。”我吃惊地问:“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弟弟自豪地说:“都是我攒的,我今天把储蓄罐给砸碎了,没想到里面有三十多元了,整钱给你,零钱我还要继续攒着。”弟弟边说边用手擦着额头的汗珠,还是憨憨的样子,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我觉得非常难过,又非常的感动,我知道弟弟对我的依赖,但我没想到弟弟这么小竟是如此的有心,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个幼稚的孩子,是个只知道攒钱的小财迷,现在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的心细,手足之情在他身上体现的是多么的真实。车上的人都对弟弟投去赞赏的眼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虽然在生活中我经历了许多不幸,可是我同样体会到了这浓浓的亲情,有妈妈对我的疼爱,还有弟弟对我的关心。我走下车,把钱塞进弟弟的口袋,然后用力地把他搂进我的怀里,他的头在我的胸前摇晃,他不停地说:“大哥,你在那里要多想我。”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我走上车,车又一次启动了,弟弟猛地冲了上来,乘我不备再次把钱塞入我的手里,车越走越快,弟弟的身影变的越来越小,我向他用力地挥手,我忽然发现弟弟在用手擦拭着眼睛,我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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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9 10:12:16 | 只看该作者
在经过了两个小时的颠簸后,公车驶出了安宁的乡村,奔入了喧嚣的城市,界限分明,连空气的味道都截然不同。迁安一中正处在县城中心,开学那天,送学生的车辆堵塞了整个街道。我们在汽车站下车后,拎着东西走了半个小时,时值正午,阳光毒热,我们身上很快被汗打湿了,妈妈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说:“海海,渴了吧?”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妈妈,她的衣服已经贴在身上,脸和脖子上新冒出的汗珠顺着已经干涸模糊的汗迹往下淌,平日蓬松的头发在汗水和灰尘的作用下一绺一绺粘在额头,相形之下,只有嘴唇是干裂的;她一边小声埋怨着自己:“怎么忘了带点水呢?真是的。”一边四处张望。突然,妈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提起地上的东西就走:“海海,跟妈来。”我两手空空地随着手提肩背的妈妈在人流和热浪交织中前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我离开尚有家乡气息的公车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孤独,格格不入的感觉远远超过身体的疲惫。我紧紧地跟在妈妈身后,在生活的重压下身形日渐矮小的妈妈被背上的大包裹映衬得极为单薄,她的脚步不轻快但每一步都很坚定。我深切地感觉到妈妈和我如此亲近,心里瞬时涌起记忆里对爸爸的深深依赖。妈妈已经停在了一个商场的门前,有许多太阳伞,下面坐着好多人,男男女女打扮的都非常花哨,他们大多拿着同样花哨的五颜六色的水杯,悠闲而又惬意。妈妈对我说:“海海,这里有水卖,你去喝一杯。”我说:“妈,那水肯定很贵……”妈妈犹豫了一下,时间很短,没容我反应,拉着我就走了过去。年轻的女服务员没精打采地倚着卖水的机器,妈妈冲她说:“给我一杯水。”也许声音太大打断了她一心一意的走神,也许有其他我不可知的原因,那女的从头到脚把妈妈打量了一番,又慷慨地瞟了站在旁边的我一眼之后,拖着长音说:“要什么水?”妈妈迷惑地看着服务员和她眼前的机器,不知道该说什么。服务员看着妈妈一脸不解的样子,不耐烦起来,同时提高了音量:“你要什么水啊?”我能感觉周围的人的注意力正在向我们集中。我赶紧指着水机上的一个龙头说:“就要那个。”服务员充满了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好像我们做错了事对我们发表的评价,摇摇晃晃地接了一杯递给我,说:“三---块。”妈妈虽然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远超出意料:“什么?这么一杯水要三块?”我想是啊,在我们那里最好的汽水也只要五角啊。服务员好像早知道妈妈这种反应,用对付少见多怪的嘲笑的口气说:“知道吗?这是可口可乐,正宗的美国货。”妈妈赶紧掏钱,从衣服里面抽出一张被汗水打湿的五元钱,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接过后皱了皱眉头,很有效率地找零钱,然后径直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再看我们。我喝了一口,辣辣的,气儿直冲向鼻腔,味道很怪,更像一种药水。妈妈在旁边问我:“怎么样?这美国汽水好喝吗?”我把杯子递给妈妈,妈妈小心地抿了一口,刚到嘴里,妈妈脸上便表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让我相信如果不是那么贵,妈妈肯定会一下把它全吐出来。妈妈皱着眉头,努力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对我说:“简直和泔水的味道差不多,这么难喝的东西还要去美国进口?”我笑了笑,慢慢地喝着,很怪:这东西刚入口的时候难喝,可是时间长了那种冰凉的感觉,那种怪异的味道,那种辣辣的刺激,在这种蒸笼似的环境里我反而逐渐能够享受她带来的全新体验。我让妈妈慢慢多喝一点,妈妈却坚决不喝,说:“你都喝了吧,我喝不了,忒甜,一点也不解渴。”我们走到一中门口,在大红榜上找到了我的名字,我被分到了五班,宿舍为217寝室。我和妈妈先把东西放到寝室,宿舍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显得宽敞明亮,四张双层床,有五个已经铺好了行李,我看了一下标号,我在三号床下铺,正好对着窗户,可以从那里直接看到操场的景象。早来的同学都和家长出去吃饭了,只有一个很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床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干。他看到我们后显得很热情,自我介绍道:“我叫李权,我是建昌营中学的,你呢?”我说:“我是崇家峪中学的,我叫林海,很高兴认识你。”李权带着我们跑前跑后,领行李和各种生活日用品,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褂儿,但还是跑得满头大汗,他卖力地帮我们背行李,妈妈看了心疼的不得了。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领来后,妈妈开始精心地布置我的床铺。把被褥铺好后,妈妈从包裹里抽出一条崭新的毛巾被,上面绣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猫,这是妈妈专门到镇上唯一的商场里买来的,花了二十多块钱;妈妈把毛巾被仔细地铺在我的床上,满意地对我说:“海海,热的时候晚上盖着它就行了。”我点了点头,李权在旁边看着,充满了羡慕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涌进一大群人,当中一个人个子很高,至少也有一米八五,皮肤黝黑,显得非常强壮,额头对着阳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个小伙子紧着张罗,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拉进屋子,诺大的宿舍一下子紧张起来。李权赶紧迎上去,热情地打着招呼,那些人只是礼节性地回应着,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那个大个子晃着头找自己的床铺,一看是二号床上铺,立刻不高兴了,对着旁边的中年人吼道:“老头子,我这么胖怎么睡上铺,这不是成心整人吗?”  中年人走过来,说:“那有什么呢,上铺整洁、安静,适合看书休息,我看不错。”大个子瞪着眼睛道:“不行,整天爬上爬下的,还不把我累死啊,我要睡下铺。”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凑过来说:“我看也是,老惠怎么办的事,没想到学军这么高,爬床确实不方便。”正在收拾东西的小伙子停下手说:“孙局,我看我给他们学校的领导打个电话吧。”中年人摆了摆手,说:“不要到哪里都搞特殊,我看学军在外面就是要多锻炼,什么都要学着适应,上铺怎么了,别人不也一样睡吗?胖,正好可以减肥。”大个子气的在宿舍乱转,但能看得出他在中年人面前还是有所收敛,不敢放肆。我看了一下,李权睡上铺,这三个人只有我是下铺,那个大个子爬上爬下确实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正如中年人所说,上铺整洁安静,适合看书休息,也不错,我便对大个子说:“这位同学,你睡我这铺,我去睡上铺吧。”大个子听了非常高兴,那个中年女人也连忙转过身来,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  我的好意无形中给妈妈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妈妈不得不把刚为儿子精心布置好的铺盖从下铺移到上铺。妈妈显然是第一次爬这种上下铺,不得要领因而略显笨拙。我担心妈妈可能踩空于是提出自己上去收拾,妈妈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坚持;好像铺好这张床是很关键很复杂的一件事,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胜任也不能做好。  再次收拾完以后,妈妈又过去给大个子家长帮忙,中年女人嘴上客气着,但很明显不想让妈妈碰他儿子的东西,妈妈没有感觉到,仍然热情地帮忙,那中年女人慌忙地护着,局面有点滑稽。我把妈妈拉到一边,说:“妈,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吧。”妈妈很认真的说:“我不累,他们东西多,我帮他们收拾一下也是应该的。”那一瞬间我鼻子感觉酸酸的。收拾好后,他们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吃饭了。我和妈妈一起来到了食堂。食堂在学校的最南端,那个时候已经过了饭口,食堂里冷冷清清,我们买了一份粉条炖肉,要了四两米饭,花了一元五角。妈妈尝了一口,对我说:“挺好的,也不贵,快吃吧,都吃了。”我饿坏了,埋下头就狼吞虎咽,全吃光了才看到妈妈一直慈爱地看着我。我心一颤,暗骂自己不懂事:妈妈拎着东西,给我办手续又铺床,折腾了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我简直……我拿着饭盆要去给妈妈打饭,妈妈连说:“天太热了,我不想吃东西,等我下午回家再吃吧。”我没有吱声,径直向窗口走去,妈妈忙跟了上来,探着头对卖饭的师傅说:“这里的饭卖半份吗?”“半份?”师傅重复了一遍,说“不卖,要买就买一份。”妈妈买了一份,就站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过饭,就是公车回程的时间了。我要送妈妈回,妈妈非要给我刷完饭盆才走。刷盆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凉水,妈妈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天,然后用衣袖夸张地抹嘴,好像很痛快,酣畅淋漓的样子。也许是马上就要和妈妈分开了吧,我看着妈妈每一个表情都非常的难过。  妈妈要回家了,我和她一起到公车站。远远地看见公车驶过来,妈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塞到我手里,脸上显出兴奋的表情,庆幸地说:“差点忘了,还好没忘。这是生活费,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我拿着钱,潮潮的,因为贴身放着已经压平了,还带有妈妈的体温,脑海里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闪过妈妈平日里带着我和弟弟节衣缩食的情景,买可口可乐的场景和妈妈对着水龙头畅饮的样子,以及“卖半份吗?”的声音……我拿出一百元给妈妈,说:“妈,我一个月二百就够了。”妈妈使劲地推给我,说:“穷家富路,你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你看买一杯水都要三块钱,家里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都拿着,你要照顾好自己。”车到站停下来,妈妈快速摸了一下我的头,上车,车很快就启动了,大概靠窗没有座位了,我看着妈妈很吃力地把头伸出车窗,大声喊:“晚上睡觉不要着凉---”我站在站口,看着在着妈妈的车离我越来越远,感觉好像胸腔里的肌肉和器官都在收紧,心里特别难过,我拼命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留出来,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成为妈妈的男子汉和保护伞,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不让妈妈再受一点委屈。  车已经远的看不见了,我满脑子还都是妈妈劳累的身影,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慈爱的眼神始终注视着我。我站在路边,靠在一堵围墙上,使劲地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等心情平静下来后,才缓缓地向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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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发表于 2006-9-10 16:37:05 | 只看该作者
收藏,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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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06-11-2 13:21:20 | 只看该作者
非常感人。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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