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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降航班 Flight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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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江沉船的第三天晚上,我再次证明自己是个俗人,永远无法和主旋律合拍,因为我私下在家看了一部电影,娱乐了一下自己,老戏骨丹佐华盛顿主演的《迫降航班》。
黑人驾驶员维普是一个酒鬼,但拥有多年飞行经验的他靠着技术过硬,从未出过事故。这次上帝终于用右眼看到了他。飞行前他例行地磕药喝酒,然后冒着滂沱大雨,驾驶飞机冲上了蓝天。短暂的50分钟飞行时间刚刚过去一半,飞机似乎实然发生了机械事故,引擎全部失效,幸运的是,维普的驾驶经验再一次爆发神威,他竟然将飞机倒过来滑行,使得它不至于一头栽到地下。终于,在他和副驾的共同努力下,飞行成功迫降在一片草地上,全机102人,只有6人死亡,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全美国的英雄人物,随及被评为感动全美的十大人物。故事到这里同,似乎象结束的样子,实际上,电影才刚刚开始。
必须有人为这次事故负责,为死者负责,美国航空安全调查委员会就是为此而存在机构。事实上,委员会几乎就成功了,电影过半的时候,他们已经证明,飞机确实存在机械故障,这是导致事故的最直接原因。然而,一切事情都怕这个“然而”两字。委员会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要找出事故的所有关联原因,一定要让所有责任者受到应有的处罚。
在看到这部分时,我习惯性的暂停电影,浏览新浪新闻。一则消息引发我的关注,湖南岳阳的一座大桥——是真的大桥,看照片桥墩厚实,桥面板正,很不象豆腐渣工程——凌晨时实然发生坍塌,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其实在中国算不上新闻,因为它并没有死人。引起我注意的是,当地公路局竟然在坍塌发生不到几小时就发出一条通报,非常勤快地自己为自己的管辖事故“估计”了一下原因,他们给出的原因看上去似乎也很正常——极可能是由于暴雨导致的。
看完这新闻,我默默无语,擦了一下佩服的冷汗,接着浏览下一条新闻,关于长江沉船的连续报道:中央终于发话,决不护短,一定要找出一切可疑点,彻底查清事故原因。
我能把这新闻理解成为有关对程序正义的赞词吗,也许吧。毕竟我们不是船舶专家,更不是气象专家,当中央气象局的专家们把一条以“极有可能”做为开头的结论摆在公众面前的时候,我必须相信,这大概就体现了彻底查明一切可疑点的精神吧。然后,到了今天,这个极有可能的、每五年发生一次的龙卷风,修饰它的状语已经不见了,它已经变成了一次实打实的超级龙卷风,它几乎就象是为了吹沉这条船而存在一样。并且,这场龙卷风几乎没有任何目击者——除了船长的证词之外。
船长和轮船,驾驶员和飞机......哦,我实然想到还没看完的电影,接着看吧。
一条线索引起了委员会的关注,他们在驾驶仓的垃圾箱里发现了两个伏特加空酒瓶,然而,又是然而,当时由于天气恶劣,维普已经下令全航班禁止供应任何饮料。那么这两瓶酒是谁喝的呢?看过电影的人当然知道,就是维普自己喝的,可是委员会并不知道。所有维普的朋友也都知道,所有他们想方设法地帮助维普摆脱这件事。委员会查明了飞行组成员里,只有两个人有酗酒历史,一个是维普,一个是已经死亡的女服务员,然而,维普亲眼看到那个女服务员为了救助一个孩子而死,她其实是一个英雄。
电影到了这里,就进入说教阶段了,我们俗称的思想政治工作,因为一切制度都无法涉及这个领域:人的天性。维普面对所有崇拜他的公众,面对委员会的艰难质询,他选择怎么回答呢,委员长质询的内容是“这两瓶酒到底是不是那个女服务员喝的?”
其实这电影并不成功,因为它没有给我们带来对美国制度的任何兴奋和崇拜感觉。那些律师,那些政客,几乎和中国的一模一样,他们帮客户做假证,帮恩主摆脱罪证,他们都想证明一件事:英雄就是毫无道德瑕疵的人。一切结局其实最后都要依靠个人的自觉,良心和道德底线。
当我把对塌桥事件的个人感受写在微信上发出去后,一位可能是体制里的朋友回信:“原来说好的疑罪从无呢,原来你们也这德行啊?”
他误以我是一个右派了,所以他把“我”说成“我们”,我只有嗬嗬以对。
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霍姆斯说:“罪犯逃脱法网,与政府的卑鄙非法行为相比,罪孽要小得多。”
疑罪从无是针对公民犯罪嫌疑的法度原则,这条原则从来没有成为过监督政府行为的准则,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理解这一点,但这位我不认识的微信朋友却无法理解,我只能表示遗憾。
长江上的龙卷风已经越发强大了。这条结构看上去头重脚轻】结构很不谐调的船,据说完全符合安全标准,尽管它被改装了三次——满载一船老人,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遭遇到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龙卷风,一分钟都不到,它就来了一个拿大顶的动作,2200吨排水量,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那应该是一条稳稳当当的船,突然就被一场理论上极可能存在的大风吹得颠倒过来,而且竟然是一分钟都不到就颠倒了,这符合常识吗?
我们是否应该问一下这个问题,或者说,我们有没有权力问一下这个问题呢?
把权力关进笼子里,就是要时刻保持对权力的警惕心理,防止它利用自己的优势谋取不正当的利益。
在中国,船长并不代表权力,我们都知道,船长就是个打工的,他做出了什么决定,这些决定是否导致了这次事故的发生,这是必须调查的一个可疑点。然而,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一场大风就能把一条2200吨的船瞬间吹翻呢?与其相信这个,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上帝是万能的呢?
回到岳阳大桥,那座坍塌的现代建筑,一个管理它的部门急不可奈地在它坍塌后几小时就向公众通报,说原因很可能是暴雨导致的,这是不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被有效监督的权力呢?如果这样一座现代化大桥能够在场暴雨下就坍塌,为什么1500年历史的赵州桥就不坍塌呢,难道赵州桥在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上没有遇到过任何一场类似的暴风雨?
问题很多,但其实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一个问题的提出,在我们这里,是要看提出者的身份的。
所以这只是纸上谈兵,切不可当真,我们还是回头谈电影吧。
维普面对的局面是这样的:如果他说酒是女服务员喝的,他就没事,而那个死去的女服务员,她本来是一个英雄,但因此就会成为罪人,尽管她死了。如果他承认酒是自己喝的,他就必须进监狱,履行公众对做为公共服务提供商的美国航空公司的诉讼责任,是这个公共服务部门的监管不严,导致一名驾驶员酒后驾驶飞机,尽管伤亡不算惨重——但谁知道呢,万一维普没喝酒,没磕药,也许他会表现得更好一点,那六个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电影的最后,维普在监狱里,面对一堆失足的群众演讲,他的演讲很感人,是真的感人,他无法让自己继续成为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他已经无力再承受这样的人生,所有他必须选择坦白,他认为一切对他的处罚都是正确的,合理的。
其实我倒认为,也许恰恰是因为他磕了药,所以在那样的危机时刻才能保持最佳的反应速度和智商,飞机倒飞的镜头真是太精彩了。
船长当然很可能是没有磕药的人,但他磕不磕药,都不影响一个事实:这条非常沉重的船,经过了三次改装,每次据说都是合法的,结果,它就翻了,而且翻得如此迅速,一分钟都不到,我们真的应该相信,仅仅是一场超级大风,就导致了这个悲惨的结果吗?
像我微信上的那位朋友,他也许会说:我们为什么不应该采取疑罪从无的原则呢,你凭什么就不愿意相信专家们说的,确实有一场五年难遇一次的龙卷风,正好刮翻这条船?你做人为啥就不能厚道一点呢?
我是否真的还需要再厚道一点?我不知道,也许我本就不是一个厚道人吧,要不为什么我会在沉船的第三天还看电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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