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美高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学习美式教育中批判思维精神,这已成为越来越多家长的共识。中国学生在美高课堂,遭遇的第一个障碍就是课堂发言,“难于开口”的原因便是不同思维方式发生了冲突。鞠同学初二出国,在美国小常春藤联盟之一的康科德学校读高中,今年升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大一。她回忆了自己进入美高第一年在文学课堂遇到的种种纠结。在鞠同学看来,克服这种纠结,拿下课堂表现的5-10%分数,对中国学生学生而言才最有价值。
在我的脑海中,初入美高,第一年英语课的记忆都差不多是这样一幅画面:课前的紧张、讨论时的表现欲、听课全神贯注、笔记工工整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翻看着书中空白处记着的几条笔记——这些所谓的在老师的鼓励下挖掘出的“个人想法”,其中打着星号的一条是为今日发言准备的内容。
“快要下课了,我要抓紧。”我刚准备举手发言,又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太表面了,会不会很傻?”刚低下头重温笔记、组织语言,耳边传来老师的一句:“好,那我们继续。现在来看看这章的最后一段……”
“Oh no!”我错过了这个良机,现在我准备的内容已无法插入课堂讨论中了,老师已经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但我必须说些什么!这都已经是第几节英语课了,课后与老师也聊了那么多次,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要改变,从现在开始。”
于是,我扫了一遍自己有关最后一段的笔记,没有几个点,也不是什么完整的句子,更没有很深的分析。我一抬头却尴尬地撞上英语老师投来的殷切的目光,一急之下纠结病像开了闸,源源不断地将我吞没:“老师说只要以 What I found interesting is)开头就可以插入任何对话了。但是,我没觉得我的这个想法interesting怎么办?这道理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别的同学都能理解到这个层面吧?那我为什么要提呢?提了同学会不会觉得我蠢啊?会不会觉得我英语差呢?会不会因为我的文化背景所以大家都不能领会呢?”
处于适应期的我心里极其脆弱,面对着和美国同学之间存在的庞大差距,我迫切地希望得到肯定。对我来说,新的不仅是语言,更是社交氛围。我是一个敏感、安静、爱观察的人,我知道人和人交往的初期很重要:在大家都互不了解的时候,只有建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以后才能“混”得开。
我希望美国同学眼中的我是英语无障碍的、有思想深度的、有幽默感的、很“cool(酷)”的一个女生。
Cool——如果你熟悉美剧,你就能知道这便是美国高中衡量性格魅力的标准,cool不cool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社交圈。它的反义词lame(傻、呆),形容社交白痴,那些内向、无趣、不懂艺术、没有一技之长或独到见解而只会跟风听命的人。于是,很多中国孩子,若不根据社交氛围调整自己,便会落入这群人中。
为了证明自己不同,和朋友在一起时我对自己的每句话都费了心思,而英语课的发言更是重如千金。所以,我不能失败,一个小失败不仅会影响我在同学心中的形象,随之而来的挫败感也会让我的第二个、第三个发言更加困难。
这时,老师的一句话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Sarah, would you like to add something to that (Sarah,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
“那是我的名字。”我一抬头,教室里的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我这课前精挑细选、不起眼的角落里望来。还没张嘴,我的脸便从头颈红到了耳根子。我马上低下头,看着书假装若有所思,手指划过一行行文字,此时脑子早已一片空白。害怕大家看到自己通红的脸,害怕面对同学们那些我根本无法想象的表情,我埋着头,吐出一句:“No”。
第一个月的文学课并不可怕。那时候整个人充斥着新鲜感,对环境的不了解反而减少了恐惧。可怕的是一个月后,新鲜感淡了、生活节奏缓了、看出人际交往的门道了、发现自己的不足了,这些心态上的变化再加上越来越强的对成绩的重视,让测评课堂表现的文学课成了难以逾越的坎。
我的一整个九年级都是在纠结中度过的。虽然因为我的论文和考试成绩优异拉了分,最后得到了不错的总评,但课堂表现还是一成不变。一个学年下来,每堂文学课都抱着上战场的决心,最后发言还是只有一到两次。
其实,这些障碍让很多中国学生无所适从,像九年级的我一样,论文和考试得A、课堂上如哑巴一般的学生占大多数。文学课的设定为了达到平衡,总评中课堂表现通常占5-10%。但我认为,对于中国学生来说这部分是含金量最高的:做好了这5-10%才是真正掌握了美国人文教育的精华。
现在回头分析我当时遇到的种种困难才发现,阻挡我的不仅仅是自卑和语言障碍,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找不到自己的“opinion(想法、观点)”,更准确地说,是我自己对“想法”的评判标准与美式教育对其的评判标准不同。
以前,我常常课后找英语老师讨论如何提高课堂发言,最后总会归根到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怎样的想法才算interesting(有趣、有价值),是值得拿来分享的。对于这个问题,美国老师的经典答案无非是:“每个想法都很interesting。”,我虽嘴上嗯嗯,心里只当是安慰剂,想着:“美国同学发言的时候,我也会去比较、然后认为一些想法比较肤浅,所以别人当然有可能觉得我的观点没有价值。”
后来我才明白,当时的我是在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我认为有深度的就是interesting,在我的逻辑观念中错误的或者肤浅的就不interesting,实际上都是在拿自己的习惯标准来审视新事物和解读文学,而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的角度来看待这些观点。其实老师的话背后藏着的是:跟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的才是宝,更要去理解、研究;那些所谓的浅显的观点不是没有价值,而是为了引导我更深层地去挖掘它的价值。
这份领悟来得如此迟也是因为我的教育背景。国内的语文课上,我受到的文学教育是有标准答案和固定的中心思想的。比喻句的作用就是“形象生动地描写了……”,然后拿着这个模版到原文中找答案。
这其实是拿理科思维来学文学,根据模版答题和根据运算法则做数学是同一个逻辑。在那样的语文课上,我根本没有接触到真正的发散性思维,以至于在美国被自己原来那套衡量对错的标准框死了,无法突破文学课的瓶颈。
所以如果能在文学课的那5-10%里拿到满分,便真正实现了它的价值——说明你已经打破了中国学生共有的思维定式,并养成了批判性、发散性的思维。现在的我在文学课上游刃有余,有时候甚至要按耐住自己发言的欲望,把机会留给其他同学。
在我这所谓的“由理转文”后,家里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矛盾。母亲常抱怨我说话不好理解,像“文科生”一样没有逻辑,但口才好、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她说不过。我听后好委屈,连忙解释说不是没有逻辑而是逻辑隐晦,需要听众自己揣摩。这也正反映了美国文学老师授课的方式:老师不会把道理总结整理成“一、二、三、四”,整个过程都是我们自己去采集大量的信息,然后发掘其中的关联。
我告诉她,这种不需要咀嚼就可以接受的知识是“快餐式教育”,只有细嚼慢咽、不断发现和质疑,才能够真正养成美国文学课倡导的发散性和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
更让母亲更无法想象的是:在美国,一名优秀文科生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是极强的。写文学论文时,我们必须从书中找到支持自己观点的句子,并且挑选关键词分析词义、拆开句子分析语法;论文的中心观点不是“吹出来的”,更不是什么“高、大、空”,而是紧紧地扎根于这些论据中。
这点也解释了中国学生论文高分、上课却不发言的原因,论文作业本身考察的就是是逻辑思维能力和论证能力,而在critical reading(用批判性的眼光阅读)方面,我们学习的方式始终欠缺。
那这方面的能力要如何培养呢?我想,这如同文学课上的其它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方法只有在摸索中才会浮现出来。但在这摸索的道路上,我想分享自己的三个经验:
一、保持开放的心态:从和自己意见不同的观点中寻找价值 二、留意细节:放慢脚步、学会观察和发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三、努力和坚持:文学课的道路好比长征,我们常常看不到终点的宝藏,但只有不断地努力和思考,才会迎来质变的那一天。
这份等待对我来说足足有三年。但在路的尽头,我得到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文章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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