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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 color="purple"> 人一生中总要遇上另一个人,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努力让他幸福。所以,当你失去了那个人的时候,你便觉得连自己的灵魂也失去了…… 小时候灵羽就特别任性。她扎着美丽的蝴蝶结,一刻不停地飞来飞去。阿南的视线被搅成线团,谁也不能帮他理清。他常常忧郁,灵羽高兴他就越忧郁。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古怪的小孩。 灵羽的念头奇异纷乱,和她待在一起,阿南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思考。他们住同一个大院,大院里有一个凉亭,灵羽叫这里伊甸园,她说要把这里种满橄榄树,那样就有神可以听见她的愿望。但是灵羽不知道怎么种橄榄树,阿南说:我家阳台也有植物啊~好象就是橄榄树吧,灵羽兴奋的说:那你家阳台就做伊甸园吧,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伊甸园里的橄榄树了。其实阿南家的伊甸园里种的只是一些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花花草草。阿南的脸为此红了。两座楼房隔得很近,灵羽家的前凉台几乎衔接着阿南家的后凉台。她常常逗他:“你敢跳过来吗?你敢跳过来吗?”阿南低头看看,不敢。他们住在三楼。 有一天放学,灵羽在他耳边说:“半夜十二点,你在伊甸园学三声布谷鸟叫,我就出来!”他迷惑地问:“出来干嘛?”灵羽惊异地瞪大眼睛瞅他,好看的嘴唇吐出两个字:“真笨!许愿啊”他从那深黑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傻头傻脑的模样,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夜他没敢睡着。如水的夜色默默地流进房间,漫过脚面,漫过膝盖,漫过双手,漫过脖颈,漫过额顶,漫过发稍——最终连星光与月影也淹没了。当床头的老钟响过十二下时,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赤脚走向后凉台--伊甸园。他的心跳得多响呵!他用力捂住胸口,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当时他觉得自己在做贼,在犯罪。然而等他站在凉台上,银色的月光水一般浮满全身,他便被深夜凉爽的空气刺激得兴奋起来。仿佛这里真的是神圣的伊甸园。他用手圈住嘴巴,嘹亮地叫道:“布谷——布谷——布谷——” 城市的夜里竟有了布谷鸟叫。对面凉台的玻璃门一晃,灵羽就出来了。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裙子,赤着脚,猫一样趴到水泥栏杆上。他们说起话来。说什么,阿南已经记不得了,无非是作业啦,劳动课啦,好象灵羽还说可老师许多坏话。阿南不记得了,他只感觉到周围那种气氛。夜被露水洗过,湿漉漉地晾在天空。宁静就如月光本身,温柔而神秘。空气甜丝丝地飘荡着甘蔗似地气味,吸几口令人心醉。灵羽的长发披在肩上,椭圆的面孔在月光辉映下苍白苍白的。她竟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透明,晚风吹得白裙子飘飘舞舞,仿佛要变成天使飞到月亮中去…… 少年时代最美的梦境就是这样。 几年过去了,等到高中毕业,他们都在家里等着通知书。阿南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天天到灵羽家去,然而他终究还是天天到灵羽家去,魂魄全拴在她那纤细的手指上。 “喂,上午你怎么不来?……晚上你还来不来?”灵羽带着责备的口气问他。 他来了,但灵羽又总将他搁在一边,好象他是墙角落的花瓶。她是那样的忙,从这屋跑到那屋,又哼又唱又叫喊,做着无穷无尽的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事情。阿南却咀嚼着痛苦,他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他有一天终于愤怒了,刚坐下就忽地站起要走,灵羽却拉住他手,静静地陪他坐了半天。 她就这样,一会儿对他好,一会儿对他坏。 有一天,他们谈到爱情。灵羽忽然将头一偏,问他:“你猜,我爱不爱你?” 阿南犹如遭到雷击,木头似地僵住,脑子里轰鸣不已。灵羽咯咯地笑起来,一头长发左甩右甩。阿南忽然斩钉截铁地说:“爱!” “不爱!” 于是,大地好象塌陷了。他踉踉伧伧地朝屋外走,眼睛里噙着泪花。灵羽叫道:“等一等——”她亮出一副扑克牌,“我会算命。我算一算……究竟爱不爱?” 她飞快地摆牌,收牌,让阿南反复洗牌。最后抽出几张牌扣着,又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翻开……她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拿起一张红桃皇后抚弄着,喃喃道:“你的爱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阿南屏住呼吸,心脏停止跳动。那张神奇的红桃皇后竟这样决定了他的命运。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会干出一番事业的!”他愚蠢地说。 灵羽似乎没听见。她凝视着窗外,自己问自己:“我懂得爱吗?这样问,就是不爱……可是为什么……”直到阿南走出屋去,她还翻来覆去的想。于是第二天灵羽房间里多了一只写着<开始>的小小的水晶盘,是从对面伊甸园里送过来的,灵羽就这样经常对着< 开始>发呆……发呆…… 什么是不幸?你永远也搞不清。阿南这样苦苦地爱着,却得不到回报。爱情就是这样,走快了赶不上,走慢了也赶不上。且不说世俗力量的破坏,且不说人的喜新厌旧的本性作怪,且不说互爱的双方总有爱与被爱的不公平,看吧,就是你爱的人并不爱你这样简简单单的情况,也是要将世上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毁灭。 有一天,阿南半夜回家,走近楼梯的拐角听见一种细微的动静。他敏感地站住,屏息静听。过了许久,他听见灵羽轻轻的声音:“我爱你……”路灯透过玻璃窗将一抹昏黄的光亮投向墙壁。他们离开时在灯光里晃过,阿南看见灵羽和一个高高的男子走在一起,挽住他的手恋恋不肯松开。 他没回家,坐在院子里整整一夜。灵羽找到了爱情,这是他没有得到过的。从此,他们之间牵牵扯扯的微妙感情便一刀斩断,他永远失去了她。 他在泥地里翻滚。 太阳出来了。满脸泥巴的阿南走进灵羽家,目光痴痴地盯住刚起床的她。灵羽惊疑地望着他,问:“你怎么啦?” “你不要爱他,你不要爱他……好不好?” 灵羽矢口否认,劝慰着哄他出门。 可是,当傍晚灵羽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时,阿南幽灵一般从冬青树后面转出来,固执地重复道:“你不要爱他……你不要爱他……” 他就这样纠缠,无时无刻地重复这句傻话。可怜的人除此而外没有任何办法挽回爱情。然而灵羽终于厌烦了,骂他,奚落他,躲避他,最后把他当作陌生人,高傲地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他孤零零的,孤零零的。他在孤独中产生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不会好好爱灵羽的,灵羽将注定不幸。他想把这预感告诉灵羽,但他怎么也见不到她。在一个不眠之夜,当老钟敲想十二下时,他脑际忽然蹦出念头。他翻跃而起,赤脚奔向阳台…… 又是一个美好的月夜,月光水一般地泻满全身。他深深吸一口凉爽、湿润的空气,双手圈住嘴巴叫起来“布谷——布谷——布谷——” 也许这布谷鸟的叫声唤醒了灵羽童年的梦幻,也许灵羽在梦幻中又回到了童年,她出来了——依然穿着白色的裙子,依然赤着脚,依然猫一样趴在水泥栏杆上…… “你……做什么?” “我要听你说一句话:你不爱他!” “就爱!就爱!就爱!”灵羽被激怒了,毫不掩饰地叫道。 阿南爬上窄窄水泥栏杆,慢慢地站起来,脸色苍白,目光里闪耀着一种决心。 “你再说一句?” 灵羽恐惧地后退一步,望着童年的伙伴几乎窒息。但生命中最顽强最深刻的力量终于战胜恐惧,她忘情地朝着银光灿烂的夜空喊:“我是真的爱呵!” 轻轻一跳,阿南只是轻轻一跳,他象一只被枪射中心脏的麻雀,直直地从三层楼跌落下去…… “后来呢?”我问,“后来呢?” 他久久没有回答。一缕漂亮的黑发懒懒地垂在额前,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近乎完美的五官这时更有着摄人的魅力,使我很难把他和故事里的那个不幸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个故事是我们一场关于爱情的辩论引起的,我指责他滥用自己的魅力,而毫不珍惜女人们奉献的爱情。 “她看起来很好。” “你呢?” “我就不同了。我爱任何女人,因此我也不爱任何女人。我在她们中间找她,但永远找不到……直到我遇见……” “可是,你从三层楼上摔下来了……“我还关心故事的结局。 “我摔下来了,可是象猫一样落地,什么地方也没摔坏。这真是奇迹,我在湿潮的泥地上坐着,听见胸膛里咔嚓一响,象什么东西摔碎了。但是没有一点疼痛,我妈领我上医院好多次,怎么也检查不出哪个器官受到创伤。这真有点儿幽默!” 他苦涩地笑了。接着,他喝了半瓶啤酒。我也喝,我们默默地喝。 “你摔碎了一只叫做<开始>的水晶盘。”我说。 “是的,许多人都摔碎过。”他凝视我的眼睛:“我把碎片捡起来,就变成我现在的爱情……”有一片影子落在我的眼前。银色的月光、伊甸园翠绿的橄榄枝、神奇的红桃皇后、<开始>的水晶盘那曾是什么样的记忆?爱是一件冷暖自知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爱了,并且因为这爱而变得更加宽容和成熟那就不要关心对方的过去,因为-----爱与过去无关----我微笑,把手放进阿南的手中“听了这个故事,从此不在关心你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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