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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詩境--牟宗三先生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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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1 11:21: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論詩境

詩之意與境常是分不開的。詩之意是對于宇宙人生的靜覺與慧解,對于真、美、善的希求憧憬。但是究竟是詩而不是文,所以其覺與解不常以議論說出,而只託物藉景用象徵表出。所託之物所藉之景,遂烘托而成為詩之境。境必喻意,故總稱曰詩之意境。

上篇說明詩意,及詩的意與非詩的意之不同。本篇再論詩境。詩境與景不同。景只是景物、風景,是客觀的、無色彩的;詩境則是隨意而走,有所屬,乃是特殊的、主觀的、有色彩的。景是現實的,境則是超越的。由主觀內蘊,投之于外,藉景物的凝固之,成為主觀的客觀、心的物,則為境。

有詩意即有詩境,無詩意亦無詩境。李白、陶潛是有詩境的,杜甫是沒有詩的境。曹子建詩有散的調,有詩的意,故亦有詩的境,寓意境于陳述中,無杜甫之滯塞生硬,有李白之輕鬆飄逸,詩而至此是謂聖境。

何謂子建詩為散文的?詩意之為詩的乃于抒情詩最多。中國詩抒情的本少,子建之所吟詠不離風、雅、頌,詠物述事,鋪陳居多。但于鋪陳之中,確顯其詩魂與詩境之恬靜與輕鬆。譬如: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七哀〉。
願為比翼鳥,施翮起高翔。──〈送應氏詩〉。
孤雁飛南遊,過庭長哀吟。翹思慕遠人,願欲託遺音。──〈雜詩六首之一〉。
轉蓬離本根,飄颻隨長風。何意迴飆舉,吹我入雲中。〈雜詩六首之二〉。
願為南流景,馳光見我君。〈雜詩六首之三〉。
此皆是詩的意境。願意如何,即是一種希求與憧憬。其所希求常用「鳥」字、「風」字以象徵之。由「鳥」字、「風」字即可烘托出一個輕鬆美妙的境界。由此境界而憧憬仙人,亦是很自然的聯想。「飄」、「風」、「鳥」、「雲」、「景」、「響」諸詞是烘托子建詩境之工具,如上舉諸句即多此等詞。再如: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七哀〉。
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雜詩之一〉。
慶雲從北來,鬱述西南征。──〈喜雨〉。
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圓景光未滿,眾星粲以繁。──〈贈徐幹〉。
寒冰辟炎景,涼風飄我身。──〈侍太子坐〉。
凝霜依玉除,清風飄飛閣。──〈贈丁儀〉。
我願執此鳥,惜哉無輕舟。
悲風鳴我側,羲和逝無留。──〈贈王粲〉。
員闕出浮雲,承露概泰清。──〈贈丁儀王粲〉。
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歸鳥赴喬林,翩翩厲羽翼。──〈贈白馬王彪〉。
年在桑榆間,景響不能追。──同上。
願隨越鳥,翻飛南翔。──〈朔風詩〉。
空穴自生風,百鳥翔南征。──〈雜詩〉。
微陰翳陽景,清風飄我衣;游魚潛綠水,翔鳥薄天飛。──〈情詩〉。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箜篌引〉。
飛騰踰景雲,高風吹我軀。──〈仙人篇〉。
白日西南馳,光景不可攀。──〈名都篇〉。
卒遇回風起,吹我入雲間;自謂終天路,忽然下沉泉;驚飆接我出,故歸彼
中田。──〈吁嗟篇〉。
悲風來入帷,淚下如垂露。──〈浮萍篇〉。
高樓多悲風,海水揚其波。──〈野田黃雀行〉。
此等詞幾乎篇篇具有,可謂用之慣矣。這不但表示他的詩境,而且也表示他的靜覺。這個境界是雲空的境界,是行雲的境界。那是俯仰天地之間,靜覺出來的。靈活輕鬆,悠悠和平,美妙生動,都從此境界表示出。有了行雲的境界,子建的詩才是詩的,不只是散文的;才活潑起來,不似杜甫之滯塞生硬。才文溫而雅,不是粗野過質。此即格調之最高貴者也。

李白喜用流水,故顯豪放;子建喜用風雲,故顯舒曼。舒者從容,曼者曼妙。李白是流水,子建是行雲,皆詩境也。子建居京洛,故佇中區以玄覽;太白居江漢,故臨江流以浩歌。惟太白雖有其境,不至子建之溫雅。子建貴公子,自分氣象,自是不同。

淵明詩由其詩意,自亦有其詩境。其靜覺與慧解多,故喜「化」字,如「縱須大化中,不喜亦不懼」,「竊通靡攸慮,憔悴由化遷」,「常恐大化盡,氣力不及衰」,「形跡憑化往,靈府長獨閑」,「萬化相尋異,人生學不勞」。如〈歸去來辭〉:「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亦是同一靜覺。又其靜覺與慧解乃為對于宇宙萬物之總持,故喜用形上學中語。但由淵明道來,不覺枯燥,亦不墮于理障,此蓋因其心境平淡活潑故也。如孔子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長,天何言哉」,此皆不覺其枯燥,特顯其輕鬆。又心境活潑悠悠自得,詩境為靜而非動,故亦喜用「鳥」字、「雲」字,如「悲風愛靜夜,林鳥喜晨開」,「栖栖失群鳥,日暮龍獨飛」,「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班班有翔鳥,寂寂無行跡」,「暮行歸雲宅,朝為飛鳥堂」,「青松夾路生,白雲宿簷端」,「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向夕長風起,寒雲沒西山」,「重雲蔽白日,間雨紛微微」。「鳥」、「雲」、「風」、「飄」、「悠悠」等字亦常用,與子建同。但其行雲流水的恬淡情緒,又似過于子建。同一「風」字,子建喜用「驚」字、「悲」字以形容,故子建所烘托的境界又比較生動,其故亦蓋由于子建之遭遇多坎坷艱險故也。子建雖生動但卻不烈性。太白則流入烈性。子建〈贈白馬王彪詩序〉云「憤而成篇」,但其中亦無氣憤語、哀憐氣,此是一種高貴的境界,不可多得。

子建不但是貴公子,而且是皇太子。但無時流風流豪華氣,有從容富貴氣,有教養有倫理。不只想作一詩人,乃有大願在高,想作一番事業。故其詩格亦為高,不是詩人之詩,乃是人之所以為人之詩。鍾記室品其詩譬以人倫之有周孔,至矣哉。而近人黃晦聞又盛贊其詩曰:

陳王本國風之變,發樂府之奇,驅屈宋之辭,析楊馬之賦而為詩。六代以前莫大乎陳王矣!至其閔風俗之薄,哀民生之艱,樹人倫之式,極情於神仙,而義深於朋友,則又見乎辭之表者,雖百世可思也。

此亦甚當,並不過分。子建、淵明皆聖人之徒也。所謂聖人之徒,並非替人傳道,乃只言其不離乎人情。蓋孔子之于為聖亦並非因其傳某某之道而使然,天理人情乃人之所同然,得之不離其正便是聖,離而之於偏則為狂為狷,此皆無足取,然又勝於鄉愿。子建之為聖以思想立場論,淵明之為聖以實際生活論。子建乃說法時之孔子,淵明乃閒居時之孔子。然通人行事,內外如一,動靜無間,故雖閒居,亦從心所欲,未嘗踰矩也。故淵明閒居亦須通達,並非偏激之流。

杜甫無詩意亦無詩境。杜甫之詩乃史的事的,有鋪陳而無意境。為詩開一新天地,寫事實,即所謂鋪陳終始,此是杜之功勞,然這卻不是其本人之詩境,詩總是免不了表現其自己的,然杜於其自己無所表現。白居易〈與元九書〉歷述風雅比興之旨而極推崇杜甫,以為杜能補察時政,關心風化。而仇兆鰲〈注杜詩序〉云:「詩有關於世運,非作詩之實乎?……詩有關於性情倫紀,非作詩之本乎?故宋人之論詩者稱杜為詩史,謂得其詩,可以論世知人也。明人之論詩者,推杜為詩聖,謂其立言忠厚,可以垂教萬世也。」此種論斷極當。然此是一種什麼詩人呢?頗有考究之必要。

我們說曹子建、陶淵明、李太白,皆有其詩意與詩境,即詩的意與詩的境。這種意與境是極能表現個人自己的。譬如說,流水是李白的境界,行雲是子建的境界,乘化是淵明的境界,他們這種境界皆藉象徵的辦法而超越的表示之。惟杜甫則無此種表示,杜甫在詩人中可以說是一個特別的類型。我們說他的詩是散的,不是詩的。這是一個極大的區別。他不是普通所謂的詩人,而是文的詩人。他不表現己而表現物,所以他不用象徵,亦不超越。他是性情極篤極厚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是一個極癡迷的人。癡迷的人也近乎詩的性格,也容易為詩。故杜甫仍可為詩人,雖然不是詩的。如果他不癡迷,他可以為一個達人;如果他用不著癡迷,他可以成為一個聖人。這兩者他皆作不到,所以他是一個詩人。他用他極篤極厚極癡迷的性情來表物。在他的詩裏,可以看出他的性情之篤之厚,這是他自己了。但這與普通所謂以詩表現自己者不同,因為他這個篤厚的性情並不是一個詩意與詩境。他不過是逐物的一種本能的衝動而已。所以與以詩意與詩境表現自己者不同,他以篤厚的性情來陶鑄萬物的。所以讀他詩的人一方覺其排比聲韻、鋪陳終始之辭之富;一方又覺其如飲濃酒、如飲苦茶之味之濃。這就是他的偉大與力量。

原載《再生》第65期 1941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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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3 08:48:52 | 只看该作者
再读之下分外亲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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