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路

徐守文

散文
路
□ 徐守文
说来奇怪，近一年来我出门向东，总是吃街口那盏红灯；若由东向西，就是一盏荧荧的绿灯。
向东去，一般有两件事。一是出城向东北走10余里陡陡弯弯的山间小道，去看望年近80的爸爸；二是吃过午饭，由爸爸的小屋出来向西，走20多分钟的乡间土路，去一所小学讲书法课、作文课。向西去，只有一件事，是经由宽平的柏油公路去一所小学讲作文课。
往东去的那条路我已经走了三年了。每当见到我，爸爸很是高兴，因为我会从城里买他在山沟里不常吃到又想吃的东西，但这不是主要的；那所小学的师生见到我很是热情，因为我给他们上课是不收一文钱的，但这不是主要的。他们今年退休的老校长说我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其实，他才是最伟大的人呢。他退休的欢送会上，我亲眼见到所有的老师、来宾都哭了。我称他是我永远的老师。其实，那所小学里的老师才是最伟大的人呢！我曾写过一首歌词来赞美他们：别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说上山下山一样难/这条山路熟悉我/年年这个人，天天这座山/风天雨天大雪天/什么是苦，什么是难/山里的孩子需要我/我愿爬到白头不说难……
爬那条山路，我心里很惬意，甚至很满足。因为没有任何人任何关系要我去。走在这样的路上，快走也行，慢走也可；走在道左边也行，走在道右边也中。即使是大雪封山的时候，也可以看到翠绿翠绿的松树，听到脆响脆响的牛铃，不时还可以碰到贼美贼美的野鸡，就连最美的雪怕也在那座山上了。踏落雪，松软软的，大山是生怕硌了你的脚。涉积雪，雪深过膝盖，不小心滑进沟里，人都没了影儿，可心里一点不烦，一点不怕，是大山跟你闹着玩呢。因为那雪白白的，白得什么都没有，跟这样的雪在一起，跟这样的山在一起，你无法形容它，只有享受。到了春天，那山可美了。一坡坡绿草山花，一阵阵香风鸟鸣，那是何等的独有啊！到了秋天，那山更靓了，一坡坡的山珍野果，一岭岭的玉米大豆，那是大山最风光的时刻——五花山。只有到了夏天，一连雨真叫人闹心。自行车骑不了，那不用说了。你走着走，也绝不轻松。一呲一滑，极难行走，又稀又粘的黄泥真叫人受不了，有时生生把你的鞋子粘掉！如果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可就好玩儿喽，人整个儿一泥猴。虽然我一周仅去一次，可这三年也令我享尽了大山给我的自然、恬静、浑朴。同时，我也认知了一群人，一群大山一样的人！
向城西去，骑40多分钟自行车，就可以到那所四层楼的乡村小学了，他们与山沟里的那所小学是一个乡的。他们从同仁嘴里知道我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于是邀我去讲作文。我所走的那段柏油路可称得上是珲春市的咽喉了，因为小城有史以来就靠这条路与外界联系的。就是国家领袖、联合国官员也得经过这条路进出珲春。几年前修了一条铁路，可就是通不了车，听说是有人把修铁路的钱抽条了，所以害得这条公路还是黑天白日忙得喘不过气来。骑行在这条路上，可见大车小车拧成了辫儿，叫不出名的车排成了队，呼呼啦啦从身边飞过，我就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紧张。尤其是十几米长的大货车车队，拉着山一样的木材山一样地驶过的时候，我尽管已经很靠边儿了，但依然觉得那车队带起的风要把我绞进去，强迫我与他们同行，弄得我有些害怕。怕它们这样下去会拉走珲春，拉没了我。
两个方向，两条路，两色的灯，这仅仅是一种奇怪和巧合吗？
走在脚开出来的山路上，分享自然、平和、宁静；走在手开出来的公路上，接受速度、竞争、危机。
于是，我幸福。因为走在这样的两条路上，无论我还能走多久，无论我还能走多远。我只想走下去，只是不再想红灯、绿灯的事了。
199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