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孩子们天天健康快乐!
标题:
孩子的自信源自父母的信任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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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19 09:57
标题:
孩子的自信源自父母的信任与支持
第一次参加家长会,幼儿园的
老师
说:“你的儿子有多动症,在板凳上连三分钟都座不了,你最好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她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因为全班30位
小朋友
,惟有他表现最差;惟有对他,老师表现出不屑。
然而她还是告诉她的儿子:“老师表扬你了,说宝宝原来在板凳上坐不了一分钟,现在能坐三分钟了。其他同学的
妈妈
都非常羡慕妈妈,因为全班只有宝宝进步了。”
那天晚上,她儿子破天荒吃了两碗米饭,并且没让她喂。
儿子上小学了。
家长会上,老师说:“全班50名同学,这次数学考试,你儿子排第40名,我们怀疑他智力上有些障碍,您最好能带他去医院查一查。”
回去的路上,她流下了泪。
然而,当她回到家里,却对坐在桌前的儿子说:“老师对你充满信心。他说了,你并不是个笨孩子,只要能细心些,会超过你的同桌,这次你的同桌排在21名。”
说这话时,她发现,儿子黯淡的
眼神
一下子充满了光,沮丧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
她甚至发现,儿子温顺得让她吃惊,好像长大了许多。第二天上学时,去得比平时都要早。
孩子上了初中,又一次家长会。
她坐在儿子的座位上,等着老师点她儿子的名字,因为每次家长会,她儿子的名字在差生的行列中总是被点到。
然而,这次却出乎她的预料,直到结束,都没听到。
她有些
不习惯
。临别,去问老师,老师告诉她:“按你儿子现在的成绩,考重点高中有点危险。”
她怀着
惊喜的心情
走出校门,此时她发现儿子在等她。
路上她扶着儿子的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
甜蜜
,她告诉儿子:“班主任对你非常满意,他说了,只要你
努力
,很有
希望
考上重点高中。”
高中毕业了。
第一批
大学
录取通知书下达时,学校打电话让她儿子到学校去一趟。
她有一种预感,她儿子被清华录取了,因为在报考时,她给儿子说过,她
相信
他能考取这所学校。
她儿子从学校回来,把一封印有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的特快专递交到她的手,突然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大哭起来。
边哭边说:“妈妈,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能欣赏我……”
一句鼓励的话可改变一个人的观念与行为!
甚至改变一个人的
命运
!
一句负面的话可刺伤一个
人的心灵
与身体!
甚至毁灭一个人的未来!
作者:
menghuan
时间:
2009-1-19 10:11
看过,但是依然感动!
作者:
ilove0356
时间:
2009-1-19 10:32
有道理..............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19 10:36
标题:
轮回父女情
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坏了。我去省城出差,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在冰箱里准备菜,上了火车给他找电话,叮嘱他这两天去超市买菜,不想做就在楼下的那家“怡然居”凑合一下。
我的语气是委婉的,他还是发了火。他说:“我知道你是嫌我了,不想给我做饭就明说,干吗跑那么远啊?我自己有手,不会做吗?”
他把话筒挂得很用力,可以想象他那一脸怒气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巷口看人下棋。我一下车就看见他了,因为他的眼睛正往这边瞟。他大步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说:“是来等我的吧。”他否认:“我是来看棋的。”我不揭穿他,每次我回家都看到他在看棋,但是,我一下车他就能看到我。他这棋,看得可真是心不在焉。
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喝两口,以前喝勾兑的劣质白酒,后来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医生限制他的酒量,只准他喝好酒。他就戒酒,说是喝不起那么好的酒。他很努力的戒酒,戒得自己心烦意乱,戒得自己寝食难安。医生说:“上年纪的人强行戒酒,往往适得其反,通常是酒还没戒掉身体已经垮掉了。”我说:“都一把年纪了戒什么酒啊,你女儿女婿不是常常在外面应酬嘛,给你拎一瓶酒回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以后,我和丈夫参加宴席便多了一项带剩酒回家的任务。只是,我和丈夫参加酒会的机会不多,而且碍于面子,也不好每次都把剩酒拿走,有时,就只好买酒回家哄他。丈夫心实,好几次都让他看出来是买的酒,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们知道,父亲是心疼我们的钱,以后再买酒回来,得先开封,制造出剩酒的假象,那样,他才能喝得心安理得。
吃过饭,我献宝一样拿出一件大红的T恤衫给他,他一看便跳起来:“你这是给我买的吗?我又不是唱戏的。”
我只想着他上了年纪穿红色的显得精神,这年又是他的本命年,却忘了他这一辈子只穿灰蓝二色,老是对那些穿得像“老妖精”的同龄人嗤之以鼻。他愤愤不平地把衣服扔到沙发上,“噔噔噔”地回到自己房间,“砰”地关上了门,几天后,我却看见他穿着那件红T恤跟身边的人讲:“我本命年,女儿给买的,怎么样,看着精神吧。”
其实我理解他的。他六十多岁时没了老伴,背井离乡来到城里,生活得孤单、寂寞。他把唯一的女儿当作生活的重心,所以,他听到我出差就会生气,他的喜怒乐都只能向我倾诉。老话说,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年纪是个很无奈的东西,岁月带给我们的性格变化,我们逃都逃不掉,他也不想伤我的心,但正是因为他爱我,才会在我面前释放自己所有的情绪,想想我们儿时在父母面前的无理取闹,再想想老人在儿女面前的喜怒无常,这其实才是完整的一个哺育与反哺过程,个中自有辛酸,但因为有了爱,就用笑包容一切。
我很认真地对他说:“曾经,我是您任性的孩子,现在您老了,您也是我的孩子。”
作者:
sepsunHN
时间:
2009-1-19 12:26
很感人的。。。^-^
作者:
menghuan
时间:
2009-1-19 14:43
很感人,楼主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文章,继续贴呀,我很喜欢。谢谢你。
作者:
snowyiyi
时间:
2009-1-19 16:38
生活中,父母多给孩子支持,信任。孩子多给父母关爱,理解。大家就很快乐了。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09:48
标题:
妈妈的味道
常常觉得“味觉”这个词很妙,有味道、有感觉,然后融合在一起。
有了味道、有了感觉,所以就如同行过道路上所遗留下的足迹,只要一个碰巧,我们就会想起过往的曾经。
也可以说,味觉是脑子里记忆的一部分,是一种情意的提醒。
一如我们记得妈妈的咖喱饭、外婆的吻仔鱼苋菜汤,或者是,曾经有三年必须天天经过的中学校门拐角的那家豆花店,还有公园旁边最有名的四果冰。
属于家里的味觉是什么呢?
从厨房飘散到书房、客厅的香气和妈妈的背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温暖。
以前每天住在家里,总怀疑所谓的家常菜到底是什么吸引人。现在离家在外,才真的会经常想起那种属于南方的、年幼的幸福。
即使是简简单单的水饺,再用清汤打个蛋,倒进半罐甜玉米。妈妈的味道永远是模仿不来的,即使是三十五楼的那家著名餐厅里,大厨精心捏制的蒸饺。
下了课,早黑的冬天里,一回到家就能够钻进热气蒸腾的厨房里取暖,然后端起会把眼镜熏得白白的,装着刚起锅的韭菜水饺的小碗,就这么吃将起来。
一边呼着气,一边还深怕贼人会来抢似的快快咬下一口烫着嘴的饱满的饺子。喊着好烫好烫的同时,还跟着妈妈的身影从厨房转到餐厅,像个跟屁虫一样地说着今天同学怎样怎样,老师如何如何,真讨厌明天又要小考,该死下礼拜还要段考……
妈妈总是哼啊哈的,还不忘照看平底锅里正煎着的噼啪作响的鱼,隔壁的炉子上还滚着一锅浓汤。
一碗饺子还没吃完,妈妈就招呼我上餐桌,坐下来好好吃那条刚买的虱目鱼,还不忘把最美味的肚子那一块朝我摆着。
每次吃饱了,我都会告诉妈妈,现在胃里的鱼正在浓汤里游泳,好像刚刚还有一个饺子从鱼身边滑过。
高中的时候,听见教官宣布“下礼拜规定换穿裙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夏天来了。
夏天来了,我就有凉拌豆腐和凉面可以吃了。
妈妈总是习惯自己做凉面,也自己调酱。一早起来就常常发现妈妈在厨房里忙,希望趁着还没真的热起来的时候先把面煮好。
一回到家,直奔冰箱,挖出冰透了的极富弹性的面条,再到柜子里翻出芝麻酱、醋、香油,加上一点点的水、一点点的辣油,在碗里略略拌匀,就是一碗消暑美味的凉面。
然后看着妈妈切葱花、刨黄瓜丝,然后拿出豆腐装盘,有时还会加上自己腌的泡菜,淋上一点酱油、剥一个皮蛋,就是一道冰凉的小菜。
吃完了再找找冰箱,经常会看到早早就削好的橙黄色小玉西瓜,或者是隐隐透出酸酸甜甜香气的芒果。
我知道我很幸运,可以在家里面痛快地吃妈妈亲手做的菜,不需要自己到外面花钱,买商人永远调制不出的爱。
生病的时候,鸡汤就是妈妈的心疼。
前一阵子大病一场,想尽办法,东凑西挪挤出一个周末,在火车上颠簸三个小时,拖着满身的病毒和疲惫,回到妈妈的怀抱。
知道我病得不轻,电话里虽然满是责备我怎么没好好吃饭,多穿一件衣服,骂我活该,但是我和妈妈心里都明白得很,她是极其心疼的。
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我必须要坚强,学会照顾自己,尤其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她远在天边帮不上忙的时候。
所以,我一说要回家,她就兴奋地说,要买香菇和土鸡,再到中药店抓一点黄芪枸杞回来,为我炖一锅汤。我没想到,她还从人家送给爸爸的南北货礼盒中拿了一罐鲍鱼,切片后连罐子里的高汤,都放进锅里一起熬。
那个礼拜五傍晚,一踏进家门,我就知道厨房里有一锅山珍海味在等着我。
看着爸爸埋怨怎么他平常都没的吃的表情,有一丝丝忌妒我这个难得回家一次的女儿的样子,妈妈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生大病回家的人才有的吃。
鲜嫩的鸡肉吸满了红枣和枸杞的甜味,汤里头还有鸡骨熬汤所渗出的胶质,有些黏黏的,切片鲍鱼虽然在起锅前才加入这队海陆大军,但是香菇的清新芬芳早已经附着其上。
这锅汤光是材料就已经价值不菲,更何况还有妈妈在炉子边撇去血水、捞去浮在表面的油脂所花去的工夫,还有灌注在这里头那分满满的怜惜。
所以,哥哥也已经知道,每次只要听妈妈说我要回家,就到了打牙祭的美食时间。
这样说或许太过偏颇,但是妈妈真的就像是堆放着各种美味食物的避风港。
在我嫌自己回家就会胖回来的时候,她总是说:了不起,那你不要吃好了。
我总是禁不起诱惑,哀求着妈妈,就算是让我吃成一只猪或是一只恐龙,我都要吃她炒的米粉。
然后带着满肚子的营养和满足,再度回到这个贴身肉搏战的丛林里,战斗指数恢复到百分之两百。
妈妈不是大厨师,也真的不是什么会精心烹煮、讲究必须熬炼出食物精粹的人,但她亲手烹煮的味道,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再好的厨师,都没办法复制。
妈妈总是说要教我怎么煮这些“家常菜”,我总是赖着不肯学。我知道,即使身为她的女儿,我也没办法完全重现这些熟悉的味道。
我只希望,能够一次一次地加深脑细胞对于它们的印象,好让我即使是在很老很老以至不能动弹的时候,也一样能够记得这些快乐。
鼻子和舌上的味蕾会知道,这就是我的妈妈。纵使是在别处看见熟悉的菜色,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影像,依然是属于妈妈和我的那分幸福。
谨以此文,送给快要过生日的我的妈妈。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09:58
标题:
丁当的水晶心
翻看丁当的那篇作文时,毫无防备的刘老师大吃一惊。12岁孩子的稚嫩笔迹里,分明隐藏着成人般的痛苦秘密。
丁当在作文里描述,“我的妈妈很爱笑,很爱我,每天晚上搂着我睡觉,可是慢慢她就交了。7岁那年,她带我去单位,别人问我是谁,她红着脸解释,这是别人的孩子!我差点大哭一场!还有一次,我在妈妈的手提包里,翻出了一张合照: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一位叔叔的怀里??难道,妈妈喜欢上了别人?”
虽然满腹疑惑,早熟的丁当却把痛苦强压心底。不久,母亲就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父亲不去打听,她也放弃追问,但是五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母亲,希望找到母亲,三人其乐融融地生活。
“妈妈,五年了,您在哪里?为什么抛弃我们,和别的叔叔在一起?……让我更伤心的是,这个秘密我一直瞒着爸爸,怕他更加难过。”
刘老师深感同情,特意把丁当喊到办公室,鼓励她的坚强。
有天放学后,丁当又邀请刘老师去她家,“请您看看我的母亲。”在那间寒酸局促的小屋里,丁当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小红箱子,神秘地说:“我妈妈就在盒子里。”
打开盒子,刘老师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合照,一位年轻女子抱着小小的丁当,蹲在花丛下,两个人开心极了。另一张是单照,那位女子身着蓝色白花的连衣裙。长发吹拂,笑靥如花。
丁当抚摸着照片,眼泪夺眶而出:“我妈妈曾经非常爱我,现在却离开了我。”
丁当的母亲究竟现在何方?次日,在烈日曝晒的街头,刘老师找到丁当的父亲,想和他谈谈丁当长达五年的忧愁。
父亲丁永飞已经58岁,是现代版的骆驼祥子,以日晒雨淋地蹬三轮车为生。白色汗衫配补丁裤子,寒酸而不落魄,透着干净利落。别的年轻车夫们挤兑他:“头发都开始白了,还这么拼命挣钱。为哪样啊!”他嘿嘿一笑,说:“夏天了。要给女儿买条新裙子呀!她成绩好,孝顺懂事,好吃的都留给我……”
那张黝黑脸上透出的幸福,让刘老师有些感动。而接下来街头的对话,却透露了一个大秘密。
问及孩子的母亲时,丁父犹豫半晌,才憨厚地回答:“其实我没有结过婚,丁当是我收养的弃婴。我怕丁当难过,12年来一直瞒着。您可千万别跟她说啊。”
刘老师不能置信地反驳:“可是丁当连母亲的照片都保存着啊。”
听完老师的描绘,丁父恍然大悟地说:“原来那位妈妈是她哦!”
照片上的女子,原来是丁当的邻居,热情善良,从丁当三四岁起就开始照顾她,下了班就把丁当带到自家玩儿,丁父也会买米买油加以酬谢。小丁当以为她就是“妈妈”,一声声地喊着,而女邻居也不忍拂意一一应答。但毕竟是未婚女子,带丁当去单位时,不免要解释并非亲生。丁当七岁时,邻居结婚搬家,离开了丁当。
丁父也很奇怪,为何当时孩子不哭不闹,对“妈妈”的离开并不追问,反而更加乖巧懂事。只有一次,丁当问:“爸爸,别的孩子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为了隐瞒孩子的身世,口舌拙笨的丁父只好编造了一个苦涩的爱情故事,哪知道刚好和女儿的臆测相符!
整整五年来,丁当无数次偷偷拿出“妈妈”的照片,思念落泪,却伪装坚强绝口不提,独自承担着沉重的“秘密”。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不过源自一颗童心对父亲最温柔的体恤和爱。
刘老师湿了眼睛,说:“告诉孩子真相吧。与其让她误解自己被母亲抛弃,不如让她知道,她有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
丁父几经考虑。终于同意。
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一向成熟自制的丁当居然嚎啕大哭。丁父语无伦次地解释:“乖,你就是爸的亲生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哭了好半天,丁当终于安静下来,红肿着眼晴告诉老师:“养育了我十几年的爸爸,居然不是我的亲爸爸一…却对我比任何人都好!我从来没有怀疑他不是我的爸爸!”
丁父在一旁掉了泪,丁当侧身帮他擦去眼泪,轻声地说:“爸爸,我不要再为了妈妈的秘密而痛苦,而要为了您好好学习。将来我要考上大学,买栋大房子,您不用起早贪黑、风吹雨打,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大碗牛肉面,睡到太阳升起老高!”
这个彼此长久隐瞒、结局叫人眼泪滂沱的故事,被电视真实记录,让所有人看到了幼苗对苍树的照恤,看到了粗糙生活不能磨损的真情,看到了秘密背后,父女同样剔透美好的水晶心。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0:10
标题:
爸,咱上哪儿
“不要提基因这个字,”让·路易·傅尼叶的新书里说,“基因不是一个吉祥的字眼。”
傅尼叶的父亲是执业医师。他父亲那个年代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书的法国学生不到20%,考上医生是稀罕的事儿。母亲长寿,做文字编辑。傅尼叶的兄弟考入巴黎多种技能学校,这所拿破仑创建的名校每年150个学位供8000个理科会考生搏命考入。傅尼叶自己长年为电视台做策划,交高朋、结贵友,名嘴活跃,下班后趴在桌上写幽默故事,在法国,傅尼叶是畅销幽默作家,他的书不会有市场问题。
两个月前他出了《咱去哪儿?爸爸》,将两个残疾儿子的故事写成书。
马修残疾,两年后汤姆出生,又是残疾。
不是我唠叨基因,是基因惦记我。
他们一个似抹台布做的娃娃,塌软,还一脸愁容;另一个老痴笑,逢人就搂住亲,满脸唾液。
做爹最大的骄傲无疑是粗声大气解答孩子,满足他们对人间的好奇。我没有指望。
当然我免除了正常父母为孩子读书、职业烦心等事,我还有一辆装得下轮椅的大轿车,开得像美国佬一样过瘾。
我的儿子们永远不会书写阅读,不会游泳弹琴,享受不了人间爱和恨的美妙感受。鞋码一年年增大,脑瓜一年年萎缩,倒转着长大,真是无与伦比。
咱家保姆经常破口大骂咱俩儿子:看把屋子弄的!兔崽子脑袋进水了!
她还把淋了雨的汤姆整个连人带雨衣挂上大衣架,我压着火跟她说:“不能因为他残疾您就挂他上衣架啊!”她若无其事顶嘴:“先晾他一会儿,先生,您没看他在滴水呢!”
“看您神经紧张样儿,先生,怪不得生傻儿子!”
马修在轮椅上根本直不起腰,外出散步只是换一个地方视力模糊地看自己的脚,有时我想,或者得像汽车后视镜一样,扎片小镜在他脚边让他可以看到蓝天?马修的脊柱侧凸越来越严重,将阻滞呼吸,必须实施矫正手术,哪怕没有保票。
保票是让马修伸直,保票实现了。马修在手术三天后伸直离世。成功的手术应该让马修看到蓝天,他终于看到了蓝天。
我问自己,你不是从小就想一切要与众不同吗?6岁时在菜市场弄条咸鱼捅女生的大腿。年轻时挑衬衣,如果店主说:“你有眼光,这衣服我昨天卖出10件”,你掉头就走,你才不穿一天卖10件的衬衣呢。在电视台摆镜头,为了一点“与众不同”,你都可以把摄影师烦死。你终于生了与众不同的儿子,如愿超凡了,你该满足才是。
他们脚跛背驼、又聋又哑还脑袋进水,这不是我的错。“错”在“没有运气”。
“没有运气”,学术上的名词叫“基因”。
电视台喜欢搞“最俊最聪明婴儿大赛”,弄个“最漂亮婴儿”,奖他父母一番。按这种白痴逻辑,生残疾丑婴的父母为什么不受处罚?
《咱去哪儿?爸爸》全书150页,两分抱怨,三分叹息,百分之百精言冷语,页页血心热肠。
写一个故事给别人识字的孩子看,让他们跟着我笑。
世界上有本事的幽默作家很多。
做残疾人的父亲,还有本事做幽默作家的,很少。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0:33
标题:
谁是谁的痛
几年来,父亲从没到过儿子所在的城市。因为去一次需步行好几里的山路,然后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再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父亲老了,不舍得花钱,况且还晕车。当儿子打电话来问能否去参加他的婚礼时,父亲骂道:“浑小子,订日子了才给我说,这样的事就是出国我也得去啊!”
父亲穿上了那件笔挺的西装,把皮鞋擦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鞋面上映出他满是皱纹的脸,嘿嘿地笑。儿子是这个小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留在了城市,并且很快成了单位的领导,又找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城里媳妇。
当父亲赶到时,宾馆里早已宾朋满座。儿子亲自开车从火车站把他接来,迅速穿过出出进进的人群,安排他到了一间安静的小屋,说:“爸,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累了,就在这里歇歇吧。”父亲连连说:“我大老远来了,应该见见你的朋友啊!”“今天太忙,以后再说吧!”儿子说着,走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上了。忽然门又开了,儿子探进一个脑袋,“爸,你别乱跑。”紧接着又是关门声。
婚礼在祝贺声中开始,司仪走到前面,宣布所有的亲友就位。主婚人、证婚人等在接连不断的掌声中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忽然听到一声:“请新郎父亲讲话!”
“来了!”一个声音传来。人们纷纷扭转头,只见一个乡下老头从后面正拨开人群急匆匆地往前面来。他挽着西装的袖子,露出了黑黝黝的臂膀。新郎慌了,快步走到司仪跟前嘀咕几句。只听司仪道:“老爷子一路劳顿,嗓子变得沙哑,但他依然带来了对儿子儿媳最真诚的祝福……”儿子走到父亲跟前,皱着眉头小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你不会讲话,心里又没数……”正说着,只听到司仪又高声宣布:“今天,公司的董事长梅先生也来到了我们的现场……”儿子赶紧离开父亲,笑容可掬地向梅先生迎去。父亲僵立在那里,在众人面前挤出了尴尬的笑……
父亲回家了。他买了好多喜糖分给乡亲们。晚上,他把妻子的遗像又擦了一遍,说:“老婆子,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把咱们的儿子养大了,供他上了大学,如今也娶媳妇了。”然后他后退了一步,整了整那身西装,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大声说:“请新郎的父亲讲话!”接着又向前迈了一步,清晰地背出自己的贺词。
就在一个月前,父亲就打听到城里人结婚都要让父母讲话的。父亲是个文盲,从没到过隆重的场合。他发誓不能给儿子丢脸,他特意找到本乡最有名的教师,为他写了篇讲话稿,还让人家一句句地教会他,每天都要背诵一遍。
父亲对着妻子的遗像一口气背了几遍,背着背着,不觉泪流满面……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0:45
标题:
亲情
每个人有关美好的记忆,储存在大脑主管美好的区域,那就是一些美好的往事、风光各一张张面庞。这一区域的核心信息,多与亲人相关。
哥哥,不仅是一个词。在记忆里,他是让你仰望的那个人,是先知,是在深夜和你研究星星与神灵的伙伴,是用铁拳保护你的卫士。
姐姐,是拉着你的小手的人,是教你用手绢擦鼻涕;教你画云彩并把白云涂成蓝色的教员。由于你告状,她被父母训得痛哭流涕,却仍然背着你去看电影。
弟弟,天生是暴君,不讲理,但每天都能得逞。你虽幼稚,仍然为他的幼稚而喜。他依赖你,在人多时紧紧攥着你的手。每次说话,他都把激动人心的一个词送给你,这个词是“哥哥|”。
妹妹——梳着小辫子弟弟。妹妹对蝴蝶、裙子和小镜子着迷。眼泪是妹妹的伴侣。美与妹妹相连——妹妹的红脸蛋、头发、小手指和小脚丫都让人喜爱。
说到父亲,那是一首斑驳的城墙,高而厚,然而砖已经开始风化。青砖不青了,仍御风雨。
母亲,是城墙下面的河,默默流淌。
爷爷,是瘦骨伶仃的榆树;奶奶,是不开花的老梅。
这些记忆,包括这些比喻,是一个人长大之后无法代替的黄金底片。与最好的朋友也产生不了如童年时的兄弟关系,因为你长大了。也不可能有人真正成为你的姐姐、弟弟、和妹妹。当然,人更没有第二个生身父母。
这就是亲情。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04
标题:
说不尽的爱
1. 有吃的东西,有睡觉的地方,有所爱的人,便是幸福。幸福是荒废的灵魂与爱的邂逅。
2. 每段爱情在走向终结时,蓦然回首,一路上或鲜花盛开,或落英缤纷,而过程总是美好的。
3. 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属于自己的,不要放弃。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
4.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了解她的一切,而不需要问她;如果你不爱一个人,即使她告诉你她的一切,你也还是会忘记的。
5. 你是幸运的,因为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而我只能选择爱你还是更爱你。
6. 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7. 钟情,相思,暗恋,渴慕,等待,失望,试探,患得患失,痛不欲生,天涯永隔,追忆似水流年……种种这些,都曾因你而经历,而我,誓不言悔。
8. 我以为呵出一口气,能化作晴天的云,没想到竟在眼角凝结成雨滴。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爱情是一种奢侈品,让相爱的人更幸福,让落单的人更寂寞。
9.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肯定只能在绝望和恐惧中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因为有了你,我每天都可以梦想最美丽的离别。因为你拿整个生命来爱我,所以我的心获得了自由。我的生命正在慢慢地离开我,好像沙子从沙漏中流走一样,我听到了那流逝的声音,但只要你还熟睡在我身旁,我就依然笑得出来。
10. 我一直相信,在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地方,一个让现实抓不到你的地方。在那里,梦想离你很近,很近。就像我相信,在城市里来往的人群中,总有一个人,会让你记得一辈子,直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你永远都可以一眼就认出她。
11. 我时常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总是不停地跑,不停地寻找。他们说要到那个地方,要找到那个人,你必须比别人多一点勇气,多一些幸运。你可能会付出冒险的代价。你可能会死在半途上。你敢不敢去?有一个地方,你去了就不想离开,有一种人,你一辈子只会遇见一次。
12. 人偶尔要回头看看,否则会永远都在追寻,而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13. 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涵盖,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单纯简单的人。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07
标题:
不要把贫困的痛苦传给你的孩子
杰斯出生在圣彼得堡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虽然父亲的薪水不低,但一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都依赖于父亲,所以,他的家庭并不富裕,虽不至于挨饿,但也常常捉襟见肘。他至今都记得在他16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对他说了句“杰斯,生日快乐”,所谓的生日礼物也只是一支很普通的钢笔。而在他生日来临的前一段日子,他有意无意地向父亲透露想买条牛仔裤的愿望,并在各方面都尽力表现得很好。他本来以为父亲会送给他一条牛仔裤作为生日礼物,可是,事实却让他倍感失落和痛苦,甚至愤怒。在圣彼得堡,男孩子16岁就意味着是成人了。而16岁生日这天,父母一般都会送孩子一份他渴望的礼物,来作为成人贺礼。父亲给杰斯的解释是:一条真正的Levi's牌牛仔裤价格高达500卢布,而他的月工资只有200卢布。如果买一条牛仔裤给杰斯,全家人都会因此受穷受苦一段时间。而他又不愿意去买一条价格便宜但质量低劣的冒牌牛仔裤送给杰斯,尤其不愿意在杰斯16岁生日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
对于父亲的解释,杰斯根本无法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他用眼泪和无法掩饰的失落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父亲并没有安慰他,反而很严肃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但别指望我向你道歉。我没有错,只是没有能力满足你的愿望而已。或许你认为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那我希望你以后做一个出色的父亲,不要把你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传给你的孩子。”
“我一定会比你做得好,将来我要是做了父亲,我会送我的孩子无数条牛仔裤,会满足他所有的愿望,我会让他因为我而感到骄傲。”性格倔犟的杰斯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些话来。
“很好,我愿意将你说的这些话看成是你的成人宣誓,但愿你不要忘记它。你最好铭记在心里。”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去上班了。杰斯站在原地,久久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高中毕业后,许多要好的同学去工厂做了工人,而杰斯却执意要去读大学。在他看来,要想改变命运,有光明的未来,读大学是他唯一的捷径。杰斯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要做一个有成就的人。上大学时,杰斯经常利用暑期勤工俭学,到建筑工地打工,一个月可以挣到300卢布;而开学后,他则会找份清洁工的工作。靠着半工半读,他一直读到博士毕业。既要打工赚钱,又要使学习成绩出色,杰斯注定要比别人付出更多。从读大学开始,他几乎很少能睡个痛快觉。在他们那一届的博士生中,身高仅1.62米的杰斯被导师称为“身材最矮但最能吃苦的学生”。
这个叫杰斯的孩子现在的名字是:梅德韦杰夫。2008年3月2日,他胜利当选为俄罗斯新一届总统。在大选结果揭晓的当天晚上,43岁的梅德韦杰夫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给在圣彼得堡的父亲打了电话,幽默地说:“你现在去问问我的孩子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为自己的父亲而感到骄傲。顺便说一句,我也和他们一样。”当年的杰斯早已经理解了父亲。在他看来,16岁生日那天,父亲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生日礼物——奋斗的最初动力。
出身无法选择,贫困不是抱怨的借口,也不是沉沦的理由。如果自己没有一个有成就的父亲,那就努力去做一个有成就的父亲。不把贫困的痛苦传给自己的孩子,这种爱也足以成为一个人去奋斗的动力。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13
标题:
西伯利亚的熊妈妈
去年夏天,在翻译保郎陪同下,我到南西伯利亚采风。一天,向导辉腾——他是图瓦共和国艺术科学院的秘书——说领我们见一个人。
我们开车走进森林,在一幢本房子前,一人远远迎着。“这是猎人德维·捷列夫涅。”辉腾介绍,“他想见中国人。”
德维·捷列夫涅60多岁,粉皮肤,生就3岁婴儿般好奇的眼睛,缺左小臂。这名字俄语的意思为“两棵树”。
他家墙上挂着熊的头颅标本。熊的眼神像德维一样天真,它微张着嘴,一边的牙齿折断了,顶戴一个新鲜的花环。德维在熊面前述说一大通独自。保郎告诉我,“两棵树”对熊讲的话是:“熊妈妈,安加拉河水涨高了一尺,森林里又有几种野花开放,拜特山峰从下午开始变青。”
我听着脊背发紧,太神秘了。“讲一下熊的故事吧。”保郎说。
“这是熊妈妈的故事。”德维边喝啤酒边说,“那一年,我领儿子朱格去萨彦岭东麓的彼列兑抓岩羊。朱格喝了山涧的水之后就病了,估计永里掺进黑鼬的尿。我们只好在山上住了七天,吃光了干肉。野果还没长出来,我们快要饿死了,朱格会先饿死。”
“那时候动物也没有食物,春天嘛,它们不出来,我打不到猎物。有一天傍晚,运气来了。我在一个岩洞边发现一只熊仔。它饿得走不动了,舔掌、喊叫。我架好猎枪,这时候空气中传来震颤,刚长出的树叶跟着抖动——母熊在树后发出低吼,就是它(德维指墙上的标本)。我明白,这时枪口不能指向它的孩子,便放下枪。母熊转身走了,它走得很慢,也是缺少食物引起的虚弱。我看它走的方向,突然明白,那是我儿子躺着的地方。我摇晃着回去,见朱格躺在树枝上,他看看我,又转过头。我手里什么猎物都没有。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树后,母熊看着我们。过一会儿,它走了。母熊回来时,带着熊仔,站着看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保郎问。
“意思是,它们没食物,要饿死了,想吃掉我们。我们也没食物,想吃掉它们。但是,我没把握一枪打死母熊。它会在我装子弹的空隙扑过来。我可以一枪打死熊仔,母熊也会一掌打死我儿子。然而我有枪,它不敢。”
“我们就这样对峙,谁也不动。我儿子朱格已经昏迷过去了,腹泻脱水,加上饿。我心里懊恼,但没办法。我一动,母熊就会扑向我儿子。”
“母熊的眼睛始终看着我的枪。它的小眼睛对枪又迷惑又崇拜。好吧,我举着枪,走到悬崖边上——我身后十步左右是一处悬崖——在石头上把枪摔碎,扔下去。母熊见到这个情景,头像斧子一样往地上撞,这是感激,我能看到它流出的眼泪。这回公平了,我想,搏斗吧,要不然你们走开,像陌生人那样。”
“熊不走,也不上来扑我们。这下我没办法了,我毁掉枪,表明伤不到你们,还要怎么样?再想,母熊是想为幼仔谋一点食物。为了让它们走,也为了我儿子,我闭着眼用刀把左小臂割断扔了过去。上帝呀!熊仔撕咬我的左臂,上面竟然还有我的手指。你们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母熊走过来舔我的伤口。它的带刺儿的舌头舔着上面的血,我闭着眼睛对熊说:‘吃掉我吧,但别伤害我的儿子。’”
“我可能昏了过去,最后被母熊的吼声弄醒,它看着我,然后,疯也似的奔跑,从悬崖扑下去。我费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母熊自杀了。要知道动物从来不自杀,但熊妈妈从悬崖跳下去了。我胆战心惊地爬到悬崖边往下看,母熊躺在一块石头上,嘴和鼻子都是血。它死了。”
“告诉他们结果,德维。”辉腾说。“结果就是,我们活到了今天。”
“说熊。”辉腾提示。“唉!我们吃了熊的肉,活了过来。我又趟着冰水给熊仔捞来很多鱼,它吃饱走了,它(指标本)被我带回来。我的伤口被母熊舔好了。”德维给熊的嘴边塞一支红河牌香烟,往它头上洒一些啤酒。
“这是哪一年?”我问。“普京第三次上图瓦打猎那一年。”
“2006年。”辉腾说。
2006年,在西伯利亚发生的人和熊为了儿子和生存相互合作的事情,不可思议。为了熊仔,熊妈妈竟有那么大的勇气!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20
标题:
该怎么对你说?我的孩子
我亲爱的孩子,你在一天天地长大,跟你一起长大的还有你的书包。而且,在将来的几年内,它还会随着你的身体、年龄一起增长。
那书包与你们的身体非常的不成比例,不协调得刺眼。每天,看着你背着那个大书包走出家门,我都有一种感觉,你们并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战场上拚杀,你们的书包就是用来攻克堡垒的炸药包。无色无味的硝烟,弥漫在你们懵懂的脑袋里,飘荡在含苞待放的岁月中。表面上你们是一脸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默,只有在过早锁紧的眉头上,偶尔会闪现出一抹天真烂漫。
早晨,太阳睡眼迷蒙地抻着懒腰的时候,你们已经走在了上学的路上,万家灯火则是你们归途的风景。去也匆匆,归也匆匆。匆匆而朦胧的背影就是你们少年时代的经典素描。
大人们天天都在喊“累”,其实你们也累,只是你们没有喊出来,因为你们不敢。但是,在你们那硕大的书包上,在你们那铺天盖地的作业、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考试里,在每天的八节课里,在灯光下你们伏案的弱小身影里,在你们倦怠的眼神里,在……里我都看见一个大大的“累”字清晰地呈现着。不仅如此,还有校门之外的其他各种“班”,又把你们那点可怜的剩余时间全部吃干榨净了。在一片“减负”声中,你们的书包越来越重了,你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知道,这并不是你们想要的学习、生活。考试、分数、升学,这是一个由社会、教育体制、成人搅起的巨大旋涡、怪圈,你们就那样无辜地被卷进去,不由自主地沉浮,疲惫不堪地旋转,无法也无力自拔。看看你的同龄人在考试中用“不仅……而且……”造的句子吧:只要我考试不好,不仅要受骂,而且还要挨打。第一次看见这个句子时我笑了,那个笑的味道很苦。其实要想真的给你们减负,不仅要有减负的机制,还要有减负的环境,更需要父母们先给自己的思想减负。可是这一切皆为口号,只是飘浮在半空中的美丽泡影而已,至少在你们的学生生涯是无望了,至于哪一代孩子有缘、有幸享受“快乐的学习”,还是个未知数。
少年,应该是个彩梦缤纷的季节,可是你们已经没有自己的梦了。你们的梦境早已有社会和成人为其描绘好了内容,只需要你们按图索骥去做就是了。在你们的面前,冷酷地横亘着一个又一个山峰或者堡垒——期中考试、期末考试、重点中学、名牌大学、硕士研究生、博士……等待着你攀登,或者扛起用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知识捆绑成的炸药包,把它们一一的炸毁。你们已经沦为考试的机器,被日益沉重的书包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就无暇享受灿烂的阳光、碧绿的野草。我真的担心将来你们长大成人后,回忆少年时代的生活时发现里面的内容竟然只是书本、教室、辅导班,我担心你们会发出“还我美好少年”的怒吼。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个谆谆教导并没有错,学习绝对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你们的起点太高了,一出生你们就降落在一座由数千年文明积淀、无数名科学巨人组成的文化知识高峰,可以说你们天生就拥有了一个令人仰止的高度,站在了一个深厚、广博的成长基础上,在这样的一个高度和基础上,你们的未来发展空间有无限可能。可是这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只有也必须在你们把它咀嚼、消化之后,它才会真正成为你们攀向一个新高度的基础。否则它就是海市蜃楼,一片虚无。你们所要面对的难度也可想而知。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书包日渐沉重,却无法为你取出其中任何一块人类用数千年时间、心血和智慧烧制的砖头,那每一块都是你未来的根基。所以,你们必须得好好学习。
学习,原本应该是在知识海洋里恣意的畅游,是在文化花园里诗意的栖居,是对神秘世界兴趣盎然的探索,是婴儿咂咂有声对乳汁的香甜吸吮。可课堂上的你们,却如流水线上的笼子里的鸭子,张着嘴被一勺一勺机械地灌进食物。没有人想过灌输给你们的那些东西你们能否消化得了,能消化多少。学习之于你们已经成为一种负担,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学习对于你们还有什么乐趣儿可言?!还有你的同学们参加的那些所谓的“兴趣班”,有哪一个是他们真正感兴趣、有兴趣的?
学习是一生的事情,那是一场马拉松,绝对不该用百米冲剌的速度去跑。而现在,社会环境、教育体制等诸多因素拧成的鞭子正在驱赶着你们用百米的速度去跑马拉松。那鞭子也在抽打着我,让我这个父亲无可奈何地成为帮凶,和他们共同荼毒我的孩子。比如:为你择校,给你购买学习资料,送你去作文班;再比如:你的考试成绩成了家庭的晴雨表,为你排名提前而喜,为你学习退步而忧。
再说说你们的老师。教师,原本是太阳底是最光辉的职业,有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美誉。然而,问问你的老师们,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认领这顶桂冠?他们绝大多数是羞于面对,甚至是不敢。因为某种程度上,在中国现行的教育方式、体制下,他们不仅不是在塑造美好的灵魂,实质上是在辛勤地扭曲、摧残着你们这些花朵的灵魂。当然,这绝非教师之过。
还有。即便如此,却还有那么多的穷孩子连跳进“旋涡”、被“扭曲”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他们只能贪婪地看着你们那大书包,羡慕地盯着你们走进学校的背影,隔着铁栅栏饥渴地倾听你们朗朗的读书声……
总是有“素质教育”的雷声在耳边不断地轰响,却始终未有一颗“素质教育”的雨滴飘落到你们的头上,甚至连一丝云影都没有。我知道你已经很累,时间很紧,不应该再给你新的重压。可是不行,我必须得提出新的要求。因为我想要的绝不是一部只会读书、考试的机器,而是一个有着健美的身体、健康的心理、健全的人格的活生生的女儿。我绝不允许你畸型地成长!因此,希望你在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同时,还必须好好学习生活,好好学习做人。这些对于你的将来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对于社会也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和谐的人才能打造和谐的人生,只有和谐的人才能构建和谐的社会。
你们在拚命地奔跑。
非洲大草原的动物,太阳一出来,它们就开始奔跑。狮子的妈妈在教育小狮子:“孩子你必须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你要是跑不过最慢的羚羊,你就得饿死。”在另一场地上,羚羊妈妈也在教育小羚羊:“孩子,你必须得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你不能比跑得最快的狮子还要快,你就要被它们吃掉。”
很多父母都在用狮子和羚羊妈妈的话来启发、教育自己的子女,可是孩子,我并不想用这样的故事来激励你。那是动物世界的自然法则,而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不该是你死我活的。用这样的法则来解释人类的竞争,用这样的事例来激励孩子们去拚搏,不仅愚昧无知,更是兽性残酷的。我也希望你奔跑,但绝对不是为了掠夺、残杀或者逃命。奔跑,只是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不被社会发展的潮流抛弃;奔跑,只是积极地、合理地去争取,为自己创造尽可能多的快乐和幸福;奔跑,只是为了让有限的生命拥有更多的风景,丰富、深刻生命的内涵;奔跑,只是要踏出几个清晰的脚印,给没有意义的人生创造出一些意义来。在奔跑的过程中,我希望你的步调是匀速的,步伐是稳健的,步韵是和谐的,步态是优雅的。那才是真正的、积极的、健康的生命的奔跑。
说到狮子和羚羊,我倒荒唐地希望你不是我的女儿,只是一只小鸟儿。背上没有书包,翅膀上没有学习的负担。每日,自由地在蓝天下飞行,尽情地嬉戏,呼吸着原野最自然的清香,累了就随意栖息在或轻灵飘逸或俊朗挺拔的枝头,欣赏着一朵同样没有文化的花纯洁的微笑,和花、草、树一起勾勒大自然最原始的美丽。只需要轻轻扇动上帝赋予你的翅膀,就可以飞渡一生。可这只能是一个梦。
所以你还得继续奔跑,我的孩子!
我只是希望,在跑过绿草地的时候,你能小憩,让那蓬勃的生命滋润一下枯燥的眼睛;在花园边,你能坐下来,让那些缤纷的色彩渲染一下你单调的生活;在落叶纷飞的树下,你能驻足,感悟生命的韵律和从容;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你能停下匆忙的脚步,体验自然的奇妙和精彩;能够时常的静下心来,听听鸟儿的歌唱;能够想着抬起头,仰望深遂的星空;能够仔细地看看勤奋的蚂蚁,像它们那样学习;能够认真地看看快乐的蝴蝶,像她们那样生活……
我只是希望,在你的花季生活里,尽可能多的有一些与“少年”两个字相符、相称的内容。在将来的回忆里,能多一些色彩,少一些遗憾……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26
标题:
让我看着你
从母亲住进我们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的职业了。在外人的眼里,穿上那身洁白的衣服,我们这些做医生的就成了最美丽动人的天使,手中握有病人的生死大权。可面对越来越消瘦的母亲,我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走近她的身边,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她,就只能偷偷躲到一个母亲看不到的角落抹眼泪。有那么多的患者能在我的手上康复。母亲的病,却让我无能为力。
母亲是被我们硬逼着走进医院的,那个时候,她的癌细胞已扩散到整个胸部。整夜整夜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可她却从来不吱一声。每一次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她都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比先前好多了,你工作忙,不用老来看我。”握着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那一双曾经无数次爱抚过我的手,如今青筋狂乱,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我扭过头,去看挂在母亲头上方的吊瓶,有泪无声地掉落到心里。
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大口大口地咳,把她鲜红的生命汁液一点点咳尽了。母亲每咳一次,我的心就被绞杀一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能替你挨一个小时的疼痛,让你睡一个小时的安稳觉也好。可是,我什么也不能,白白地担着那家医院最好的外科主治医师的名誉。我丝毫没有办法留住母亲。
午后的阳光照在洁白的病床上,我轻轻地梳理着母亲灰白的头发。母亲唠叨着她的身后事。她说她走后不要待在城市里,因为这里太吵了,她要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休息。她说她早在来之前就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老衣,可惜还少了一条裙子。希望我们能尽快给她准备好。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祥和的笑。不像是谈死,倒像去赴一个美丽的宴会。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落到母亲的头发里。母亲爱美爱干净,一辈子都没有改变过。离开,都不忘记要体体面面地去。
母亲的病房,离我的办公室仅有几步之遥。可她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我去她的病房。每一次去,她还忙不迭地向外赶我,她说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她嘱咐我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病人。其实,我很清楚,每一次离开母亲的病房。身后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会随着我的身影一直拐过屋角。我用分钟来计算着和母亲相守的幸福,母亲却用秒钟来计算着能看到我的时光。有时候,她会硬撑着下床来,悄悄地站在我办公室的玻璃门外。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几次偶然抬头时看到的。与我的目光相遇,母亲马上像个孩子似的退回去,费力地转身回到病房了。母亲,在拼着最后的力气关注我。那天与一位病人的家属争论,也许因为自己情绪太激动了,竟忘记了和我只有几步之遥的母亲。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急需眼角膜,恰巧医院里来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年轻人,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我劝那个年轻人的家长捐献出孩子的眼角膜。年轻人的父亲同意了,不想他的母亲却发疯般地找到我,说我根本不配做一个医生,也不配做一个女人,因为我根本不懂得一位母亲的心。她说她决不允许谁动儿子一根毫毛,哪怕他不在这个世界了。我从医以来,什么样棘手的情况都经历过,却没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情。一边是女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一边是男孩的母亲拼命守护。最后,也许被我劝得急了,那位痛得发狂的母亲突然大声地说:“你觉悟高,怎么不让你的家人来捐献?”我一下子呆在那里,顿时失声。是的,平心而论,我能那么做么?
母亲是何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直到,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抬起头,看见母亲正泪流满面地立在那里:“孩子,你看妈妈的眼角膜能给那个孩子用么?”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了母亲。我几乎不敢相信,那话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母亲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残缺,可她竟然情愿让自己残缺着离开这个世界。看大家都在惊愕地盯着自己,母亲的脸上忽然现出少见的一点血色。她挣扎着走到我面前,静静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我听见母亲轻轻地在我面前说:“孩子,我想看着你,让我看着你!”
泪水狂涌而出,我第一次在自己的病人面前失态。我知道,那是母亲临走之前努力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除却那份依依不舍的深情,她更不想让我为难。
后来,那个男孩的母亲含着泪同意了把儿子的眼角膜捐献给那个女孩,因为她觉得儿子的眼角膜毕竟比我母亲的要年轻。更重要的一点,她说,她也想让儿子的眼睛,一心看着她。从我母亲的身上,她明白:爱,原来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延续。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45
标题:
世界上最荒凉的动物园
灰场动物园离我家大约有三公里路程,我开始去那儿临摹动物时它作为一个动物园已经是徒有虚名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动物园给人以一片荒凉的印象,几棵半枯的老树下陈列的不是动物,而是空空荡荡的兽笼,几乎所有的兽笼都己锈蚀或残破,动物园剩下的居民只有一群锦鸡、一头麋鹿和两只猴子,如此而已。
我早已过了迷恋动物园的年龄,我跑到这个被人遗忘的动物园来只是因为我在学习绘画。我的绘画老师以擅画动物在本地享有盛名,是他建议我来这个地方画动物写生的,他说,千万别去市动物园,那儿太吵太乱了,灰场动物园没什么动物,但那儿有猴子,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画上一天,没有人会妨碍你的。
我在那儿画画的时候周围确实很安静,除了风吹树叶和锦鸡的啁啾之声外,一切都似乎在午睡之中,只有猴房里的那两只猴子生气勃勃,它们在攀援和奔跑中始终朝我观望着。两只幸存的猴子,一老一小,小猴子有时会突然跳到老猴子背上,每逢这时老猴子就伸出长臂在小猴子肮脏的皮毛上搔几下,我猜它们是一对父子。值得一说的是那只老棕猴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是瞎的,这么一只独眼猴使我的写生遇到了难题,我不知道怎么画那只瞎了的猴眼,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把那只猴眼的位置空在纸上了。
离开猴房后我又在园里转悠了一圈,经过废弃的猴笼时我看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老头在笼子里睡觉,他坐在一只大缸上,手里抓着一根粗壮的水管,水管里还在哗哗地淌水,但他却睡着了。我猜他是这里唯一的饲养员了。大概是我的脚步声惊醒了他,饲养员突然站起来,冲着我大喊一声,门票,买门票!
我猜饲养员有六十多岁了,他的苍老的脸上有一种天生的怒气,我看见他拖拉着水管从狮笼里跑出来,一只乌黑粗糙的手掌朝我伸过来,在我紧张地掏挖口袋时我听见他在翻弄我的画夹,画猴子?饲养员的鼻息带着一股酒昧喷在我的脸上,他的声音仍然是怒气冲冲的,画猴子也要买门票,一毛钱,买门票!
我递给他一毛钱时忍不往抗议了一句,这种动物园也配收门票?我是故意跟这个讨厌的老头顶嘴的,但我发现他将钱塞进口袋时脸上已经是一种歉疚的表情,他眨巴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甩下我又走进了狮笼,我看见他抓着水管朝狮笼的地面喷水,一边喷水一边嘀咕:你们生气我就不生气吗?这些动物没人稀罕,可它们不死你就得养着,不死就得给它们进食,给它们出粪,都是我一个人干。现在没人管这园子了,就我一个人管,我都是脖子入土的人了,我有心脏病,关节炎,下雨天浑身疼得要冒烟,可我还得伺候它们,伺候它们吃喝拉撒呀!
我没有耐心听饲养员的牢骚,那时候天已黄昏,附近灰场工业区的厂房烟囱已是一片胭脂红,我离开动物园,骑着自行车与工业区下班的工人一起向市区而行,途经肥皂厂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蹬着自行车从斜坡上冲下来,与我们逆向而行。那个人戴眼镜,肩上搭着一条黑围巾,我认出他是我们学校的生物教师,我没有叫他,我不知道他到灰场这一带干什么。
我的绘画老师批评了我的动物写生,他认为我画的两只猴子死板僵硬,这哪儿像活蹦乱跳的猴子?像两个猴子标本嘛!绘画老师批评我总是毫不留情的,他指着我画的那只老猴子问我,怎么就画了一只眼睛?还有一只眼睛呢?我说,还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我画不出来。绘画老师浓眉扬了起来,你说那是只独眼猴子?他拍着大腿道,那不是最好的写生素材吗?你一定要画出那另一只眼睛,你总是抓不住动物的神韵,再去画那只独眼猴子,把另一只眼睛也画出来,画好了它猴子的神韵也许一下就出来啦。
大概是我愚笨的原因,我始终不知老师嘴里的神韵为何物。但我还是决心去捕捉猴子的神韵,于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又去了三公里以外的灰场动物园。
就在那天我与学校的生物教师不期而遇。我在猴房前静静观察那两只猴子,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生物教师笑盈盈地朝我走过来,他说,没想到你在这儿画画,我在这儿还是第一次碰到熟人呢。我问他来这儿干什么,他有点神秘地笑了,说,来看动物,你知道我对动物最感兴趣。我说看动物应该去市动物园,那儿才是真正看动物的地方。生物教师摇了摇头,手指着饲养员的红砖小屋说,我跟老张是老熟人了,我常上这儿来,跟他谈点事情。
我猜不出生物教师与饲养员会谈什么事情,也不宜多问。但生物教师对这个动物园无疑是非常熟的,我在画猴子的时候听见他在旁边向我介绍有关动物园的许多内幕。
生物教师说,以前猴房里有过三十只猴子,现在都迁到新动物园去了剩下的这两只猴子当时生了肺炎,留在这儿了,那边的鹿也是这么回事,留下了就没人要了。
生物教师说,你看见那老猴子的瞎眼了吧?那是五年前给一个醉鬼用铁条捅的,他一只手拿香焦,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拿着那根铁条。世上总有这种人,他们不爱动物,不爱也没什么,可他们对动物竟然如此残暴。
生物教师还说,我爱动物,我爱一切动物,即使是那只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猴,当然独眼总是个遗憾,假如它在我手里,我会让它变得漂亮一些完美一些。
我与生物教师的谈话无法深入,坦率地说我觉得生物教师有点古怪,一个画猴子的人与一个爱猴子的人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或许是生物教师先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地他谈兴大减,他凑近我的画夹看了看纸上的猴子,说,眼睛,眼睛画得不好,一只瞎眼也可以画出生命来的。
生物教师的批评也同样让我很困惑,我不知道怎么在一只瞎了的猴眼里画出生命,我想画动物尤其是画猴子真是太难了。在我面对那只背负小猴的老猴时,脑子里一片空茫,那只老猴与小猴嘻戏之余朝我频频回头张望,我突然想起那个醉鬼和他手里的铁条,我似乎看见老猴失去眼睛的真实瞬间,一种强烈的刺痛感突然传遍我的全身,我觉得我已经捕捉到了绘画老师所说的神韵,它的神韵就是痛苦。
大约是在半个小时以后,我听见饲养锦鸡的地方传来锦鸡们嘈杂的叫声,回头一看我便终于明白了生物教师到这里来的目的,我看见饲养员领着生物教师走进栅栏门,饲养员以异常年轻敏捷的动作抓住了一只狂奔的锦鸡,那是一只羽毛绚烂如虹的锦鸡,它在饲养员的手中徒劳地扑扇着翅膀,最后被投进一只蓝布口袋中,我看见生物教师张开那只口袋,然后抓起口袋的两角打了一个死结。
我与生物教师本来仅仅是点头之交,自从有了灰场动物园的那次邂逅,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亲密了许多。我在教工食堂里遇见他,忍不住提出我的疑问,那个老头怎么肯把锦鸡送给你?生物教师一边嚼咽着包子一边对我神秘地微笑着,他说,不是送的,是我买的。我还是不相信,我说他怎么能把动物园的动物卖给你呢?生物教师朝四周环顾了一番,他脸上的微笑更显神秘了,我跟他很熟悉嘛,他突然凑近我对我耳语道,他欠我的情,他孙子的入学问题是我给他解决的。
生物教师热情地邀请我去参观他的标本展览室,我就跟着他去了位于校办厂区域内的那间小屋,一进去我首先就看见了那只美丽的锦鸡。
它被固定在一根树桩上,很明显它已经被开膛破肚,完成了防腐处理,我看见锦鸡的姿态栩栩如生,但它的羽毛上还沾着血与药液的痕迹。
其实我的鸟类标本不少了。生物教师把锦鸡标本移到猫头鹰和鸵鸟之间的位置,他淡淡地说,我现在最想做的是灵长类动物标本。
我并没有在意生物教师的话,应该说我很不适应那间小屋的气氛,我觉得许多鸟许多猫还有许多我未见过的动物一齐瞪大眼睛盯着我,由于它们的静态和屋里的光线,每个动物看上去都异常安详舒适,但是我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难以描述的酸腥味,它使我难以坚持看完小屋里陈列的每一种标本。当我找了个理由匆匆退出小屋时,生物教师仍然深情地望着他的标本,我听见他在里面喃喃自语的声音: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爱动物呢?
我猜生物教师肯定后悔对我的邀请了,而我自己也后悔去了小屋。因为从那儿出来以后的整个下午,我一直心情抑郁,眼前不时闪现出锦鸡湿漉漉的沾满血迹与药液的羽毛。我怜惜那只锦鸡,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对动物投入了感情。
生活中许多事情是触类旁通的,在我后来的绘画习作中我试着把对锦鸡的怜惜带入笔下,结果我的绘画老师认为我的动物写生有了长足的进步,你现在抓到了猴子的神韵。他指着我画的那只老猴子说,你画出了那只瞎眼,这只猴子身上的神韵就在眼睛里,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第二次在灰场动物园遇见生物教师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发现猴房里的棕猴父子在雨天里表现出一种惊人的亲情。小猴子被老猴子掖在怀里躲雨,当浑身湿透的老猴子手抬前额观望天空中的雨丝时,我忽然觉得它唯一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忧患,我怀着激情画下了它抬头观雨的神态,也就在这时,我听见从饲养员的屋子里传来两个男人争吵的声音,争吵声忽高忽低的,我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我听出另外一个人就是我们学校的生物教师。
等我走近那个窗口时他们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他们似乎提防着我,我看见饲养员扭过身子,用后背对着我,而生物教师对我露出他特有的温和天真的微笑,你也来了?他说,我正跟老张谈事情呢,他今天心情不好,谈起事情来跟吵架似的。其实他是一个大好人。
我很想知道他们正在谈的事情,但我在那儿站着对他们是个妨碍,我只得知趣地离开,返回到猴房那儿继续我的写生。雨这时候下大了,猴房顶部苫盖的一块塑料布突然被风吹落,转瞬之间猴子们失去了唯一一块干爽的空间,我发现那只独眼棕猴变得异常焦躁起来,它抛下小棕猴在铁丝网上疯狂地跳跃奔跑着,不时发出几声悠长的啼啸,我当时对猴子的命运一无所知,因此我把它的反常归咎于雨和天气的变化,我还在雨地里自作聪明地总结了人与动物的一个共同点:他们或它们对天气之变都是很敏感的。
那场越下越大的雨中断了我的写生计划,我原先想到饲养员的小屋里去躲一会儿雨的,但是我想到那样会给他们带来种种不便,干脆就钻到了鹿房低矮的木板房顶下面,正如我那点可怜的动物学常识所知道的,鹿是温驯善良的动物,在我栖身鹿房的一个小时里,那只孤单的麋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它吃它的草,我躲我的雨,我与麋鹿井水不犯河水地共度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密集的雨线渐渐又松散开来,渐渐地雨完全停了。
雨一停我就想离开了,我带来的纸都被雨弄湿,无法再画下去。我站起来摸了摸麋鹿美丽的脖颈,与它道别。雨后的灰场动物园更显冷清荒凉,除了残余在枯树上的雨水滴落在地的声音,周围一片死寂,我走过饲养员的屋子时敲了敲他的窗子,我想假如生物教师还在那里也许愿意跟我同路回去,但屋子里没有人,透过窗玻璃我看见的只是桌子上的一堆东西,两盒前门牌香烟、一包糕点和两瓶白酒。
我已经推起了自行车,就是在这时候我听见从猴房那里传来一种奇怪的类似婴儿的啼哭声,最初我不知道那是猴子的哭声,我只是觉得那种声音异常凄厉异常碜人,于是我骑上车朝猴房那儿驶去。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我再次看见的猴房里只剩下那只小棕猴了,仅仅是隔了一个小时,仅仅是隔了一场雨,那只瞎了右眼的老棕猴不见了,我看见那只小棕猴用双臂抓住铁网迎向我,它像一个人类的婴儿一样向我哭泣,我清晰地看见它粉红的脸上满是泪水,不是雨水,是泪水,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猴子的泪水,像人的眼泪一样,也是晶莹透明的。
直到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在刚才的大雨中发生的事情,也终于知道生物教师今天与饲养员谈的事不是关于锦鸡,而是那只可怜的老棕猴。我一时愣怔在那儿,我内心充满了酸楚与疼痛的感觉,但我不知道该对那只小棕猴做些什么,我在口袋里找到一颗潮湿了的咸花生仁,隔着铁网喂给小棕猴,但它刚咽下去就吐出来了,我一直以为它在颤栗,这时才懂得那种颤栗就是猴子的哭泣。
几行杂乱的脚印留在雨后的泥地上,一直从猴房通往废弃的狮笼那里,追寻着这些脚印,我在狮笼里找到了饲养员,饲养员像上次那样,正在用水管冲洗地面,尽管水管里冲出来的水很急很大,我还是看见了狮笼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污,还有饲养员长筒胶靴上沾着的一片棕色的我又不是杀人犯!
我指了指积满水的狮笼,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就在这儿,就在这儿,杀?
饲养员说,这儿能避开小猴子,不能让它看见,你们不懂,猴子也通人性的。
我看了看树林那边的猴房,确实有树枝和房子遮挡了视线。我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向饲养员表达我的感受,我只是向他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杀它容易吗?
人杀什么不容易?饲养员嘿地一笑,他轻蔑地瞟了我一眼,继续朝地上冲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我跟许老师交情很深呐,他帮过我大忙,我也只好答应他,人又不是动物,做人就要讲良心嘛。
我说不出什么来,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即离开这个动物园。我骑着车一口气骑到了肥皂厂门口,那儿有许多工人在厂门口出出进进的,我的惊悸的心情终于放松了,在那里我打开了被雨淋湿的画夹,那只独眼棕猴最后抬头观雨的神态被我画在了纸上,我想起了我的绘画老师关于神韵的说法,我想猴子的神韵在于它的泪水,大概就是它的泪水吧。
我曾经偷偷地跑到生物教师的标本室外面看望那只棕猴,说起来我大可不必这样掩人耳目,只要你对动物具有一定的兴趣,生物教师总是乐于为你打开标本室的门。但我似乎害怕与那只棕猴直面相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安静的午后爬到了那间小屋的窗台上。
我看见一只棕猴盘腿坐在一张课桌上,让我惊讶的是它现在不仅洁净而安详,作为某种特征的残眼竟然金蝉脱壳,受成了一只明亮的无可挑剔的眼睛,那只我所熟悉的独眼棕猴,现在它有了一双完美的眼睛!不知道生物教师是怎么做出猴子的眼睛的,我只能感叹他对猴子的爱比任何人深厚一百倍,那样的爱往往是能创造奇迹的。
说到我所热爱的绘画,我的绘画注定是不成器的。我的老师是个著的专画动物的大师,他总是要求学生去捕捉动物的神韵,但我认为动物们的神韵在于它的泪水,我努力了多年,还是画不出那种泪水,最后干脆就不去画了。那个位于工业区的灰场动物园,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去也无妨,我猜那大概是世上最荒凉的动物园了。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1:54
标题:
父亲与狗
上个世纪70年代,一个初冬的傍晚,我们在村口等受批斗回来的父亲。父亲怀里抱着一条狗,累得气喘吁吁的。“爹,这条狗好可怜,肚子都饿瘪了。”8岁的我,有些心疼地说。
父亲走进里屋,拿出一个煮熟的冷萝卜,扔到狗的面前,“吃吧,饿坏了!饿饭的日子,畜牲也跟着遭罪啊”。它一点儿也不客气,立刻趴在地上,用两个前爪把萝卜捧住,啃了起来。父亲又舀了一瓢水,倒在洗脚盆里,然后用手,指指洗脚盆,示意它吃完萝卜后,还可以去喝水。它就欢快地摇摆着尾巴,脖子戴着的破铜铃铛也欢快地响个不停。
狗喝完水后,就围着我们姊妹4个转,还不时地伸出红红的舌头来舔我的衣襟。父亲说:“它是黄颜色的,我们就叫它‘阿黄’吧。”狗不嫌家穷,就这样,“阿黄”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后来,父亲不再受批斗,成天到附近的地里默默地干活。阿黄就摇着尾巴,在父亲的不远处转悠,时不时还“汪汪”地叫几声,以便引起父亲的注意。
父亲干活很认真,干着干着就忘了时间。阿黄便跑过来,用牙齿咬着父亲的裤脚,使劲地拽。同时,父亲听见母亲喊他回家的声音。暮色四合时,父亲领着阿黄向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阿黄就很开心,铜铃铛在晚风中留下一串串优美的音符。
回到家里,父亲开始洗脸洗脚。阿黄慌慌忙忙地把布鞋叼在嘴里,给父亲送来。父亲刚刚把洗脚水倒掉,阿黄又把旱烟袋给父亲叼来了。父亲高兴地从阿黄的嘴里接过旱烟袋,“啪嗒啪嗒”地吸起来。
快乐总是短暂的。一个蝉声沉落、蛙声升起的日子里,80岁高龄的外祖母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下了神经错乱、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她躺在床上,整日整夜地大喊大叫:“我饿啊,我想吃肉……”父亲长吁短叹。母亲默默抹泪。
阿黄焦急地跑进跑出,摇着长长的尾巴,黄色的铜铃铛来来回回地响个不停。有时候,阿黄在外祖母的病床前,一站好久。
一个落雨的午后,阿黄嘴里叼了一大块瘦肉,出现在家门口。父亲感到非常惊奇。阿黄钻进厨房,把两个前爪朝砧板上一搭,就把肉吐到砧板上了。然后阿黄抖抖身上的雨水,吐着红红的舌头,气喘不匀地望着母亲。父亲一狠心,对母亲说:“把这块肉用热水洗洗,用盐水泡泡,再弄给妈吃吧。”外祖母吃着阿黄偷回来的猪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黄总是隔三差五地叼回来一块肉。有时是瘦肉,有时是肥肉,有时是大块,有时是小块。那一年,我们家里闹饥荒,连油花花都见不着,更不用说吃肉了。父亲出门挣钱时,担心阿黄出事,嘱咐母亲把阿黄看紧点儿。
阿黄终于东窗事发,它被生产队长痛打一顿。因为阿黄偷他们家的肉,被队长逮个正着。阿黄的两条后腿,断成三四截。看到阿黄的身躯朝着我们家的方向爬动,五大三粗的队长撵上来,在阿黄的头上捆了一个炸药包,留出一截尺余长的导火线。
阿黄就拼命地爬呀,使劲地爬呀!突然,“轰隆”的一声,炸药包开了花。阿黄被弹出一丈多远,右耳化成点点滴滴的肉末子,血飞溅了一地。阿黄昏死了。
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带着我一起去看阿黄。
这时阿黄已经醒了。它躺在路边。母亲蹲下身子,伤心地用手抚摸着阿黄的头,右耳处的伤口,已经结出一层厚厚的黑色血痂,母亲又摸摸那个铜铃铛,阿黄从那黑黑的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我把吃的东西放到阿黄的面前,那是一小块荞麦馍馍,一盘有盐味的青菜。阿黄犹豫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吃。
第三天下午,父亲回来了。
父亲流着泪,用手轻轻地摸着阿黄断了骨头的后腿。看到它是那么的悲哀,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
父亲心里很难过:“阿黄,你有思想吗?你懂感情吗?你为什么不能用言语向我倾诉你的伤痛呢?就像当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绝望无奈时对你的诉说那样?”
父亲从地里拔回来一些中草药,洗净捣碎,用干净的旧布片子,给阿黄敷在受伤的腿上。父亲东家西家地借鸡蛋,然后用鸡蛋清兑蜂蜜,调均匀,敷在阿黄失去右耳的伤口上。父亲说,这些草都是治跌打损伤的。
在父亲精心的照料下,阿黄的腿骨慢慢地长好了,耳朵那里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右耳也失聪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铜铃铛的声音似乎没有以前悦耳了。这时候,外祖母的叫喊不再是“我想吃肉”。而变成:“我要喝鱼汤。你们给我弄鱼汤来啊。”
终于等来下雨涨水,父亲就拿一根竹竿,准备到洪水渐涨的河岸边去钓鱼。父亲走的时候,阿黄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钓鱼的时候,阿黄趴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父亲。父亲总算有收获,钓了几条小鲵、土鱼、红尾巴鱼以及一些黄鲴头鱼。
猝不及防,一个浪头,从河岸上游呼啸而来。父亲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后退一步。但一只鞋子被水冲走了。说时迟,那时快,阿黄一个箭步,飞快地跃入水中,把漂在河里的鞋子用嘴叼住。那个铜铃铛在一瞬间,弹出的响声,仿佛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父亲扔下篮子,顺着岸边往下游跑去追阿黄。阿黄拼命地向上游,由于水的阻力很大,阿黄还是随水朝下流。父亲急了,脱下蓑衣,跳到齐腰的水里,把阿黄抱着举起来。阿黄虽然被水冲走了几丈远,但父亲的鞋子却一直被它咬在嘴里。父亲奋力地把阿黄送到岸上,自己却好久才爬上来。
浑身湿透的父亲,把阿黄带回了家。外祖母喝着有浓烈的鱼香味的汤,咧着嘴,笑个不停。金桂花谢了的时候,外祖母就咽了气。
到了冬天,实在没有粮食吃,我们只好把萝卜当做主食。因为阿黄,父亲每顿都要从牙缝里省出两个萝卜来。阿黄的饭量很大,好像一直吃不饱似的。即使这样,阿黄还是渐渐地壮了起来。
大年三十的上午,父亲出门还没有回来。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用来做团年饭了。母亲独自唠叨:“这一年到头,不沾荤,娃儿们连脚都拖不起来。”爷爷沉思良久才说:“那就炖一锅狗肉萝卜汤吧!”爷爷用左手把阿黄拉着,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阿黄的黑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爷爷愣了一下:阿黄是个通人性的动物,知道自己生命将尽了。突然间,阿黄两条前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脖子上的铜铃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响声!我看见爷爷脸上的筋脉颤动了一下。阿黄流泪,爷爷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阿黄给人下跪,爷爷还是第一次见到。爷爷犹豫了两分钟,还是举起了菜刀。爷爷闭着眼睛,一狠心,菜刀就落了下去。鲜红的血从阿黄的脖子里流了出来。然后,取下铜铃铛,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阿黄死了,它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清澈透明地睁着!当阿黄的腹腔被打开时,爷爷震惊了。在阿黄的子宫里,静静地躺着4只金黄色的已经长成型的小狗。
这时候,父亲回来了。知道一切后,眼泪刷刷地直掉:“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您要了阿黄的命?”爷爷瘫坐在地上,难过地喃喃自语:“我还不是为了五六个娃儿们嘛!”父亲不能再多说什么,他用手轻轻地摸着每条小狗的鼻孔,它们虽然已经断气,但身上还有些余温。父亲明白了:阿黄为什么要在临死前给爷爷下跪求情,它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才肯给人下跪流泪啊!
父亲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父亲决定团年不允许吃“狗肉萝卜汤”。父亲把阿黄、4只小狗的尸体以及那个铜铃铛,一起掩埋在外祖母的坟前。
从那以后,父亲就再也不养狗了。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6:32
标题:
产科病房
这天,注定是不寻常的。凌晨,儿子出生了。虽然母子平安,但因为难产,需要住院治疗和观察,于是妻子住进了妇产科病房。这是一间三人病房,里面已经住了一位本地中年产妇,我们住进去以后,就还剩下一张空床。
第三天中午,护士来到病房,通知说马上又有一名产妇要住进来,叫我们把东西整理整理。下午两三点,医院的护工阿姨把产妇送来了。这是一对外地农村夫妇,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衣着朴素而整洁,随身生活用品也不多。问他们哪里人,那男人说是湖北。又问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回答说是女孩。妻子低声说,估计这对夫妇是“超生游击队”成员,现在生了个女孩,恐怕心里不痛快呢。看他们的表情,男人是茫然中有点无奈,女人是失望中显出淡漠。丝毫没有生儿育女的喜悦,似乎印证着妻子的猜测。
按照医生嘱咐,顺产的妇女要先卧床休息1个小时,然后尽快小便一次,这是为了恢复对膀胱的控制机能。但这位农妇的举动出人意料,她躺了不过十来分钟,就起床上厕所,而且不需要丈夫的搀扶。妻子表示很惭愧,她因为难产,生完小孩躺了3天还坐不起来,更别说独自行走了。
趁着农妇丈夫不在的机会,我们问那农妇这是第几胎。农妇犹豫着,说是第二胎。又问,是不是想生个男孩啊?农妇说,是啊,家里男人就想要个男孩。农妇的话像是一种推脱,又像有些沮丧,却丝毫没有埋怨。打扫卫生的护工阿姨接过话头说,看你产后这么快就能下床,只怕不止第二胎吧?农妇没有否认,也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也看得出来,这对农村夫妇对刚出生的女婴,并不疼爱。特别是当他们知道这个病房的另外两个新生儿都是男孩时,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他们的自怨自艾了。晚饭时分,农妇从床上坐起来吃饭的时候,孩子正好放在身边,农妇顺手拉了下被子,把孩子从头到脚都盖住了。这举动让我和妻子面面相觑。我尽管没有育儿经验,但孩子睡觉时不该把脸蒙住,这是基本常识,而这农妇的举动,看似无意,却似有意,像在掩盖某种令人羞耻的事物。我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悲凉。
接下来,似乎又有新的情况在酝酿。晚饭后,护工阿姨进进出出了几次,后来还曾带进一位陌生的本地中年妇女,她们跟那对农村夫妇低声商量着什么。双方的语气冷静且平和。妻子悄声跟我说,估计这对夫妇不想要这女孩,想把孩子送人。我吃了一惊,但隐约听到那位护工和那位陌生的本地妇女,都曾低声提到“营养费”“没有孩子”“这家人条件很好”等等。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来了老老小小四五个本地妇女。妻子向我示意了一下,我明白她的意思:看来这对农村夫妇真的同意把孩子送人了。前来接孩子的女人们,带了些营养品给农妇,又用带来的被褥衣物给小孩换上。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还对那农妇说,放心好了,这家人对孩子很“宝贝”的。你看刚才给孩子买衣服奶粉就花了1000多元。农妇和她男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坐在床边。只是,那农村男人的目光却始终被那孩子牵引着,而那目光,显然只有亲生父亲才有。
不到半个小时,孩子被接走了。这对农村夫妇仍然沉默着,表面淡漠的神情里,似乎又多了一丝无奈。过了半晌,隔着布帘听到点数钞票的声音。也许,这就是对方给的“营养费”吧。又过了一会儿,到午饭时分,他们已经在收拾衣物,看样子是准备出院了。果然,等我吃完午饭再进病房,他们已经离开了。
人的命运真是无常,就像这孩子,注定得不到父母的欢迎。出生才一天,一个孩子和她的亲生父母,从此就各分西东。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6:46
标题:
孩子们给了我修复生命的力量
从地震的第二天开始,我就穿黑衣裳,要不就是深灰的衣裳,大夏天的连件白衣裳都没有穿过。但是我从绵阳出来的第一天,就在成都街头买了一件大红的衣裳,长长的,就像一盆火一样,在灾区我一直穿着红衣裳在晃。我觉得到了那里,我的生命态度有所改变。
我在北川接触了那么多孩子,那么长时间,她们没有一个号啕大哭的。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种默契,就是默默流泪。我经常一进去就看见小孩在流泪,然后她们会在我的肩膀上默默流泪,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搂着她们,轻轻地拍,轻轻地晃。因为我的女儿做了噩梦或受到什么惊吓的时候,我就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不怕,不怕,妈妈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十八九岁的孩子和三岁的孩子在我的怀里是一样的,她就需要你拍着她晃着她。
我在她们难受的时候就是妈妈,在她们恢复过来的时候就是老师,这是我自己特别欣慰的一个角色。我觉得孩子们流在我怀里的眼泪够堆成一个堰塞湖了,但我不能哭。她们在我怀里哭,我反而不能哭。我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们。
我去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说要做心理辅导,让我跟她们聊天。有个小姑娘很安静,也不大哭,就是幽幽的,两眼望着远方,说,我爸我妈的尸体,现在不知道冲到哪儿去了。我们家是山体滑坡冲走的,十几天了,天气越来越热,我觉得我爸爸妈妈的尸体开始腐烂了,我都不知道我妈妈在哪儿烂的,你说我怎么看书呢?她用很安静的声音跟你说这种话题,你想这种骨肉之情!她在想生她养她的母亲在怎么腐烂,你说她什么心情?
这些孩子会跟我讨论爱情,讨论生命。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就很平静地跟我说:我现在特别想生个孩子。我问为什么,她说,我爸爸妈妈全没了,我的家也没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了。我总想自己成为根,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种话其实是挺震撼人的。男孩子平时要比女孩子坚强,但到苦难来临时,女孩的彻悟能力比男孩要深多了。那些男孩一个个多独啊,眼前就不行了———我这高考怎么办呢———看的都是眼前事儿。那些女孩就不是,女孩谈的是生命,男孩就关注眼前的高考。
其实女孩子都属于生命性动物,男孩子是社会性的动物,女孩子这个时候是生命性的反省,男孩子关注的是社会下的标准。每次我要走的时候,那些女孩子就搂着我的脖子说:我不让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我想起每次出差前,我女儿就是那么搂着我说,妈妈不走。所以我觉得,她们对生命的理解就像三四十岁成熟的女人;但是到你走的时候,那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是三岁的孩子。
其实我更感慨的是一期杂志上的话:我们都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灾民。我去了,孩子们也在给我救赎。我觉得我们自我膨胀了太久,在这个物化的生活方式里面,习惯了被物质撑起来的那个孱弱的躯体,已经忘了什么是生命。就是这些孩子在修复我们,我去那儿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是这些孩子确实给了我修复生命的力量。
作者:
zhoudou
时间:
2009-1-20 17:21
标题:
孤独是一个人的骨头
《分家在十月》是他做的,很多人都看过。
在2000年的年会上,看了这个片子之后,我来了评论部。
刚到就赶上评论部的主持人合影。在《焦点访谈》的演播室里,前排是敬大姐、白岩松、水均益……还有他。
我是刚来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站在后面。
他转头看到我。
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带到第一排中心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后来每一年评论部的年会,看他的主持都是我的大节目,看他在台上手挥目送,开领导的玩笑。戏谑锋头人物,逗逗女同事。但让大家永远在最真挚的东西面前掉下眼泪。
台下众人呼喝,叫彩,吹口哨。大家都爱他。
后来常常在食堂遇见他。远远看着,面色不太好,我们几个都为他担忧。
有次去部里开会,他晚来,众人面前,自自然然地说:“我的抑郁症……”
我呆住,只顾看他。很久后,发短信,去看看他。
他那时正寄望于童年幻梦,一大屋子,都是老电影的剧照,他自己穿了各种各样的旧年代的衣服。扮戏中人。
我们长谈数小时。他说得病的前后经过。他说得淡定,我听得揪心。
再见他,是某个下午。坐在电脑前头的时候,突然办公室门开了,他走进来。 “咦?”我很惊喜,“你找谁?”
“找你。”他坐下了。在我对面。
然后我们聊天,我坐他对面。杜小静过来说:“呵,真像调查采访。”
真的,这不似普通办公室里的谈话。他一句寒暄没有,那么认真,谈的是直见性命的事。他谈的问题我当然不陌生——社会良知的失去。缺少希望,缺少坚守的人,让人想要放弃……
这些话,很多人在摄像机的红灯面前说,很多人在文章里说,很多人在喝酒后说。
但是他只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坐在一个并不熟络的同事面前谈这些。
他谈起这些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在表达,就好像,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就像是石头一样。死沉地压着他,逼着他。
我隐隐地有些不安。
我只能对他说他不能放弃,因为我们需要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名,或是幽默,而是他代表着我心中评论部的“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
还有他身上的真诚,和绝不伪饰,有了这个,他才有勇气和智慧嘲弄那些可笑而巨大的东西。
大姐找我问号码,他立刻起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拉开门又回身说了声:“谢谢!”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一点儿心酸。
今年年会,他仍在台上。只是没有像《分家在十月》那样的片子了。
“评论部,现在也得了抑郁症吗?”他站在台上说。
底下悄然无声。
这一场年会,他亲自张罗,请了赵本山,郭德纲……个部里的小小年会,不知他花了多少精力。
但是陆陆续续,台下的人有些走了,或是打着手机出去了。
最后一个节目,他请来罗大佑。
罗大佑一直坐在场下,喝了两瓶酒,一直到11点多上场。
大佑也不登台,踩只凳子抱住吉他。一束光。
对着话筒说:“小崔,不怕,我也抑郁过,不是我们有病,是这个时代有病。”
他们拥抱。
我和大群人离开座位,围坐在他身后的地上。
小崔向我招招手让我去他身边坐——那里正对罗大佑坐着,看着他晶光闪烁的双眼。
我怕挡着大家,脚手着地地爬过去,与他并肩坐。
大佑说:“唱什么?”
“光阴的故事。”四百多条汉子齐声喊。
大佑轻捻弦索,琴声清冽。
我们高唱“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我看到对面坐的小宏眼里的泪水。
后来他说:“知道吗?不是因为歌声,是因为我看到小崔热泪盈眶。”
今年,是他到评论部的第十年。
我听过他提起过一个梦。谁都知道他睡不好,更不要说深度的睡眠。
但只有一次。
他说:“我做过一个梦,梦到像自洋淀一样的地方,和朋友们在船上,能听见船桨划过水波的声音,还有水鸟从耳边掠过。”
然后他醒来,发现自己睡了三分钟。
他是一个在这个时代里,在这样的夜里,一直醒着的人。
我只希望他能拥有那个只有水波和飞鸟的,宁静的内心世界。
作者:
zyfh
时间:
2009-1-22 04:07
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作者:
wangakai
时间:
2009-1-22 12:45
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了......
作者:
lym
时间:
2009-2-11 22:20
很感人,楼主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文章,继续贴呀,我很喜欢。谢谢你。
作者:
神武鹰扬
时间:
2009-3-11 12:55
很有启发,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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