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孩子们天天健康快乐!
标题: [原创长篇纪实小说] 亲爱的小孩(首发) [打印本页]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2 19:32
标题: [原创长篇纪实小说] 亲爱的小孩(首发)
亲爱的小孩
棋童妈妈
内容简介:
这是一位母亲、一个普通中国家庭培育孩子的心路历程。为了实现心中的梦想,正当盛年的母亲独自带着学棋的孩子远走他乡。四年的光阴,年轻母亲失去的仅仅是满头青丝吗?孩子是令人欣慰的。但前路,依然茫茫……
世间有多少个孩子,他们背后就有多少双饱含希冀与期待的眼睛。因为他们是我们血肉相连的一部分,他们是我们最亲爱的小孩。
本书没有诡异离奇的情节、没有繁杂交错的人物,只有温情脉脉的诉说与真情记录。
谨此献给中国千千万万的棋童及其家长。共勉!
(为增加文学色彩,部分人物情节略有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特别说明:文中全部为化名,因后文将越来越多地涉及到棋界人士,谢绝各种无聊的人名猜测和对号入座。欢迎其他任何与棋、与孩子有关的交流。
另,将根据回帖和关注程度决定更新速度,至少保证更新完第一卷。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2 22:13
呵呵,刚理完发回来就看到大作了
坐个沙发,请继续正文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3 09:10
第一卷 江雨初晴思远步
第一章(1)
我拖着行李箱,转身把身旁莱莱的背包紧了紧,“走吧,”我背起电脑包,再次环顾我们的小屋。三年多了,像每一次带莱莱外出比赛前一样,我习惯性地打量我们临时栖身的“家”,目光扫过阳台上闭紧的玻璃窗、小桌案上半开的记录本、孤零零躺在脚下的插线板。
门重重地带上,落下铁锁。又一次,我要带着女儿远行了。
但这一次,比起往常又是多么不同!我将把我的莱莱送上飞机,她将离开我,和各年龄组的同伴一起,飞赴遥远的地中海沿岸,去参加世界青少年锦标赛。
开往北京的动车宁静、整洁而舒适,但这舒适对于我和莱莱却是格外不适的。因为晕车,我们更喜欢残旧得最好能敞篷通风的车子。
莱莱的脸红彤彤的,我摸摸她的手心,示意她把外套脱掉。列车员开始逐车发矿泉水了。“喝点水吧!”我递到莱莱手里。她无所谓的摇头。
“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忽而又忍不住念叨起来。“那边要是天热,记得换衣服,多喝水、多吃水果……”
是洛岩。询问我们是否安全上车了。他说他在北京站接我们。又问他的宝贝女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大约还是晕车,莱莱很快就昏昏欲睡了。身子软绵绵地靠住我,头一低,搭在我肩上。我轻轻搂住她。
上午的暖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静静洒满车厢,昏睡中的莱莱的脸少了平日的倔强,多了几分乖顺。这就是我的女儿吗?我曾经多少次细细端详,却怎么也看不够的小人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谁会成为你全心的倚靠呢?
列车箭一样冲过一个小站,丝毫没有减速。我的头沉沉的,虽然昨夜辗转难眠,但此际,我却毫无睡意。
莱莱第一次离开我,跟随教练外出比赛,是在二零零二年夏天,她六岁多的时候。
同行的有两位老师和四五个孩子。他们是做为棋院派出的、比较有希望的选手,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青少年杯赛。
因为有了上一年冬天去参加的、全国最具权威性的青少年冠军赛的失利纪录,我和洛岩没有对莱莱寄予太多希望,权当是去练兵。
孩子过了这个夏天就要上小学了,或者当作是去放松、避暑吧。
莱莱学棋以来,最喜欢比赛。走那天,她高高兴兴,随身背着印有熊宝宝的小挎包,在车站的人流里蹦蹦跳跳。她最小,又是女孩,大包自有老师帮她提着。
通过检票口时,她回头对我笑,嘴巴咧得老大,露出两个黑洞洞的豁牙。
整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挣脱不开的孩子走了。可对于为人父母者,短暂的清静却无福消受,很快又开始了对她的挂牵。
她有没有什么事,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每天早晚两个电话,她都喊得很大声,好像快乐得不得了。
虽说这次只是二三流的比赛,但毕竟是全国规模的。又听说是同龄组男女混合编排。要知道,棋类项目上,男女先天的思维差异还是很大的。孩子学棋这一年,我对与棋有关的,也算略有了些了解。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3 16:13
第一章(2)
“妈妈,今天我又赢了!”“妈妈,为什么他们女孩子都跟女孩子下,只有我跟男孩子下呢?”“妈妈,男孩子也不厉害呀!”“……”
我和洛岩就从这时开始沉不住了。经过了数日坐立不安,我们同时跟单位请了假,坐上了去赛地的长途汽车。
前一晚,莱莱破例没有接电话。同行的女老师说,这几天莱莱有点兴奋,累了,让她早点休息了。又说,放心,没事,莱莱最后两轮即使下得不好,也没什么问题了。她的累进分最高。
放下电话,我一直心存狐疑。似乎孩子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有种不妙的感觉。
洛岩倒是兴高采烈。他说,“不是说没事吗?反正咱们明天下午就能看见孩子了。嘿!你说,王老师说她没什么问题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莱莱要得冠军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说,可也忍不住笑了。
因为赶上修路,第二日的长途汽车走走停停、一路颠簸,六小时的路程晚了两个小时。路上,我一直忍着,最后还是吐得稀里哗啦。
多年坐车就晕的老毛病,这几年有了莱莱后似乎已经好多了,这次终于又犯了。让洛岩好好照顾了一把。
后来,有一次在书上看到一篇文章,讲的和我这经历很像。是说,有位母亲,生育孩子之后,过去羸弱的身体,包括一些诸如晕车之类的毛病,忽然变得好多了。书上深情地写道,这就是世间的母爱,女孩成长成为母亲,对孩子的无微不至的关注,使得她对自身的病痛完全忽视了。
是这样吗?我就是这伟大母爱的传承者之一?
接近傍晚时,我们终于抵达赛地。踏进宾馆大门,我和洛岩直奔电梯口。电梯口聚着一小群人,在围看墙上贴着的一排对阵表。有个声音说,“六岁组冠军是不是前面三连胜的那个小姑娘呀,还真挺厉害!”“就是!”有人附和。
我和洛岩相视而笑。
推开女儿房间的门,一屋的人。我一眼看见我的莱莱立在一张床上,一上一下地蹦着,满脸兴奋。
“莱莱!”我叫她。
她只顾蹦,嘴巴咧着,冲我笑。
“这是得冠军了,高兴呢!”王老师在一旁解释说。“从昨天就开始了,把这儿当蹦蹦床了。好了,莱莱,爸妈都来了,别跳了,去让妈妈摸摸还烧不烧!”
有时母亲的预感真是灵验的,莱莱从昨天下午开始发烧,这两日一直在吃药。
好在只是一过性的,到第二日举行颁奖仪式时,莱莱的体温已经完全正常了。
各年龄组冠军上台领奖了。在一群半大小子中间,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儿显得特别醒目。
洛岩忙着给莱莱前前后后地照像。女儿手捧奖杯,表情有点紧张和羞涩,小嘴抿得紧紧的。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对爸爸笑笑,她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豁牙。
哈,原来是我的宝贝长大了,知道公共场合要做个笑不露齿的小淑女了。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4 09:21
第一章(3)
夺冠归来,莱莱上小学了。棋当然不能丢,每个周末的晚上,我把莱莱送到王老师家。
比赛结束后,王老师便脱离了棋院,独自在外面租了房子带学生。
王老师是外地人,业余在读函大。少时练过棋,据说当年水平不错。但始终未入专业之列。
她是小城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了。
莱莱习棋以来,一直兴趣浓厚。她的强烈的好胜心也不知来源自哪里。
洛岩说是像他小时候。我笑他说,你六岁时怎么能跟你女儿的六岁比!言外之意自不必说。
洛岩颔首。他六岁时别说全国,恐怕连市都没走出去过。
莱莱上学后越来越懂事了,不学棋的日子,放学写完作业,就拿出战术书,解王老师布置的习题。晚饭后,我还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她已经在饭厅的长桌上摆好棋盘,等着我。
她歪着身子,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瞅着我,我不等她开口,赶紧抓了棋书过去。
只要没事,每晚差不多要陪她摆一个半小时的棋。我已经下不过她了,没办法陪她实战,只能照本宣科,顶多有时发挥一下大人那份理解力,解释解释。
第二年元月,未满七岁的莱莱跟随王老师去了北京,拿到她的第二个同龄组全国少儿冠军,是一个新设立的杯赛。
因为工作,我和洛岩又没有同去。比赛最后两日,适逢周末,我坐车赶过去。
那时,已胜券在握了。
领着莱莱走在宾馆对面的街心公园里,空气清寒,小路两旁的花木上压着未化的陈雪,这熟悉的场景让我不由得联想到去年。
同样是这座宾馆,同样如此寒冷的天气,我带着莱莱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少儿比赛——全国青少年冠军赛,那是一年一度全国最大规模的官方赛事。
一向斗志昂扬的莱莱毕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再加之自身棋力不够,前半程只因轮空得到一分。后面虽然全力反扑,连胜打进了前几台,但关键一战还是败下阵来,最后只取得本组第十三名。
虽然,这已经是来自我们这座不知名小城的小棋手中的最好成绩了,但看着莱莱输棋后的泪眼,我知道她是不服气的、痛苦的。
赛后,我领着莱莱去外面散步。我是不想让她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小朋友们欢欣的笑容,那更会刺痛她的心。
街心公园的地上还残积着一层冰雪,踩上去“咯吱吱”响。我们默默走了许久,都不说话。莱莱的小手贴着我的掌心,冰冰凉。
终于,我忍不住了,我说:“莱莱,妈妈受不了了,咱们回去以后不下棋了。这样太痛苦了!”
“不!”莱莱马上大叫,“我还要下!明年我还来!”
想起这些日子,我在赛场外等待的焦灼与痛苦,想起面对结局,一次次的失落与辗转,我故意避开莱莱圆睁的泪眼,“还来干什么,还来看你输棋吗?我受不了了,我不来了!”
“不!”莱莱的哭喊声更响,“我还来!我要得冠军!”
“……”
一阵风过,摇落一树素白的花雨。侧头望望身畔的女儿,她在对我幸福地微笑。而记忆中那一幕啊,真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再有不到两个月,又要开始新一届的青少年冠军赛了。这一届在南方,路途遥远,还要不要去呢?
或许这只是给自己的怯懦寻的一个借口。孩子,不用问,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努力了一年,或许就为的这一刻。莱莱不是个善于表达的孩子,但我看得懂她的心,她从不会轻易认输,她需要雪耻。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4 18:09
“要强”是小朋友下棋进步的一个重要条件!-----女主人公也具有此特点,相信棋艺一定会进步迅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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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问一下楼主,能转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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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文~~~~~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4 20:19
不知您要转载至什么网站?
作者: triman 时间: 2008-5-24 20:53
标题: 今天分加完了
写得好!期待下文……
作者: sunnybay 时间: 2008-5-25 01:06
标题: 回复 #5 棋童妈妈 的帖子
“还来干什么,还来看你输棋吗?我受不了了,我不来了!”
干嘛这么刺孩子,激将法?自己的孩子还小,刚刚开始学棋,将来。。。。。。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5 07:05
原帖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5-24 20:19 发表 
不知您要转载至什么网站?
呵呵,我负责的另一围棋论坛:http://www.yuan-s.cn/bbs/Default.asp 里面的“围棋天地”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5 07:15
标题: 回复 #9 sunnybay 的帖子
当时既不是想刺孩子,也不是激将法。虽然孩子开始学棋纯属偶然,但面对残酷的比赛结果,家长的心境是一样的。可能我的性格太急躁了。现在更是,孩子亦深受我影响。要改!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5 07:29
标题: 回复 #10 蒋老师 的帖子
刚去看了,同意转载。感谢您的关注!
在此声明,若有其他朋友欲转载,须提前告知楼主。因有些网站气氛不太融洽,我写我心,实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5 08:09
原帖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5-25 07:29 发表 
刚去看了,同意转载。感谢您的关注!
在此声明,若有其他朋友欲转载,须提前告知楼主。因有些网站气氛不太融洽,我写我心,实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呵呵,感谢楼主的信任!
关注下文~~相信女主人公一定能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5 08:29
第二章(1)
到北京站了。
随着熙攘的人流出了站台,眼尖的莱莱抢先看见了洛岩。
洛岩隔着栏杆微笑着向我们招手。他的头发有些杂乱,一贯精干的短平头长得快盖上了额头。不知是否头发的缘故,才两个多月未见,他便显消瘦和憔悴了。虽然,看见我们,精神很好。
因晚上八点钟在中国棋院集中,现在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洛岩按照我们事前商量好的,在车站对面已定下宾馆,我们把行李放下,便走上了街头。
洛岩说,“我要请我的宝贝好好吃一顿。”
莱莱走在我们中间,我和洛岩一左一右地领着她。“我想先走走。”她说。
我给她往上提了提拉链,她大约还是有些头晕。
那个阳光沉静的秋日午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路说笑漫步,从北京站一直走到王府井大街。路上,在韩国料理店,吃了石锅拌饭。
“你确定不想再吃点什么了吗?”洛岩逗她,“到了国外你可什么也吃不上了。”
“谁说的,那边有特色烤肉!”莱莱拍拍身前斜挎的小包,“我妈给我换的零钱。”
“莱莱,妈妈可告诉你,带了美元也不能乱花,出去买东西必须通过老师,必须有伴。听见没有?最好少出去,或者不出去……”
“妈,我知道了。你已经叨叨好几遍了。”
“好,我不说了。等你出去了,想听我叨叨,你都找不着人了。”我咬着牙根说。
“你不是都给我记本子上了吗?”莱莱冲我傻笑,“我想你了,就打开本子看看。”
“我给你写本子上的是注意事项,没事就翻翻。你可别总想我,出去是比赛的,不能分心。知道吗?”
“好好好,不想你。”
“哎,药你给孩子带全了吗?”一直在旁边笑咪咪看着我们的洛岩忽然插嘴道。
“当然。”我说,“感冒的、发烧的、拉肚子的、晕车的……哎呀,不说这个了,不祥。”
“妈妈,今年我一定拿个十二岁组世界冠军回来!”
过了一会儿,莱莱突然愣愣地冒出一句来。
阳光西斜,秋风渐紧。女儿娇嫩的脸颊上映出一抹自信的桃红。
我们到达天坛东路上的中国棋院时,天已黑透。
路上看见两个与莱莱一样拖着行李箱的孩子,父母在旁跟从、口中絮絮不停。
棋院门口有辆大巴停着,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拉我们去机场的那一辆。
我的心有点酸起来。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5 20:14
第二章(2)
棋院大厅里,孩子们聚在一起。同行的多是熟悉的面孔,他们大都是在全国有些名气的各年龄段孩子。随队老师也打过几次交道了,带队比较有经验,人也随和朴实。
从坐上大巴那一刻起,我便握住了莱莱的手。一路光影闪烁,我的眼前迷离着,莱莱的头已经又习惯性地靠住了我的肩。
抵达机场的时间有点早,我原以为会跟孩子多呆一会儿,但她的注意力已不在我和洛岩这边,很快去一旁与熟识的伙伴交流开了。
李煜站在另一个小圈子里,高挑的个子,很显眼。她与莱莱同是参加十二岁组,只是比莱莱大一岁。
点名,集体托运行李,填写入关卡。
终于要整队进去了。除了两个十岁组的孩子,莱莱排在女队第三个。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不知是兴奋还是热了,两颊红得像发烧。
队伍向里面走。通过门口的一瞬,莱莱回了一下头,双眼逡巡地找我。
“莱莱,热了,进去先把外套脱掉!”我喊。
她点点头,走进去,人流一下子就吞没了她单薄瘦小的身影。
“走吧!”洛岩一旁拉拉我。
“我还没提醒她,上飞机前把手机关掉。我还没提醒她,我在她口袋里塞了口香糖,飞机升降她会难受。我还没提醒她,在飞机上睡觉一定要盖好毯子,睡着了会凉的……”我喃喃地说。
“好了,你已经提醒她无数遍了。”
返回驻地的机场大巴寂寥地穿行在亮如白昼的首都街头,我紧紧地靠着洛岩。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孩子走了。
二零零三年春节过后的全国青少年冠军赛,洛岩带莱莱同去了。
这一年,莱莱参加的是七岁女子组。
我留守在家,内心除了扯不断的挂念,还有了一份隐隐浮动的希望。
这时的莱莱在小城已小有名气,登过几回报纸,说起来是得过两次全国冠军的了。周围同事朋友都羡慕得很。可局外人哪里知道,全国各地名目繁杂的杯赛太多了,真正称得上同龄组的、响当当的全国冠军是只有一个的。
比之一年前,我的女儿行不行呢?
第一轮,报喜的电话来得很快。但第二轮就遭遇了去年的冠军,一个来自上海的小棋手。
这两年因为常带孩子外出比赛的关系,关于棋界的事也了解到一些。除了北京,四川、上海、广东、江苏等不少南方省市都是棋类项目开展很早的地方,普及得好,启蒙得早,教练也都在全国赫赫有名。自然,比赛成绩也就名列前茅。
比起外面的世界,我们所在的c市在地图上小得不能再小,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比赛多了,孩子自己也知道了,赛前先打听一下对手是什么地方的。坐在经验丰富、气定神闲的对手面前,小孩子也会有所顾忌了。
而棋盘上,有时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但愿我的莱莱能经受住考验。
看到莱莱第二轮完胜对手的短信,我的心安定下来。三轮连胜后,我开始有了一种预感。这次莱莱的成绩不会太差的。不管后面还会有多少阻力,莱莱已经无所畏惧了。
我觉得精神松弛了一些。名次在脑海中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然而,终归是全国大赛,强手如林,莱莱还是实力不到,开始渐次尝到败绩。
洛岩给我发短信说,我没有责怪孩子,相反,我还表扬了她。她太不容易了。那些大城市的孩子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孩子已经尽力了。
我给他回信:替我亲亲她吧!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5 21:24
又看到精彩续文了
迫切想看后面的进程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6 13:24
第二章(3)
比赛激烈地进行着,莱莱始终保持在前列。但难入三甲。
越来越接近尾声了,莱莱又艰难地取得了两连胜。只剩最后一轮了。
洛岩来短信说,王老师算过了,如果明天这场拿下来,莱莱有可能冲击第三。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名次了,我为我的女儿骄傲!
那一天的前夜,小城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凌晨时雪停了。阴霾的天空随着太阳的升起,一点一点明净起来。
上午一上班,机关里便开始组织大家出来集体扫雪。
我和同事们一起在雪地里挥锹。两耳却一直警觉地竖着。
短信提示音响起时,我刚刚又在心里安慰了一遍自己:孩子努力了,输了不要紧。
显示屏上是赫然八个字: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莱莱回来以后,小城的周报对她进行了专访。登在报纸上是整整一个版面。
当时,周报的记者让莱莱最后给c市所有下棋的孩子说一句话。羞涩的莱莱支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努力,再努力!
我想,这是我的莱莱在对自己说吧!
又开始恢复了周末上棋课,平时自己打谱的规律生活。
每周两个晚上,我骑着自行车,载着莱莱穿过小城熟悉的街道。那时似乎是我们最从容的时刻。
尤其是九点以后,接了她回家去,我们一路说笑。她把棋课上发生的趣事讲给我听。
其实,跟王老师上课的孩子一直屈指可数。棋类在小城始终不够普及。
但莱莱从没有厌烦,总是那么几张面孔,面对一副棋盘,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我和洛岩试探过她多次。同样的话题,她不理我们了,只拿眼睛瞪着你,一眨不眨。
我就这样载着莱莱,由冬到夏,又由花开到叶落。她二年级了,她应该在长大了,可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她沉了呢?
在我身边,她总轻盈快乐得像只小燕子。
孩子以后会怎样呢?我与洛岩探讨过。从南方带莱莱比赛回来,洛岩就告诉过我,那些大城市出来的孩子的确不一样。他们下的开局,有的,莱莱从来没见过。
又一次,洛岩不无神往地说道:“什么时候,我的女儿也能得一次那种大赛的冠军呢?”
“那你觉得莱莱以后得不到吗?”我问他。
“不是存心打消你的积极性,一个字——难!”洛岩说。“我不怀疑孩子的智力,咱们缺的是环境和教练。”
“怎么努力也不行吗?”
洛岩笑笑,半晌,说:“试试看吧!”
说话间,莱莱正在里屋的小桌前独自做战术题。她半跪在椅子上,牙齿把手里的圆珠笔帽咬得奇形怪状。
我不禁暗叹一口气。
遥想当年,让莱莱学棋纯属无心插柳,没成想她的兴趣无比浓厚,一路走来,一发而不可收了。棋院里曾经与她一起学棋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大半已先后退出这个舞台。在c市,莱莱的对手几乎快没有了。
以后莱莱会怎样呢?就这样永远继续下去吗?
我不知道。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
或许,冥冥之中有天意吧。不久,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改变了我们的一切。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6 13:48
到家乡以外去学棋,家长要做很多牺牲
小朋友也会牺牲很多本来应该属于他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东西
有时很难两全
关注女主人公的后面的故事~~~~~
作者: 雨扬妈妈 时间: 2008-5-26 15:13
苦与乐,喜与悲都凝聚在文字里。
因为下棋,孩子而不同,人生多了一份磨砺与执着。陪他们一起成长的父母也将这份欣喜与无奈雕琢在记忆的时光里慢慢回味。
欢迎继续。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6 19:58
第三章(1)
莱莱走了差不多十八个小时以后,来了短信。
妈妈,我们到了。在等着分配房间。一个字:热。真应该带半袖来。唉!
这时,我和洛岩已回到家乡c市了。为了联络方便,我给莱莱新办了全球通卡,把我的手机给她带去用。洛岩临时给我找了部旧手机。
莱莱的短信令我手忙脚乱。因我还不太熟悉身边的手机,机子太旧了,有的按键也不大好用。
隔着六个小时时差,我从傍晚起,一直忙活着与莱莱联系。
她住下了。三个人一房间。她换了单衣。她没有不舒服。她心情不错。周围环境很好,大厅里有免费的咖啡,超好喝。可以看见穿着游泳衣的外国小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很可爱。她看见了去年同组的对手,有印度的、美国的,还有哈萨克斯坦的。印度对手额头上去年点了红点,不知为什么今年点白点。她要去吃晚饭了,吃完去参加开幕式,不知道是不是跟去年一样有歌舞表演。
莱莱的短信洋洋洒洒,像是观光游记。
让她先放松点吧。洛岩说。
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她。
宝贝,切记不要太兴奋,今晚早点睡,明天要上战场了。我们先休息了,明天再跟你联系。再见!亲你!
躺在床上,把最后一个问候发给莱莱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黑暗中,我和洛岩的眼睛还闪亮着,不能入眠。
手机忽然响起来。陌生的铃声令我还不能习惯。
我抓起来,一个粗重的男声急吼吼地喊出来:
“怎么回事?还有完没完?你是谁呀?干吗总给我发短信?半夜不睡觉了?存心要惹起家庭矛盾是不是……”
“啊?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这都第三个了,存心的吧!”
“真是对不起!新换的手机,号码也不熟悉,我是给孩子发的……”
“行了!”他打断我,“我不管你是给谁发的,再敢发过来我就告你去!”
电话掐断了。
我愣愣的,想想我每次宝贝宝贝地叫,真有些汗颜了。
经过了短信事件,我差不多快一点半才睡下。可早晨还是早早醒了,就像又要伺候孩子去上学一样。
急急忙忙打开国际棋联网站,比赛第一轮对阵已经公布出来了,昨晚开幕式的照片也贴出来。
比赛共十一轮,除了休息日的前一天,当地时间每天下午进行一轮,莱莱首轮的对手是个黎巴嫩孩子。
妈妈,我醒了。知道今天我对谁吗?
女儿的短信到的有点过早了,倒推六小时,才是那里的凌晨六点。
免不了又对她一番教育。当然,正确的号码已被我存好,我再不敢随便按键了。
莱莱也不大理会我的长篇大论,只向我保证,妈妈,今天我准赢。又念叨起,昨晚的蛋糕,怎么会那么好吃呢?
一个白天,洛岩去上班,我这个暂时的家庭主妇,好像什么也没心思做,心里一会儿空落落的,一会儿又饱涨得浮想联翩。
夜幕在忐忑与期待中拉开了。
北京时间每晚八点,我的莱莱将走上战场。
作者: unic 时间: 2008-5-26 21:04
标题: 非常好 希望能继续连载下去
非常好 希望能继续连载下去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6 21:04
呵呵,还有些小冲突啊
首轮应该没问题的
请继续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7 09:49
第三章(2)
按照约定的时间,进赛场前,莱莱要与我通话。为了节省费用,我打她接。
妈妈,打电话。
七点半,短信提示音响起来。
我拨过去。
远隔万里,莱莱的声音听来稚嫩而清晰。
带她征战多年了,其实每场比赛前,我的叮嘱总是不出俗套的那几句。可每次她都专注地看着我,倾听,点头。或许,我已不知不觉地成为她的心灵支柱。
而她,又何尝不已是我人生的最大希望与寄托呢?
“莱莱,妈妈等着你的短信。”我最后说。
“放心吧!”莱莱说。
电话断了,她要提前关机了。
接下来只有等待了。
窗外夜色愈来愈浓,我和洛岩靠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机里不知在上演着谁家的悲欢离合。
“放松点!”洛岩说。
“嗯。”我点头。
“至少得三个小时以后了。”
“嗯。”我向他靠近了一点。
格外岑寂的秋夜,不知身边的洛岩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耳朵里满是钟表“滴滴嗒嗒”的疾走声,那样清晰。
二零零三年的冬天,对于c市似乎来得特别早。刚刚进入十一月,雨中就夹杂了细雪。
一个寻常的下午,我在办公室里捧着茶杯,暖暖地打发着临近下班的闲散时光。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是江雪莱的妈妈吗?”一个带着少许c市地方口音的男声,听来沉稳有礼。
“很冒昧给您打这个电话。是这样的,我姓梁,是咱们c市人,现在在A城俱乐部做中级班教练。A城俱乐部您一定听说过,还有Y老师,在全国都是鼎鼎大名的。我给您打这个电话的原因是,我看好了您的孩子,已经推荐给了Y老师。看您近期能不能带孩子来A城一趟,让Y老师看一看。”
A城俱乐部,这在棋界名声赫赫,我怎会不知道呢?各种大型杯赛,A城俱乐部的小棋手向来名列前茅。我还曾经为莱莱所在的年龄段里没有A城俱乐部的棋手庆幸过。
我当然也听说过Y老师,他曾经是国家队的一员,目前是A城俱乐部的主教练。几年工夫,连续培养出各年龄组多名少儿全国冠军甚至世界冠军,震惊棋界。据说不少外地孩子不远万里来投到他的门下。又听说,他对孩子很挑剔,看中的才肯收下。
从来没有想过会与A城俱乐部有联系,我的小莱莱要遇上伯乐了吗?
连续一周,梁老师不时打电话过来,询问我们的意见。
他说,我是在比赛上看过莱莱几盘棋。c市这么小,这种训练环境,能下出这种成绩,孩子是有天赋的。你们不想让她更出色吗?你们恐怕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外地家长带着孩子,来投奔Y老师。Y老师是不轻易收孩子的。
又说,连住处我都给你们联系好了,让Y老师给你们鉴定一下,看看孩子未来有多大发展空间,这是多好的事啊!
那样的一周,我和洛岩从将信将疑到犹豫不决,直到最终达成共识。
我在单位请了两天假,又去莱莱的小学递了假条,我要带孩子去亲眼看看,传说中全国最好的少儿训练基地是什么样子。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从早晨坐到傍晚。莱莱知道要去个下棋的地方,一路欢天喜地。
在出站口见到梁老师,三十多岁,很精干的样子。他带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坐车直奔棋院了。
一栋高顶的平房,门脸不算大,冲着一条窄巴巴的胡同。可头顶门楣上“A城棋院”的金字招牌很是醒目。
进门先经过一个方厅,一面墙的玻璃橱窗,里面是光闪闪的各种团体奖杯和小棋手手捧奖杯、胸挂奖牌的图片。
走廊通向几个教室,隐约传出讲话的声音。
梁老师带我们走向后面,小声说,“Y老师已经上课了。来吧,先听听。”
他推开一扇门。
一屋子的目光都投过来。
只有坐在最前面大棋盘旁的高脚椅上、手持教鞭的人继续讲着,声音抑扬顿挫,头也未回。
教室很大,灯火明亮,前前后后坐了二三十个孩子,大大小小的,最后面还有一溜家长。
我拉着莱莱找地方坐下,莱莱好像还有点晕车,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看上去有点木木的。
我这才端详起老师。
Y老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斯文清秀,穿一件简洁的运动服。明亮的宝石蓝的颜色,在大多数人身上恐怕会显得俗艳,穿在他身上却更加衬得唇红齿白。
“提前休息一会儿吧!” Y老师这时说。随即站起身,朝我们走过来。
刚刚还很肃静的教室开了锅似的乱起来,男孩子们追闹开了。
“吃过晚饭了吗?” Y老师一直看着莱莱说。
“吃过了。”我说,忽然注意到Y老师的眼神那么明亮,明亮得近乎犀利。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7 10:17
异地求学之路马上就要开始了
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呢?期待中~~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7 19:47
第三章(3)
“那就下盘棋吧!”
他看似随意地揪起一个正趴在后排上打哈欠的黑壮男孩,男孩站起身,比莱莱高出大半头。
“没关系的,好好下。”我迎着莱莱略含怯意的目光,小声叮嘱着。
莱莱在男孩对面坐下来,几个孩子马上围上来。
Y老师招呼外面的孩子回来上课了。
教室里重又回荡起Y老师浑厚而略带磁性的声音。
我远远地坐在一边,看着莱莱埋头下棋的背影。那时的我哪里会想到,以后的若干年,女儿静静伏案的背影会成为我全部的坚守与希望。
几个一直在密切关注莱莱他们这盘棋的男孩开始窃窃私语,“要和了,要和了。”
又有几个男孩探头过去。
“单车对单车。”有人通报。
Y老师自顾自讲课,不知在复哪个孩子的盘。
“外边来的小孩送车了!”一个尖声尖气的男声喊。我的心猛地一荡。
黑黑的男孩站起来了,一脸满不在乎的笑。
我快步走到莱莱身边,她的小脸通红,慢慢仰起头,与我对视着,满眼委屈。
“没关系!”我拍拍她。
她噙了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
“坐车累了吧!是个和棋的。” Y老师过来说。又招呼梁老师先带我们去看住处。
给我们安排的是一个外地男孩钟强的“家”。距棋院不过几百米的路程。男孩的姨姥姥陪他在A城学棋,租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空着一间。大半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合租人。
房间带个拐角,空空的,只靠墙摆着一个单人床和一张倾斜的破桌子。听说钟强的父母不定期过来看他,住在这儿。
看过房子,回来听完Y老师的课,已经九点半了。莱莱的情绪早已平稳了,随着钟强走在前面。
钟强是个活泼的孩子,大莱莱一岁。一路回头问我,“阿姨,以后你们就住在我家了吗?”
我说,“不是,我们只是来看看。”
“我以前比赛见过她。”钟强指指莱莱。
“你怎么输给黑猴子了呢?”他又说。
“那个孩子多大?”我问。
“比我大一岁。他在我们这儿谁也下不过。”
我和莱莱的脸一定同时红了。莱莱的头低了,黑暗中,身形显得更加瘦小。
钟强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又补充说,“也不算最差吧,只是成绩挺靠后。没事,Y老师不是说了吗,今天你累了。”
钟强的姨姥姥六七十岁的样子,背有点驼,看上去慈祥朴实。给我们送来热水和一个压脚被,说是夜里冷。
莱莱累了,躺下很快睡了。
我睡不着,翻出手机回洛岩的短信。
他两小时前就发来了,问我们情况怎样。
我轻轻地发过去:输了,听说是水平最差的。
好一阵,他才又回复。没关系,不行就回来,早点休息吧。
单人床很窄,我和莱莱不得不紧靠在一起。这陌生城市的孤独的夜晚,我开始越来越感到寒凉透骨。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8 13:49
第四章(1)
赢了!
不到十一点,我的手机小鸟一样叫起来,从遥远的异域他乡。
我和洛岩几乎同时跳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拨电话过去。
“宝贝,妈妈祝贺你开门红!哦,还有爸爸!”我喊。
“其实我早下完了。在里面看棋呢!”莱莱的声音听来漫不经心的。
“你这孩子,也不先出来发个短信,存心不让爸妈早睡觉啊!”
“不是不是,我忘了。”莱莱“哈哈”笑了。
依偎着洛岩,我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整天的艳阳高照,向晚的战斗再次准时打响。
与莱莱通过电话,洛岩建议说,“我们今晚早点睡吧,别等莱莱短信了。”
我说,“好。”
可过了十一点半了,我们两个还相守着,没人主动提起休息。
“没事的,要相信孩子的实力!”
“对!”
我们彼此安慰。墙上的挂钟陪伴我们。
“滴滴!滴滴!”小鸟终于叫了。
赢了!她早掉子了还不认输,最后超时!
我和洛岩长长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这几年带孩子征战南北,一次次尝尽等待与期盼的滋味。为什么,这一回我最是牵肠挂肚?仅仅因为远隔重洋吗?还是我的心气已越来越高?
白天,在父母身边,尽力给他们侍弄出一桌好菜。这些年,我和孩子来去匆匆,难得在他们身边尽孝。我是有愧的。
母亲从小带大莱莱,甚至因为莱莱学棋,也关心起棋界的事来,还准备了一个本子,忠实记录下莱莱每次比赛的对手情况。
饭桌上,母亲说,“孩子去比赛了,就放心让她下吧!你们这样着急有什么用?”
“嗯。”我点头。
“晚上要早点睡,别总惦着她。”
“……”
“比赛刚开始,还早呢!”
“……”
“莱莱今年参加这个组小一岁,不要心气太高。”
“……”
母亲的苦口婆心,这些年独自在外带女儿,我已听得越来越少了。但在我内心深处,却深知母亲的声音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可替代的。
不知在莱莱心目中,我这母亲是怎样的。
想着莱莱,她的短信就过来了。
妈妈,我昨天买的巧克力特好吃,三美元一块,贵吧?
你太悠闲了。早饭吃了吗?我问。
已经晚了,萍萍姐从餐厅给我带面包来了。
昨晚几点睡的?是不是去逛街了?不要太兴奋了,比赛刚刚开始!!!
我给她连打三个感叹号。
知道了。我马上开始看棋。网上能看见前两轮对局吗?我又不知道对手下什么开局的。
过一会儿,又发过来说,妈妈,我好像知道下午对的这个加拿大人长什么样了,是个华人,看着就不厉害。
不厉害吗?
这晚,莱莱首尝败绩。
作者: unic 时间: 2008-5-28 16:23
标题: 非常好 希望能继续连载下去
非常好 希望能继续连载下去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8 17:06
标题: 回复 #27 unic 的帖子
感谢鼓励!
会尽量争取每日更新!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9 08:57
第四章(2)
也许,我还是有预感的,所以赛前我反复叮嘱。她还是太放松了。
我输了。
屏幕上简短的三个字,令我的心顿时直落谷底。
看着我骤变的神色,洛岩为我拨通了电话。“你行吗?”他小声问我。我定定神,点点头。
女儿现在亟需我的安慰,我不能先就像个败兵之将。
“莱莱,没关系的。”我平静地说。
“嗯。”她的声音拖得很长、很慢。
“你现在在哪儿?一个人吗?”
“不是,我和他们一起回宾馆。”
“好孩子,你轻敌了,是不是?”
“嗯。”
“是自己走错了,还是对手很强?”
“我走错了,我的局面都已经好了。”她的声音小小的,像行将熄灭的火苗。
“莱莱,今天回去早点休息,不要多想了,比赛刚进行了四分之一,还早呢!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
“嗯。”
“莱莱,快乐一点,妈妈相信你的实力!”
“嗯。”
“晚饭多吃点,要吃青菜,别上火。妈妈明天再跟你联系,好吗?”
“嗯。”
“……”
在A城的第一夜,我似乎没有睡着几个小时。早晨起来,两个眼眶都是乌青的。
带莱莱在外面简单吃了早点。房后不远处就是个小市场,很方便。
这一天是星期六,昨晚Y老师已经安排了,今天上午让莱莱与钟强下两盘棋。
再次来到棋院,看见了几个初级班和中级班老师,除了昨晚的大教室,其他房间都满满的人。
钟强找出Y老师特意留下的棋钟,两个孩子面对面坐下。
我远远地在窗前坐下了。
钟强走棋飞快,莱莱好像一直在思考。
我看着窗外,对面的围墙很低,阳光散淡斑驳。几个孩子从胡同里跑过,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第一盘莱莱输得很快,第二盘丢子超时了。
她沮丧地站起身,有点不敢看我的眼睛。
钟强在一旁说,“你开局就走错了,你不应该吃我的兵。”
“莱莱,你知道吗?”我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莱莱茫然地摇摇头。
“现在知道了?”
莱莱点点头。
“她没学过,以后跟Y老师学了就知道了。没事!”钟强说。
Y老师周末的棋课下午开始。我带着莱莱在街上走了一个中午。
A城是个古朴大气的城市,历史悠久,又同时兼有浓厚的现代气息。
我们走过店铺林立的街市,一路楼群高耸,鳞次栉比。想起在家乡小城,我几乎每周都要找时间出去逛街淘宝。可在这样的大都市,此际的我却完全没有了兴致。
莱莱一直很安静地跟着我,不太说话,只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莱莱,A城好吗?”我问她。
她点头。
“在这儿下棋好不好?”
她又很快地点头。
我顿了一下,“那如果,你在这儿一盘不赢怎么办?”
“不会的!我能赢棋!”莱莱闷声说,目光恨恨地盯住我。
我摸摸她的头,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她却一梗脖子,倔强地避开了我的手。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9 15:26
感谢版主一直加分!可是,为什么要谢我呢??
作者: 雨扬妈妈 时间: 2008-5-29 17:37
因为时间关系,我请辞版主很长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人申请接任。
你的文章由感而来,扣人心弦。年复一年,风雨艰辛,似乎就在眼前历历呈现。我想每个棋童的父母都会理解你、支持你。你道出了他们的心声,热爱、执着、迷茫、期盼.....这么好的文章选在这里首发当然要谢你了。
也许你的曾经就是很多人的将来。
希望有这种荣幸,作为一个后来人,能把这部作品读完。
作者: 雨扬妈妈 时间: 2008-5-29 17:37
遗憾,未来三天不在网上。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9 20:09
深深感谢雨扬妈妈厚爱!
原本是闲来随手涂鸦之作,没成想一发而不可收。计划“六一”会发完第一卷。后面应该还会有三卷、至少三十章的内容。还在积极的写作中。
首发在此纯属偶然,本以为自娱自乐成分居多,未料到会越来越在意起观者的反响与风评。或许是我虽独处日久,依然是向往着人群中的热烈与喜乐生活吧!
再次感谢!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5-29 20:32
但凡倔强、要强的小朋友如果自己想要学棋就一定会有好成绩的
女主人公就有这样的特质
请继续~~~~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29 21:34
第四章(3)
晚上,我的莱莱终于开张了。
对手依然是个比她大两岁的男孩。我依然坐在远处,遥望她的背影。
我看见男孩的头越来越低,莱莱的背却越挺越直。然后,Y老师走过去了,看一眼棋盘,又瞟一眼莱莱,就走开了。
莱莱站起来,回头寻找我,脸上挂着这一天多来初绽的舒心笑容。
她走过来说,“他超时了。”
“局面怎么样?”我问。
“当然我好。他走不动了。”莱莱露着一口白牙。
“他水平应该在你之上,他有点轻视你!” Y老师踱过来,撂下一句,又掉头走了。
可我分明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听老师说了吗,这就是轻视对手的结果。”我借机提醒她。
她只顾了笑,又跑到一边看别人的棋去了。
第二天上午,Y老师又安排好,莱莱与一个大她两岁的女孩下棋。
这两天,我已经观察到,Y老师班上的孩子虽有大有小,大的上中学了,小的和莱莱差不多大,但女孩很少,只四五个,最小的也要大莱莱两岁。所以,他们物色到莱莱。
那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听说在全国的青少年冠军赛上多次进入前八,当然,是比莱莱大一个年龄组。
第一盘,下着下着,我远远看见女孩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正好,梁老师下课从门口经过,叫着女孩的名字,说,“没下好吧!这个小妹妹不好下吧!”
女孩不理他,低头重新摆好棋盘。
第二盘结束,女孩的眼里含了泪。因为不熟悉,我都不知该怎样劝慰一下。
晚上,莱莱又与另一个女孩下了一场,输了。
课中,Y老师特意把莱莱的记录本拿过去,在前面的大棋盘上复了盘。他说,“我们来一起看看外面来的小朋友是什么风格的棋手。”
我坐在后排听着,一阵一阵汗颜。虽然我常带莱莱一起摆棋,可Y老师口中的很多术语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恐怕莱莱也一样。
还有,更重要的,莱莱似乎完全没有章法,所走的开局大都是错误的,有的不到三个回合,局面就差了。
莱莱的优点,Y老师说,只是稳健和顽强。
第二天,我们就要回c市了。课间,Y老师把我叫到一边。
“孩子可以现在留下。”他第一句就说。
这出乎我的意料,因他刚刚在课堂上毫不客气地指出莱莱所犯的种种低级错误。
“您刚才也听到了,”他接着说,“她的问题不少,但她很认真,而且年龄还小。更高的我不好说,目前暂时也看不出来,但她要想成为国内同年龄组女孩中的优秀者,是可以预见到的。上学的事,这边有联系好的小学,接收是完全没问题的。剩下的就是您家里的事情了。”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直截了当,一时有些无措。
我侧头搜寻着莱莱,她独自站在一角,好奇地看着门外的孩子们。昏黄的路灯下,下了课的男孩子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胡同里追踢着一个塑料瓶子。
我的莱莱是不是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30 10:39
第五章(1)
孩子输了。
这一夜,不知道我的痛楚是否比远方的莱莱更深。躺在床上,我久久无语。
洛岩的脸色也不好,但他尽量慰抚我。
“她是轻敌了,毕竟是孩子,还不成熟,你得允许她犯错误。”洛岩说。
“早点睡吧,后面还有一大半比赛,要相信孩子的实力。”洛岩靠近我,搂搂我的肩。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可别倒下!没事没事,别想了……”
“她参加了那么多比赛,她不应该这样……”我喃喃地说。
黑暗中,我虚弱地依偎着洛岩,感觉那么无助。
不知几时进入的梦乡,只觉睡得那般轻浅,似乎始终有一半的神经还清醒着。夜半,我忽然在一阵踢打中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洛岩醒了,担忧地摇着我。
“做恶梦了吧,没事没事,睡吧!”他轻轻地拍我。
我重新闭上眼睛。
在刚才的梦里,我好像始终在与什么人厮打,然后,我蓦然从高处直落下去。
我翻了个身。我不想让洛岩看见,不知何时我眼窝里汪出的两弯泪滴。
第二天,莱莱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回来,就让我查询今天对手的资料。
第四轮是个东道主棋手,网上已能看见前几轮的对局记录,我简单跟她说了一下。
一天里,我跟莱莱通了三次电话。说的几乎都是勉励的话,莱莱的声音已经比昨晚有力多了。
赛前的最后一次通话,她像我们看过的韩剧里的很多主人公那样,喊了一句“加油”。
接下来又只有等待了。
今天洛岩单位有事,回来晚了,进门就打量我的脸色。
我冲他笑笑。
“老婆,这两年你受苦了。”他挨着我坐下来,说。
“没有。”
“你的头发又该染了。”他的手拂过我的额发。
“是。”我又笑笑,“等过几天孩子回来以后吧!”
“你现在整天在家又没事,去做个头发,分散分散注意力,免得总惦着孩子。”
我摇摇头。
我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何时起我变成这样了呢?
这些年下来,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一场,孩子赢得很痛快。电话里的声音又欢快如初了。
因为中间安排了一天休息时间,第五六轮放在一天进行,上下午各赛一场。
看见第五轮莱莱的对手,虽说是我念不出来的英文名字,我还是觉得眼熟。
果然。莱莱告诉我,是去年十岁组的第二名。
是个阿塞拜疆棋手,去年,莱莱没有碰上她。
妈,我有点紧张。可我觉得我还是能赢的。莱莱准备完棋,给我发短信。
你当然能赢!我给她鼓劲。记住Y老师说的,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我知道了。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30 19:55
第五章(2)
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开赛,洛岩六点钟下班拎着一瓶红星二锅头回来。他说,我女儿要是又赢了,我就连喝三杯。
接近七点,小鸟欢快地叫了。
我却不能允许洛岩再喝,他早已三杯下肚,兴奋异常了。
叮嘱了莱莱赶紧回去吃饭、休息,注意保存体力,下午还有一场战斗。
比赛过半,应该是场场恶战了。
莱莱斗志昂扬,一再让我看见对阵就尽快告诉她。
“老婆,我就再喝一杯,行不行?就一杯!今天晚上还得熬夜呢!”洛岩笑嘻嘻地和我商量。
我想了想,给他倒了大半杯,算是奖励他这两天表现不错。
极少喝酒的我端起杯,先抿了一小口,怎么这么辣呢?
辣过了,就是微微的甜了吗?
带着莱莱从A城回到c市,一切又回到旧日轨道上。每天上班下班,接送孩子,带孩子摆棋。
但心里,总觉得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了。
回来之前,与Y老师说的是,要回家商量。
梁老师说,这还有什么犹豫的,Y老师是很少轻易肯定一个孩子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而我和洛岩都清楚,所谓的商量其实就是要做出决定了。
有时,望着天真烂漫的莱莱,我禁不住一次次出神、怔忡。
“莱莱,你想去Y老师那里学棋吗?”我问她。
莱莱使劲点头。
“在王老师这边,不是很好吗?王老师多喜欢你呀!”
“可Y老师说,我连开局都走错了。”莱莱小声嘟囔。
“可A城太远了,谁带你去呀?”
“你呀!”莱莱看着我说。
“妈妈要上班的。”
莱莱眨眨眼睛,“你请假行吗?”
“妈妈需要挣钱养家。”
“不是还有爸爸吗?”莱莱瞅瞅洛岩,“爸爸也可以挣钱。”
我和洛岩对视,良久,只有叹息。
再有两个多月,又是全国青少年冠军赛了。我给梁老师回话说,等打完这次比赛、莱莱结束这学期的课,我们再做决定。
烦恼的时候,不免跟同事朋友说起。意见各异。这样的难题,是无人可解的。
一边是合家团圆,一边是遥遥相望。这仅仅是最近、最现实的场景。其他的,经济上、精神上,那么多未知的方面,还有最重要的孩子。
莱莱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成功仅仅靠认真与努力就能得来吗?而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成功呢?
不满八岁的孩子,谁能够为她的一生负责?
有一个晚上,我给莱莱念着念着棋谱,就烦躁起来。
“不摆了,我都烦死了。”
“摆!”
“还摆什么?没人带你出去学棋,早晚得放弃!”
“你是个坏妈妈!”莱莱跳起来冲我叫。
我吓了一跳。
“你不让我学棋,你就是不想让我得冠军,你不是我的妈妈!”莱莱猛然大哭起来。
作者: ttbbsdjn 时间: 2008-5-31 03:28
我见过你家莱莱,她可不是仅仅靠认真与努力的孩子,从性格气质上看她和普通女孩不太一样,这有点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杀气.
A城俱乐部只有小H才有这种气质,男孩中也只有WY,LQN具有.你家莱莱有点,但要差很多,女孩中这已经非常不错了.我感觉她要
强于WTS,SXY.努力吧,孩子应该不会让你失望.但期望值别过高,毕竟H那样的应该是几十年出一个的.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31 06:58
标题: 回复 #38 ttbbsdjn 的帖子
感谢真诚教诲!
深知各人资质不同,不是简单的一句努力可以弥补的。唯愿孩子心中始终有梦,人生路长,愿她踏实走过,永不言悔!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31 07:12
第五章(3)
我的眼泪一下子也涌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看电视的洛岩赶紧跑过来。
晚间睡觉的时候,洛岩小声说,“要不,你就带孩子去A城吧!我在家上班,没问题。”
我看看他,“比赛回来再说吧!”
二零零四年的青少年冠军赛照例又是在春节之后,我和洛岩都和单位请假,陪莱莱去了。
或许在内心深处,我们是把这次大赛看作最后的检验了。莱莱是保持着现状,还是有所前进;或者,莱莱是不是要开始新的征程。
我和洛岩在观望,并且必须要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结果是,莱莱取得了八岁女子组第四名。
出征前,我的同事小裴说,章红,其实你已经在心里选择好了。你还有什么可看的吗?如果孩子比赛成绩不如意,你不会甘心就此落后。如果成绩很好,你一定期望更高,想让她未来走得更远。
小裴是我多年的好友,她太了解我。
所以她可以一语道破。
我和洛岩不能正视和直面表达,并不是我们过于优柔。也许,从此,莱莱的人生将踏上一个未知的交叉路口,而对于我们的家庭,生活将重新编排。
关于未来,无论怎样选择,都是痛苦。
但最终的时刻总要到来。
洛岩说,“你定吧,因为是你独自带着孩子去,不用考虑我,我可以照顾自己,我来做你们的坚强后盾。”
又说,“其实咱们都是不甘心的,是不是?为什么我们的莱莱就不能得一次真正的全国冠军!”
“定下来就不要后悔,不管到什么时候。只是,你们以后可能要受苦了。”
洛岩好像要把能想到的抢先说出来。孩子,我们共同的希望,为了她,我们将从此面对怎样的人生!
我把莱莱叫到身边,“莱莱,妈妈问你,你真的那么想学棋吗?”
莱莱点头,目光警觉地扫视我。
“别这样看着妈妈,妈妈不会说不让你学棋的事了。”我摸摸她绷紧的脸蛋。“妈妈下学期带你去A 城学棋,好不好?”
“好!”莱莱的小脸露出笑意。
“如果去,只能妈妈一个人陪你去,爸爸要上班养活咱们两个,还要照顾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不能看见爸爸也行吗?”
“行!”
“那过去以后,要每天白天上学,晚上学棋,很累 ……”
“行!”莱莱打断我。
“还有,以后妈妈不能上班了,只有爸爸一个人挣钱,咱们就没有现在这么富裕了,你能不向妈妈要零食吗?”
“能!”
“还有饮料!”
“能!”
“也不能总是吃肉。”
“能!”
“是不是只要能让你去学棋,什么都行?”洛岩插话说。
“嗯。”
莱莱歪歪头,眼睛里像挂着两朵花。
我天真无邪的女儿呀,但愿你心中的幸福与欢愉能久久长长!
二零零四年二月末,我在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辞别了亲人、朋友,离开了我熟悉的工作岗位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乡小城c市,带着女儿去往A 城学棋。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5-31 16:51
第六章(1)
二零零七年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的硝烟,在遥远的异国上空弥漫不息。而我们只能遥想与期盼。
世间永远没有最后一对父母,所以,我想,我和洛岩一定不是最受煎熬的一对。
因当地时间上午进行了第五轮比赛,第六场特意比前面各场开赛时间推迟了一小时。到半夜十二点半,我和洛岩才收到莱莱的短信。
妈妈,我太高兴了。和棋让我赢下来了!
漫长的等待之后,是胜利的消息。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吗?
“莱莱,你太棒了!”我大声呼唤女儿。
“我还以为要和了呢,她残局太差了!”女儿还在兴奋中。
“好孩子,今天一定累了,回去好好放松放松。”
“妈妈,可是一台那个以色列人又要赢了。她要六连胜了!”
“莱莱,不要管别人,你只要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可以了。后面不是还有五场呢吗?”
“嗯。”莱莱答应着。
第二天是休息日,莱莱没有去远处玩。她跟几个大孩子去了宾馆后面的海滩。她说,那儿的鹅卵石特别漂亮。他们用鹅卵石在岸边摆了大大的CHINA,她用手机拍下来了,说回家以后给我看。她又在宾馆附近逛了一圈,看见很多可爱的小饰品。我提醒她,不要忘记给学校的老师买礼物。
下午时,网上打出了各组成绩排名。六轮过后,十二岁女子组只有一个连胜的,六分。五分的有五个,算小分,莱莱排在总成绩第四位。与莱莱同组的中国选手李煜比莱莱暂低半分。
还有关键的五场比赛,莱莱应该还有机会的吧!
莱莱第七轮碰到了一个老对手。去年,莱莱与她下和了。是个哈萨克斯坦女孩。
莱莱说,今年,她妈妈又带她一起来的。
我还记得那个女孩与她妈妈的样子。去年的每场开赛前,允许家长进入拍照。那是唯一一个回避我的镜头的孩子。见了我举起相机,女孩马上把头埋到旁边妈妈的怀里,而妈妈无声地面对着我,一脸不容置疑的冷漠与拒绝。
其实那女孩长相很秀气,大大的杏眼,黑亮亮的长辫子,有些像亚洲人。
比较起来,妈妈的年龄显得大了,四五十岁的光景,戴一副深色眼镜,奇高的个子,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经过前面的三连胜,莱莱显得信心十足。
放下电话,我忽然觉得应该再提醒她一下。赶紧再拨过去,她已经关机了。
我要提醒她的是,不要求胜心切。
这又将是一个苦乐交织的夜晚。
像这一周以来的每晚一样,我和洛岩坐在一起,互相慰抚,互相打气。内心里的起伏跌宕,我们尽量抑制。尤其是我,偶尔甚至迷信的相信,我是与女儿有通灵的。我对她的信任与激励,即使远隔重洋,她也会感受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心绪不宁。
[ 本帖最后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8 07:30 编辑 ]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1 10:25
第六章(2)
四个小时过去了,洛岩说,太晚了,我们先睡吧。我随了他。心里慢慢浮起了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并肩躺下,洛岩把手压在我的眼皮上,“先休息一会儿吧,睡不着也没关系!你太累了!”他说。
我闭着眼睛,心底说不清的动荡不安。
洛岩按灭了台灯。
黑暗中,我抓着洛岩的手,他紧紧地握住我。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
一点半,手机终于痉挛一样尖叫起来。
妈妈,我输了。
我的手机下午被提示余额不足,洛岩抓起了他的手机。
“宝贝,你还好吗?”洛岩的嗓音中有一种压抑的颤抖。
停了一刻,莱莱绵软的声音传过来:“爸爸,我输了!”
“没关系,你一定已经尽力了。刚下完吗,你一定累坏了吧!莱莱,别哭,坚强点,别哭……”
女儿强忍的哽咽时断时续地传过来,我体味着心如刀绞。
“莱莱,是妈妈,”我抓过手机,“宝贝,你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即使输了,妈妈也相信你一定下得很棒。别哭,人要输得起,去吧,跟伙伴们好好去玩玩……”
掌心从未有过的热烫,蓦然亮光闪过,手机一下黑屏了。
手机突然烧掉了,再也不能开启。
这是一个征兆吧,接下去是无可挽回的死寂,复燃的希望已被黑夜吞没。
第二天上午,我再次听到莱莱的声音。
“妈妈,我不是输棋,我应该能和的,可我就是要赢她!我太生气了!”
“她妈妈为什么那么坏呢?从开始就一直坐在我对面盯着我,家长都出去了,她也不出去。我喝水上厕所都跟着我。她还不让我上厕所,我一进去,她就一直在外面拍门。气死我了!”
“妈妈,我输了,是不是没希望了?”
“……”
或许这就是一个孩子最终必须要独立面对的,包括失败、包括意外的状况、包括接受难以接受的现实。
这时候的我,心境反而平复许多。或许,我已调整好方向,我已经做好准备去承受任何结局。
“为自己的尊严而战吧!”
这是去年,Y老师发给我们的。怎会想到,一年以后的今日,我又悲哀地用以鼓励莱莱。莱莱依然不能战胜自我。这也是我的错吧!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没有当上元帅的士兵一定不是好士兵吗?
我的莱莱还是无比坚强的,接着又迎来一个三连胜。
洛岩说,“是不是其他孩子家长也像咱们一样呢?太累了。好像比孩子还累。”
我却知道,心高才会气盛。
只剩下最后一轮了。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1 17:07
第六章(3)
收宫之战,莱莱将对阵排名第一的以色列棋手。上一轮,她刚刚失手负于李煜。目前,十轮积九分。哈萨克斯坦棋手对阵李煜,他们同积八点五分。莱莱是八分。
“妈妈,我如果赢了,是不是也得不到冠军了?妈妈,如果我赢了以色列的,是不是冠军也是他们的?”
女儿实际上已经看清楚了最后的结局,她失落地向我求证。是的,即便她赢了,冠军也只能在哈萨克斯坦棋手与李煜之间产生。而在她多年执著的心中,只有冠军才是唯一的胜利者。
在命运完全掌握于自己手中的时候,她的手指松动了。当一切再聚拢时,已经流失了的再也无法追回。
“莱莱,不要想结果,不要看别人,你是为自己而战,能赢的棋就要赢下来!能不能得冠军并不是最重要的,下棋是快乐的,妈妈希望你在过程中体会快乐!”
我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多日的煎熬与挣扎之后,是疲惫与冷静的思索。这就是竞技,是不见硝烟却依然残酷的战场。从我为莱莱选择棋路那天起,我就应该看到短暂的胜利与喜悦背后,是更久长的磨砺与痛苦。
所有这一切,我们必须坦然承受。
Y老师发了短信过来,询问结果。这几日,他多次联络我们,多是鼓励、安慰的话。他说,两次失利之后,又两次三连胜,说明孩子在进步、在成长。她年纪还小,挫折总是难免的。她已经非常优秀。
两个小时以后,莱莱的短信过来。
她和棋了。
莱莱说,她一直找我对子,一直提和,她肯定算好了,和了就是冠军了。
而李煜输了。
最终的排名,哈萨克斯坦的棋手第二,李煜第三,莱莱小分略低,名列第四。
两天后,我和洛岩去北京接莱莱。
首都机场总是人头如织,场面热烈而又莫名的凄清。在日复一日的迎来送往中,上演一幕幕相似的戏剧。
不过是半月前,我们来送别孩子,现在她要回来了。时光漫长又短促,我们所经历与承受的一切将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我和洛岩坐在国际航班出站口外的长椅上,怀里抱着给孩子准备的棉衣。这边已是冬季。当日踌躇满志地登机远行的莱莱,是不是早已感受到了不可言喻的寒冷?
手机响了。
“妈妈,我们下飞机了,在等着取行李。”
“妈妈,我好像看见你了,你看见我了吗?”
莱莱的声音在耳畔真切地响起,恍如天籁。
(第一卷完)
附录一
宝贝情话
——致远方的女儿
宝贝 我全部的生活
都被时差重新编结
电话线又烫又远
我们彼此牵引着
像一面海上的涟漪、风声起伏
一幅撕裂的画拼命弥合
地中海温润的夜风里
你独自枕着异国的苇席
噙着黑巧克力般甘醇的甜笑
宝贝 我一直看得见
而当你抽噎、辗转
掀起巨大的萧瑟的波浪
让我来替你喊出那些痛吧
因为他们在我心上
别后漫长的雨季
星星点点的旧日欢欣
谁是幸福的秘密、秘密里的伤口
我不会轻易泄露给你
命运只有来路
每一条归途都九曲回肠
宝贝 你要回来了吗
你终将飞向更远
我不要你哭
我要拂去你双翅上每一粒苦情的尘土
(2007.11.28)
[ 本帖最后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1 20:52 编辑 ]
作者: 雨扬妈妈 时间: 2008-6-2 08:58
路漫漫,努力再努力......
作者: unic 时间: 2008-6-2 09:50
非常好,希望尽快发布下一章的内容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2 17:51
公告:已决定在此安营扎寨。会尽量保证连续更新,直至全文终结。 棋路漫长无涯,但愿我们的经历能给您以启示。
马上会进入第二卷。主要是对外出学棋生活的描述,可能会比较平淡、琐碎。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日复一日,迎来送往,在暗淡中蕴藉无限希望。
衷心希望得到朋友们更多关注,欢迎交流!

作者: mini7 时间: 2008-6-2 18:39
期待您的后续!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2 19:53
第二卷 故园东望路漫漫
第七章(1)
二零零四年。初春。A城。
三月的A城很像家乡c市,虽时有寒风习习,但阳光明丽,路旁杨柳微吐绿意。
一切都昭告着春天渐近的脚步。
洛岩把我们送到A城,能想到的都安顿好了,才回去。洛岩走时对莱莱说,“好好听妈妈话,爸爸很快就来看你。”
莱莱正对周围的一切都新鲜着,高高兴兴地与洛岩道别。
莱莱顺利地转入了A城棋院对口的小学,很近,位于我们的住所与棋院之间。
当然,我们是与钟强和他的姨姥姥正式为邻了。
两个房间正好一家一间。卫生间与厨房两家共用。
钟强的姨姥姥是个直爽、热心的老人,挺高兴有人能来做个伴。
起始的日子,就像要从头置办一个家。生活中随时随地会发现缺东少西,赶紧记下来,找空就去买。着急了马上就得奔出去。周围的小市场、小门市,几乎被我摸了个遍。
新的生活一点一点步入正轨。
每天早晨,我把莱莱送去上学。中午接回来吃个午饭。之后,再送走。四点半放学回来,晚饭后,赶去棋院上课。从六点半差不多到晚间九点半,再一起回家。
这就是莱莱的一天。
其实也是我的。因为,她已成为我生活的主旋律。
白天的时间,对于我是零散而悠闲的。买菜、做饭、收拾家务,成了我的主业。这对于过去一贯单位、家里忙忙碌碌的我,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在干什么?
我和洛岩几乎每天都短信联系,或者电话。他发过来的时候,我正抓着抹布擦窗框。
在干活。单位不忙?
刚忙完。亲爱的,别累着!
不累。我刚买了块花布,换个窗帘。原来的太丑了!
小心一点!今天中午给我们的宝贝准备了什么好菜?
带鱼。不跟你说了,一会儿做饭来不及了。
钟强的姨姥姥是个很干净的人。厨房、房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尤其是厨房。
我们来后,新置办了一整套厨房用品,我还有意把做饭时间和姨姥姥错开。厨房比较小倒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姨姥姥是回民,我恐怕她会有所忌讳。
我一般都提前把饭菜做好,早早到路口去等莱莱放学。
下了二楼,对面是家大众浴池,玻璃大门半开着,几个男男女女凑在门内的小茶几上打牌。胡同是段带斜坡的土路,转角处有块开阔带,被人拉了两道长绳,阳光好的日子,上面总是搭着花花绿绿的棉被,只是布面的花纹变幻不定。胡同口聚了几个小商贩,形形色色的文具、小食品之类挂了半面墙,色彩格外艳丽。
穿过小马路,就是一个小菜市场了。这里早上是人最多的时候,过了吃早点的时段,有些小帆布篷子就收拾起来了。这一会儿,我好像闻到了斜刺里第二个铺面散出的香气。是一种掺杂着烤透的芝麻味的麦香,又另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甜。应该是李家吊炉烧饼又出锅了吧!
这是我来后常给莱莱买的早点,她很喜欢吃芝麻烧饼。这一点她像洛岩。洛岩就极爱吃芝麻。想起过去,我们一家差不多每一两周都要去一趟的、c市颇有名气的无双烧烤店,有种作为调料的炒芝麻,洛岩每次都会多要上两碟。
现在,他还会独自去吗?
路口已经有不少家长在翘首等待了。我站在一个店铺的高台阶上,望向前方的小路。身后的推拉门敞着,裁缝店瘦削的中年男人带着肥大的花布套袖,靠着门,笑呵呵地与熟人搭话。
转弯处,先是一个小黄帽探出头,马上就跟进了长长的队伍,手拉着手。更近了,我看见了我的莱莱。
她向我跑过来。
“妈妈,中午吃什么?”我已习惯了她的开场白。
“带鱼!”我搭过她的肩。
“怎么做的?”
“红烧!你不是最喜欢红烧的吗?”
莱莱笑了,伸伸小舌头。
中午吃过饭,送走她,我大都拐到大路上,在路边书报亭买两份报纸,再回来。
我好像从没有这么仔细地读过报,一份包括广告几十版的报纸,我会前前后后看上半个多小时。过去,办公室里订了不少五花八门的报刊,或许是因为太多了,我每天都翻看,但从来只是漫不经心地浏览。
现在,看报好像成了我的工作。
姨姥姥的房间里从早到晚都是半导体的声音。基本上放的都是唱戏的。以前我还真不知道,电波里会储存这么多“咿咿呀呀”的剧种,只要有心去找,二十四小时都在。
或许在这世间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有着许多与姨姥姥一样的寂寞人吧!
作者: ttbbsdjn 时间: 2008-6-2 20:29
真实的感觉.

作者: sunnybay 时间: 2008-6-2 22:25
原帖由 ttbbsdjn 于 2008-5-31 03:28 发表 
从性格气质上看她和普通女孩不太一样,这有点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杀气.
这种杀气什么时候可以显现出来呢?如果缺少这种杀气,是否就没有必要继续学下去,或者说,只是将学棋当作课余爱好,而不必考虑去拼拼杀杀。
感觉当个棋童妈妈好难啊!衷心祝福莱莱。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3 07:15
标题: 回复 #50 sunnybay 的帖子
杀气只是一种外在表象。强烈的求胜欲和性格中的强硬成分,会使棋手的杀气不知不觉中表露出来。可我觉得,真正决定孩子发展的首要条件是兴趣。
相信绝大多数家长和我一样,当初让孩子学棋纯属是为锻炼心智、磨练意志。谁也不会为他们限定目标,必须要达到何种程度与水平。但若您仔细观察,会发现能够多年坚持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自己有强烈兴趣的孩子。虽然从一定意义上说,会有一些家长的坚持居其中。但这肯定不能成为孩子长期是否下棋、是否能下好棋的决定因素。
所以说,还是要看孩子是否真正乐在其中。不要在意是否有杀气,有些孩子天性内敛。只要他(她)真心想下棋、想去战场搏杀,只要还有时间、有精力,就让他们坚持下来吧!不管作为业余爱好,还是逢赛必上,不要考虑得太久远。
而从我们目前来说,毕竟已为棋付出太多,所以焦虑很深。可我相信水到渠成,也憧憬着忽有一日柳暗花明。
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3 10:56
第七章(2)
姨姥姥不止一次羡慕地说,“你们年轻人多好啊,没事能读个书看个报的,我又不识字,只能听听广播。有什么意思啊!”
她说话带着一种我辨不出地界的独特口音,尾音很硬,每次,我都听得很吃力。
她又说,“我老姑娘说了多少次了,要把电视给我捎来,强强妈不让,怕影响强强学棋。唉,老了老了,到这儿坐监狱来了。”
我不由地问她,“不是您自己想来带强强吗?”
“我怎么会想到这儿来!家里还一个小孙子等着我带呢,我以前都没见过强强!”姨姥姥一脸的委屈,“这非让我来,一次次找到我儿子家,说是他们上班,请不了假,说好就半年,可这都快一年了!”
“您想家吧?”
“想呗!我小孙子都会叫奶奶了!”姨姥姥叹口气,“我是老了,真不知这做父母的怎么想的,把个孩子扔给我,我又不识字,又不会下棋,你看强强能行啊?”
姨姥姥眼巴巴地瞅着我,额角的皱纹挤在一处。
我想起中午送莱莱时,屡屡看见钟强在巷口的小货摊前徘徊,有时看见我,会急急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里,低头跑走。我见过钟强的父母,他们都是比较严厉的人,尤其是钟强的妈妈,是家私企的部门经理,虽然每回来去匆匆,可我几次见她严肃地训导钟强,又强调,这么大的男孩子最皮塌,不能给他零用钱拿去乱花。
现在,我该跟这孤独的老人说什么呢?
钟强来自A城的邻市,一个棋类项目也比较普及的都市。在家乡的学棋孩子中,他曾经是小有名气的。可送来Y老师门下时,听说费了些周折。A城棋院一向男孩子多,高手层出不穷,钟强并不很被看好。但钟强父母心意已决,反复多次,终把钟强留在了A城。
为人父母者,大约总是会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吧!我和洛岩又何尝不是!
在棋院跟着莱莱上了一段时间的课,我知道了钟强在这里确实算不上强手。A、B、C、D四个组,他一直在C组。
当然,他要比莱莱强。莱莱只能在D组。
D组是几个女孩、赢过莱莱的黑猴子,还有几个不常来的男孩,有的比莱莱还小。
每晚六点一过,莱莱就开始催促我。她着急,她是想去抢占一个好位置。
她在前面蹦蹦跶跶,身上斜背着小挎包,里面是笔记本和笔。我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水杯。
天越来越长了,胡同里宁静而明亮,橘色的太阳安详地挂在近在咫尺的天边,好像伸手就能拂到。
“快点!”莱莱回头催我,短发飘飞,白白的小脸被夕照镀了一层闪亮的金边。
莱莱大都是前三名,坐下不久,孩子们开始陆陆续续进来。
莱莱要抢占的是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她仰起脸,眼里就只有面前的大棋盘和老师了。
Y老师进来时,孩子们大都已经到齐。教室里总会飘散着快餐的香气。几个大孩子的嘴巴里或许还塞着最后一口包子。
Y老师坐上他的高脚椅,拿起教鞭之前,他有时会点起一个嘴角挂油的男孩子,笑笑地说,“今天吃的韭菜包吧,我闻出来了。”
孩子们“哄哄”笑起来。
Y老师开始在墙上的大棋盘上展示局面了。
莱莱与他们的差距是明显的。他们现在每晚在滚动练习不同的布局。大约是太熟悉了,很多时候,Y老师的复盘,开局一带而过,很快进入中后盘。
可对于莱莱,一切都是新的。有些开局的名称,她都分辨不清。好在Y老师了解她的情况,让她别着急,练习赛可以自由一点,选择自己会走的开局。
哪一个是她真正会走的呢?我和莱莱都清楚,虽然下了两年多棋了,但只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布局的重要,过去莱莱都是开局随意发挥的。
也因为来了Y老师这里,我才知道,我的莱莱原来只是个草莽英雄,基本没有正规套路,完全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虎劲,自己乱砍乱杀打出天下的。
而她若真是勇猛型的,也还好。她是另一类,是那种特别能耗的,不管什么局面,必定坚持到最后一口气。赢棋也总好似用尽最后一分力气。
Y老师说,看她这样瘦小,应该是最禁不得长时间苦耗的。可结果大大相反。看见她,外人常会感觉她应该下得很苦,可她表现出的却分明很快乐。
我不大明白Y老师的本意是褒是贬,我顾自乐观地认为,我的莱莱至少在顽强这一条上,值得肯定。
我不懂棋,可我相信,人要做好任何事,都是不能缺少顽强和坚持不懈这种特质的。
每晚讲过布局,多要下一盘棋。他们实行小组循环升降制。莱莱的D组,是水平最弱的。
有时,前面组别有人没来,会暂从后面调个孩子上去。虽然,莱莱的手每次都举得高高的,可总是点不到她的名。她回过头看我,无奈地撇着小嘴。
我隔着高高低低的人头笑望她,忽然觉得她怎么会那么可爱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3 17:20
第八章(1)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A城多是艳阳高照的日子,虽然偶尔会刮上一阵劲风,卷得满世界飞沙曼舞,但那风过处,触感还是温煦的,柔得令人心痒痒的。
莱莱渐渐和伙伴们熟悉起来。不管是小学校的还是棋院里的。早晨上学时,山山经常会来找她一起去。
山山与莱莱同岁,也是外地过来学棋的孩子。不过,山山可比莱莱厉害多了,别看他年纪小,他在棋院下棋可是A组的。他得过全国青少年冠军赛的冠军呢!那可是真正的全国冠军。
山山与莱莱一个年级,不同班。他爸爸带着他,租住的房子与我们隔了两栋楼。
山山下棋老练,可人长得小小的,肉乎乎的小脸,憨态可掬。
“莱莱在吗?”
每次他都从门边探出圆圆的头来,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
莱莱赶紧抓起书包,冲过去。
“阿姨再见!”
山山大声跟我道别,眼睛还瞥着莱莱。
有山山来找莱莱时,就用不上我去送了。偶尔,山山没过来,我领着莱莱一起去学校。刚拐出胡同口,山山会突然从一侧的暗角里窜出来,惹得莱莱一声惊叫,山山不等我们说话,已经“哈哈”笑着跑走了。
从外地来学棋的孩子有六七个,除了莱莱,都是男孩。他们都有亲人陪伴,有的,甚至父母亲都跟随了来。
我初来A城时,一次,与梁老师说话,梁老师说到陪孩子的事。
他说,“我看您的性格挺好,比较文静,不急不躁的,适合带孩子。现在有的家长对孩子太凶了,以为那样能让孩子进步快,别人劝也劝不得。尤其是父亲带孩子,我最不赞成。一个大男人,成天洗衣服做饭伺候孩子,算什么事呀?”
梁老师快人快语,我听得只是笑,心里觉得很新奇。应该是各家有各家的情况吧,外人是无法完全了解的。
山山的爸爸清瘦白皙,人很热情健谈,除了姨姥姥,我最先跟他熟悉起来。
山山爸爸不像我,每天跟着孩子同进同出。山山大多独来独往,有时两三天也见不到山山爸爸。孩子们正上着棋课,他又会突然冒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最后面,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喝了多少酒。
他笑嘻嘻地环顾教室,山山的笑眉笑眼应该就遗传自他。他在我旁边的空座坐下,两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有点茫然。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我小声问他。
“没多少!”他笑笑。“我一个大男人,成天干着老娘们儿活,我不得喝点儿!”
“别喝多了,你还得照顾孩子呢!”
“我儿子现在早习惯了,看我眼神不对,回家痛痛快快地洗脚睡觉,一句废话没有!”
我不知该回他什么好。
“唉,我错了!”他叹口气,“看着你们现在,我就想起我们两年前。跟你们一样,初来乍到,心气高着呢!那时候孩子进步也是真快!我以前在家里什么饭也不会做,到这儿什么都学会了。天天给儿子换着花样鼓捣吃的。现在没劲了,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过年一回家,从老到小都数落我,我几个哥姐都说我疯了,问我这是要干嘛,妻离子散的!是啊,我他妈要干嘛?”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前面孩子、家长不时侧目,我赶紧用食指压到嘴巴上,示意他。
他无所谓地“哼哼”笑了。
“不管怎么说,你平时还是少喝点好!”我说,“照顾好孩子是最重要的!”
“是。”他点头,“我儿子跟着我,也受苦了。我现在一懒了,扔给山山十块钱,让他自己去市场买吃的去。我儿子也习惯了。我现在是不喝上两盅,晚上睡不着觉哇!儿子的棋输了赢了,我早不问了。山山也乐得我不问,能少挨点打!”
“……”
第二天,我跟洛岩联系,说到山山爸爸。洛岩听出了我的忧虑,劝说,“你听听就算了,别人家里的事你又不清楚。你带好莱莱就行了,不是说好了吗,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后悔。男孩跟女孩不一样,你要对莱莱有信心!”
我想,我是要有信心的,对未来。虽然,目前莱莱只能在最后面一个组。
山山在最前面的组。如果我的莱莱能那样,我不知要多么高兴。
我看出来,山山爸爸的苦恼已不只是针对孩子棋艺本身了。是目前这种生活令他备受压抑,他在努力坚持。
他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这话时,我分明看见,他充血的眼里是浓浓的苦涩与不舍。
是不是有一天,在这种环境下,我也会像他那样,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3 20:52
第八章(2)
不久,莱莱回家来跟我说,大家都说,山山跟他爸爸要回老家了。
又是几天,没见山山爸爸,山山早晨也不再来找莱莱。有两次,我跟莱莱穿过小胡同,几乎以为山山就要从隐蔽的角落里跳出来了,结果只是错觉。
山山每天傍晚自己去上棋课,斜背着一个特别大的书包。一下课,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前后不过两个星期的时间。
那天,山山没来棋院上课。七点半了,他们一家一起过来了,站在胡同外,几个大皮箱立在一边,连山山背上都背了一个鼓鼓的双肩包。
他们是来与Y老师道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山山的妈妈。个子不高,胖乎乎的。低着头,立在暗处,看不清眉眼。
Y老师看见他们,停下课,马上出去了。
孩子们也随着“哗啦”一下起身,齐涌向门口。
窗外,Y老师走到山山旁边,好像在轻轻地跟山山说着什么,偶尔,抬手摸一下山山的头。
华灯初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迷迷蒙蒙。
忽然,山山爸爸拍了拍山山的肩,山山愣了一下,直了一下腰,然后,深深地向Y老师鞠了一躬。再仰头时,小脸亮晶晶的。
“山山哭了!”有个孩子叫道。
“Y老师也哭了!”又一个孩子说。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把头转向一边。
山山爸爸拉着山山要走了,他扬起下巴,朝我们挥挥手。我的眼眶湿了。
孩子们显得格外的安静,一个一个慢慢回到座位上去。我的目光擦过孩子们的脸,个子最矮小的莱莱垂着头,脸蛋上也是亮闪闪的。
山山走后,我后来与别的家长聊到他们。他们都觉得山山爸爸不易,一个男人独自在外照顾孩子,肯定问题不少。他以前是做生意的,带孩子来A城后把生意扔给了山山妈妈。
刚来时,父子俩挺好的,山山妈妈也常来看他们。后来,越呆越不行了。山山爸爸对孩子越来越凶。尤其是,山山不能输棋。前一晚上输了,第二天脸上就挂彩。山山妈妈也不大过来了。听说她原本就不大支持山山出来学棋。
现在回家,据说是没办法了。再不回去,家就真的要彻底散了。只是可惜了山山,大有希望的一个孩子。
山山走了,没有再回来。而且,从此再无任何消息。
以后的几年里,每回带莱莱外出比赛,我们都忍不住在秩序册上搜寻山山的名字,每次都令我们失望。山山好像彻底消失了。
不,他一定在家乡幸福地生活着。在没有胜负的世界里,他也许会更加自由、快乐。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那张憨笑着的、胖乎乎的小脸呢?
作者: 棋乐融融 时间: 2008-6-3 23:08
很感人!也给了我们这些棋童家长很多的启示。谢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08:25
感谢上面回帖的新朋友!也感谢所有不断回帖、加分及耐心关注的朋友!
知道吗?我每天早晨,打开电脑,最高兴的事就是看见我的文字又有人回帖了、又有人查看了。不管是简单的问候和鼓励,还是切实的交流与询问,对于我都是一份深深的慰藉与动力。可能这里集聚的人群还很少很少,但至少,我已知道我连日来的努力不只为自我消遣,也能够给他人提供一点启示、心理帮助甚至休闲。我只有不断写下去,为了所有真诚相待的朋友!
[ 本帖最后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4 15:15 编辑 ]
作者: 棋乐融融 时间: 2008-6-4 10:30
标题: 回复 #56 棋童妈妈 的帖子
说真的,第二卷要比第一卷写得好
。请继续努力!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10:44
标题: 回复 #57 棋乐融融 的帖子
是吗?我还以为大家会更关注惊心动魄的赛事,一直担心这些生活琐事无法牵动人心呢!
马上更新!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10:50
第九章(1)
莱莱的笔记本用得很快,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Y老师在课上不时会提问,有时是复习,有时是对局面的理解。莱莱只是安静地坐着,从不像那些男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喊出来。
我看得出,她非常喜欢听课,但还缺乏自信。
课后的练习赛,她最担心的是人员出现单数。她差不多算最小的,有几次出现单数了,老师按年龄大小排开,结果到莱莱这儿,就没有对手了。她一直沉着脸,不高兴。
当然,她最高兴的时候是赢了棋。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回头看我,嘴角翘翘的。回家这一路,都有说有笑。
她情绪高时,自己下完了,会凑过去看别人的棋。我站在后面耐心等她。这里个个是高手,莱莱跟谁都该好好学学。
剑客大莱莱一岁,很小就名声在外了。两年多之前,爸爸妈妈一块陪着他来了A城,目前是这里A组的前三名水平。能够跟他僵持不下的都是大孩子,有的已上初中了。
莱莱最愿意在后面看他的棋。
剑客长得精瘦,大脑袋,下棋时面无表情,偶尔,眼角向上一挑,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的对手。
有人围看时,大多已进入中后盘。两个人将棋钟拍得“啪啪”响。莱莱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睛睁得溜圆。
剑客爸爸在的时候居多。孩子们下棋时,他常在教室里打转,一桌桌地看棋。听说,剑客小时候的棋都是他爸爸陪练出来的,他爸爸也算是个业余高手了。
这是个看上去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背微驼。他在教室里转着转着,目光就渐渐投注到剑客这一桌,脚步停下来。过一会儿,他又无声无息地踱开。表情始终淡漠如初。
可有时,他会站住不动,眼睛直直地盯住面前的棋盘,好象在等待或者酝酿什么。这时,多已是残局,正是胜负一念之间的关键时刻。
剑客赢了,跳跃的眼神从他爸爸脸上飞掠而过。他爸爸已背着手,往门外走了。
可有时,大局已定,剑客的脸怔忡一下,绷紧的身子明显低软下去。对面的孩子笑眯眯地正待起身,剑客爸爸突然飞扑上前,巴掌雨点般朝着剑客劈头盖脑而去。
“让你输!我让你输!这棋也敢输……”
或许,这对于剑客已是家常便饭了。在他爸爸的咆哮与巴掌落地之前,剑客的手臂已经奇迹般抬起过头,警戒地护在身前。
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我和莱莱都吓了一跳。这样反复多次,我们和大家一样,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莱莱变得警觉了。一看剑客的情形不妙,他爸爸的脸上杀气渐起,她赶紧退出来,拉着我回家。
“要挨打了,快走!”一边往外走,莱莱一边小声嘀咕。
“剑客快输了?”我问。
“没救了!他今晚上又惨了!”莱莱满嘴大孩子们的词汇。
“妈妈,他爸干吗那么凶啊?”
莱莱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点怕的。
“他爸爸着急呗,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最好啊!”我拉住她的小手。
“那我也总输棋呀!”莱莱的声音小了。
“你别急呀,”我有意逗她,在她眼前挥挥拳头,“哪天你真把我气急了,我就……”
“你不会的!”莱莱笑微微地打断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就是不会!”
莱莱靠近我。昏黄的路灯下,她稚气的小脸圆润如画。
作者: ttbbsdjn 时间: 2008-6-4 13:05
期待棋童妈妈的后续全文, 奋斗中的棋童家长的写作是最有参考和启迪作用的。

作者: 小小棋童 时间: 2008-6-4 15:04
看了您的文章眼睛湿润了好多次,也许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吧.不过您吃的苦一定比我多,我们才学了1年多,前路还很长,长的看不到尽头.一起鼓劲,不要轻言放弃!
[ 本帖最后由 小小棋童 于 2008-6-4 15:05 编辑 ]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15:20
标题: 回复 #61 小小棋童 的帖子
谢谢!又是一个新朋友。
您的孩子一定年龄还小,让我们一起努力吧!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15:27
第九章(2)
白天莱莱上学去,我闲了翻翻她棋课的笔记本。她的字迹杂乱,看起来是当时紧跟慢赶着老师的讲课速度,记得匆忙。
我翻着翻着,忍不住支起棋盘,照样摆起来。有时,没多少回合,就摆不下去了。我就用铅笔在上面圈起来,旁边画个问号。晚间上课前,抽空让莱莱自己摆一遍,把错误改过来。
莱莱是听话的,每天忙碌又快乐,也不挑吃穿。我告诉过她,姨姥姥是少数民族,不仅不吃猪肉,也不愿接触到猪肉。我们就克服一下,少买肉吃。
莱莱原本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和排骨的。听了我的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露出少许无奈的表情。大约她觉得,她眼中的人间美味,有人竟从来没有品尝过,也算是种遗憾吧!
房后的小市场每天都要走上两遍,熟得不能再熟,再说品种也实在太少了。姨姥姥告诉我她去过的一个大菜市场,我寻着方向自己找了去。
以后,我每星期都会去个两三回。
穿过两条长街,两个十字路口,大多是早晨上班的时间,一路上,满眼俱是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海。
不过是数月之前,我也曾是这上班大军中的一员,终日往来奔忙,做梦都盼望能有一个长长的假期。
而今的我,脱去了高跟鞋和时尚的白领套装,悠然地行走在这陌生的街头。工作的概念似乎已离我远去,我的心里只有家,远方的和身边的。
风中有种熟悉的莫名花香,一路绿柳成行,这景象像极了我的家乡c市。或许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是走在家乡的街头。不知何时,就会有一个多年的朋友叫着我的名字,迎面而来。
菜市场很大,甚至比我去过的c市的任何一个市场都大。它更像一个大型的菜品批发地。里面围着长长的棚子,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
其实,我可买的东西很少。因为没有冰箱,我不能储存。可我每次都逛上大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回走。手上拎着早早选好的几样荤素。
你又在逛市场吗?洛岩的短信又到了。
是呀!
看来你的生活太无聊了,怎么办呢,我又不在你身边!
不是无聊,我这是热爱生活!
你再坚持坚持,下周我们就见面了。
想我们了吗?
想!
老实说,是想我还是想孩子?
都想!晚上问问莱莱,想让我给她带点什么东西过去。
……
再过一周就是五一长假了。算算,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洛岩了。
上次他来,是周末。只有两天的休息日,为了能跟我们多呆一会儿,他坐的夜车,一宿没睡。进门时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
这一次可以多呆几天了。
这晚,莱莱特别高兴。因为她赢了降至D组的钟强。
她是个“有仇必报”的孩子,输过的人总记着,时刻找机会要赢回来。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4 20:28
第九章(3)
这是她第二次赢钟强。
一回到家,她就催促我赶紧给洛岩拨电话。
“听着啊,你女儿要向你报告好消息。”我跟电话那边的洛岩说。
“好啊!”洛岩笑呵呵的。
“爸爸,我今天赢了。”莱莱接过电话,高声说,“你猜我赢谁了?”
“谁呀?”
“是钟强!”莱莱兴奋地大叫,“我赢过他两盘了!”
我赶紧起身去把门关紧。这可是一家欢喜一家愁的事。我知道,每晚下课,不管多晚,钟强都要跟他父母通一次电话,汇报当天情况。
“啊?你五一要过来呀?”莱莱还在跟洛岩聊。
“嗯,给我带……”她歪着头想了想,“给我带点大白兔奶糖吧!”
“还有……”她忽而侧脸瞅瞅我,“什么都行吗?”
“那我就要炸排骨!外婆家楼下那一家的!”她大声宣布。
“那可不行!”我先否定了她,“等带过来都坏了!那种东西必须现买现吃!”
莱莱的嘴噘起来,不说话了。
“要不这样吧,爸爸好好想想,看给你带点什么好,保证是你喜欢吃的,好吗?”洛岩最后说。
接下来的一周,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我觉得我没有多说什么,可莱莱都看出来了,中午进门就问我,“妈妈,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是吗?”我给她端过饭碗。
“妈妈,你说爸爸会给我带什么好吃的。”莱莱咬着筷子,憧憬她的美食。
这就是天真的孩子,想爸爸,更想那些看不见的好东西。
我呢,我是真想洛岩了。巴不得拉开门,他现在就站在门外。
洛岩来了,拎着两个包,一大早就守在门口。
他又坐的夜车,好在这次早早托了人,买到了卧铺。
莱莱欢天喜地地扑向洛岩,确切地说,是扑向他手上那两个大包。
她急急忙忙地一样样拉开,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望。零七杂八的零食被她摊了一床。
“爸爸,还有吗?”她不停地问。
“看看高压锅里!”洛岩示意她。
洛岩按我的吩咐,带了一个最小号的高压锅过来。
莱莱过去抬起高压锅的盖子,拿出里面一个鼓鼓的塑料袋。
“是什么?”莱莱问洛岩。
“是你外婆刚晾好的腊肉!”洛岩说。
“噢!”莱莱尖叫起来。
这果然是她爱吃的。
我拉着洛岩去卫生间洗脸。
洛岩笑说,“你看你把孩子虐待的!”
我只是凝望着镜子里的他,不说话。
“妈妈,真好吃!你也尝尝吧!”
莱莱从屋里跟出来,手上举着一块被咬得奇形怪状的、酱红色的腊肉,嘴巴里还在津津有味地嚼着。
“啊!”我和洛岩同时大惊失色。
“莱莱,生的!那是生肉!”
作者: 学棋娃家长 时间: 2008-6-4 21:07
终于注册成功了。可以上来透口气了。感动棋童妈妈的文笔!太棒了!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5 13:58
第十章(1)
这个“五一”长假,我们全家团圆了。白天,我们一家三口,手拉着手,漫步街头。公园、儿童游乐场、时尚闹市区,凡是莱莱想去的地方,我们都踏了个遍。
晚上,洛岩约Y老师出去小坐了两次。回来告诉我们一个惊人的消息,Y老师基本确定要离开A城了。棋院近期便要开始停课,Y老师有很多个人事物要处理。
Y老师平素言语不多,因名声在外,也因他个人的独特气质,家长多对他很是敬畏。
可他也有豪气冲天的一面,性格里的某些方面与洛岩颇有契合之处。
Y老师接下去要去的是Z市,与A城同处一省,也是个棋类发展不错的地方。
但是,对于我们,该怎么办?
洛岩说,当然是跟着过去了。Y老师说了,其实过去对莱莱比较好。在这边,该讲的都讲过了,对这些孩子都是熟透的东西,可莱莱还没摸着门。他去Z市以后,肯定会从头开始。莱莱正好可以一步步跟住。
我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A城离c市已经很远了,再搬去Z市,离家就更远了。那对于我们又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虽说也是座有名的大城市,可我从未去过,甚至不知回c市是否需要转车。
洛岩说,去吧,别想那么多了。已经出来了,就一直往前走吧!
又告诉我,Y老师对莱莱还是不错的,其他的外地孩子,他说让他们都回去,没必要再跟着他走了。
Y老师要去Z市的消息,好像一夜间便传遍了棋院。
没几日,Y老师就当众宣布,即日起开始停课了。
钟强的姨姥姥好像是最高兴的。她告诉我,她要回家了。已经与钟强的父母讲好了。钟强的事,只有他家里另做打算了。
还有就是两个Z市过来学棋的大孩子,也像我们似的,来的时间不长。现在他们正好可以顺利回家了。
A城当地的家长,大都心情沉重。他们的孩子多从小跟随Y老师,现在他要走了,忽然变得前路茫茫了。
停课以后,跟剑客一家反倒走得近了。甚至带着莱莱,去他家串了两回门。他们住得离我们不远,他们的楼下就是小市场。
剑客爸爸并不像外表看着那样冷漠,挺爱说话,也还随和。他们已经定下回老家了。剑客妈妈先回去联系小学了。
“那以后孩子的棋怎么办?”我问道。
“先回去再说呗!” 剑客爸爸说,把湿漉漉的拖把立在门后。
他们一家住的是一套两居室,比我们和钟强家租住的小一些。但里面东西一应俱全,电视、电脑、洗衣机,虽说都是旧的,但至少颇像个家的样子。收拾得也还整洁。
不像我们。屋子里除了床,只有桌椅板凳。
“Y老师说了,他去Z市是去搞普及教育。我们过去没意义。” 剑客爸爸又说。
他靠门站着,眼睛还不时瞥向另一个房间电脑桌前的剑客。剑客在上网下棋。莱莱在旁边看。
这是周末的晚上。我和莱莱闲来无事。实际上,停课后,我们每晚都空闲下来。莱莱支起棋盘,对照着笔记本复习布局,有时她纠缠着让我给她念,就像在家乡c市时那样。
看看剑客和他爸爸,我真感觉惭愧。像他爸爸刚才跟我讲的,“莱莱妈妈,我跟你说,不管在哪儿,就是现在停课,我们也一天没有停过手。打谱、下棋。这棋一天不摸,手就会生,真的!他自己有感觉。”
也许这就是成为高手的秘诀吧!
比起他们的严肃认真,我和莱莱还像摸不到门路的门外汉。
“那你们以后怎么打算?想让他走专业吗?”我斟酌着问。
他沉默一会儿,说,“看他自己了!”
从剑客家出来,我心绪很乱。
像剑客这样的少年强手,我根本不敢想象。对莱莱的资质,我还是比较清醒的。但即便真成为剑客了,又能怎样呢?总有一天会面临抉择。孩子这样小,真要一天天捱到他们长大吗?
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从未臆想过的问题。
钟强跟随父母回家了,姨姥姥也高高兴兴地走了。房子顿时空旷下来。尤其是白天,剩我一个人的时候。
我开始感到了孤独。
无聊时,我把两个房间的门窗都敞开,一遍遍擦地。地面湿漉漉的,闪着光洁的水渍。空气变得特别潮润。楼下的大众浴池终日播放着邓丽君专辑。那柔美清甜的歌声带着一种怀旧的惆怅,像一缕缕轻风,悠悠飘散而来,在水洗过似的寂静里起起落落。
作者: 爱棋妈妈 时间: 2008-6-5 15:04
无意中看到的好贴子!看了你的经历,回想起自己这几年来带着孩子的南征北战,心里很是感触。孩子渐渐长大,功课越来越紧,棋与学习徘徊在两难中,你的文章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希望也能象你一样坚持下去!

作者: 爱棋妈妈 时间: 2008-6-5 15:12
真实的体会,真实的感言,放在国象棋坛里肯定会引起轰动。
作者: lmthgh 时间: 2008-6-5 18:27
标题: 谢谢
每天打开电脑,都期盼着能看到主人翁新的故事,感谢版主无私的把孩子这么多年学棋的经历告诉大家,让我们在带着孩子学棋的路上多一点参考,也多一点感动.从文章中可以看出妈妈是一位有心人,我们相信你的孩子一定会成功的.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5 20:34
感谢各方朋友的鼓励!一起加油!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5 20:42
第十章(2)
Y老师跟我联系了几次,把行程与大致的安排跟我讲了。在Z市是新建立了一个俱乐部,属于A城棋院的分院,挂靠在一所小学。莱莱的学籍直接转过去即可。那边现在已经打出广告开始招生。计划六一以后开课。
有关我们,目前有个问题亟需解决,就是住宿。我们恐怕要自己去租房。Y老师已经交待回Z市的孩子家长帮我们积极寻找着。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把莱莱托付给一个熟悉的当地人,一早坐火车去了Z市。
凌新妈妈在火车站接的我。
这又是一个为了孩子舍弃一切的家庭。凌新妈妈年初辞掉了工作,陪孩子到A城去学棋。现在虽可以回家了,但事业上又要从头开始。
凌新爸妈都是热心人。相同的经历让我们在A城时就很快熟识了。在这以后的若干年里,他们一直在各方面无私地帮助和关心着我和莱莱,成为我们离家外出以来最早信赖与倚靠的朋友。
这大半月来,凌新爸妈一直在帮我们在新成立的俱乐部附近,寻找合适的房源。他们提醒我,Z市不比A城,物价高,房价更高,尤其是这小学附近属于中心地段,出租房特别抢手。他们两天前在一家房屋中介处看好一处套间带厅的房子,带暖气、煤气,月租七百五。问我的意见。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价钱。在A城,我们与钟强家合租,每月只需二百五十块钱,厅还很宽敞,再租住一家,问题都不大。
凌新妈妈带着我打车赶到那家房屋中介处,不过是路边的一个小亭子间,四壁贴满密密麻麻的房源信息。开中介的胖大姐说,你们来晚了,昨晚那家刚与人签了协议,半年一次付清。现在那种套一、套二的房子太好租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其实,这一路过来,我心里一直在嘀咕这房价。一下子提得这样高,让我觉得口袋里那个卡片变得那么薄,又那么重。
那是洛岩的帐户卡。他每月的工资、奖金全部划到这张银行卡里。我们离开c市时,洛岩把它塞给了我。
我对胖大姐说,再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差一点的房子,只要两个人可以住下,不要煤气、暖气也可以。
一个下午,胖大姐带我看了几家。
没有双气的都是旧房,几乎都是连改造都改造不了的老式格局。
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团结户。这种房算是最便宜,一个月要三百到三百五。虽然胖大姐说,只要看好合租人,团结户也不要紧。可我不敢想象,要与陌生人共走一个通道,共用一个窄小的厕所。
还有一种平房,是在自家楼房下面接盖出来的,应该算是违章建筑吧,月租也要三四百。里面比较低矮,窗户尤其小。
唯一可称得是独立一体的一处出租屋,是一对老夫妻前些年为儿子结婚,特意改造出来的。不过是将一户人家中间截起来,变成两家。
进门是厨房,一角拦了间小屋,一人见方,里面是个下水口,装上个蹲便器算是简易厕所了,只是需人工接水冲刷。里面是卧室吧,支了张木板床,对面墙角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基本就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了。
房间位于一条过街通道下面,又是阴面,黑天白日,灯是必备的。
房主大娘六十多岁,腰板很直,戴一副茶色眼镜,说话时口沫飞溅。她说,你们去找吧,我这房子很好租的,五百还嫌贵!
傍晚,我随凌新妈妈一起去了他家。
他们的房子看上去新装修不久,不算高档豪华,但温馨实用,整洁大方。
晚上,凌新去和他父母住一个房间,我独自躺在凌新的床上,久不能寐。
白天看到的出租屋一间一间的从眼前闪现,哪一个是我和莱莱的栖身之所呢?
刚刚浆洗过的被子,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家的味道。令我不由得想起千里之外的、那个内心里最温暖的居所。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分离,现在,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也会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济济一堂,共享天伦。
但生活怎么会成就那么多如果呢!
我又想起下午最后看到的那间过街通道下的小屋。那种进门之后瞬间的黑暗。
是否从此将阳光不再?我的莱莱呀,是否从此要与我开始那种近乎终日不见天日的生活!
我的泪蓦然滑落下来。
第二天中午,我预交了三个月房费。房东大娘不太高兴,她原本是要一次收清半年的。
我确实没有办法了,下午必须赶回A城。上午又跑了多家中介公司。看房费花了不少,而房源大同小异。我只有先住下,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找。
权当是个暂时的落脚点吧!
回到A城,先去小学把莱莱的学籍取了出来。
莱莱的班主任刘老师一直对莱莱很好,不断夸赞孩子。又说让孩子在这边过完“六一”再走吧,学校有很多活动呢!
我却不能够回应她。因有学生家长已联系好两辆大车,选在“六一”之前,将Y老师和我们的东西全部拉走。
洛岩单位正忙,我告诉他不用过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独自跑了一趟Z市,我觉得自己好像胆子壮了,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6-6 10:27
几天没上来,原来已更新好多篇了,请继续啊
“我要学”和“要我学”还是不一样的,女主人公“莱莱”那句“你不让我学棋,你就是不想让我得冠军,你不是我的妈妈!”莱莱猛然大哭起来。让人震撼,相信莱莱一定会成为世界冠军的
作者: sunnybay 时间: 2008-6-6 10:31
山山爸爸剑客爸爸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孩子?家庭暴力呀。与其这么摧残孩子,还不如不学棋了。有棋童妈妈这样的妈妈,莱莱幸福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6 10:37
标题: 回复 #72 蒋老师 的帖子
几天没见,问好!
多日之前,因为您的鼓励,才让我有勇气将拙作拿出示人。我一直记得!谢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6 10:43
标题: 回复 #73 sunnybay 的帖子
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有时,是环境令人改变甚至扭曲。您有没有想到,有一天,棋童妈妈会变得比他们更加粗暴?!
可能我要在这儿对自己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作者: csxlzx 时间: 2008-6-6 10:45
看了莱莱妈妈写的,我很汗颜。相比较,我是个很不合格的家长。
向莱莱妈妈学习,向莱莱妈妈致敬!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6-6 10:51
原帖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6 10:37 发表 
几天没见,问好!
多日之前,因为您的鼓励,才让我有勇气将拙作拿出示人。我一直记得!谢谢!
呵呵,论坛这种交流平台能让更多人能有机会展示自我、展示才能、分享痛苦与快乐
祝福每一个家长在教育子女上面都能顺利、都能有所成就!
请继续~~期待下文~~
作者: 蒋老师 时间: 2008-6-6 11:09
原帖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6 10:43 发表 
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有时,是环境令人改变甚至扭曲。您有没有想到,有一天,棋童妈妈会变得比他们更加粗暴?!
可能我要在这儿对自己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呵呵,这可能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在教育子女上的“最大不同”吧
家长有时也很无奈~~
作为家长也需要不断学习和进步的!而我们很多家长往往忽视自己的学习,想当然的认为是自己的小孩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作者: 爱棋妈妈 时间: 2008-6-6 12:49
学棋应该是快乐的,但因家长有了名利因素,体罚孩子的比比皆是,也见怪不怪了。
作者: sdqdzyzy 时间: 2008-6-6 12:51
终于注册成功,非常感谢棋童妈妈的精彩文章和给我们这些新入行家长的一些启示。希望您能再接再厉,及时更新。
其实从文章中我大体已了解了莱莱是谁了。相信有这样的家长培育,她将来肯定会有成就的。
尤其是在全家付出如此多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良好心态,确实不易。其实每个家长(包括孩子)谁都希望自己赢。但我觉得那些输棋后,打孩子的家长,可以说不是孩子输不起,而是家长输不起。很多家长(包括我自己)都认为,做家长的天天陪你学棋,出去比赛等等,放弃了自己的爱好、甚至是事业,你还下不好棋。我个人认为,孩子下棋,没有付出,肯定不会有回报;但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吗?也不一定。其实不仅下棋,做其他任何事都一样。因此,家长们保持良好的心态最重要。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6 13:15
第十一章(1)
二零零四年“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我和莱莱跟随Y老师到了Z市。
我们的全部家当是七个大塑料旅行袋。从衣服被褥,到锅碗瓢盆。
因为晕车,堆满家什物品的面包车上,也确实挤得难有落脚之处,我和莱莱选择坐火车去Z市。
路上,我提前给莱莱打上预防针。
我说,“莱莱,以后到了Z市,就不会有人和咱们一起搭伙住了。妈妈临时找了房子,很小,也很黑,妈妈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莱莱看着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又说,“妈妈带你出来是学棋的,是要吃苦的,以后一切要从头开始了,以前妈妈对你比较放松,以后不行了。你也看到了剑客是怎么努力的。”
莱莱又点头。犹豫了一下,有点紧张地问,“那个房子里能上厕所吗?”
终于到了新家,在热心的家长们的帮助下,东西都运送过来,归整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Y老师把朋友送他的一张新的双人床,找人搬给我们。楼道太狭窄了,拆装费了很多功夫。
Y老师在Z市贷款买的房,他喜欢旧物,基本是把A城的家当悉数搬过来。
晚上搂着莱莱躺在床上,我挺欣慰她没有嫌弃条件差。莱莱有点兴奋,一直念叨明天去新学校还没有课本,也不知这里的同学老师怎么样。
因为Y老师已提前打好招呼,转学手续很顺利。
莱莱的新班主任很热情,胖乎乎的,一脸笑容。她一把揽过莱莱的肩膀,说,“这样的聪明孩子,可是我抢过来的。交给我了,没问题!”
我放下了心。
整理家当,列单子,汇总需要购置的东西。中午莱莱放学,又给我一份要买的课本名单。孩子有些沮丧,说是两地课本一点也不一样,这边是什么试验课本,她基本上都没有学过,尤其是语文和英语。
“没关系,”我拍拍她,“妈妈相信你能跟上!”
连续在外面跑了两天,该采购的基本搞定了。一个需要安装的简易衣橱令我颇伤脑筋。我一向动手能力差,又没有工具。思前想后,我决定去求助隔壁的房东大爷。
比起房东大娘,房东大爷要亲切多了。长得干干瘦瘦,一脸憨厚的浅笑。前日我搬来时,还主动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看到我来求助,房东大爷好像很高兴。帮我安装时,又说,如果冬天我需要装取暖的炉子,可以找他。我问他,这里冬天很冷吗?大爷说,这是山墙,要生炉子的。
莱莱下午放学回来了,我未赶上过去接她。进门时,她阴沉着脸。
“莱莱,跟同学一起回来的吗?对不起,妈没来得及去接你。”我说,“不过你早晚要自己熟悉这条路,是不是?”
“嗯。”她含糊地应着。慢慢打开书包。
“妈妈,”她把一张纸递给我,眼睛躲闪着我的视线。
“我都不会!”她小声说。
是份语文生词考试卷子。全部是按拼音写汉字。莱莱空了有四分之一,写上的也有半数错误。卷子没有判分,但到处都是醒目的红叉。
我粗略算了算,顶多四十分。
“是不是都没学过?”我问。
她点头。
“没关系,妈妈帮你补补吧!老师有没有说你?”
“没有。上午考试的时候,张老师看我不会做就说了,不论我考得什么样,都不会说我。我都快哭了。”莱莱的眼圈红了。
我把莱莱拉进怀里,“你真是遇上了一个好老师,妈妈也不会说你。以后妈妈带着你,肯定能把落下的课补上。你有没有信心?”
“有!”
莱莱使劲睁着双眼,生生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了。
到Z市的第一个周六,Y老师正式开课了。
中午吃过饭,莱莱就催我早点去棋院。提着装着棋和刚买的新笔新本子的大袋子,她兴高采烈。一路问我,“妈妈,你说Y老师这回会给我分在哪个组?”
俱乐部设在莱莱所在的小学里,是租的校园一角的一溜小平房。这个周末的下午,校园一角热闹起来。
按照以前的老规矩,莱莱又抢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进进出出的孩子和家长渐多起来,他们大多熟识,彼此问候。
我和莱莱观察着,来的几乎都是大孩子,莱莱似乎又是年龄偏小的。
Y老师来了,几乎没用什么开场白,就转到正题上。他要先看看孩子们的整体实力。
基本上是按照年龄大小,给孩子们各自分配了对手。
轮到莱莱时,Y老师指着一个比莱莱个子高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说,“你和他下吧,他是哪一年的?”
大家都侧头看莱莱,莱莱也不觉什么,已经高高兴兴地坐下摆棋盘了。
跟随Y老师从A城过来的孩子只有莱莱一个。后来,与家长们熟悉了,听他们说起初见莱莱,大家都觉着这个梳着齐齐的童花头、文静白皙的小女孩就像摆在橱窗里的布娃娃,怎么会是下棋的呢?
教室里安静下来。Y老师一桌桌转着,看看棋,也不时打量孩子们的面孔,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笑意。
作者: ttbbsdjn 时间: 2008-6-6 13:23
原帖由 蒋老师 于 2008-6-6 10:27 发表 
几天没上来,原来已更新好多篇了,请继续啊
“我要学”和“要我学”还是不一样的,女主人公“莱莱”那句“你不让我学棋,你就是不想让我得冠军,你不是我的妈妈!”莱莱猛然大哭起来。让人震撼 ...
祝福莱莱们能成为冠军.
但侯逸凡已经让赵雪,沈阳感觉到既生瑜儿何生亮,其他人恐怕最好是像莱莱妈那样,努力啦就无怨无悔.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6 16:01
第十一章(2)
Y老师曾经是国家队的一员,退役后拿起教鞭。我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孩子,愿意与孩子们在一起。在讲台上,他每每口若悬河,倾尽心力。课余,他反倒惜字如金,极少与人主动交流。只有不时发出的轻松悦耳的口哨声,泄露出他童心未泯的一面。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下完了,Y老师坐上高脚椅,翻阅着收上去的记录本。
只剩下莱莱与那男孩子了。周围很多人在围看。
“那小孩还多个兵呢!”他们在说莱莱。
与莱莱下棋的男孩原来是大莱莱一岁的,在Z市小有名气。
Y老师走过去,扫了一眼棋面,示意他们不用下了,要上课了。
莱莱有点不甘心,重重地咬着嘴唇,可还是听话地收起棋盘,坐到座位上去了。
Y老师浑厚的男中音在肃静下来的教室里响起。几十双眼睛似乎都瞬间明亮起来。
新的一页展开了。
的确像Y老师来时讲的,一切都从头开始了。他由最基本的布局讲起,由浅到深。之后是实际操练。他说,每种布局怎么也要下过百盘,你才能有局面经验。
莱莱很快与大家熟悉了。这里女孩子很少。或许真心喜欢棋并且能够坚持下来的女孩,本身就少。也或许是因为男女在棋类项目上,先天能力的巨大差异,使得这种竞技更多的受到男孩子的喜爱。
莱莱被排到C组。她不太满意。
下棋前,我告诉她,你已经是跟大孩子、跟男孩子在练棋了。如果想升组,就用实力说话。Y老师不也是这样讲的吗?
莱莱默默地点头。
莱莱坐下了。我也远远地坐下,面对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她对面的男孩子开始悠闲地左顾右盼 。莱莱头低着,身子一动不动。
男孩子站起来,兴冲冲地收拾棋包了。
我的心凉下来。
莱莱涨红着脸轻悄地走到我面前。
“怎么输的,莱莱?”我尽量平静地说。
她看看我的脸,不说话。
“说话呀!”我拉拉她的手。
“我送子了。”她像蚊子似的哼叫着。
“什么?”我愣了。
如果说以前在A城,莱莱是生手,不懂章法,无法与当地训练有素的孩子多做比较。可如今大家一样是从头学起了,她怎么这样就败下阵来呢?
或许是我对莱莱的期望值太高了吧,所以我的心才这样躁动不安。
“你怎么会送子呢?”
莱莱咬着唇不说话。
“去好好听老师复盘吧,下盘棋好好下!”我无奈地拍拍她。
我要回家做饭了。周六周日的棋课要从下午延续到晚上八九点钟,孩子需要吃饭。
小学旁边就是一个菜市场。我买菜,往家走,洗菜做饭。始终泱泱的,提不起精神。我想起中午吃饭时,郑重其事地对莱莱讲的,要从头开始了,每堂课、每盘棋都不能放松。我是在提醒和要求她,不要忘记我们离乡背井的初衷。
或许,我不能因为一盘棋的输赢就怀疑孩子的能力。我们不是满怀希望而来的吗?
我一直胡思乱想着,快七点钟了才把饭菜装好,提到学校去。
俱乐部的灯都大亮了,有孩子跑进跑出。我好像隐约听见哭声,粗重的,细听像是男孩。
我疾步进去。
一个看起来比莱莱稍大的男孩迎面跪在走廊的水泥地上,一脸泪痕地哭叫:“奶奶,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输了,你就饶了我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小个老奶奶在旁边站着,沉着脸,面朝窗外。
一旁有几个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
老奶奶猛然回头瞪视着痛哭流涕的男孩,咬牙切齿地吼:“你,你谁也敢输!以后你再敢给我输棋试试……”
我穿过围观的孩子,四处寻找莱莱。
小小的莱莱站在人群最外面,一脸仓皇。看到我,赶紧迎过来。
“莱莱,那男孩输给谁了?”我问。
“是我,输给我了!”
莱莱闪着无辜的眼神,无可奈何地瞅着我。
作者: sdqdzyzy 时间: 2008-6-6 17:15
(一个看起来比莱莱稍大的男孩迎面跪在走廊的水泥地上,一脸泪痕地哭叫:“奶奶,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输了,你就饶了我吧……”)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的家长把输赢看的如此重要。如果真的是这样,还不如不学棋。打孩子,体罚孩子,我觉得对孩子是一种摧残。我陪孩子学棋快3年,每一次,孩子比赛,甚至平时训练,我都渴望自己孩子能赢。尤其孩子输了不该输的棋,也会大声呵斥孩子,但从没动手打孩子。还是那句话,家长的心态非常重要。千万不要因为下棋,使孩子的性格发生扭曲。我曾多次在赛场上碰到,孩子输棋不承认,偷子,动子等等棋外手段,这些行为,是如何形成的,我觉得原因全部在大人。大家说呢?
孩子下棋的目的是什么,我个人认为开发智力,锻炼意志,培养高雅情趣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正确看待输赢,既能赢的起,也输的起。输棋不能输人。
作者: mini6 时间: 2008-6-6 18:00
顶这楼一直追着看,期待着每一次楼主的更新。

作者: sunnybay 时间: 2008-6-6 23:22
原帖由 棋童妈妈 于 2008-6-6 10:43 发表 
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有时,是环境令人改变甚至扭曲。您有没有想到,有一天,棋童妈妈会变得比他们更加粗暴?!
希望千万不要有这么一天!
家长性格扭曲,直接受害者还是自己的孩子。也许会在他们心底埋下怨恨的种子。谁都希望赢,谁都不愿输,可是,冠军只有一个。
谢谢棋童妈妈带给我们这么好的文章,展现了一幅棋童求学的全貌,给人一些借鉴,一些启迪,一些动力。
衷心祝福莱莱早日实现她的梦想。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7 08:59
第十二章(1)
小屋阴凉阴凉,虽然我一早就把惟一的窗大敞开,还是几乎从没有风飘进来,更不见阳光。
早晨送走孩子后,我喜欢洗洗涮涮。可没几天,我便发现这个习惯不得不要改变了。
水龙头在门后一角,洗手盆太小了,用脸盆接水只能半竖起来,一次接上半盆就算不错了。
洗衣服时,我要一次次端了水,蹲坐在厨房地上洗。轻易不要溅出来,因为潮湿。
因为潮湿,甚至不能随便用湿拖把拖地。那些深深的水印,几个小时都无法消散。
晾衣服成为最大的难题。自从我们住进来,厨房一侧斜拉的铁丝上就没有干爽过。往往是前几日洗的衣服还未干透,又要挂上刚洗的衣服了。地面相应的位置总是一片淋漓。
后来,我注意到外面楼道上有完全开放的大阳台。虽四处堆满杂物、脏乱不堪,可正中不知谁家横拉了一条长绳,总有衣服晾在那儿。
阳光好的日子,我赶紧也把自家的湿衣服挂出去曝光。只是比较麻烦,我需要不时出来查看。因房东大娘提醒我,这里小偷很多,什么也有人拿。
这一片房子简直太古老了。外楼梯,外阳台,原本便很狭窄的楼道因充塞了杂物,更是逼仄不堪。
每天,我一次次从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空隙里穿过。两厢是重重叠叠、过人高的堆积物,看不出色彩和形状,很多只是污浊、破烂的塑料包。一楼的天井口永远围坐着闲适的老人,一只小马扎,旧衣宽衫,笑语声声。时有中年妇人,端了大木盆,在院子中央,洗不完的床单、被套,一面搓洗,一面仰头,粗声大嗓地与人搭话。
只有我,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小心蹭过。他们会有瞬间的停歇,各自从不同的角度打量我。随即,笑语在我身后重又响起,像突然凝滞了的画屏恢复如初。
我在他们眼中是否算是异类呢?
这样想着,我已走上宽阔的街道。
因为不是主干道,这条路安静而鲜有车辆。出入的小车多是马路对面新建小区里的居民。
那是一片整齐的楼区。听说都是2000年以后的房子。隔着雕花护栏和环绕的绿树花影,可以看见规整的楼式、宽大的窗户与阳台,还有小区内幽雅的林荫道。
我走在路上,暖热的风已有了夏的燥意。药房、小吃铺、便民超市、水果店、网吧,林林总总,街市又是热闹的。再经过两个小文具店,就是莱莱就读的小学了。接着走下去,是两片高顶大棚,便是菜市场了。
菜市场不算很大,好在菜品齐全。
回来这一路,我更加走得慢。有时赶上小学课间休息,我甚至可以在欢乐地嬉戏着的孩子们中间,捕捉到莱莱的身影。我隔着铁栏杆朝她微笑,尽管她没有发现我。
上课铃声响了,刚刚沸腾了似的操场转瞬沉寂下来。就仿佛才刚在我眼前闪现的是一片幻影。
我转身走开,对面楼群上崭新的铝合金阳台散射着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的眼睛酸酸的。
很快,我又走向那片灰土土的旧楼,我又要穿过阴暗拥塞的楼道,回到我那间黑黢黢的小屋。不知是不是因为手中的菜重了,我的脚步愈加沉缓。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7 15:28
第十二章(2)
一周后的语文测试,莱莱考到了八十分。
两地的语文课本,内容相差三分之二,比起这边,A城的要简单多了。还有英语也是。
稍有空闲,我就要考考莱莱生字和英语单词。莱莱很用心。她从不愿落在人后。
一、三、五晚和六、日的棋课成为我们雷打不动的时间。Y老师把棋龄短一些和年龄稍小的孩子又分成一个班,在二、四晚上上课。不久,Y老师告诉我们二四晚上也可来听听,莱莱基础不好,多学学有好处。他还特意通知了大班一个与莱莱同龄的男孩子,来与莱莱对练。
第一次去听小班的课,莱莱很自觉地坐到后排。牛牛虽与莱莱同龄,可生得人高马大,往莱莱旁边座位上一靠,顶得上莱莱两个。
Y老师笑着让孩子们猜猜两人的年龄。牛牛被猜成十二岁。他圆圆的脸马上羞涩地红了一圈,这才显出实际的小来。
莱莱说起小班的孩子,称呼他们是“小孩儿”,好像她自己很大了似的。我提醒她不要轻视任何人,过上若干年,说不定水平就接近了,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不知何时开始,我越来越爱念叨了。莱莱在俱乐部赢了棋还好,输掉了,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怎么回事?怎么输的?”我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
莱莱不管输赢,每盘棋下完,小脸总是通红的。她说,Y老师说了,下棋脸红是认真了。可她每每输棋,说得出的理由在我看来,都是没有真正认真的结果,是不应该发生的错误。
“为什么又犯这种错误?不要总说没看见!下棋看不见自己要掉子,还怎么下棋?”我说起她,就关不上嘴巴了。
莱莱大都低头走在路上,不回话。街灯闪烁,她的脸忽明忽暗,隐见泪光闪动。
晚上,躺上床,劳顿一天,莱莱很快睡去了。可我却久久难眠。
头顶的过街通道不时有人走过,皮鞋、运动鞋、拖鞋、女人尖细的高跟鞋,或许还有类似猫狗之类的小动物细微轻悄的足音。静夜里,一切听来那么清晰。女儿的睡颜近在咫尺,疲惫的小脸上似还有未干的泪渍。
也不知是几时睡去,天明醒来时,头上的脚步声依旧,好似整夜未平。
“对不起,莱莱,妈妈昨天又唠叨你了。妈妈是忍不住,妈妈希望你是最好的,妈妈……”
叫醒莱莱,我按酝酿好的向她道歉。她急急忙忙地穿衣、起身洗漱,口里含混地答应着。偶尔,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瞟一眼我,我赶紧收嘴,不知不觉地,我好像又说多了。
洛岩关切的短信不时到来,问我们的生活,问莱莱的棋。快期末考试了,问我们假期有无比赛计划,训练会怎么安排。
Y老师讲了,这一批孩子他刚刚接手,不管年龄大小,都需打基础。假期基本上要每天训练,不适合外出参加比赛。
我如实与洛岩讲了。
他说,好好练棋吧,难得暑假有时间,不用急着回家。
他好像觉出什么,最后提醒我说,这才刚刚开始,对孩子好点。
这是我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呀,还有人会比我更爱她吗?当年,我难产加大出血,几乎搭上性命。她是我为自己选择的命运,我从来无悔。
然而,一次次隔着一个个同样稚嫩的肩头,我远远注视她伏案对弈的背影,我的心为什么如此难以平静!
我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凝注在她身上。她的背挺得笔直,食指滑进嘴边;她好像叹了一口气;她端起旁边的水杯,缓缓地喝下一口水;她的右手伸向棋盘,却悬在半空,久不落下。
她赢棋了,回头冲我甜甜地微笑。她输了,缓慢地收拾棋包,默然无语地走近我。
“没关系的,输了就输了吧!”我们一起往外面走,我好像在安慰自己。
或许是听了我的话,她暗淡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我却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这回又是怎么输的?输了棋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你算算,这星期你输了几盘了!还想升组?不降组就不错了!”一路上,我掷地有声。
“我才不会降组呢!”莱莱硬硬地回我。
“就你这下法还不降啊!你天天脑子里寻思什么呢?怎么一样上课,别人都能进步,怎么就看不见你进步呢?你有什么不服气……”
我一路数落回家。原就有些变形的铁门被我摔得山响。
“莱莱,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面对狭窄潮湿的小屋,我更觉火往头上涌。“我是来看你一天天怎么输棋的吗?我每天守着这个黑暗的小屋,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是为了等着你告诉我,你输棋了吗?”
我眼里迸出泪来。
“你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即使现在不是,总有一天你会是!可为什么我看不见你进步?你不是要得冠军的吗?你忘了吗?忘了吗?”
我哽咽得喊不出来了。
莱莱站在我面前,泪流满面,两个眼睛都肿起来。
“怎么办哪!你怎么办哪!到底我要怎么做,你说,我还要怎么做!你说!”
“……”
房下突然传出一道尖厉的玻璃推拉声,一个粗哑的女声吼上来:
“还有完没完哪!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作者: sdqdzyzy 时间: 2008-6-7 20:26
今天,刚陪女儿参加了一个比赛。孩子发挥的非常不好,4盘棋输了3盘。主要是她这次输的原因不是对手水平高,而是自己送子,实在太不应该,都已经学棋快3年了,还送子,而且上午那盘送了,下午还送。我实在忍不住,又大声呵斥了她。现在想想,也不对,其实她也不容易。
顺便向莱莱妈请教一下,我感觉孩子最近进步非常慢,甚至有退步的感觉。不知莱莱当时是否有这么一个过程,谢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7 21:20
标题: 回复 #89 sdqdzyzy 的帖子
刚上网看见您的帖子。怎么说呢?孩子下棋的过程中起起伏伏,是很正常的。我的孩子也有这种时候。以前训练的时候,连着三四天不赢棋,也是有的。我觉得重要的是,要帮她调整。尤其是临近比赛的时候。我不知您的孩子比赛时送子,具体是什么原因。您应与她一起分析,找出到底是心理原因,还是技战术水平问题。
给您推荐一个我的孩子过去参加大赛前的训练方法。就是让孩子做战术题。连续十天或者一星期,甚至比赛的前一晚,只要有时间,且孩子不厌烦,就让她做一阵。不要太难,以她正常情况下稍经思考,可完成为准。这样既可活跃大脑,又可从一定方面提高孩子自信。
另外,提醒您,对女孩不要太严厉、太急躁。尤其是连续输棋之后,孩子容易对棋或比赛产生畏惧心理。
只是我的经验之谈,不一定对您的孩子适用。有不妥之处,见谅!
作者: sdqdzyzy 时间: 2008-6-7 21:34
非常感谢.明天我再鼓励鼓励她.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8 08:05
第十三章(1)
莱莱的棋起起伏伏,从C组降到D组,又从D组升上C组。或许这就是她的真实水平吧。
而牛牛进步很快。从D组升上来,甚至上过B组。开始一段,他面对莱莱基本束手无策。可如今,他与莱莱已经输赢各半,甚至偶有表现更优。
这真的像Y老师讲的,是性别差异吗?
牛牛个子虽大,可还非常稚气。赢了棋,他爸爸会奖他一只雪糕。他的胖手高举着雪糕,喜笑颜开地在教室间窜来窜去。输了棋,就独自跑到操场上去玩,让人找不到影。再上课时,头发湿得能滴下水来,一脸的满不在乎。
比起他,莱莱是过于安静了。不知何时起,我看不见她在我面前跑跑跳跳了。她总是默默地走在一边。脚步有时轻快,有时沉重。
放暑假了,棋院要开始每天训练了。我跟洛岩商定,学棋为重,晚些时候再回家。
莱莱期末考试考了三百分,数学、语文、英语,一分未丢,让我很惊讶。莱莱自己亦很得意,说,“我们张老师说了,我是二(三)班最聪明的孩子。”
我赶紧灭她的傲气,“张老师那是鼓励你,你还真当真了!”
“反正是表扬我了。”莱莱还是高兴。
“好吧,算是奖励,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说。
莱莱兴奋地跳起来。
趁着还没开始连续训练,我是应该带孩子出去转转了。我们这间阴暗的小屋,夏天的好处是清凉,但愈加潮湿。人在幽暗的地方呆得久了,走出去简直像进入另一个天地。
再说,莱莱需要阳光。
我一次次在严厉得近乎无情地批评、训斥莱莱之后,又一次次于冷静后向她道歉。
我说,“妈妈是在这个小屋里闷的,我快被闷出毛病了。我总想冲人喊。”
莱莱无言地看着我,眼神深沉得像个大人。
走上街头,莱莱马上换了个人似的。她喜欢逛街,也不知是不是在c市被我培养起来的。
我们所处的基本算Z市的中心区域,到繁华的商业区不过二三十分钟的路程。我和莱莱去过几次,除了大商场,街头大大小小的店铺一个连一个,莱莱的眼珠都忙得转不过来了。
夏日里的街市总好似异乎寻常的热闹和喜庆。大约这是一年中最集聚人气的时候吧。
我们穿梭在喧闹的街头,不喜大商场,专门在别致的专卖店或者风格独特的小铺子间流连。
莱莱一向喜欢小饰品和各类文具。有时看中了,非拉我过去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瞅我。
“多好看哪!”她说。
“多好看哪,妈妈!”她又说。
这个鬼精灵就是要我主动说买给她。
她这样可爱,让我怎么忍心不小小的满足一下她的愿望呢?
之后,自然,她捧着几块钱的小东西,欢喜雀跃好半天。
经过一家布衣专卖店,我的目光被橱窗里的模特刺了一下。
模特穿着素白的棉布裙装,优雅淡然,亭亭玉立。
我想起过去我曾经与朋友小裴探讨过的,我说,整天穿着套装,太死板了。如果有一天,我不用工作了,我一定先去换下这身皮。我要从里到外,专门穿纯棉的衣服,舒服自然,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时,我几乎以为那只是奢想,是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梦。
现在,我离开了坚守了十多年的工作岗位。是不是,便可以拾起梦想了?
我望着橱窗里的布衣发呆。
“妈妈,你喜欢吧!”莱莱在旁边看看我。
“妈妈,你穿着肯定好看,进去试试吧!”她推推我,先过去把门拉开了。
我试了白色的上衣,窄腰的设计,领口一圈柔和的荷叶边,说不出的雅致。裙子太短了,不适合我。
“妈妈,你穿着这件衣服真好看!”莱莱望着试衣镜里的我。
售货小姐也在一旁夸赞。
我没有做声,继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上去,似乎苗条好多,衣服软软地贴附在我身上,仿佛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刚刚在试衣间已经看过标签了。二百五十二元。按照外面宣传的打上八折,也要二百块钱吧。
我不是买不起,是不想为自己,如此轻易地花上这么一笔钱。二百块钱,是我们近一周的生活费呢!
“妈妈,买吧!”莱莱期待地看着我。
“小姐,能不能再多打点折?”我咬咬牙,问。
“不行了,不行了,已经打到八折了。”售货小姐是个眉眼温和的小姑娘,又不断夸我穿着有多么合身。
“你再便宜点吧,一件夏天的小衬衫,怎么会要这么多钱呢!二百块钱,太贵了!”我说。
“不贵,我们这是厂家定价,不能再打折了!”
“阿姨,你就便宜点吧,我妈妈没有钱!”莱莱忽然插话说。
我一愣,赶紧走回试衣间。换衣服时,我听见莱莱还在跟售货小姐说话。
“阿姨,我妈妈没工作了,是为了我,求求你了,就便宜点吧!”
“……”
“真的,我们是真的没有钱,你就便宜一点吧!就这一次!”
“……”
“再便宜一点,行不行?行不行啊,阿姨?”
“……”
我在里面听不下去了。
我出来买下了这件上衣。莱莱居然帮我讲到了六五折。售货小姐说,从来没打过这么低的折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儿。
“妈妈,我给你省了四十多块钱呢!”阳光下,莱莱骄傲地仰起脸。
我忍不住揪揪她的小翘鼻,心头却浮起一抹酸楚。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8 15:00
第十三章(2)
紧张的假期训练开始了。
从下午到晚上。日复一日。
每天的晚饭,我都送过去给莱莱吃。我尽量给她搭配开,荤菜、素菜,肉食、海鲜,尽量每天不重样。
我提着饭盒一踏进俱乐部的门,就会习惯性地寻找莱莱的身影。看见她,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状况来。
因为他们每天除了听老师讲课,差不多会安排下两盘棋。傍晚时分,正好第一盘结束。
她高兴的时候,会径直朝我走过来。马上要求掀开饭盒,预览菜肴。在入眼的一刹,她张大嘴巴,做出惊呼的样子。那是正中她心意了。或许,她一撇嘴角,无奈地压上盖子。这不必讲,是不满意了。
但有时,她看到我,依然在原地做自己的事,看旁人的棋,或者看Y老师给大家逐个复盘。只是,头不觉更低了,偶尔,从眼角畏怯地远远扫视我。
我知道,这是输棋了。
过去好一会儿,或者人都四散了,她才慢腾腾蹭到我旁边来。
“吃饭吧!”
我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推到她面前。
她坐下,也不多说,打开饭盒就吃。眼睛只看着筷子,好像眼前的菜品都是可有可无的。
她嚼得很慢,几次让我误以为她要噎住了。
我不说话,看着她。
还是她忍不住了,头埋在饭里,小声说,“我刚才输了。”
“我知道。”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一点。
周围进进出出的都是熟悉的家长和孩子,我不想当众发作。
可我总归要问一问。
“又是怎么输的?”
“我走错了。”
十有八九,她是这样回答。
这种含糊和千篇一律的答复,只会更加燃旺我内心压抑的火焰。
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扣上她吃到一半的饭盒,“你不用吃了,你不是总走错吗?你现在站到外面去,去好好反省反省!想想你自己为什么总走错!现在就去!”
她怔忡地看着我。
“听见了吗?自己去!到窗户外面站着想想去!”我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她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地走出去。
过一会儿,有个比莱莱大两岁的女孩走过来问我,“阿姨,莱莱怎么了?”
“不用管她,她做错事了,我让她好好想想。”
女孩吐吐舌头走开了。
我走到走廊去,隔着敞开的窗子,看见莱莱。
她大约不想让别人发现她。她选择了平房一侧最黑的角落。她面朝墙跟站着。暗影中,只看得见她一袭寂寂的白裙,背影伶仃,像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偶尔,她抬起一只手,拂过脸颊,好像是在抹去滑落的泪滴。
如此的煎熬在一天天继续,好像老天编排好了似的,今天快乐了,明天必定是痛苦。
我克制不住要教训她。我张口前还在提醒自己要冷静,要讲道理,可话匣一打开,就没有边际了。我训斥她、讽刺她,甚至打击她。
她只是哭。默默地、无声地掉泪。
数落到伤心处,我也不禁流泪。只有看见我的泪水了,她才大哭出声。
“莱莱,妈妈是为你好啊!妈妈是恨铁不成钢啊!你知道吗?”
夜夜她熟睡了,我还清醒地在湿黏的凉席上辗转反侧。我看着她仰卧的、瘦瘦的身子,看着她被蚊虫叮咬得红肿不堪的小腿,在她耳畔叹息。
头顶的脚步声似乎更绵密了。
作者: yuan_li12 时间: 2008-6-8 19:15
几日没过来,发现楼就高了很多,一口气读完,感动中。。。。
跟着你和莱莱一起,心起起伏伏。太不容易了!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9 13:00
第十四章(1)
八月下旬,到了我们预订回家的日子了。出来小半年了,还没有回去过。家里的洛岩、还有老人们一直惦念着。
要回家了,一路上,莱莱都很平静。只是刚开车不久,问我:“妈妈,我一走,是不是就落下棋课了?”
相同的话,在Z市听说要走时,她就问过我。当时我没好气地回她说:“你要真怕落课,平常就得努力呀!你努力了吗?”她不服气地瞟瞟我,闷头不语。
这一次,我不想破坏她的心境,摸了摸她的头,说,“没关系,落下了,回来再补上!”
她安心地点点头。
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晚上依偎在一个铺上,睡了一个大觉。
“妈妈,快到了吗?”早晨一睁开眼睛,她就问我。
“快了。”我说。“想爸爸吗?”
“嗯。”
“还想谁了?”
“外婆。”她轻轻地说。
外婆从莱莱月子里就开始带她,是莱莱从小到大,除了我们,最亲近的人。
可现在,老人身体越来越差了。因为脑供血不好,几乎失聪了。多少次,她让莱莱的外公拨通电话,她把听筒紧贴在耳边,就为了能听见莱莱叫一声外婆。估计莱莱喊得楼上楼下都能听见了,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听见,只是一遍遍机械而快乐地“嗳嗳”应着。
进站了,莱莱兴冲冲地走在前面。
“妈妈,快走!”她回头催我,笑脸重又充满活力。
“我看见爸爸了!”她叫。
我也看见了,幸福地向栅栏外紧张瞭望的洛岩点头致意。
坐上出租车,我们去了莱莱的外公外婆那里。这一阵子,洛岩都住在二老那里,陪伴他们。
他们住在二楼。拐过一楼楼梯口,就见正对的防盗门敞开着。妈妈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哎哟,想死外婆了 !”
妈妈迎我们进门,第一个向莱莱张开双臂。莱莱与她紧紧拥抱着,好一会儿才放开手。两个人的眼里都亮闪闪的。
“来,闺女!”
妈妈又迎向我。我有点羞涩,还是投入了她久违的怀抱。
人一回到家,就懒散自在起来。
可以随便睡懒觉了,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就享受到美食了,可以对缠人的孩子视而不见,权当自己重归自由身了。
还有,我可以不用搬动大盆、每天尽享淋浴了;我的在阴暗中躲藏了很久的内衣裤,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我可以像个归来的功臣一样,四处呼朋唤友,欢聚一堂了。
“怎么样?”朋友们在一起,总是这样问我。
“嗯,挺好!”我多这样回答。
我、小裴,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曾在单位被同事们戏称为“四人帮”。那是因为我们四个年龄、阅历各方面都相差无几,最是亲密无间。
我们差不多是前后脚进入同家公司。当然,那时我们还都是二八少女。因为年轻,人人艳羡。转眼之间,我们都从为人妻到为人母,多年的情谊始终未变。而单位里已有了更年轻的一代。
现在,我回来了,四人帮又聚齐了。
“你瘦了!”他们说。
“是吗?”我笑,“故意找我高兴的说吧!”
“可是,”言者犹疑一下,“章红,你该染染头发了。”
“是吗,谁有镜子?”我说。“大点的!”
小裴递给我。
“真能看出来了吗?”我问。
“仔细看,能看出来了。”小裴注意着我的脸色,轻声说。
“没事,人早晚都有这一天,我给你们开个头。现在不是流行白头发吗?刘德华还故意把自己头发染白呢!”我慢慢合上镜子。
应该有部分遗传的因素,我家里的人白发比较早。过去我只有零星的白头发,不拨开发线,是看不出来的。
在那间幽深的小屋,在洗手盆上方的圆镜里,我其实早已发现了自己骤然增多的白发。古人有一夜白头,我这应该不算什么。我甚至自我安慰,或许是头顶过于炽烈的灯泡反射的光影。我才三十出头,不是还算青年吗?
或许我确实要开始染发了。
“没什么!”我对朋友们说,将他们关怀的眼神尽收眼底。
“真的没什么!”我又一次说,在心里说给自己。
我们回家了,洛岩为了多陪我们,每天晚出早归。我说他,不要被单位领导抓住,当典型。他笑说,没事,谁都知道我老婆孩子回来了。
我们一家人又来到过去常去的无双烧烤店。一切都是老规矩。莱莱跟洛岩抢着吃芝麻。我们一直吃到莱莱喊肚子疼。
我们去新建的银谷影城看大片,去莱莱最喜欢的顶呱呱冰淇淋店摇着秋千椅、吃香蕉船;我们手牵手漫步在灯光如昼的人民广场,看老年人扭秧歌、看少儿滑轮队穿梭表演。
一切好像又回到从前。仿佛我和莱莱从不曾离开。
莱莱又在我们身边蹦蹦跳跳了。一只手拉着爸爸,一只手拉着妈妈,她又成为最快乐无忧的孩子了。
十天的假期转瞬即逝。这是我们给莱莱安排好的,回去就赶上新学期开学了。
洛岩为我们提着大旅行袋,一直送我们到卧铺车厢。
这是过路车,在c市只停留五分钟。我催促洛岩快点下车。
“我走了,”洛岩特意走到莱莱身边,摸摸她的头。
“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好好下棋。”他叮嘱着。
车厢已经熄灯了,莱莱坐在下铺上,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站台上的灯光反射过来,迷迷朦朦的,像隔了一层雾。
“跟爸爸再见!”我提醒她。
莱莱神色有点木然,冲洛岩摇摇手。
洛岩下车了。
他没有走,站在车厢下面隔着玻璃窗看我们。
我向洛岩摆手,示意他早点回去。
洛岩笑笑,不动,又踮起脚尖努力往车厢里面张望。
他是想再看看孩子。
“莱莱,站起来,再让爸爸看看你!”我头也未回地说。
忽然,我看见洛岩的脸一下子低下去,马上又转向一边。
我回头,莱莱就站在我身后,泪流满面。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9 20:00
第十四章(2)
火车徐徐启动了。
我含着泪,最后向洛岩挥手。再回头时,我的心已经静下来。我拉着莱莱在铺位坐下,帮她擦去源源涌出的泪水。
我说,“莱莱,坚强点。回去好好练棋,争取早点学成回来。知道吗?”
她点头。
“莱莱,你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棋手,绝对不能这么软弱。你必须坚强起来。”
她重重点头,止住了泪。
又回到了Z市,提着重重的旅行袋,我们又站在了灰突突的老房子面前。
这次,我在天井前围坐的人堆里,看见了房东大娘。打了招呼,我们从他们身边挤过。
打开略带锈蚀的铁门,屋子里顿时有股刺鼻的阴湿、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妈妈,我要上厕所。”莱莱皱着鼻子,去拉右手的小门。
“啊!”莱莱一声尖叫,一步窜回我背后。
“怎么啦?”我吓了一跳,探身向前。
厕所蹲坑已经基本干燥了。里里外外爬了十几条虫子。红色的、黑色的,大小不一。我只认得蟑螂,其他两种叫不上名来。大约突然被强光刺激了一下,它们惊慌失措地在巴掌大的地方里四处逃窜,爬得飞快。
“妈妈,我不解了,我一会儿去学校解手去。”莱莱直向我摆手,往屋子里面走。
可她马上又跳着脚出来,一脸的惊惶和不可思议。
“妈妈,不好了,咱们家床怎么都绿了?”她叫。
我从下午一直忙活到傍晚。
已发霉长毛的凉席连同床单一起拽下来,丢出去。然后上杀虫剂,屋子各个角落,房顶、地下,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喷个遍。再之后,锅碗瓢盆、菜刀菜板,毛巾抹布,能入水的都煮烫一遍。厕所更是用滚开的水连烫了三遍。
我倒看看还有什么怪物能在我们房里存活。
将虫子尸体逐一清理出去,换了从c市带来的新床单。空气里少了霉味,又掺杂了杀虫剂的怪味。小小的落地扇一直开着,四处猛吹。
莱莱总算是敢坐下了。
侧耳听听隔壁,房东大娘好像还没回来。我刚才下楼买杀虫剂,看见她还在下面与人兴致盎然地聊天。我早观察出,房东大爷比较好说话。
我下了决心,马上就行动。
房子再有不到一星期就到期了。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好房子搬家,可我们必须要尽早搬出去。不说孩子,我都要崩溃了。
果然只有房东大爷一人在家,他好像正要开火煮面。看见是我,憨厚地请我进屋坐。
我掏出准备好的五百块钱。
“大爷,我们的房租快到期了,我再续一个月行不行?”我硬着头皮说。
从房东家出来,我舒口气。看来下周开始,我又有事做了。
晚间,我和莱莱简单冲洗了一下,早早上床了。
我们都累坏了。
并躺在床上,听着风扇“呼呼”的转动声,像开足了马力、即将冲破极限的跑车。
隔壁,房东大娘在口无遮拦地斥骂大爷。声音出奇地响。
也许在故意骂给我听。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讲的又是方言。我只能听个大概。
她是在骂大爷傻,为什么擅自收我的房钱。半年一收不知道吗?她说上次只收了一个季度,已经饶过我们了。
我想起几小时前,大爷爬满皱纹的脸,他体谅的声音。
他说,“没事,你们住多久都行!回头再给钱也不迟!不急,不急……”
莱莱捅捅我,“妈妈,那个奶奶在喊什么?”
“没你的事,”我说,“奶奶在跟爷爷吵架。睡吧,别管他们。”
“那我怎么听不见爷爷的声音呢?”
“哦,那可能是爷爷做错事了。他在接受批评。”
“妈妈,你下午说咱们要搬走,什么时候搬哪?”
“你是不是特别想搬家?”
“嗯。”
“好,妈妈明天就出去找房。找到了,马上搬!”
“……”
作者: sdqdzyzy 时间: 2008-6-9 20:09
漫漫学棋路,真是不容易.
作者: 雨扬妈妈 时间: 2008-6-10 10:01
休了一周假赶回来马上爬楼看更新,母子两人真令人感动。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10 11:20
第十五章(1)
莱莱三年级了。又开始了白天上学,晚上学棋的日子。
除了照料她,我白天的主要工作是出去找房子。
半个月里,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居民区。楼房、平房,合租户、团结户。我在附近各个房屋中介所留了电话。一次次拨打居民楼口张贴的租房广告电话。
才过去了三个多月,房价又涨了。当地人告诉我,现在是一年里房价最高的时候,因为赶上新学期开学,求租住房的人很多。
团结户已经涨到五百上下了。
楼群也是那种看上去年久失修、灰败不堪的样子。楼道也被道不清的杂物拥堵着,让人一路走,一路不禁瞻前顾后。
二楼。
房屋中介处的大姐虽然拿着房主的钥匙,还是礼貌地敲了门。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过后,门开了。
一个看不出岁数的中年男人站在门里,一件泛黄的白色棉布圆领汗衫软塌塌地挂在干瘪的身上,手里握把裂口的圆蒲扇,刀削似的灰黄的长脸,花白凌乱的头发。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们。
“大哥,在家啊!我们来看看旁边的房子。”中介大姐说。
男人闪身到一旁,看着我们从他身前穿过。他钢硬的目光针一样毫不避讳地刺在我身上。我佯装打量环境,赶紧把头转开。
大姐已经开始为我介绍。
“就是这个厕所公用!”她拉开右侧一个小门。
其实一进来我就注意到它了。因为那扇灰黑的木门似乎关不严实,虚掩着。一股浓重的骚臭在整个走廊里弥漫。
厕所是旱厕、蹲坑,也需自己倒水冲刷。我只瞟了一眼,就侧过了脸。
里面从上到下都是黑绿绿的,味道自不必说,一定是久未冲洗了。
大姐打开走廊尽头左手的木门,让我进去,回手就把门带上了。
木门关闭的一瞬,从门缝间,我还看到那男人斜靠在角落里,从凹陷的眼窝深处发散出的特殊光芒,无所顾忌地追射过来。令我不由得联想到某种野兽。
“这是什么人哪!看厕所臭的,也不打扫打扫!”大姐小声嘟囔着,表达她的不满。
这里也是经过改造的,一间大屋截成两部分。外间厨房,里间作卧室。卧室厨房都还算宽敞,空荡无物。
而我一眼注意到的是卧室里的光线。虽然窗户不大,但房间是正南向,正是正午时分,满室金灿灿的阳光。
我最喜欢的阳光啊!
“你看,这光线多好!”中介大姐注意到我的神情。
“门一关上,就各管各的了。你带着孩子住,没问题!”她又说。
“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小声问。
来之前,大姐已告诉我,对面只住着一个人。
“谁知道啊!好像整天在家,也不知道是结没结婚,反正就一个人。这种房子是各自都有产权,虽然住着近,可也不是都了解。现在的人,你还不知道,谁管谁呀?自己能管好自己家事就不错了,对吧!”
“那个人……”我斟酌着,不知该怎么说好。
“你不用管他,阴阳怪气的!”大姐已抢先说,“不过就是用一个厕所,人一天能在厕所里呆多长时间哪!”
我们出来,大姐锁门的当儿,对面一落到地的旧竹帘子一动,男人又走出来。
“大哥,我们走了。”大姐友好地说。
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直盯着我。
“看好了吗?”他慢悠悠地说,似乎在问我。
“回头再说吧!”大姐接话说。
“别到这儿住来!不好!”男人又说。
大姐瞪他一眼,带着我出去。
“哼!这什么人哪!他出来进去一个人,多自在呀! 他当然不愿意有人搬进来,还得跟他抢厕所!你别听他的!”下了楼,大姐说。
“考虑怎么样?朝阳,比你住的那黑屋子强,五百不算贵!”大姐说。
我垂着头,楼口的过堂风吹起我额角被汗水浸湿的短发。潮潮的凉。
“大姐,”我仰起脸,“我不想住在这儿,我有点害怕。”我一字一句地说。
活了三十多年,记忆中我从未被人用这种赤裸裸的目光盯视过,就像我是一个跌入陷阱的、等待被宰杀的猎物。
另外一处合租户,是个两居室的楼房,三楼。一间带阳台的大间已租出去。我问了,整个房子是正南向,包括小间,这才过去看。
我们太渴望阳光了。
说好从小学过去十分钟的路途,实际差不多走了三十分钟。好在小区环境不错,周围绿树掩映,花香阵阵。楼区也整齐干净。
房子的格局中规中矩,小走廊过去,大间落着锁,厨房、厕所齐全。
小间阳光满满,但比想象中要小。我大致比划一下,跟我们现在住的差不多大,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简式衣橱,屋子就满满的了。
六百元钱。每个月多花费一百元,买下的应该是阳光吧!
问了带我过来的中介小伙儿,他完全不清楚大间住的是什么人。
我想起在团结户看到的那张诡谲的男人的脸。
我说,“我必须得知道对面住的什么人。”
小伙子矮胖胖的,长着双细细的笑眼。他说,“房东登记上只写,厕所公用。我估计这边这个,平常都不在家,就晚上回来睡个觉。你看这厨房连个灶台都没有,他肯定是经常不在。”
“那也不行。我必须要知道是什么人,至少也要知道男女。”我坚决地说。
房东留下的电话一直不通。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我和小伙子下了楼,转到楼房前面,找到那个大间对应的阳台。阳台的窗敞着。我站到对面的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阳台上挂着一件男士白衬衫,半旧。一条肥大的男式平脚内裤,土灰色的。还有一双深色袜子,皱巴巴的搭在铁丝上。
“是个男的。”我对中介小伙说。
“男的怕什么?平常又不在家,不跟你们自己住着一样吗?”小伙子大约听出我口气中的失望成分,一路劝我。
“我再考虑考虑。”我最后说。
其实我一路上都在心里描摹对面那间房里住着的男人形象。他应该不是很年轻,因为那样肥肥挎垮的内裤,怎样看也不像年轻人穿着的。衬衫出奇的宽大,他应该是个高个子。或者,又高又胖。
又高又胖?我把自己吓了一跳。我简直有点不正常了。我居然马上联想到,我若与他搏斗起来,会怎样。我是否能够保全住我自己和孩子。
当然,与假想敌的战斗,我是不可能占到上风的。因为对方又高又胖。
自从带着莱莱来到这一个个陌生的城市,我就变得越来越警觉。就像每晚从俱乐部出来,那百多米的夜路,我领着孩子总会走在最明亮的灯光下。转弯上楼,我会假装无意地向后瞭望。上楼梯,直到门口,我会竖了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我也告诫莱莱,出入要有伴,随处要留意。
我变成了一个嗅觉灵敏的母兽。似乎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作者: 棋童妈妈 时间: 2008-6-10 17:33
第十五章(2)
“妈妈,你今天找到房子了吗?”莱莱又来问我了。
“快了,快了,”我敷衍地说,示意她快吃,一会儿又要去上棋课了。
“那咱们明天晚上去不去呢?”莱莱又问。
Y老师前天告诉我,小班部分家长邀请他去参加一个周末聚餐。说是同庆教师节和国庆节。他叫我和莱莱到时一起去。
他说,“你们在这儿又没什么事,那天我早点下课,让孩子去跟着热闹热闹吧!”
我自然推辞了。说是聚餐,我听出实际上是答请Y老师。我和莱莱怎么能参加呢?就是聚餐,也与我们无亲无故啊!
Y老师好像不大高兴了,“我叫你们去,你们去就是了。有什么山珍海味吗?不说了吗,是让孩子去放松放松!”
一席话说得我无法再应答。
出来半年了,我们跟Y老师越来越熟悉。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内向的人,除非有事情,否则不会更多交流。也赶上我与他相近的性子,从不会与人主动接近。但这么久以来,我体会出Y老师对我们的好。这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得出的。
从跟他上课的第一天起,Y老师就没有收过莱莱一分钱学费。我装在信封里塞给他,一下课,他就面无表情地退还给我。后来,是梁老师告诉我,Y老师同意留下的外地孩子,是从不收学费的。外地孩子不易,他知道。你强行给他钱,他会生气的。
在课堂上,Y老师是一视同仁的。初来时,他说过,他从不小课教学。也不会单独辅导。那样无异于拔苗助长。也许短期很快见成效,但对孩子的未来发展不好。成绩只是一时的。只有在大课堂上,能排除各种干扰,自己磨练出来的孩子才是真正爱棋的、有天分、有发展的孩子。
但他对莱莱还是关照的。所以他会专门安排莱莱多来听课,打基础。他还更多地编排莱莱与男孩子对弈。男孩子相对讲,进攻性强。他是想让莱莱在残酷的对抗中,改变保守的风格。
在生活上,不用说了。我们现在睡的床就是他的,如果不是房间实在狭小,他原本还要把一台彩电搬过来。洛岩来时,我们一家与他小聚过几次。Y老师常会选择经济实惠的小店。首先点的是荤菜,因为那些是莱莱爱吃的。而Y老师自己是偏素食的。这次又真心实意地叫上我们。让我如何推辞呢?
“莱莱,你想去吗?”我问莱莱。
“远吗?”
“我不知道。听说是星级酒店,挺豪华吧!”
莱莱看着我,不说话了。可她眸子闪亮着,透出掩饰不住的神往。
第二天晚上,我们随着Y老师同去了。
酒店气派,菜式精美,看得出都在精心的准备中。
我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两大桌,挤得满满的。全都是聚齐了的一家三口。
我和莱莱没有与Y老师同桌。我们选择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莱莱兴奋地和熟悉的小朋友们说着话,定时上来的不知名的菜肴不时令她眼前一亮。
“多吃点吧!没关系!”我对莱莱说。
可我自己基本吃不下东西。同席的家长大多不熟悉,他们客气地劝我多吃,又一遍遍感叹我们母女不易。
一家一家开始轮流给Y老师敬酒了。满堂的笑语。
我安静地坐着,尽量保持着自然的微笑。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此际内心的孤独。他们合家团聚的欢乐,他们对我和莱莱的同情怜悯,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我又想到我们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我半月来的无助奔波。我努力睁动眼眶,逼退一点点弥漫上来的潮湿的酸涩。
第一次,我如此深深地思念远方的洛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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